孟釗簡單處理了傷口,然後推開監控室的門,走進去透過雙麵鏡觀察此刻審訊室裏的吳韋函。


    吳韋函上半身後仰,靠在椅背上,這是一個極為放鬆的姿態。也許在吳韋函的假想中,此刻救護車裏的那些人已經因為一場車禍徹底歸西了,而他的那些罪惡也隨著那場車禍消失無蹤。


    想到還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陸時琛,再看著眼前有恃無恐的吳韋函,一股憤怒在孟釗身體裏衝喉而上。他捏緊了拳頭,恨不能將吳韋函從審訊室裏拖出來,找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狠狠地揍他一頓。


    但孟釗知道,此刻他必須比吳韋函更鎮定、更冷靜,才能讓吳韋函得到應有的懲罰。


    看著吳韋函這種放鬆的姿態,再加上之前打過交道,他明白這次審訊沒有那麽簡單,想要從吳韋函口中套出真相,實在是難上加難。


    唯一的辦法,就是想方設法擊潰吳韋函的心理防線,心理防線一旦崩潰,就會表現到外在行動上,同時也一定會對日後的審訊起到不小的作用。


    孟釗深吸一口氣,克製憤怒,竭力讓自己保持最大的理性進行這次審訊。


    然後他走過去,推開審訊室的門。另一個負責記錄此次審訊過程的警察也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見門被推開,吳韋函轉頭看過來,孟釗也看向他。


    兩人都沒說話,孟釗拖出審訊台前的椅子,坐下來,用一種淩厲且審視的目光盯著吳韋函。


    他仔細地端詳吳韋函這張有恃無恐的臉——


    這張光鮮的皮囊下到底隱藏了多少醜陋的罪惡?


    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究竟還犯下過什麽十惡不赦的罪行?


    與此同時,吳韋函也看著他,似乎並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刑警隊長能有多大的本事。


    兩人的目光對峙片刻,孟釗抬手擼起了自己的襯衫袖子,露出了下麵滲血的層層繃帶,他開了口:“你知道我這隻胳膊是怎麽傷的嗎?”


    吳韋函的目光落到他的胳膊上,盯著他的傷口足足看了幾秒,沒作聲,又把目光移到了孟釗臉上。


    孟釗拿出從吳韋函家裏搜出的那支手機,放到審訊台上:“吳總家裏那條鯊魚真夠凶悍的,差點一口咬斷了我的胳膊。”


    在聽到“鯊魚”兩個字時,吳韋函的眼神發生了瞬間的變化,孟釗察覺到,吳韋函身上那種放鬆的姿態已經徹底消失了。


    ——沒錯,眼前這個人一定是凶手,而且並不像看上去那麽鎮定自若,擊潰這個人的心理防線是有可能的!


    “對於吳總的心計和反偵察能力,我真是刮目相看,”孟釗繼續道,“我想問一問,這部手機藏在這麽隱蔽的地方,究竟是用來的做什麽呢?”


    吳韋函依舊不作聲,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沉默到底。


    孟釗又拿出了另一部手機,那是從那個當場死亡的卡車司機身上搜出來的,他看著吳韋函:“既然你不肯回答,那不妨來猜一猜,這部手機又是用來做什麽的?它的主人現在會在哪兒?”


    孟釗的語氣逐漸變得冷厲:“零點24分,這兩部手機之間進行了三次通話,總計時長八分4八秒,這段通話到底說了什麽,我相信沒有人比吳總更清楚了,有沒有打算跟我分享一下?”


    “很可惜的是,我當時也在救護車上,看到我活著出現在這裏,吳總會不會很意外啊?”


    吳韋函手臂的線條肉眼可見地變得緊繃,他依然沉默,但孟釗知道,這沉默不再是出於有恃無恐,而是因為他在畏懼——畏懼一旦開口,就會被抓住把柄!


    孟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抬高音量:“吳韋函,你以為你什麽都不說,這些罪行就和你全都無關嗎?!”


    孟釗站起身,兩隻手撐著桌麵,俯視著對麵的吳韋函,向他施加無聲的壓迫感,然後他向吳韋函發出了一連串的質問——


    “說,為什麽要囚禁那些女孩?”


    “你把她們囚禁那麽多年到底是想做什麽?”


    “那間地下室是你什麽時候建成的?”


    “那所療養院的實際所有者是不是你?”


    “指使卡車司機撞救護車,你是想殺人滅口嗎?!”


    他的音量一句比一句高,每一句質問都極有力度,最後一句話說完,在審訊室裏甚至出現了回聲。


    吳韋函一直平攤在桌麵上的手指縮了起來,兩隻手緊緊交握在一起,這是人在緊張狀態下才會出現的反應。


    孟釗緊盯著對麵的吳韋函,沉默持續了一分鍾、兩分鍾……他知道,對於此刻的吳韋函來說,沉默也是一種折磨。


    片刻後,他兩隻手撐著桌麵,上身朝吳韋函俯過去,這一次他壓低了聲音,在吳韋函耳邊說:“你雇傭的那位司機,可是給我們提供了不少線索啊。”


    “而我現在非常期待的是,等那些被救出的女孩一一醒過來,又會給你帶來怎樣的驚喜?”


    “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是自首爭取降低量刑,還是等我親手挖出你更多的罪惡,吳韋函,你自己選。”


    吳韋函的兩隻手握得更緊,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那個司機……那個司機不但沒有完成任務,反而已經落入了警方的手裏,而且很有可能已經把自己招供出來了?!


    而自己藏在家裏的那部手機,居然也已經被警方翻了出來……


    警方手裏到底還掌握了多少證據?那些被他關在療養院地下室的人會不會隨時醒過來,一開始他就應該下手把她們殺了才對!


    到底該怎麽做……吳韋函的腦中迅速湧現出這些想法,坦白真的會降低量刑嗎?沉默下去,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因為距離很近,孟釗可以看到,吳韋函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


    看來,對於事情完全脫離自己掌控的這種狀況,吳韋函始料未及,已經到達了全盤崩潰的臨界點。


    孟釗盯著吳韋函的嘴唇從緊閉到微微張開,似乎下一秒就要說出什麽。


    這是一場無聲的對峙,他在用沉默逼迫吳韋函開口。


    正在這時,身後,審判室的門被人推開了,一聲突兀的門響聲打斷了此刻的沉默,房間裏剛剛還高度緊張的氛圍,因為這聲門響而出現了鬆動。


    孟釗立時皺起眉,轉過頭:“誰?!”


    門外有人探進身,那人西裝革履,遞來一句話:“吳總,您有權保持沉默,我是您的律師。”


    吳韋函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個律師,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地,頓時鬆了口氣。


    “誰讓你進來的?!”孟釗的憤怒瞬間被點燃了,“滾出去!”


    急匆匆跟來的警察趕緊把那律師拉了出去,一邊道歉說:“對不起孟隊,我一時沒攔住……”


    孟釗走過去,抬手揪住那律師的領口,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就能徹底擊潰吳韋函,從他口中套出真相。想到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生死未卜的陸時琛,想到那些從療養院救出來的昏迷不醒的女孩,他簡直想一拳打死眼前這個律師。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那律師說:“妨礙執行公務造成嚴重後果,你這個律師,應該知道要承擔後果吧?”


    他用力把律師丟給身後那警察:“先把他帶走,你一會兒過來找我!”


    警察把那律師押下去,孟釗在監控室內來回走動,他無法平複自己的憤怒。媽的,再等五秒鍾,他就能從吳韋函口中撬出真相了,居然因為一個什麽狗屁律師的突然闖入而功虧一簣了!


    身後,另一個負責記錄的審訊警察也從審訊室走出來,拉上了門:“孟隊,還接著審嗎?”


    “還審個屁啊,”孟釗瞥了一眼監控屏的吳韋函,罵道,“還怎麽審?!”


    審訊室內的吳韋函在短短幾秒之間,已經重建了心理防線,因為救星的及時趕到,這道心理防線一定比之前更牢固,想要再次摧毀簡直比登天還難。


    而剛剛這律師遞來的話也實在關鍵,他傳達了一個信息——吳韋函隻許保持沉默,剩下的事情自會有其他人幫他解決。


    孟釗壓抑著怒火,拉開監控室的門走出去,身後,負責錄像的警察跟出來:“孟隊,剛剛那段審訊,那麽問會不會出問題啊?”


    “出什麽問題?” 孟釗語氣很衝。


    “就是你說的那句,司機提供了不少線索,那司機不是當場死亡了嗎……會不會涉及詐供啊?”


    “那手機是不是司機身上提供的線索?你覺得還能怎麽審?”


    把律師押走的那警察這時回來了,麵對怒氣正盛的孟釗,有點不敢說話。


    “怎麽回事?”孟釗停住腳步,厲聲問道,“連一個律師都攔不住,還當什麽警察?!”


    “對不起啊孟隊,”那警察連聲道歉,“今晚不少人去負責封鎖療養院了,剩下的人都在審訊和看管那些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局裏人手不夠,我也是在看管那些工作人員的時候注意到有個人在往審訊室的方向走,等到追上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行了,你先去忙吧。”孟釗有些煩躁地擺擺手,將他打發回去。


    因為剛剛那律師的打岔,偵破過程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從療養院地下室救出的那些人是否能醒過來、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還未可知;


    療養院的工作人員似乎也的確對地下室囚禁一事毫不知情;


    雖然找到了吳韋函跟卡車司機的通話手機,但因為這手機經過特殊處理,無法查出通話內容,也就無法證明吳韋函雇凶殺人……


    雖然條條線索都指向吳韋函,從吳韋函的反應來看,他也的確是造成如今局麵的真凶,但卻沒有任何一條實質證據能夠直接將吳韋函定罪。


    證據,必須要找到證據……孟釗的大腦開始急速思考,他必須要在陸時琛醒過來之前,起碼找到一條實質性的證據,將吳韋函送進看守所。


    孟釗從頭至尾梳理著線索——


    最開始是周衍,但周衍一案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和吳韋函有關;


    後來是趙桐,但趙桐自殺已有十年,當年的霸淩團夥也全都被吳韋函收買;


    然後是失蹤的徐盈盈和許遇霖、從療養院地下室救出的其他女孩……


    還有療養院的所有工作人員、當場死亡的卡車司機……


    不對,還少了什麽,從案件開始到現在——


    林琅!


    孟釗腦中出現了這個名字。


    十年間不出家門,當年林琅身上發生的事情,一定不會比許遇霖和徐盈盈幸運多少……


    如果能讓林琅開口,又或許,林琅身上還保存著十年前吳韋函作惡的罪證,那就一定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明天加更一下,爭取讓小陸早點露麵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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