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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萬鬼大陣


    馮大柱,是一個鐵匠。


    確切地說,在二百年前,他是一個鐵匠。


    那個時候,馮家打鐵鋪,在金陵城中,是數一數二的好手藝。就連軍隊也常常在他的鋪子裏麵,訂做大批兵器,讓馮氏打鐵鋪,迅速地發展起來,成為了一個大的打鐵鋪。


    但這一切,都在一個將軍來到他的店裏,看到他美貌的娘子之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那一天,當他看到娘子的屍首橫於房中,憤怒地衝出去找仇人拚命地時候,卻被一群早就準備好的兵丁圍攻,將他和打鐵鋪中的弟子都抓了去,關進大牢,控告他們私藏兵器,準備謀反。


    負責審案的官員,卻是那將軍的好友,不由分說,便定了他們一個謀反大逆之罪,不待秋後斬決,便悄悄地在飯中加了毒藥,將他連同十五個弟子,一同毒死在死囚的牢房裏麵。


    他本是冤死鬼,尚未到壽數年限,死後怨氣衝天,化為厲鬼,領著一眾冤死的弟子,衝破法師在牢中鎮壓的符咒,闖入那將軍的宅中,憤然索命,將那將軍一家大小數十口,盡皆害死,連那審案的官員也未曾放過,端的是殺人如麻,在金陵城的厲鬼之中,也排上了字號。


    犯下了這等滔天大罪,便是厲鬼也擔當不起。自此馮大柱也不敢去地府報到,壽數終了時,仍是混跡人間,帶著一眾弟子遊來蕩去,也收了不少小弟,占據了城中一小塊地盤,偷食享受人家的供奉香火,時而與別的鬼魂發生爭鬥,隻是不敢再謀害人命,以免遭到地府注意,派出陰兵來剿殺他們這一支野鬼組織。


    這一天夜裏,不知為什麽,馮大柱總覺得心神不寧,好象有什麽聲音在遠處召喚著自己,讓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向那個方向去。


    他心知有異,暗暗抵抗著想要離開自己地盤的想法,卻沒有注意到,自己部下的弟子,已經悄悄地一個個地溜出去了。


    當他注意到時,最後一個弟子正在目光呆滯地向外麵飄去。馮大柱大吃一驚,知道自己的部下都中了迷咒,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回來。


    心神一分,他立時也被咒語所迷,迷迷糊糊地出了地盤,直向城南飄去,一直飄到城南亂葬崗中,靈氣逼來,方才清醒,茫然四顧,但見自己已置身於一個巨大的陣法之中,身邊密密麻麻,到處都是鬼魂,有些還是熟麵孔,都是在金陵城中稱王稱霸的角色,帶著部下小弟,惶然相對,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


    這個陣法,占地廣闊,據著亂葬崗四處地形,成八卦之形,八麵四方,到處都有無數鬼魂困在陣法之中,擠得挨挨擦擦,鬼挨鬼,鬼擠鬼,雖然也有清醒的鬼魂想要逃出陣法,卻是來得去不得,一飄到陣法邊緣,便有黑氣迎麵湧來,將他們封回陣中。


    馮大柱心知不妙,慌忙在陣中到處搜尋,找了幾十個部下,聚攏在一起,又和熟識的團夥首領打了招呼,到處尋找破陣的關鍵,和設立陣法的高人。


    不多時,但見一個瘦小枯幹的老道士出現在八卦陣的中央,高居山崗之上,舉目環顧,望著無數被困於大陣中的鬼魂,仰天大笑道:“好好好,果然是金陵旺地,隨便一召,便有上萬遊魂野鬼前來報到!隻可笑龜山派的蠢驢,空在寶山不知伸手撿拾,簡直就是捧著金碗討飯吃,愚昧啊愚昧!”


    馮大柱當然知道龜山派的威名,當初施咒鎮壓他們的便是龜山派的法師。幸好那是龜山派一個不入流的小徒弟,法力不強,但饒是如此,那符咒也讓馮大柱困了多日才衝破逃出,因此對龜山派法師一向是又敬又畏。如今聽得那老道士對龜山派如此不敬,又顯然是他設下了陣法騙自己前來,不由又怒又怕,猜不出這賊道是什麽來曆。


    道人此言一出,那些清醒些的厲鬼都麵現怒色,嘶吼著向道人撲去。怎奈道人似是有備而來,周圍數十丈處,似是布下銅牆鐵壁一般,厲鬼一旦衝到那處圓弧上,便盡皆被彈了回來,靈體劇震,都受了不小的傷害。


    道人輕甩拂塵,怡然微笑道:“一眾小鬼聽了:吾乃陰山派長老,大唐皇帝恭請來的法師,東魁子是也!今日奉了皇命,前來收伏爾等,爾等可有不服麽?”


    馮大柱眼見他這般法力,自己顯然是無法與抗,當下沉吟不語。一個與他熟識的厲鬼頭領卻已經暴跳如雷,放聲大叫道:“不服,不服!妳這賊道,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想騙我們去替妳當鬼奴賣命,爺爺死也不從!”


    東魁子臉色一沉,手指輕彈,未見他做什麽動作,便見那厲鬼腳下一股火焰自泥土中躥了出來,騰地一下,將化為萬丈烈火,登時將那厲鬼和他身邊數名遊魂卷入其中,在眾鬼的嘶聲慘叫中,不過刹那之間,火散煙消,那幾個鬼魂,已經是魂飛魄散,一點渣子都未曾留下。


    東魁子露了這一手,滿山遍野的上萬鬼魂,盡皆膽戰心驚,擠在一起微微打顫,用恐懼的目光看著他,無鬼再敢發一言。


    東魁子微微一笑,他費盡心機,設了這萬鬼大陣出來,在陣中的靈體,自是任由他處置。隻要他心念一動,地獄真火便即可自陣中發出,燒光不聽話的野鬼。


    他伸手一指,沉聲道:“本仙師法力高強,既來到金陵,便當還金陵百姓一個清平世界!爾等可速速歸降,以免本仙師一怒,爾等玉石俱焚矣!”


    眾鬼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馮大柱大著膽子越眾而出,拱手道:“請問法師,要我們這些小鬼做些什麽?”


    東魁子微笑著,伸手一指不遠處一個黑光籠罩的圓陣,道:“隻要妳們進入那一處陣法,便可成為本仙師忠心的部下,本仙師當會待爾等如手足一般,絕不虧待!”


    馮大柱看向那處陣法,但見那陣法位於八卦大陣中心附近,黑霧彌漫,將那陣法籠罩住,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光景,當下沉吟不語。


    他部下一個弟子見了東魁子如此本領,心生怯意,湊到他身邊,低聲道:“師父,不如讓弟子去試上一試?”


    馮大柱微一沉吟,點頭道:“也好,妳先去吧,一切小心!”


    那弟子答應一聲,飄身飛出,向東魁子行禮道:“仙師,小鬼願入陣一試!”


    東魁子微一皺眉,對隻有一個小鬼進陣而微有不滿,卻還是嗬嗬笑道:“也好,妳既肯做本仙師的忠實部下,我自會好生待妳!”


    那弟子施了一禮,飄然飛向黑霧之中,隻聽得一聲悶哼,他的靈體迅速被陣法吸收進去,九轉輪回,緩緩自裏麵飄出,靈體已經化為了黑色,麵色呆滯,緩緩飄向東魁子,站在他的身後,不言不動。


    馮大柱看得驚訝,凝神盯向那弟子,忽然失聲叫道:“小刁!妳的靈識,已經被洗去了麽?”


    小刁緩緩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用陰森森的語氣說道:“師父!仙師法力通天,師父還是早些歸順,免得魂飛魄散,永世不能超生!”


    馮大柱又怒又怕,渾身顫抖,憤怒的目光看向東魁子,顫聲道:“法師,妳要我們歸順妳,為什麽卻要洗去我弟子的靈識,讓他成為了一個無知無識的傀儡鬼!”


    東魁子麵色一沉,喝道:“胡說!本仙師妙法,豈是妳們這些小鬼可以領會的!若歸順於我,將來的好處多著呢!爾等還不快快歸降!”


    他的拂塵一掃,指向四方野鬼。群鬼盡皆麵現怒色,卻無鬼敢於與他爭競,當下都默不作聲,用沉默來表示抗議。


    東魁子等了一陣,見無鬼應聲,心下惱怒,喝道:“今日到此,已經由不得妳們!風來!”


    他拂塵一揮,指向巽位。那一處,狂風陡起,將八卦陣中巽位中困住的眾鬼吹得東倒西歪,慘叫不止。


    狂風起處,初時還是四麵亂吹,後來便有了方向,將巽位中的近千厲鬼,盡皆吹向那烏黑圓陣。群鬼雖是拚盡靈力抵擋,卻如何擋得住萬鬼陣的法力,被狂風吹得逐一向那處陣法飄去,隻有少數幾個靈力強大的厲鬼,才擋得住這狂風勁吹,勉強飄向別處,沒有落入那處由東魁子精心布下的洗靈陣中。


    近千鬼魂,在一聲聲不甘的慘叫聲中,被洗靈陣一一吸入裏麵,不多時,又一一從裏麵無聲地飄出,身上已經如黑炭般黯淡,落在東魁子身後,默然不語,看上去象是一排排的泥雕木塑一般。


    遠處群鬼看得心驚膽戰,俱都驚怕不已,紛紛向後麵躲去,卻被萬鬼陣鎖魂陣法擋住,無法逃遁。一時淒厲鬼叫,響徹亂葬崗上。


    東魁子仰天大笑,心中興奮莫名。如此多的鬼魂,都鎖在自己陣法之中,這一次,自己的收獲不可謂不大。果然是天下有名的旺地兼陰宅,金陵城中,竟有如此多的鬼魂未曾前去投胎,實是大出他的意料。此等意外之喜,足以讓他慶幸萬分。


    想到這裏,他就暗暗得意自己的布置。雖然來得晚了些,但自己在安排好門中事務之後,便即趕來金陵,成功地和丹陽王李熊搭上了線,雙方一拍即合,借用李熊的勢力,又在金陵城中搞出了幾起鬧鬼事件,借此成功地向李漁申請到了法師的身份,因此才能在這亂葬崗上,借用軍隊的力量,以鎮鬼之名,布下這等龐大的陣法。若非門中各位高手都在和龜山派的拚鬥之中,被垂死反撲的龜山派各名宿擊傷,不得不回去休養,這般好事,也未必會落到自己頭上。


    隻是,比自己早來一點的師兄卻是死得莫名其妙,這讓東魁子隱隱有些狐疑,不知道他是不是詐死,趁機把拐來的皇妃弄到隱蔽之處享用了。


    他也曾去挖掘被賜死的蕭淑妃的墳墓,果然發現裏麵空無一物,屍體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現在想來,多半便是被那個酷愛煉製僵屍的師兄弄到自己的洞窟裏麵悄悄煉製去了。


    想到這裏,東魁子不禁暗自冷笑。不過是一個優質的僵屍加上一個美人鼎爐,又哪裏比得上自己,隻是小小地借用了一下南唐軍隊的力量,就弄到上萬鬼奴可供役使,這般強大的實力,又豈是門中各位師兄弟可以比得上的?


    現在,他已經把那些礙眼的南唐軍隊都趕走,這裏隻有他的心腹鬼奴,俱都消失了神智,隻待萬鬼陣中鎖的鬼魂俱都被洗靈陣煉化,自己的實力,便可變得強大至極!那時便是借萬鬼之力,控製金陵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仰天狂笑、樂不可支之際,陡然間,空中風雲陡變,一道巨大的閃電自空落下,轟然擊落在他的頭頂,震天動地的巨響聲中,東魁子被這一擊打得無影無蹤,剛才站著的地方,隻有一個大坑留下。


    群鬼一見,大驚大喜,都鼓噪起來,拚命地撞向萬鬼陣外圍,想要趁機逃出。誰知東魁子雖然消失,萬鬼陣卻未被破,群鬼直撞得頭破靈泄,仍是沒有一個能成功地逃出萬鬼大陣。


    在那大坑之處,忽然發出一陣呻吟之聲。一隻烏黑枯瘦的手,如同鳥爪一般,從坑下伸出來,扒著大坑邊沿,緩緩爬了出來,眾鬼定睛看去,卻是一個枯瘦的身子,渾身上下,烏漆麻黑,恍若窮得穿不上衣服的非洲難民一般。


    那黑人費力地站起身子,手執一根掉光了毛的拂塵柄,張開嘴,露出焦黃的牙齒,費力地道:“是哪裏來的小輩,敢來偷襲本仙師?”


    遠處的山崗上,一道白影緩緩而來,眾鬼訝然看去,但見那人,卻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郎,年約十四五歲的模樣,生得齒白唇紅,俊美至極,偏偏身上仙力流轉,強大得令群鬼吃驚不已。


    他手執一柄裝飾華美的折扇,動作灑脫自如,緩步走上亂葬崗,毫無阻礙地踏入萬鬼陣,一直走到近前,手中折扇輕揮打開,淡然微笑道:“是小爺我!”


    東魁子瞪大獰惡的雙眼,惡狠狠盯了他半晌,嘶聲道:“妳是何人,為何偷襲本仙師?”


    李小民手中折扇輕輕扇了兩下,微笑道:“小爺乃是皇後娘娘親自指派,奉了朝廷冊封的捉鬼法師,因金陵城中鬧鬼,因此前來鎮壓厲魂。經過本法師多方查證,探查出近來金陵城中所有鬧鬼事件,都是妳一手策劃,本法師重任在身,特此前來,捉拿妳歸案,以安城中百姓之心。”


    東魁子大怒,也懶得解釋前兩件案子不是自己做的,揮動烏黑拂塵柄,冷喝道:“大膽小子,敢來捋虎須!來鬼啊,把他給我拿下!”


    隨著這聲嘶吼,在他身後,上百厲鬼在空中浮現,都是他煉製多年、優選劣汰,精選出來的強悍鬼奴,個個手持刀棒,窮形惡象,讓人望而膽寒。


    拂塵向前一指,上百厲鬼同聲嘶吼,各舉靈刀瘋狂衝上前去,便要將李小民打翻在地,抬上來交與東魁子處置。


    李小民夷然不懼,冷笑一聲,在他的身後,三百鬼衛,轟然出現,個個滿臉殺氣,刀劍如林,望著衝殺來的上百厲鬼,冷笑不止。


    那百餘厲鬼,都已被東魁子煉得失了神智,見敵方鬼多勢眾,也不害怕,各自嘶吼著衝向前方,直奔李小民而去。


    李小民手一揮,三百鬼衛,瘋狂呼嘯而出,如狂風席卷,迅疾無倫地撲到厲鬼群中,放手砍殺起來。


    一時間,丁當之聲大作。雙方各使靈刀,狠命拚殺,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旁邊被鎖住的近萬鬼魂,見這些厲鬼都是如此強悍,遠勝己方,都看得目瞪口呆,恐懼不已。


    沙將軍手持巨錘,放聲狂吼,衝入厲鬼群中,靈錘狂猛揮動,狠狠一錘,便將一名厲鬼打得魂飛魄散,張大鬼口狂吸,將他碎裂的魂魄吸入大口,精神倍增,大步衝上前去,巨錘狂揮,錘下被砸碎的厲魂,不計其數。


    另一邊,曾將軍也不肯示弱,手中靈刀揮動,嗤嗤連聲,鋒銳無雙的靈刀霎時將數名迎麵衝來的厲鬼攔腰斬斷,慘叫一聲,就此魂飛魄散,倒讓後麵衝上來的鬼衛撿了便宜,爭搶著將厲鬼靈體塞入鬼口,以助己方修煉。


    兩名將軍,各率親兵,自左右兩翼衝殺進去,霎時便將厲鬼陣勢衝破,斬殺厲鬼無數。那些厲鬼卻都消失了神智,雖見同伴慘亡,卻也不肯後退,仍是拚命爭先,被那些修煉了三百年的鬼衛們圍住狠殺,紛紛被靈刀劈中,消散於空氣之中。


    在後方,一身漆黑的東魁子大驚失色,想不到敵人如此強悍,部下竟有如此多的厲鬼,比之自己部下鬼奴還要厲害。自己一門,本以為除了龜山派,便可在南唐稱王稱霸,誰知在金陵城中,藏龍臥虎,竟還有這等強悍的對手,不由讓東魁子頭上冷汗直冒。


    按理來說,這裏本是他布下的萬鬼陣,隻要心念一動,地獄真火自地下躥出,便可將敵方厲鬼卷入火海之中。誰知那少年甚是奸猾,似是認出了他布的陣勢,趁著自己不防之際,以一道閃電擊毀了自己陣法的關鍵所在,讓萬鬼陣隻能鎖住近萬鬼魂,卻不能摧動陣法的攻擊能力,連洗靈陣都無法再操控自如。現在人手不足,又無暇再布陣法,不由暗暗叫苦。


    可是現在既然已經對上,便不能後退,東魁子沒奈何,隻得一揮拂塵柄,喝道:“都給我上!殺光了敵鬼,給妳們自由!”


    那些新被洗靈陣煉化的近千鬼魂,靈智初失,聽了他的命令,也都亂哄哄地衝上前去,仗著鬼多勢眾,將三百鬼衛,盡皆圍在當中,揮動鬼爪,向鬼衛們撓去。


    此時,先前那上百厲鬼已經被鬼衛們合力誅殺了大半,這一支生力軍衝進戰團,卻未曾改變戰場的局勢。修煉了三百年的厲鬼,哪裏將這些新進的小鬼們放在眼中,曾將軍一鬼當先,揮動大刀闖進鬼魂群中,大刀漫天揮舞,嗤嗤聲中,無數鬼魂都被靈刀砍碎了肢體,消散於空中。


    東魁子看著局勢不妙,心中暗怒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若不是和龜山派的雜毛們鬥了個兩敗俱傷,本道爺法力未複,哪會將妳這小輩放在眼中!也罷,先暫時退卻,隻待將來養足了精神,再來取妳這賊子性命!”


    既打了腳底抹油的主意,東魁子也不說什麽,扭頭便走,大步奔行,隻是剛才被那一記閃電偷襲,體內電流狂竄,靈力不能運用自如,因此奔跑起來,腳下磕磕絆絆,跑得不是很快。


    他一邊跑,一邊小心提防,生怕頭上再落下閃電。他卻不知,剛才那一下閃電,已經是竭盡李小民所能,初學乍練的五雷正法,已經不能再擊下第二道閃電了。


    正在亡命奔行,忽然間,眼前一花,一個俊秀少年突然出現在麵前,冷笑道:“陰山賊道,哪裏走!妳那些師兄弟們都哪裏去了,為什麽隻有一個人在這裏?”


    東魁子心下恐慌,卻不肯服軟,指著李小民大罵道:“小子!妳完了!我陰山派人才輩出,我不過是來打前站的,隻要我陰山派中弟子養足了精神,前來金陵,定教妳金陵一城,萬鬼橫行!”


    說著話,他舉起拂塵柄,狠狠向李小民頭上劈落,就要用這小小的拂塵,將李小民頭顱敲碎!


    李小民微微一笑,晶瑩刃迎上前去,巨響聲中,整個人被擊得向後倒飛,不由咦了一聲,對東魁子被五雷正法擊傷後,仍有餘力反擊驚奇不已。


    隻是這般力量,還不足以將他擊傷。李小民揮劍而行,如風般迫近東魁子身邊,一劍刺出,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東魁子咬牙切齒,舉起隨身多年的拂塵,東擋西殺,與李小民鬥得不亦樂乎。


    在後方,三百鬼衛如砍瓜切菜一般,放手大殺那些失了靈識的鬼魂,不多時,便將他們殺得幹幹淨淨,剩下的便是打掃戰場,將尚未消散的靈力吞吃幹淨,以補充自己的消耗。


    東魁子聽得後麵鬼魂慘叫聲漸漸變弱,心中恐懼,知道新老部下已經死傷殆盡,麵前的敵人卻是越戰越勇,今日隻怕自己討不了好去。


    他狠狠一咬牙,拚力打出一招,逼開李小民,縱身飛退,放聲喝道:“看本仙師絕招!萬鬼爆!”


    他手中掐動法訣,口裏念念有詞,正要用自己對萬鬼大陣最後的控製力,讓所有被鎖住的鬼魂爆體,以此強大的衝擊力,擊傷闖進陣中的鬼兵,突然身後勁風襲來,兩道如霜刀劍,自後心刺進,直透前胸。


    東魁子口中咒語,陡然停下,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靈刀,痛苦地悶哼一聲,額頭處,天靈蓋開,一個渾身漆黑的三寸道人,縱身飛出,直向天空飛去。


    李小民就在前方,哪肯讓他的元神從容逃走,當下斷喝一聲,手中打出靈符,金光現處,掠過長空,轟然擊在那黑人身上,擊得它大聲尖叫,一頭摔落地麵。


    尚未落下,如飛趕至的曾將軍便已揮動大刀,狠狠一刀將它削為兩片,一口便將上半截吞進了血盆鬼口之中,然後捧著還在拚命踢打著雙腿的下半身,恭恭敬敬地送到李小民麵前,請他享用。


    看著那漆黑的半截身子,兩條幹瘦細腿還在曾將軍掌中亂踢,李小民看得惡心,扭頭不理,搖手作嘔道:“妳喜歡吃,自己拿去!”


    曾將軍一番好意,倒討了個沒趣,訕訕地走回來,看著風霜二女正將刀劍自老道幹癟的身軀上拔出來,討好地走過去,笑道:“二位姑娘,剛才殺了賊道,妳們功勞最大,吃點東西,補補身子吧!”


    兩位美女翻翻白眼,退到一旁,不肯理他。沙將軍卻從旁邊躥出來,揮手奪去,大笑道:“承妳厚情!”一仰脖,便將那兩條腿塞進了自己嘴裏,有滋有味地大嚼起來。


    曾將軍扁扁嘴,倒也沒說什麽,隻是道:“妳欠我一次!”走回去,看望自己部下鬼衛,是否有什麽損傷。


    點了一遍數,倒沒有少什麽鬼,雖有損傷,也都靠吃敵鬼的靈力補充過了,基本上還是占了個大便宜。


    李小民緩步走到萬葬崗頂,朗聲喝道:“眾鬼聽了!吾乃大唐捉鬼法師是也,皇後有命,要我掌管金陵鬼界。爾等既在金陵為鬼,當奉我號令,不得有違!”


    群鬼見東魁子已死,心中大快,可是也不願奉此人號令,當下就有鬼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妳是何人,竟然口出狂言,我們逍遙自在慣了,才不會聽妳的命令!”


    李小民也不強鬼所難,仰天大笑道:“既如此,我便離去!反正爾等困在此處,也不會再給金陵城中百姓添什麽麻煩,就在此待到萬劫之後罷了!”


    說罷,李小民飄然下山,率領部下鬼衛揚長而去,隻留下近萬鬼魂,大眼瞪小眼地在陣中困坐,卻不能象他那樣,擁有強大法力,可以從容破陣而去。


    下得山去,李小民找了附近駐軍的將領,將周皇後給自己的任命書交與他看,隻道自己奉了聖命,立下法陣,將金陵城中作怪的厲鬼盡都鎖於此處,駐軍可將此處山中封鎖,不可讓人畜經過,以免被山中惡鬼所害。


    那將領看任命書有著可以指揮附近官吏、軍隊,便宜行事的字樣,不敢有違,一一應諾,按照他的吩咐,在山外四處立於木牌,寫上警告的字樣,並派出所有士兵,守住各處道路,將亂葬崗團團圍住,不許人經過。


    ※※※


    金鑾寶殿之上,眾官肅然而立。寶座上,卻未曾坐有天子,隻在珠簾之後,一個麗人身穿皇後禮服,靜靜地坐在那裏。


    因為皇帝李漁最近因為一連串的鬧鬼事件嚇得病了,臥床不起,因此便命皇後監國,處理一應事務。


    在別國,皇後監國之事,都很少有過。但在南唐,卻是曆史悠久,自第一代帝皇李知浩開始,曆代都曾有過這樣的事。


    想當初,李知浩在率軍反叛,害了吳帝一門之後,心中有愧,生怕冤魂索命,不久便即病倒,好好停停,能上殿理事的時間並不多。幸好他的元配夫人,南唐第一任皇後聰慧果敢,親自代他處理朝廷大事,辦事井井有條,深得大臣們敬重,以她英明的手段,將尚未平靜的軍心民心安撫下來,並發展農業生產,讓百姓吃飽穿暖,這才有了大唐三百年的太平盛世。


    從那之後,曆代唐皇在生病時,都有可能委派太後、皇後或是太子監國。因此,每一代的皇後,都要有靈活的政治手腕才行,而本朝的周皇後,乃是當朝左相周泰之女,素習政事,又有其父率領無數門生弟子輔佐,在李漁病重時穩定朝局,也不是什麽難事。


    至於她的兒子,當朝太子李照,因為天生懦弱,一向不被百官們看好。便是讓他監國,多半還是要聽母親和外祖父的,倒不如直接讓周皇後監國來得好些。


    此時,周皇後坐在珠簾後,讚許的目光看向金鑾寶殿上站立的俊秀少年,芳心大慰,自喜沒有看錯人。


    李小民身穿五品官員的朝服,手執象牙笏板,微垂雙目,謙虛地道:“微臣托皇後娘娘洪福,已將金陵城中作亂的上萬惡鬼,以鎖靈大陣,困在城外亂葬崗處。隻待百日之後,便可將群鬼煉化,令其不敢為惡。望娘娘發下旨意,將亂葬崗團團封鎖,不讓人畜進出,以免惡鬼趁亂逃出,危害百姓。”


    接著,他又輕歎一聲,道:“隻是另一位前來捉鬼的法師東魁子,不慎被群鬼攻擊,死於非命。還望娘娘能予以厚葬,不要讓他暴屍荒野。”


    周皇後含笑點頭,鳳目斜睨持笏站在殿上、臉色鐵青的丹陽王李熊,微笑道:“丹陽王請來的法師不幸被惡鬼所害,自當厚葬。這件事,就請丹陽王親自去辦吧!”


    李熊當眾丟了臉麵,忍氣吞聲地躬身接旨,一道嫉恨的目光射向李小民,雖然不知道是他下手害了東魁子,卻也恨他搶了風頭,讓自己麵目無光。


    李小民隻當看不見他怨毒的目光,謙虛地當殿而立,等待周皇後的下一步訓示。


    周皇後看著齒白唇紅的美少年,心神微動,淡然笑道:“李小民,妳本是宮中內侍,忠心為主,為我大唐朝廷立此大功。本宮封妳為‘靈秀真人’,三品官職,領長水校尉銜,欽賜府第一座,允許妳在宮外居住。為防惡鬼再度肆虐金陵,妳可從禦林軍中,挑選壯士,組成護城軍,並教授他們法術,以禦惡鬼。”


    李小民聽得高興,不光封了官,還能有一支軍隊可以率領,這對於自己暗中積聚實力,很有好處。


    他跪地拜謝,心裏暗自慶幸,幸好那個太監皇帝病了,才免了自己向他磕頭。


    這件事處理完了,李小民起身站到一旁,位列百官之中,身上有多道目光投來,都帶著羨慕和嫉妒的光芒。


    朝中百官紛紛上奏,將國家大事都上稟周皇後,請她定奪。


    周皇後一一分派下來,井井有條,聽得李小民暗自驚訝,想不到這美豔如花的美女,還有這麽好的內政才能,她來管理天下,倒真的是十分適合。


    不多時,眾官奏畢,旁邊的大太監高聲唱誦,退了朝。


    李小民下了殿,便有許多官員前來道賀,努力拉近和他的關係。現在他年紀輕輕,便已有了三品職銜,而且還是內侍,可以說是皇帝、皇後比較親近的人。而且看起來他還是周皇後一派的,將來太子繼位,他必然是太子的心腹幹將,結交了他,好處絕不會少。


    李小民嗬嗬笑著,與眾官在一起說笑。眼角卻看到李熊冷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去殿前領了東魁子烏黑焦爛的屍體,下去安葬了。


    自這一日起,李熊便稱病不再上朝,躲起來也不見人,誰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


    三日後。


    在烈陽爆曬之下,被困在萬鬼陣中的近萬鬼魂,其中靈力低微的,已經抵抗不住烈日中所含陽氣,魂飛魄散,消散在空中。剩下的也是哭喊著,爭搶在樹蔭下躲藏,免得步了他們的後塵。


    看著幾十個鬼魂同伴被烈日曬化,馮大柱也是兔死狐悲,卻不知何時這樣的命運就會落到自己頭上。雖然自己修煉兩百年,靈力較強,但是一直困於此處,靈力一直遭到禁錮,魂飛魄散,也是遲早的事。


    想到這裏,他就禁不住後悔。若是當日聽了那少年法師的話,肯做他的部下,也不至於便落到如此地步。


    雖然他和那老道士一樣,都是不安好心,想要收伏自己當鬼奴,到底還沒有象東魁子一樣心狠手黑,把所有投靠他的鬼魂都消了靈識,變得象白癡一樣。現在想來,按那少年法師之意,自己隻不過要和他訂個鬼奴契約罷了,他也未必便會讓自己去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自己也可以保住靈識不滅,免於魂飛魄散之苦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舉起鬼目,遠遠向山下看去,希望那法師不要放棄這近萬鬼奴,這般龐大的實力,如何是說放便能放下的?雖然他手下三百鬼衛的戰鬥能力比這邊近萬鬼奴隻強不弱,但鬼奴的實力,不是隻以戰鬥能力來衡量的。


    就象聽到了他的呼喚一樣,遠遠的,一個身穿白衣身影,騎著駿馬,穿過軍隊的防線,緩緩走向亂葬崗。


    馮大柱大喜看去,見來人眉清目秀,唇邊含著一絲微笑,正是那法力強大的少年法師,不由驚喜莫名,打定主意,不管別鬼說什麽,自己一定要先行投靠了他,免得他再生了氣,把自己丟在這邊,直到讓太陽曬化了所有鬼魂為止。


    駿馬奔馳,接近萬鬼陣,腳步卻慢了下來,立於亂葬崗下,渾身發抖,身上的鬃毛都在微微地顫動。


    李小民微微笑了笑,手捏法訣,將一道鎮魂符打入馬的頭部,果然看到那馬精神了許多,昂首闊步,走上了亂葬崗。


    高高站在崗上,李小民舉目望去,但見近萬鬼魂,都擠在樹蔭下,用可憐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然看到數百鬼魂,在一個壯漢的帶領下,向自己衝來,在十幾丈外紛紛拜倒,渾身顫抖地高呼道:“主人!小鬼願拜主人為主,隻求主人救拔小的,不要讓小的再留在這裏!”


    李小民一怔,想不到這些鬼真的這麽怕太陽,隻曬了三天就熬不住了,比之自己手下的鬼衛,要差得太遠了。


    其他的鬼魂見有人挑頭,都不敢落在後麵,紛紛自樹蔭下衝出,拜伏於地,被酷日的光芒曬得渾身發抖,拚命地叩頭,隻求李小民不要放棄他們,便是永生永世做他的鬼奴,也顧不得了。


    李小民看著那些鬼魂恐懼乞憐的目光,也不由心軟,悠然長歎道:“爾等不必如此!既然妳們想做我的鬼奴,我有章程在此,爾等須當遵守!”


    那些鬼魂拚命地叩頭慘叫道:“主人!主人說什麽,我們照做就是了,求主人快快收了我們,不要讓我們被太陽曬化了!”


    李小民仰麵向天,伸出手,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風雲變幻,烏雲從遠處飄來,籠罩住了整個亂葬崗,將酷烈的陽光,隔絕在烏雲之上。


    上萬鬼魂,這才鬆了一口氣,對李小民強大的法力驚歎不已。便是那些桀驁不馴的厲鬼,也大都跪下叩頭,願奉這強大的法師為主。


    李小民高居崗端,環顧四下鬼魂,淡然道:“爾等既奉我為主,前塵往事,我當既往不咎。但從今往後,非奉我號令,爾等不可殺生害命,汝等可能遵守麽?”


    近萬鬼魂伏地叩首道:“主人,我們做鬼也不容易,為避天譴,殺人的事,我們是不敢做的,當初有殺人的,也是冤恨難消,為報仇所致。現在我們的仇人也都死了,願遵主人法令,絕不再殺人。隻求主人將來用不到我們時,能為我們消災解業,讓我們不必強尋替身,便可轉世輪回,如此,小的深感主人大恩!”


    李小民點頭道:“這個自然。他日我仙法大成,建功立業,爾等有願再入輪回的,我當親為爾等持咒消業,讓爾等來世也可尋個好人家投胎轉世!”


    眾鬼感激叩拜,雖然不能盡信,但主人既然肯說這話,未來總還是有希望。


    李小民望著滿山遍野伏地叩首的鬼魂,朗聲道:“今日爾等可誠心奉我為主,我便放爾等回去,重回金陵。在爾等之中,要設幾百個頭領,統領群鬼,分管城中大小區域。金陵城中,大小事情,都要稟報上來,由頭領報與大頭領,從今往後,爾等便是我之耳目,爾等可願為麽?”


    群鬼當初害怕被人收伏,是生怕成為人的奴隸,做些火中取栗的危險勾當,現在一聽不過是到處探聽消息,這種事,鬼魂做起來最是順手,哪有什麽危險,都大喜叩拜,滿口應承,保證將阿貓阿狗在陰溝裏打架的事也都報上頭領,由頭領去稟告主人。


    當下,李小民與群鬼訂下主奴契約,嚴令他們不可再擾民,並答應下令金陵百姓,經常焚香,以饗群鬼,而群鬼要做的,就是躲在一旁偷聽眾人談話,從裏麵尋到有價值的情報。若得到重要情報,可在功勞薄上記上一筆,若立的功多了,達到了某種標準,便可向大頭領申請,由他稟報主人,請法師替功鬼超度。若是不願投生的,也可借此功勞,向鬼衛學習法術,將來好有成為鬼仙的機會。


    群鬼無不大喜,誠心叩拜主人的厚恩。從此之後,那些高門大戶、將領官吏的家裏,便成鬼魂聚集之所,無數夢想立功的鬼魂,都會在那裏蹲點,甚至在他們夫妻行房時也戀戀不肯離去,隻希望能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得到朝廷大事的情報。隻可惜李小民不準他們進入皇宮,也不許他們進入自己在外麵的私宅,讓那些被分配到了皇宮附近的地盤,夢想去皇宮探聽立功的鬼魂,盡皆低頭嗟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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