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嬤嬤相互對視一眼,趕忙低下了頭,退到一邊,“殿下恕罪,奴婢等不是有意闖入,是,是外頭有人說……”


    薑曜問:“說什麽?”


    門邊傳來嬤嬤蚊蠅般的聲音:“有人告發妃子穢亂宮闈,與侍衛暗中勾結,趁著宴席來與侍衛共浴。”


    眾嬤嬤不敢抬頭,餘光隻瞥見水霧白茫茫升騰,美人未著寸縷,水霧襯得身段曼妙,她烏發披散,身前和男人緊緊相貼,雖有霧氣繚繞,卻仍然遮不住那朦朦朧朧旖旎的風光,肌膚白得如羊脂玉一般,纏繞著男人。


    柔貞公主豔美之姿,宮中無人不知,但這般活色生香的畫麵,帶來衝擊力不可謂不強烈,一時間眾人齊齊愣住。


    而浴池邊,衣裳隨意散了一地,顯然昭示著這二人方才在做什麽事。


    嬤嬤們齊齊跪下,道:“求殿下與公主恕罪。”


    薑曜道:“出去。”


    眾人聽出太子語氣的不悅,背後出冷汗,忙不迭起身告退,連帶著其中魏夫人也跟著退出去。


    走之前她還回首望一眼池子,瞧見自己的兒媳,正軟著腰倒在別的男人懷中,那麵頰紅透,鬢發散亂潮濕,一副媚骨天成的樣子。


    魏夫人臉色難看,幾乎是被扶著走出去的。


    等池邊腳步聲離去,薑曜低下頭,對懷中人道:“她們已經走了。”


    水波浮動,薑吟玉仰起頭,身前也隨水波晃動輕蹭他,柔聲道:“嬤嬤們說要來捉奸,外頭聚了不少人。等會我們出去,該對外如何說?”


    她背抵著冰冷池壁,水眸中溢滿慌亂看著他,薑曜將她往上提抱了下,低下頭柔聲道:“莫怕,有我在。”


    薑吟玉瞧著魏夫人,便猜到與魏家脫不了幹係,“如此大張旗鼓,隻怕我們的事外頭已經傳開。魏夫人有備而來,目的在我。”


    薑曜低下頭,長眸裏倒映她的身影,安慰道:“你與我本就並非奸情,你是與魏家三郎和離後,才與我在一起的。外麵人如此多,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對外公開你我的關係。”


    薑吟玉一怔,下一刻,水聲響起,薑曜抱著她淌水而出。


    薑吟玉始料未及,連忙伸出手臂摟他,另一隻手下意識去扯身上衣裙,抬頭與他對視,手臂羞怯地擋住身前。


    他將她放在躺椅上,薑吟玉坐在那裏,雙腿合攏,看薑曜她麵前半蹲下,連忙伸手去拿他手上的大巾,道:“我自己來擦就行。”


    薑曜卻置若罔聞,一隻手抬起她的玉足,讓她腳尖搭在他膝上,拿著手上的巾帕,幫她一點點擦拭身上的水珠。


    少女足尖蜷起,往後退縮,再次被男人握住足,給拽了過來,薑曜五指順著她纖細的小腿往上滑,抬起長眸,輕聲道:“在我麵前,不用這般羞澀。”


    他將大巾扔到了一旁,用指尖來幫她拭去腿上的水珠。


    薑吟玉雙臂撐在躺椅上,臉色發燙,過了會低下身,肩膀微合,“那你先幫我拿件小衣來,好嗎?”


    少女潮濕的長發鋪在他麵上,薑曜撥開她發梢,道:“等頭發幹些,我們再出去。”


    薑吟玉點頭“嗯”了一聲,總不能濕著發就出去,隻不過又要和他在殿內耽擱了一會,外人還不知會這麽想。


    浴池內殿一片靜謐,而室外卻早就翻了天。


    今日酒席散了不久後,後宮就傳出妃子通奸一事。


    皇後掌管六宮,聽聞此事,當即派人前去徹查。目前知道的便是那妃子往溫泉殿去了。


    眼下未央宮中聚著不少妃嬪,或站或立相互交談,正等去捉奸的嬤嬤回來。


    皇帝麵色弗悅,坐於上首,與右手邊的魏宰相閑聊道:“讓宰相見笑了,本是想喊愛卿來下棋的,倒叫愛卿撞見了後宮這汙穢事。”


    魏宰相一笑,“無事,能陪著陛下,也是臣的幸事。”


    皇帝手撐著額頭,見那對奸夫淫婦遲遲沒有被帶回來,漸漸生了不耐,看向殿中央跪著的宮女,道:“行了,直接審吧。說說你今晚看到了什麽。”


    那跪地的宮女,正是聲稱撞見妃子私通的證人,畏畏縮縮道:“陛下,今晚宴席還未散席,奴婢看到一妃嬪先離開了宴席,舉止鬼祟,撇下了宮人,獨自往偏僻的溫泉殿去,那溫泉殿素來隻有陛下、和幾位尊貴的主子可以去,奴婢就跟了上去,誰知瞧見一男子也跟隨妃嬪一同進了溫泉殿……”


    此話一落,殿內竊竊私語。


    皇帝坐正身子,問:“瞧見是誰了嗎?”


    婢女道:“那妃子著紅裙。”


    “著紅裙?”


    今日宴席上著紅裙的妃子不多,因著柔貞公主在這種場合總著紅裙,妃嬪們容貌不比公主,若著紅色,怕是要被襯成無物。


    皇帝細細一想,宴席上除了小女兒,似乎沒什麽著紅裙的妃嬪。


    婢女接著哆嗦道:“那妃嬪進了溫泉殿,與男子行苟且之事,奴婢靠過去聽了會,裏麵女聲嬌滴滴,浪聲飛濺,之後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皇帝眉頭緊皺,眼皮垂下,抬起手拿起了茶蠱,“繼續說。”


    “沒想到男子竟然喚女子公主!裏麵不是旁人,正是柔貞公主!陛下,柔貞公主與人私通!”


    薑玄才捧起茶蠱,用力一摔:“賤婢,胡說八道什麽?”


    薑玄抬手指著旁邊站著的魏三郎,“駙馬爺在這,公主和誰私通去!”


    被指著的魏三郎,聞言一驚,立馬撩袍跪下,“陛下明鑒,微臣從酒席開始到結束,一直沒有離開過。”


    那侍女磕頭,咚咚咚幾下,額間出了血,“奴婢不敢欺君,若有半點假話,便叫奴婢天打雷劈,血濺當場!”


    薑玄怒目而瞪:“朕的女兒絕不可能做出這等事,胡言亂語,朕要剝了你的皮!來人——”


    侍女眼中淚珠掉落,瑟瑟求饒,“可奴婢也聽未央宮的姊妹們說,公主從江南回來,日日住在宮裏,不願回府,早與一侍衛暗中勾上了。”


    宮中侍衛,尤其是禦前伺候的,不少都是家世斐然,被家裏送進宮鍍金的官宦子弟。


    魏宰相聞言,側過身子道:“陛下,此侍女汙蔑公主,信口雌黃,公主是臣之兒媳,對臣一片孝心,臣不能聽外人隨意汙蔑公主。”


    老人言辭激動,用力咳嗽了幾聲,被宦官扶著坐下。


    跪地的侍女,悄悄瞥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頭,繼續擠下幾滴淚,回憶魏家交代過她的,繼續向皇帝揭發薑吟玉。


    皇帝冷聲指責:“你說公主與侍衛勾結,可有人證,可有物證?你當著這麽多人麵危害公主名聲,千刀萬剮都嫌輕。”


    侍女道:“陛下,待溫泉殿裏嬤嬤回來,公主是不是清白便能知曉了。”


    皇帝冷笑一聲,看著魏宗元,“三郎與公主感情甚篤,公主性格婉順,怎可能背著他與人通奸?”


    “三郎,告訴朕,你和公主感情如何?”


    魏宗元走出來一步,支支吾吾。


    他被關在公主府,不許出來一步,今日還是太子特許他入宮的。


    然而這話究竟怎麽回答,他也拿不準主意。


    究竟是如實托出和公主的感情,還是維持麵上的體麵?


    然而一想到剛剛侍女所說的話,他就禁不住心裏怨恨。


    皇帝見他遲遲不語,焦急訓道:“說話!”


    魏宗元猶豫不決:“公主……公主和臣……”


    “這有何猶豫的,”皇帝看向公主身邊的侍女,轉而詢問:“你們說公主和魏三郎關係究竟如何?”


    侍女們一個一個也低下了頭,沉默不敢言。


    殿內氣氛霎時詭異了起來。


    皇帝道:“三郎,公主已經有了你的孩子,懷胎兩月,還不能說明你二人恩愛嗎?”


    他斥責侍女:“公主有孕,胎相未聞,如何與男子苟且?張嘴胡說!來人,將此賤婢給拖下去——”


    皇帝的這句話,被魏三郎給打斷:“陛下——”


    殿內人齊齊轉頭望向他,魏三郎麵色慘白,猶如撞了鬼一般,踉蹌道:“您說公主有孕了,懷了臣的?”


    皇帝皺眉不解,看著魏宗元失魂落魄的樣子。


    魏宗元又看一眼跪地的侍女,看一眼父親,環顧一眼周圍,麵色漆白。


    魏宰相道:“怎麽了?三郎你有話便直說,無妨。”


    魏三郎撲通跪地,“陛下,微臣在江南時和公主便未曾同房,回來後也一直分房而居,公主怎麽可能懷了微臣的孩兒呢?”


    皇帝拍椅:“三郎?”


    四下一片嘩然聲,這話好比水濺入油鍋一下炸開。


    魏宰相轉頭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麵色一白,握著寶座手柄,“三郎,你此前與朕聲稱與公主關係甚篤,此言何意?”


    魏宗元匍匐跪地,眼中沾滿淚珠,“陛下,宗元一直以公主為尊,未曾半點輕漫對待公主,可郎有情妾無意,公主從真心待過臣。”


    “若非今日侍女揭發,臣也不知公主背著臣有這樣多的男人。”


    魏宰相嗬斥:“三郎,休得無言!”


    魏宰相握緊了掌心,他恪守禮法,從得知薑吟玉與男人私通的那一刻,魏家便容不下她了。魏家雖然無法抵抗皇權,但區區一個公主還是能拿捏的。此事本就她錯在先,她做了就得承擔後果,今夜便得讓公主身敗名裂,而魏家也能全身而退。


    但魏三郎這話不妥。


    魏宰相一拍案,立馬震醒了魏宗元。


    魏宗元明白父親的意思,磕頭道:“臣對公主一片真心,也知道公主的品性,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其中有誤會。”


    皇帝走下台階,問:“公主腹中的孩兒是誰的?”


    魏宗元對上皇帝幽冷的眸子,心髒一跌,也知道皇帝的手段,卻不敢說。


    大殿內亂哄哄一片,各人竊竊私語。


    就在場麵一團亂時,外頭傳來了通報聲,道是幾個嬤嬤回來了。


    “殿下,那嬤嬤們確實在溫泉殿見著人了。”


    皇帝問:“是誰。”


    他胸口上下起伏,等著外頭嬤嬤進來,還女兒一個清白,誰知那通報的宦官,麵色古怪,“柔貞公主,和太子殿下……”


    薑玄一愣:“公主是在來的路上遇上了太子?”


    宦官回道:“不是,溫泉殿中的人便是太子和公主。”


    殿內沉默了一刻,皇帝聽完,隻覺一股氣血直衝上腦袋,眼前發昏,“你說誰?”


    “是公主和太子,二人已經到殿外了。”


    殿內人齊齊屏息,眺望殿門口,不多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幾個嬤嬤率先跨入門檻跪下,隨後便是侍女攙扶著魏夫人,再之後……


    太子殿下一身雪袍走入殿,眉眼雋美,步履從容,而跟隨他身後的,正是柔貞公主。她換了一件衣裙,鬢發素淨鬆鬆綰起,隻簪了一根步搖,是與今日晚宴上完全不同的妝容。


    二人並肩入內,到一側坐下。


    本來柔貞公主與外男通奸,已經有夠匪夷所思。而眾人如何想不到,那外男竟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清風出袖、明月入懷仙人之姿,又如何與皇妹做出這般有違禮法之事?


    皇帝方才的怒火一下啞了,回到了寶座上,扶著頭看著下方的一對兒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有些羞愧,又倍感臉上無光。


    皇帝開口道:“此事蹊蹺,朕相信你和柔貞,絕對不會幹出那等事。太子,你出來解釋一二。”


    皇帝聲音威嚴:“你二人從小就喜歡待在一起,長大了也這樣兄妹情深。”


    皇帝幾乎不偏執地偏袒二人。


    他期盼地目光看向下方的兒子,見太子手搭在圈椅上,姿態放鬆,側過臉來,唇角銜起一層淺淺的笑意,皇帝心提起。


    皇帝問:“太子,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薑曜開口,聲音沉靜如水:“沒有誤會,兒臣確實與柔貞在溫泉殿。”


    一石激起千層浪,四周喧鬧聲湧起。


    薑玄本來偏袒的話術都準備好,沒想到太子直接給堵了回來,氣喘不上來,看向一旁的魏三郎,問:“三郎,你道去江南後,和公主幾乎未曾圓房,分房而居,此事是真是假?”


    魏三郎身子一抖,還沒說話,一道聲音插了進來,“陛下,魏駙馬待公主實在薄情,與公主早就離心。”


    魏宗元扭頭,看著薑吟玉的侍女走出來,道:“陛下,駙馬去江南後,時常與公主起爭執,窮奢極欲,日夜縱酒,納美妾,由著妾室在背後詆毀公主,有時駙馬醉酒後,更想對公主動手,做不敬之舉。”


    魏宗元駁斥,“胡言,我未對公主不敬,待公主一片真心!”


    他膝行幾步,道:“陛下,是臣之錯,未能與公主維係好夫妻情分,才使得二人逐漸生分,但臣與公主的舊情還在,臣願與公主重修舊好。”


    他才說完,身側頭頂便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魏三郎,你有幾個孩子?”


    魏宗元手指扣地,“兩個。”


    薑曜笑道:“怎麽兩個,不是還有一個嗎?你表妹為你生下的,快兩歲了,算算日子,該是你在和柔貞成親前就懷上了。”


    “成親前就有了?”皇帝聽到這裏,抑製不住起身,“三郎,此事是真是假?”


    魏家人齊齊跪下,“陛下,三郎與公主感情深篤。”


    皇帝揮手,“朕問的是你有沒有欺君!當初在行宮,你和朕說你房裏幹淨,未有通房妾室,是永懷長公主給你做的保證,原是你們聯合起來欺君?”


    坐在一側的長公主臉色一僵,“陛下,三郎向我擔保過,他確實沒有。”


    她轉頭問:“三郎,你快說有沒有?”


    魏宗元不語,眼神慌亂看著地磚。


    薑曜微微一笑:“不必問了,魏三郎與孤親口承認過此事,背後還有魏宰相幫著隱瞞。”


    魏宰相聞言攏起袖子,“殿下稍後再談此事,今夜本是在說柔貞公主與外男……”


    薑曜緩緩道:“與我通奸?”


    魏宰相一頓。


    叫魏宰相早知道那是太子,他絕對不會泄露半分,魏家需要親近太子,出了這等醜事,說不定還要給二人壓著。


    可顯然,魏家三郎的舉動已經惹怒了太子。


    魏宰相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怕有誤會,公主與三郎到底還是夫妻,不該鬧得這樣難看……”


    薑曜指尖敲了敲椅柄,一旁侍立的吳懷走上前,拿出一疊公文,給魏宰相展示——


    “宰相看看,這是魏駙馬親手印下的和離書。”


    魏宰相接過,看了一眼,眉心緊皺。


    這一幕讓四周人都好奇。


    吳懷笑著轉向魏宗元,“駙馬,這和離書上記載的過錯,您可認?”


    魏宗元望著那份和離書,麵對這麽多人,內心既惱怒又不敢發作,麵色冷沉。


    吳懷便將上麵的話一則一則地念出來,先說他納妾一事,後說對公主不敬,幾次三番言語背後羞辱……


    每一道罪責出來,魏宗元就如同被鞭笞一下,手掌緊緊攥起。


    吳懷道:“這和離書記載的和離日子,是在四月初十,駙馬剛從江南回來不久。既然駙馬與公主早就和離了,太子與公主又如何能算通奸?”


    他轉身,讓人將和離書呈上去給皇帝看。


    皇帝一目十行掃完,將茶盞扔下去,問:“魏三郎,你可認?”


    魏三郎嚇了一跳,四麵有侍衛上來壓著他,逼他說話,魏家人上來阻攔,俱被控製住。


    “朕何其信任你,被你這樣欺瞞?”


    魏宗元身子被壓著,麵頰貼地,終於赤紅著眼睛,道了一句:“臣認。”


    皇帝問:“你何罪之有?”


    他目光抬起,對上一旁薑吟玉的目光,又被侍衛抽了一下,才擠著話道:“臣欺君罔上,輕漫公主,與公主從去江南離心……”


    魏宗元護額強撐推開一侍衛,看向薑曜,道:“殿下,您與公主真的沒有早就勾結上嗎!公主對我不貞,婚後也時常寫信給您,向您訴說愛慕與苦楚,那些信都被我看到了!所以我從未碰過她!若非公主不忠在先,我也不會納妾!”


    “殿下,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您的種嗎!”


    魏宗元說完就被堵上了唇。


    薑曜麵色從容,未曾露出一份詫異,麵上帶上一層淺笑,道:“三郎這麽說了,自然是孤的孩子。”


    “不過你說她寫給孤的信,孤從未收到過,何來早就勾結?三郎有證據嗎。”


    魏宗元身子一僵,那些信被他藏在一處,哪裏料到今晚宮宴用得上。


    薑曜身子往前傾了傾,玉冠華服,依舊矜貴俊美,在魏宗元耳畔道——


    “既如此,孤打算娶你的妻子,你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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