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禾目送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揚長而去,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很糾結。


    既想讓他看看自己精心編排的作品,又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和別的男生一起做親密的動作。


    舒禾揉了一把頭發,呼出一口氣。


    他不去也好。


    ……


    齊瀚五人來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小甜妹這幅扒著門欄、望著前方發呆,一動不動的模樣。


    再想起剛剛上樓梯的時候碰見了會長大佬。


    一切畫麵都在頃刻間從匪夷所思變成了順理成章。


    “哇哦!”徐家瑞十分誇張地轉了轉頭、又扭了扭脖子,“我的女神她硬生生地站成了一座活的望夫石!”


    “……”


    這巨大的動靜,舒禾就算再入定,也該被震醒了。


    她飛快地回了神,尷尬得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隻好逃避式地轉身走進了教室,拿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幾口,給自己降降溫。


    五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教室。


    室內溫暖,大家都把外套脫掉,丟在一邊。


    舒禾怕他們接著調侃自己,於是趕緊把地上的紙拿起來,走到他們身邊,先發製人:“抓緊時間,我先給你們講一下隊形,然後我們把隊形過幾遍吧。”


    “得嘞!”


    舒禾把隊形圖紙展示給他們。


    紙上用正方形、長方形、圓、菱形、五角星和愛心六個圖案分別代表不同的人。


    “因為你們都是機械,挪動起來不是特別方便,這三分鍾裏,你們一共變六個隊形,都是比較好記的,路線也比較短。走位比較難的是菱形,其次是五角星。”


    齊瀚和王梓謙都是大二的,經驗和資曆比較足,主動認承擔菱形和五角星,其他幾人也分別挑選了合適自己的角色。


    舒禾直接以圖形的名字指揮他們換隊形。


    街舞社雖然會招一部分零基礎的小白進社學習,但參加表演和比賽時,派出的都是專業舞者,幾人基礎過硬、配合默契,排練的過程十分順利。


    半個多小時下來,隊形就都像刻在大家身體裏似的,不用花時間去死記,已經很自然地形成了肌肉記憶。


    孫揚霄喝了口水,騰出一隻手給舒禾比讚:“有些人她明明可以靠臉,卻偏偏要靠實力。女神,你可太有魅力了!”


    “對!”一向話少的雷明也忍不住誇讚道,“我記性差,一般隊形要記很久,但是今天這個隊形排得很流暢又很舒服,跟音樂和故事線完美契合,根本不需要費腦子去記。”


    舒禾被他們誇得十分不好意思,把隊形圖遞給他們,扯開話題:“你們按照我的走位,看看各自設計什麽動作,分一下part,我也構思一下怎麽跟你們的互動。”


    五人圍坐著討論分part的時候,舒禾一刻也沒有休息,一邊壓腿一邊思考。


    她好久沒有認真地拉筋,今天這麽拉了一會兒,剛才去吃飯的時候,已經疼得路都走不穩了。


    可想而知,到舞台上肯定呈現的也不夠流暢和漂亮。


    為了完美的舞台,她這幾天必須克服一下疼痛,把柔韌度拉回以前的狀態。


    齊瀚幾人商議完畢,合練了一會兒以後,便坐在一邊休息。


    畢竟麵前的是個仙女,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向舒禾所在的那個角落飄去。


    女生從對著牆角劈180度的橫叉,變為在前側的腳跟處擱了一塊瑜伽磚、劈200度的豎叉。


    她咬著牙,上下大幅度地震了幾下,徹底讓自己適應這個疼痛感,然後撤下腿,又伸出手去,再拿了一塊瑜伽磚來。


    一通操作給幾個popper看傻了。


    她居然,還要再墊一塊?


    ……


    五個男生滿頭大汗的橫坐成一排,瞠目結舌,驚得嘴都合不攏。


    “臥槽,這是人能承受的嗎?”


    “我裂開了。”


    “練是一回事兒,但倒也不必對自己下腿這麽狠吧!”


    舒禾剛剛邊拉筋邊在腦子裏想動作,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已經進入了休息階段、並且正在觀賞自己做柔韌。


    這時聽到聲音,她把頭往旁邊偏了偏,看見目瞪口呆的五臉懵逼。


    ……


    舒禾默默地在第一塊瑜伽磚上方疊上第二塊,把腳放上去,下叉。


    她疼得額角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略顯艱難地說道:“你們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王梓謙咽了咽口水,滿臉都寫著害怕,說話也斷斷續續的:“您……您別把自己給壓壞了……”


    “……”大腿根部傳來的痛感讓舒禾忍不住擰眉,她嘶著聲說道,“沒事。”


    又壓了幾分鍾才結束,站起來的時候,雙腿微微發顫。


    舒禾長長地呼了口氣。


    疼是疼的,但也覺得很爽,好像找回了一點以前練舞的感覺。


    舒禾抬起頭,走到五人麵前。


    他們的腿也在打顫。


    甚至比她顫得更厲害。


    舒禾默了默。


    “……你們也拉筋了?”


    “沒。”五角星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們看著都疼。”正方形向後退了半步。


    ……


    疼死他們算了。


    舒禾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們一眼,無奈地說道:“趕快開始練吧。”


    音樂一放,五人立即十分專業地進入了狀態。


    舒禾從小跟著陶瓊這樣的大舞蹈家學舞,已經把舞者的敬業精神和對舞蹈的熱愛都融進了骨血裏。她的每一支作品,都會用十二分的認真態度對待。


    所以,即使這次隻是一場沒有任何競爭性質、也非商業化的表演,她依然要把它毫無保留地做到最好。


    作為主角中的主角,舒禾不可避免地要承擔一些高難度動作。


    跟菱形互動的時候,有她被托舉到空中旋轉的動作;跟五角星互動的時候,有她被五角星的雙臂拎著,從背後甩到身前的動作;她的個人部分裏,也有很多非常出彩但高難度的地板動作。


    這些都是再怎麽練習也不嫌多的。


    要確保舞台上的萬無一失。


    除此之外,最後一段“少女變成機器人”的六人齊舞部分,舒禾還要跟五個popper學習一些popping的基礎動作。因為站在正中間,所以她更加不能劃水,要把動作做得幹淨漂亮才行。


    一邊是頻繁交替的高難度舞蹈動作,一邊是從未嚐試過的街舞。整部三分鍾的作品,雖說情節跌宕起伏、情緒感染力很強,但舒禾的壓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大家一邊排練一邊商討著如何修改精益,眨眼間就到了十點。


    舒禾瞄了一眼前麵的掛鍾,向大家征求意見:“我們再練幾遍,十點半的時候回去,可以嗎?”


    幾人相互對視,麵露難色。


    王梓謙瞟了一眼麵前衣衫已經被汗濕透的少女,歎了口氣:“倒不是我們體力跟不上,我們是怕你體力跟不上,而且剛才摔了那麽多下,你不疼啊?”


    撩起她的長袖長褲,裏麵應該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淤青了。


    舒禾眨了眨眼:“沒事的。”


    疼當然是疼的,但是以前也摔過不少。


    而且,每一次摔的時候,她腦子裏都不停地浮現出許嘉實床頭海報下的那行字。


    ——不是摔得越慘,就飛得越高,但不敢摔,永遠飛不起來。


    忽然就覺得,疼也沒什麽好怕的。


    ……


    排練完的時候,五人像下午一樣先行離開了,舒禾拿起手機給許嘉實發消息。


    估摸著他過來還得要一會兒時間,她就先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舒禾今天實在是累得狠了,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忽而放鬆下來,隻想就這樣直接睡去才好,連教室裏進來了一個人都沒發現。


    許嘉實十點沒到就在門口等她了。


    沒想到她會練到那麽晚。


    他走進教室,放眼環視了一圈,最後才看見縮在角落裏的人。


    小姑娘曲著腿、仰著麵靠在鏡子上,瑩白的雙頰因為剛才的運動而泛起兩團薄紅,嘴唇卻隱隱發白。


    他蹙著眉,大步走過去。


    舒禾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睜開眼,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自己麵前。


    好看的人,隻一個背著光的身形輪廓都是讓人心動的。


    小姑娘彎起眸子,沒站起來,隻是動了動唇:“你怎麽這麽快就到啦?”


    許嘉實沒答她,屈身蹲下。


    他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抽了一張出來,在寂靜的空間裏發出一陣突兀的窸窣聲。


    麵前的人滿身是汗,衣服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還沒擰幹的,下頜也懸著幾顆搖搖欲墜的晶瑩。


    男生為她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一張厚厚的紙巾被濡濕一角,水跡很快順著那一角染遍小半張紙。


    手下的力道明明極輕,麵上一對的劍眉卻幾乎擰成一個結。


    “唔……”舒禾見他像是要把自己全身都用紙巾擦幹的樣子,趕緊握住他的手腕,製止他要抽出第三張紙巾來的動作,“不用擦了,我直接回去洗澡,我們走吧。”


    許嘉實應了聲,站起身,握著她的手臂把人拉起來。


    隔著一截空蕩蕩的袖管,圈住裏麵細而軟的一段。


    觸感極佳。


    本來是個親昵的動作,但被拉起來的人卻把一張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倒抽一口冷氣。


    他力度雖然不重,卻也不輕,大拇指指腹恰好按在她剛摔出來的一塊淤青上。


    許嘉實敏銳地察覺到異樣,眸色一變,沉聲問:“怎麽了?”


    跳舞摔跤是家常便飯,舒禾並不想小題大做,但麵對他那雙仿佛能在瞬間洞悉一切的雙眼時,卻沒來由地變得很沒底氣。


    她掩飾性地將本就垂落在手腕的長袖再向下拉了拉,袖口遮住半個手掌。


    許嘉實一雙清冷的眸中劃過一絲異色,說話的嗓音算不上愉悅:“我看看。”


    舒禾將手向後撤,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他。


    “沒事的,就是一個小淤青而已,不疼的。”


    雙方都靜默了幾秒。


    少年盯住她,神色極黯。


    “是麽?”


    “現在還學會騙人了?”


    他帶著薄怒的聲音穿透空氣、傳入耳中,無形中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很少見到像他這樣寡淡的人生氣。


    舒禾此時心虛極了,但還是硬著頭皮“嗯”了下。


    許嘉實冷嗤一聲,目光掃在她的那截棉質的衣袖上,伸出修長而節骨分明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按了上去。


    他找的位置極準,跟剛才握著的那處分毫不差。


    舒禾瞬間倒吸一口冷氣,半隻手臂都被他弄麻了,像浸在帶有腐蝕性的酸水裏一樣,脹得發疼。


    委屈感緊接著疼痛而來。


    她咬唇,顫著眼睫抬眼看他,眼角浮出星點淚花。


    那雙秋波滿盈的杏眼帶著點受傷和難以置信的情緒,直望進人心裏。


    明明沒有說話,卻好像在無聲地質問、怪他故意欺負自己。


    一下就把他的心揪住了。


    惹人心疼得緊。


    許嘉實薄唇緊抿著。


    半晌,敗下陣來。


    “還有哪兒疼?”


    舒禾吸了吸鼻子,把淚意都咽回去,這會兒也不逞強了,癟著嘴小聲地嘟囔。


    “渾身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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