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明白人聊天會很輕鬆,隻要彼此坦白。但此刻的沈識簷突然有些不輕鬆,有些患得患失,盡管他最終還是從了自己的心,但他不能否認他剛剛有一瞬間期待過,害怕過,期待他說的孟新堂正好能給,害怕他說的孟新堂正好不能給。他可以說一個囫圇的答案,去包括所有的愛,但那樣的話他哪裏還是沈識簷。


    “三觀合,彼此信任,相依相伴。”沈識簷笑了一聲,“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該忙工作忙工作,沒事兒的話吃完飯一起遛個彎,賞個花,聽個曲兒,偶爾出去玩一玩,看看風景。或許我會經曆很多的無可奈何,但我希望我的愛情裏不要有。”


    停頓了很久,沈識簷才又補充了一句。


    “其實徐揚有一句話沒說錯,我太理想化。”


    孟新堂很想用蜷起的手指,去碰一碰他近在咫尺的臉。


    那一刻,孟新堂覺得自己愛慘了沈識簷,哪怕一個人走完一生,也能愛他到生命終了的那一天。


    可他卻舍不得愛他。


    第十五章忒金貴,忒磨人


    沈識簷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沉,眼前也不甚清明,都已經將被子蒙上了腦袋,準備接著睡,才回想起了昨晚那一夜,以及還在家裏的孟新堂。


    他睡覺常不拉窗簾,這樣院裏亮了、起風了、落雨了,他都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眼鏡按照習慣放在了窗邊的桌子上,沈識簷揉著眼睛走過去,手指尖剛碰到微涼的眼鏡架,餘光就瞥見了院子裏的那個人影。


    孟新堂本正欣賞著兩隻在地上啄食的鳥兒,聽見後方掀簾的動靜,回了頭。


    “醒了?”


    “嗯,你起這麽早?”


    沈識簷答了這一句,走到了他身邊。


    “習慣早起。”孟新堂說完,注意到今天的沈識簷有點不大一樣,他抬手輕點了點自己的眼鏡,說,“你今天沒戴眼鏡。”


    沈識簷木了一下,腦袋轉得有點慢,他分明記得自己剛是才走到了眼鏡旁邊的。


    “啊,忘了。”


    往常的沈識簷,鼻梁上總壓著一副眼鏡,今天沒了,線條似乎更明顯了一些,眼睛沒了那層遮隔,好像也更加秀亮些。孟新堂這麽看著,想到哪裏便說到了哪裏。


    “其實你不戴眼鏡也很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那段各懷心事的對話,這句話落了之後,兩個人之間的空氣突然就靜了下去。沈識簷將手插在兜裏,有些發笑地看著遠方,終於體會到傳說中“冷場”的滋味。


    他笑了一聲,偏頭問孟新堂:“這就叫‘尷尬’了吧。”


    正想著話題的孟新堂被他這一問,立時也笑了:“我的錯”。


    沈識簷笑著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別的。而因為他方才這一調笑般的挑明,兩個人好像又都恢複了從前相處時的輕鬆。


    那兩隻鳥兒飛走了,撲棱棱地拽著沈識簷的目光,一頭紮進了天空深處。


    “肩膀還疼嗎?”孟新堂關心到。


    沈識簷很認真地摁著肩膀轉了一圈,搖頭:“沒事兒了。”


    “不疼了就好,”孟新堂說,“既然有舊傷,以後要小心一點,別再磕到碰到,也別受涼。”


    剛剛沈識簷沒醒的時候,孟新堂站在這裏回想起那日那位醫生的話,忽覺得有些後怕,雖是句帶著威脅的玩笑話,但擔心的完全在理。一個胸外科醫生的肩膀要是真的落下什麽嚴重的病根,便是真的再拿不了手術刀了。


    沈識簷聽著孟新堂這話,倒覺得像是他們兩個人中,孟新堂才是醫生。想著有趣,但沒表現出來,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完全接受了孟新堂的這一份好意。


    孟新堂要去單位,沒吃早飯就走了,臨走,還給沈識簷換上了第二貼膏藥。


    沈識簷送孟新堂上了出租車,伴著晨光,慢悠悠地溜達了回來,在胡同口的花店買了一支。路過胡同裏的早點攤,想起很久沒關照這家阿姨的生意了,就停下來買了兩根油條、一杯豆漿。


    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門口,把屋裏那台有些年頭的收音機拎出來,擱在身邊,開始吃油條。也不知道是油條的香味還是收音機裏播放的早間歌曲,引來了經常在附近轉悠的那兩隻野貓。兩隻貓走著弧線兜到他腳邊,一隻活潑點的衝他“喵”了一聲,另一隻還是死不開口的老樣子,臥在一旁看著他。


    沈識簷逗著他們玩了一會兒,觀察了觀察它們的胖瘦情況,便起身到屋裏去找火腿腸。到了屋裏,才發現昨晚沒收拾的飯桌都被孟新堂收拾gān淨了。再循到廚房裏,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摞洗得gāngān淨淨的盤子和碗。


    這人到底睡沒睡覺?


    沈識簷再一掃眼,看見案桌上扣著一個不鏽鋼盆,上麵還貼著一張紙條。


    “沒找到保鮮膜。剩下的魚不多,但倒掉可惜,上次看到周圍有流làng貓,可以喂它們,當然,你還想吃的話自己吃也可以,但我擔心你不會熱。”


    還挺了解他。


    沈識簷扯下那張紙條,一伸手,貼在了牆上。


    他連著魚和火腿腸一起端給了那兩隻貓,看到他們試探性地往前湊著聞了聞,便瞄了他一眼,邁了步子,放心地站到盤子旁邊吃。


    沈識簷坐在它倆旁邊,喝著豆漿問它倆:“涼嗎?”


    沒有貓吱聲。


    沈識簷又問:“好吃嗎?”


    還是沒貓吱聲。


    沈識簷歎了口氣,伸開兩條腿,一個人對著空dàngdàng的巷子把豆漿杯吸得“哢哢”作響,驚得兩隻貓抬頭呆看了他半天。


    早間音樂頻道的節目播完了,沈識簷換了倆台,換到了新聞頻道。


    約莫八點半的時候,沈識簷準時聽見了隔壁老顧在那吊嗓子,他一樂,跑屋裏拎上了那兩個小酒瓶。


    老顧給他開門的時候賊兮兮的,扒開個門縫,頂著老花鏡小聲問:“給我留了沒有?”


    沈識簷舉高了手,晃了晃。兩個酒瓶被晃得不住地往一塊兒碰,發出一下下清脆的聲響。老顧趕緊倆手一摟酒瓶,瞪了沈識簷一眼:“你小點兒聲!”


    沈識簷笑著撒了手,壞心眼兒都寫在了臉上。


    老顧一手攥了兩隻酒瓶的脖子,同時將兩個塞子都扯了下去,貓著往裏看了一眼,立馬不高興了。


    “你怎麽就給我留了這麽一口?你喝我兩瓶酒,就給我留了這麽一口!”


    沈識簷跟他對視半晌,一挪眼,透過門縫看著裏屋張嘴就要喊:“桂……”


    “哎,”老顧慌忙抬手擋他,“別喊別喊,夠夠夠。”


    沈識簷於是閉了嘴,收了聲,看著老顧一邊嘟囔一邊很珍惜地抿了那麽一小口,還眯著眼一個勁兒地咂摸。


    “你這身子不能喝酒,”沈識簷勸道,“桂花奶奶管你是對的,我也不能老偷著幫你gān壞事兒,以後再給你留也就這麽多了。”


    老顧不甘心,狠蹙著眉毛反駁:“以前還兩口呢,你不能越來越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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