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大典太先生把我放在這裏的。」


    他想問的才不是這個。


    美濃國本靈本丸的黑發審神者盡管在初次見麵時有些吃驚,但也很快的便收拾好了情緒。勾著友好笑弧的低頭從終端機通販出兩把大黑傘,撐開後相當自來熟的將傘遞給了一旁的年少審神者。年少的彭格列準未來十代首領一驚,他很少從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那裏得到直接的善意,猶豫了一下接過傘,沢田綱吉靦腆且十分感激的笑了笑。


    “謝謝……”


    彭格列準十代首領目光明亮的看著黑發審神者這樣道。


    “那個,我要怎麽稱呼你呢?”


    “啊,我的名字是沢…「綱(tsuna)」。”


    大概是因為黑發審神者看著和自己年紀不差上下,彭格列準未來十代首領摒棄了對刀劍付喪神稱謂後的敬語,有種與朋友往常搭話的稔熟。他想要感謝,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黑發少年,問題到嘴邊沒咽下,隻得趕忙將自我介紹匆匆補上。說到名字的時候,彭格列十代首領不適的一頓,把姓氏的sa音吞回腹中,將他的“化名”說了出口。


    “嗯?真名……?”


    審神者們之間通常流傳著“名字是最短的咒”這樣的言論,不過對於黑發審神者來講,“名字是最短的命運羈絆”。他如那些具有神格的刀劍付喪神一樣,自然能夠得知麵前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嘴裏含糊之名的確切程度,雖然不完全,但無疑「綱」這個字對於這個年紀尚且天真單純的年少彭格列來說,與自己的名字沒有差別。


    “欸!不、不是…不太一樣的……”


    被直接挑明了真相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手忙腳亂的解釋,他還記得狐之助先生之前那道意味不明的視線——「……特別提醒審神者大人,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刀劍男士們」——這句話背後他所不知道,卻也能敏銳捕捉到的告誡。


    「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狐之助先生想要表示的分明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綱吉不懂「不好的事情」到底是暗指的什麽。在記得這樣模糊不清的誡言,又不擅長撒謊的情況下,年少的彭格列十代首領的折衷方案便是把自己的名字半藏半掩起來。雖然有效,但危險性還是比直接用偽名要高。


    “這個倒是無所謂——”


    “我叫循聿,跟你一樣是真名。”


    黑發少年伸出手到年少的彭格列十代首領麵前,雋秀清淩的少年容貌俊美,肌膚凝脂細膩,鴉黑色的發絲因被雨水浸濕而使得原有些過分紇麗精致的五官壓下幾分豔色,多了些雲霧間的朦朧,黢黑的瞳仁專注的盯著麵前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唇紅齒白,笑起來有種與其溫潤如玉形象不同的痞痞壞意,並不惹人厭煩反倒勾人心神的那種。


    “那個…循聿君,你好。”


    綱吉看著停在自己眼前的,少年指骨青蔥的瘦長手掌,有些尷尬又徒勞的將被雨水澆濕的手在濕透的衣服上蹭了一下。潮濕氣比之前還要多了幾分,他輕輕蹭握了一下,就不好意思的要抽開,卻被黑發少年毫不猶豫的握緊,動彈不得。完全沒在乎兩人肌膚相觸的不適感。


    “幸會。綱君。”


    在這雨水滿溢長空的陰霾天,風吹雨淋了半天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身上失溫嚴重,本以為他的手已經夠涼了。孰料,黑發少年的手指更是如寒冬酷冰那般冷的動人,兩人相握的短促時間裏,年少首領甚至忍不住打了個顫。悉心的黑發少年鬆開了手,又不嫌麻煩的通販出了條厚實幹燥的毛毯,遞給了體力不支還隻能坐在涼颼颼濕草地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


    “雖然和綱君一見如故,有很多話想說。但是……”


    “這雨下的實在讓人心厭,我得讓它先停了再說。”


    說罷,又輕輕朝他勾了勾唇。在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盯著他那抹笑,呆呆的還沒有作出反應的時候,撐著傘邁步朝那坑隕而去。濕冷的秋風從遠處的曠野吹來,煽動著黑發少年單薄的襯衣衣袂獵獵,浮露出一截肌膚,白皙卻又若有若無的蔓延著幾縷黑色獠紋。


    留在他身後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眨了眨眼睛,那黑色獠紋又不見了,大概方才所視的隻是他過於疲倦而產生的幻覺。吃力地將厚毛毯抖開,裹在身上,年少的審神者終於感到了絲溫暖,擋雨的黑傘和避風的毛毯皆讓他本就有些負荷過重的疲憊身體感到幾分舒適。


    那毛毯上似乎還熏著清冽氣味的香,鼻尖嗅著便覺得莫名有種安心的鎮定感。眼睛都忍不住閉上的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是以沒有看到,灰色氣流漫卷的異象。在會津殘存的遠方曠野,崢嶸的山崗和猙獰的湖麵皆流溢出一陣波動的沉寂。被電光雷鳴撕裂的天際沉沒雨水,白晝高耀變作清澈,被改變的曆史枯萎於再一次改變的曆史中,儲存在記憶與墓地之中。


    濕冷的風被灌滿了棉絮,吹過會津平原齊腰深的勁草。覆蓋著灌木與叢林的曠野被風拂過,打開又合上,像一把折扇。所有異常皆消散,隻剩下傷痕一身的刀劍付喪神們,無一碎刀,但周遭的氣氛仍凝結如荒漠一片,卻又宛似波瀾。


    然這些都不被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所知,他已經安然閉目睡了過去。


    原本隕坑所處邊緣位置上,已經擊敗了檢非違使又用了「時間溯洄」能力的黑發審神者從兜裏摸出來一塊純黑晶體扔進嘴裏,看著很硬,卻被黑發審神者輕鬆咬碎後咽回肚中。費了不少氣力後,怎麽也得吃點兒點心犒勞一下自己啊。從雨天過渡到豔陽高照後,黑發審神者依然沒有收傘,將傘柄夾在胳肘,避開日光的黑發審神者打了個嗬欠。


    “數珠丸殿和一期尼去把那邊可愛的審神者抱過來。”


    “我們準備回去啊。”


    給已經收刀入鞘的本丸刀劍付喪神們下達了指使,嘟嘟囔囔從口袋裏掏點心吃的黑發審神者手指一顫,有一塊從指尖掉落,在地上蹦躂兩下,掉進了草叢裏,使得黑發審神者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來撿吧,主公!”


    手指從刀柄鬆開的主命者壓切長穀部乖覺的為自家審神者做這些瑣碎之事,另外留在黑發審神者身邊的三刃,三條刀派的太刀三日月宗近,古備前刀派太刀鶯丸和長船刀派太刀燭台切光忠相視一眼,湊得近了一些,手指卻皆放置在立即就能拔刀出來的鞘上。


    “謝謝長穀部。”


    黑發審神者很有禮貌的感謝,並未推脫,他站在原地看著被自家刀劍付喪神們阻隔在他另一邊的,那些來自「綱」的本丸的暗墮刀劍付喪神們。猶如子夜的黑瞳輕輕眨了眨,清雅的笑靨裏莫名附著隱隱繚繞著莫名的貪婪之意。


    “暗墮的本靈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呢。”


    “是稀有貨呢:)”


    “味道聞起來就很讚。”


    黑發審神者隱在傘麵下的半截影子被風吹的綽綽,那麽一瞬間從頎長的人影變幻作咆哮猙獰如饕餮的怪物,定睛一看,其實不過錯覺。人還是那樣清貴典雅的少年,鴉黑色未幹的發絲依舊生潮,也不知道是之前的雨水所打濕的草地飽足了日光而蒸騰出的水汽氤氳了他的模樣,還是本就生的精致的少年特有的氣質。如同水墨畫般清俊的眉目舒展,露出一個微笑。


    以日本號為首的,年少審神者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卻因此而繃緊了神經,野性十足的小狐丸甚至拔刀出鞘,劍鋒對準了掛著得體微笑的黑發審神者。這番顯而易見的攻擊性使得本來彎腰在草垛翻找黑發審神者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小點心”的壓切長穀部都起身,警惕戒備的按壓住腰間的本體刀劍,張弓拔弩的氣氛一箭即發,當事人卻依舊若無其事的笑著。


    “別那麽緊張,我可不會對青溪小姐的舊部下手。”


    “青溪小姐臨終前,我可是承諾她了的。”


    朝著自家刀劍們擺了擺手,被維護了的黑發審神者心情很好。


    “隻是有點兒好奇,暗墮刀劍付喪神們也會忠誠審神者嗎。”


    公主抱著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的一期一振和帶著收了的傘,抱著疊好了的厚毛毯回來的數珠丸恒次站在自家黑發審神者身後,屬於追隨者的位置上。黑發審神者甩了甩手,走開兩步到平安時代的老爺爺,一身華貴染著新月紋路藍服,甚至瞳孔裏都含著一輪皎月的三條刀派,天下五劍中最美那一振的三日月宗近麵前。


    輕輕拂過神明溫涼漂亮的手,黑發少年模樣的審神者稍稍用力從其腰側抽出三日月宗近的本體刀劍。開刃的名刀過於鋒利,拭著刀身的左手蹭過後劃出一道血痕,黏稠猩紅的血滴落在刃口,不一時便被刀身全部吞盡,沒留下絲毫痕跡。


    劃開的傷口也很快便自愈,素白的手指上不見半條傷疤。


    持刀的黑發審神者朝著懷抱年少彭格列十代首領的一期一振而去,被他留棄在身後的四位暗墮刀劍付喪神們再也沉不住氣,扛著受傷的身體,拔刀出鞘。被鐵鏽與暗墮不詳之氣腐蝕的刃身無法同黑發審神者手中的三日月宗近比擬,不是指工藝美感,單隻是鋒利度。


    “離那孩子遠一點!”


    長|槍|蓄力的日本號低沉警告道,或許他們這些暗墮沒救的家夥永遠也不會向那有著暖褐色眼眸的少年獻上忠誠,但不意味著,他們會冷眼袖手那無辜少年因為他們的緣故而殺死。還維係著作為神明的清醒理智與本心的刀劍付喪神們冷著臉,將刃朝向了另外一個本丸的同僚們。


    這就是人類審神者的可惡之處了。他們這些器物本不應該擁有的,本不應該失去的,本應該堅守的最終皆被朝夕相處的人類一點點染上他們的氣味與痕跡。擁有了不該有的人心,失去了應該堅守的本心和底限,對敵人的零容忍最後都被蠶食。


    為了什麽。


    為了守護審神者。


    值得嗎。


    沒有暗墮的時候,姑且能懷有愉悅的說句值得。


    黑發審神者距離年少的彭格列十代首領一步之遙的時候,即使連不曾溫和相對年少審神者的小狐丸也挪動了腳步。黑發的審神者再進一步,他們便會毫不留情的突刺過去,無論眼前這個黑發少年是否與他們曾經的審神者交好,無論他們是否曾從他那裏得到過幫助。


    “循聿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麽!”


    待到他們發覺自家年少的審神者雙目緊閉蜷縮在軍裝著身的一期一振懷裏,臉色蒼白,連同唇色都淺淡無光時——刀劍付喪神們終究沒有忍住的這樣質問。


    “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們審神者聞了助眠的熏香後睡過去了。”


    提著三日月宗近的黑發審神者越過了一期一振身邊,繼續朝前走。


    “我隻是沒想到——”


    “這邊還有一隻可憐可愛的狐狸先生。”


    他笑著,然後手裏的刀劍刃尖朝下,直直的向腳邊的草垛刺去。原本躲窩在那草叢中的狐之助,還沒有從複生的驚駭中緩過氣與時之政府聯絡,便被黑發審神者笑著了結了性命。這是他被死神環抱的第二次,之前被尖銳的枝杈穿透的致命傷和檢非違使造成的細碎傷口都已經愈合,連血跡都消散不見,然而這一次,它繪著紅渦的頭顱被太刀鋒利的刃直接切成兩截。


    它短暫的第二次生命裏,來不及同年少審神者相見,也沒能向時之政府聯絡述職。就這樣又一次潦草的結束了。從狐狸式神嬌小的身體裏涓淌出的鮮血不多時便染紅了那片草叢,躬身從地上撿起他所掉落的“小點心”的黑發審神者笑意不減的又通販出一塊絹布。


    將染了血的三日月宗近的本體擦拭幹淨後,遞還回去。


    “看在我幫了你們一次的份上~”


    “將剛剛看到的事情忘記怎麽樣。”


    商討的語音上挑,黑發少年指尖稍稍用力,那看起來像是純黑晶體的“小點心”變作齏粉,消散在了空氣中。早就知曉其主本性的六振未暗墮的刀劍付喪神們沒有言語,他們不同於暗墮刀劍付喪神們記憶中模樣的寡言反常已經讓刃覺得奇怪,而現在——那承擔審神者之名的人類少年所作之事如此乖張,日本號與其同伴們也不曾見未暗墮的刀劍們有什麽情緒波動。


    “如果時之政府問起來的話……”


    “隻說合戰場被恢複的事情。”


    “可以嗎?”


    手中沒了利器的黑發少年唇邊依舊掛著幹淨溫雅的笑弧。如果他那細長白皙的手指沒有放在年少彭格列未來十代首領的臉頰上的話,日本號為首的暗墮刀劍付喪神們一定會多問一句為什麽,但這顯而易見以年少審神者性命作威脅的姿態,讓他們不得不憋屈的應承下來。


    “謝謝啦。”


    手指隻是戳了戳年少審神者臉頰的黑發少年開心的彎了彎眉眼。他也是有苦衷的嘛。恢複會津合戰場並不算太難的事情,如果審神者中有厲害的煉金術師的話,修複也隻是費了些神罷了。


    但黑發審神者所施展出的「時間溯洄」能力並非【修複】,而是【還原】。單純的將會津平原的狀態恢複到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間狀態下,所以現在這片平原的花草樹木,乃至生靈皆全部複蘇,連同死在這合戰場的那隻狐之助,黑發審神者都一同恢複還原了。


    這種能力如果暴|露|在時之政府的眼前的話……嗯,雖然後果也隻是麻煩些,但黑發審神者並不想看到時之政府未來又以那些,他其實並不怎麽看重在乎的金錢利益來跟他玩什麽【等價交換】——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已經從時之政府那裏得到太多,閉著眼如流水的花銷都能撐得起的富裕。堆砌在倉庫再多,又有什麽意義。


    他想要的,可從來都不是這些無聊的死物。


    目光掃過已經在他的授意下,將懷裏沉睡的別家審神者交接給別家小狐丸的一期一振如王子殿下般俊美溫和的側顏,黑發審神者抬手撩撥了下脖頸的發尾。黑瞳閃著輝色循著彭格列所在的暗墮小狐丸的懷抱方位,黑發少年唇畔又忍不住勾了勾。


    能在這個地方遇到彭格列,還真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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