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去,在我房間吃。”


    虞淺這樣說時,有一些溫熱的氣息,穿越屋子裏的冷空氣,散在程驍南的耳廓。


    程驍南猛然抬眼,受位置影響,視線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虞淺微啟的丹唇上。


    不知道化妝師用了什麽牌子的口紅,細膩的磨砂質地膏體裹著她的唇珠,幾條淺淡的唇紋更增添性感。


    這特麽誰撐得住?


    幸好,同虞淺合作的男模正好在這個時候出來,攝影師叫停他們這邊的試鏡,起身去迎男模老師。


    有工作人員幫虞淺拿走了手裏的燭台,扶著她起身,程驍南也站起來,看見虞淺撩起裙擺,若無其事地拂落腿上冷卻的蠟淚。


    那塊皮膚是蜜桃色,程驍南眼睛被蟄了似的,偏開頭。


    孫月抱著毛毯跑過來,幫虞淺上。


    有工作人員蹲在地上,擦拭掉歐式地板上冰化的水痕,正在往之前虞淺跪著的地方補撒冰碴。


    其實她膝蓋跪到冰碴的皮膚比臘滴燙到的地方更紅,程驍南掃了一眼,有些心疼。


    但這是虞淺的工作態度,他不好幹預。


    記得那時候他剛高考完,得到將近三個月的漫長假期,和他爸老程商量著,想去國外偷偷看一眼虞淺。


    比起他的焦慮,坐在沙發上抽煙的老程顯得漫不經心:“去幹什麽?去告訴她,你高考結束了,成績還沒出來,隻是自覺考得不錯,然後呢?”


    程驍南愣了很久。


    他在那段時間成了真正的學霸,可是他跑去告訴虞淺,然後呢?


    聽她不走心地說一句,弟弟真棒?


    第二天老程問他,還去不去國外了。程驍南盯著電腦裏搜出來的外文報道,咬牙說,不去了。


    他常能看到外媒關於虞淺的那些八卦報道,好像他喜歡的人總是流言纏身,而他能力不足,因此束手無策。


    當天下午,程驍南去了老程的一個朋友家,在高考結束的暑假裏,開始著手學習公司運營方麵的知識。


    像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高考備戰期,每天天未亮就起床,熬到夜裏,有時困得睡在書桌上。


    隔天腰酸背痛地醒來,想起虞淺出國前決絕的那通電話,低頭罵一句,媽的德國斯坦福,然後繼續努力。


    他終於建立了“eleven”。


    他想為他的玫瑰搭建一點“溫室”,哪怕她已經堅強到可以獨自麵對風雨,肆意生長。


    起碼他能在虞淺拍攝後,叫住正準備給在低溫攝影棚裏的虞淺送雪頂咖啡的助理:“我定了熱咖啡,去拿。”


    “雪頂咖啡不行嗎?淺不愛喝雪頂?”孫月問。


    程驍南“嘖”了一聲:“這屋不到10度,喝雪頂,你想凍死她?”


    “啊!對不起!我這就去拿熱咖啡!!!對不起程總!”


    虞淺坐在休息椅子上,膝蓋從裙擺處露出來。


    孫月看了眼虞淺的膝蓋,十分憂心,她一邊遞出熱咖啡一邊問虞淺,為什麽不用人工皮護膝:“那個看上去挺隱形的,拍攝時注意角度,應該不會露出破綻吧?”


    虞淺搖頭,接過咖啡抿了一口,驅散寒意:“護膝仿膚色倒是逼真,但不會有正常皮膚的反應。”


    她跪上去,皮膚會呈現出正常的顏色變化——


    用力的地方泛白,被低溫刺激的地方泛紅。


    這種膚色上的變化會讓拍攝出來的場景更逼真更唯美。


    而人工皮不會,那種不自然的人工皮膚褶皺,甚至需要靠後期電腦修圖才能呈現出效果。


    這是從電腦修圖技術尚且不完善時就開始做童模的虞淺,對她這個職業的尊重。


    不遠處,同虞淺合作的男模已經開始準備拍攝。


    70多歲了,這位年邁的模特老師依然身形優越,氣質也有種歲月打磨過優雅,隻不過身體原因,唇色泛白。


    “您身體可以嗎?要不要延遲一下,等明天再拍攝?”


    那位老師擺擺手,說不用,反而主動要求攝影師,幫他補一下唇色,然後開始。


    同樣敬業的人合作起來,是很愉快的事情。


    拍攝場地沒幾把椅子,程驍南靠在一截道具桌上,看著虞淺同合作的老前輩握手,然後在攝影師的引導下擺做出剛才的姿勢。


    可能是因為之前同程驍南“同流合汙”地騙過一次虞淺,孫月總覺得他們程總很有醋壇子的潛質。


    暗自揣測,程總絕對會因為虞淺和異性接觸而吃醋。


    所以端了咖啡過去時,孫月有些小心翼翼:“程總,您不會是吃醋了吧?”


    這時同虞淺合作的男模已經把蒼老的手搭在虞淺腰際,兩人深情對視著。


    程驍南目視他們,接過咖啡,拿掉蓋子喝了兩口,才忽然說:“她是虞淺。”


    “什麽?”


    “我說,她是虞淺,是值得尊重的、敬業的女模特。”


    程驍南端著咖啡紙杯的手往虞淺他們的方向虛抬一瞬,唇角掛了些篤定的笑,“她工作上的事,我沒立場吃醋。”


    孫月沒聽懂,還以為程驍南是說自己現在的身份沒立場,下意識追問:“那要是你們在一起了呢,成為了虞淺的男朋友,你會限製她麽?比如不讓她和男性模特合作什麽的?”


    肯定會的吧,孫月想。


    “天王老子也沒資格和立場幹涉她,她該是自由的。”


    程驍南放下咖啡杯,看樣子準備出去了,他走了幾步,想起虞淺約他今晚去她房間裏共進晚餐的事情,又笑著回眸,“不過有一點。”


    孫月還懵著:“啊?”


    “成為虞淺男朋友這句,還要借你吉言。”


    室內的小型造雪機聲音稍微有些吵,人造雪花帶著冰感落在虞淺眼睫處。


    她眨動睫毛,無意間看見不遠處的程驍南,他放下咖啡,不知道在同補光燈遮擋住的誰在說什麽。


    他眉眼間滿是笑意,意氣風發。


    結束拍攝,虞淺同合作的同事們告別,孫月和程驍南都等在外麵。


    孫月到底是活潑的小姑娘,看見虞淺出來,屁顛屁顛跑過去,跟虞淺說:“辛苦啦,淺,膝蓋還好嗎?要不要買一點舒緩藥膏?”


    “不用。”


    “那好吧,對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用帶麽?要不要去買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酒店有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能用習慣麽?”


    “能的能的,謝謝!”


    孫月雀躍地蹦了一步,“大學時我室友她們定了像你住的那間一樣的落地窗酒店,就為了看初雪,我也想去來著,不過沒人邀請我......謝謝淺淺收留我,嘿嘿......愛你!”


    兩個姑娘聊著天,往前走著。


    程驍南跟在後麵眯著眼睛聽了一會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被邀請去虞淺房間吃飯的不是他麽?


    怎麽好像孫月都不是吃飯了,是要住進去?


    到電梯間時,他按下電梯,適時插了一句:“兩位女士,方不方便告知一下,今天晚上什麽安排?”


    “我說想在虞淺的房間看一會兒初雪,但淺說我可以留下來睡一晚,反正酒店可以加床。”


    孫月很快樂地顯擺著,“淺的房間是整棟酒店裏,看雪景視野最好的一間了!我也太幸福了叭!”


    程驍南聽完,盯著虞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虞淺沒什麽回應,高冷地邁進電梯。


    直到坐進車裏,孫月才後知後覺,問:“程總,晚上你也一起看雪景嗎?”


    開著車子的程驍南沒回頭,隻說:“虞淺約我在她房間吃飯,那應該是一起吧。”


    這話說得,總覺得能咂摸出一點憋屈巴巴的味道。


    虞淺坐在後排,無聲笑了笑。


    帝都市的雪沒有東北的雪美,落地就會化掉,尤其市區內,很少遇見能停留在街道上或者屋頂的積雪,因為這從下午持續到晚上的雪意,空氣裏泛起一些清新的潮濕。


    晚飯叫了客房服務,熱騰騰的餐食擺放在桌上,程驍南叫了一瓶紅酒,把這頓飯錢記在了他的賬單上。


    這場初雪下得纏纏綿綿,一直未停,也算了了大家對它的期望。


    從虞淺這間屋子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見“梧桐裏”的整條街道,燈光下雪花紛紛,落地時無聲融化。


    孫月把鼻子貼在玻璃上,美滋滋地感歎:“像那種晃一晃就會下雪的水晶球一樣,好美啊。”


    程驍南幫虞淺斟了一些紅酒,把高腳杯遞過去時,忍不住叫她:“虞淺?”


    虞淺回眸:“嗯?”


    屋裏開了地暖,熱烘烘。


    這麽近距離對視,讓程驍南想起下午在攝影棚裏的靠近——


    那種拍攝用的衣服不講究品質,隻注重拍攝時的美感效果。


    虞淺跨在他身上時,幾乎每一次動作,那種布料摩挲的聲音都像是有一根羽毛,剮蹭著他的耳朵。


    程驍南偏頭清了清嗓子:“我怎麽覺得,在攝影棚時你說的那句話,是故意的。”


    “哪句?”


    程驍南盯著她看了半晌,看她淡定地把紅酒抿入口中,然後咽下。


    真服了,他現在看她做什麽都覺得勾人。


    想擁她入懷。


    想同她接吻。


    程驍南,你要不要臉了?


    他在心裏唾棄完自己,也喝了一口紅酒,沉悶地說:“算了。”


    這頓晚飯氣氛不錯,但很快有服務生敲門,說是有放在酒店前台的東西,是虞淺的。


    虞淺說,韓初先生沒來拿?


    服務生很客氣,但也有些為難:“我們按照您給的電話聯係過,韓先生說是您的東西,讓我們給您送來......”


    虞淺無意為難工作人員,接了紙袋,說自己聯係就好。


    然後拿了手機,獨自到房間另一端的小陽台,關了陽台門,給韓初撥了電話。


    陽台門算是隔音,虞淺站在外麵說了什麽程驍南完全聽不到,隻覺得她那個鄰居家的哥哥陰魂不散,時不時就要冒出來給他添堵。


    畢竟是虞淺的臥室,飯後程驍南沒多停留,等服務生收走餐具,程驍南也跟著起身告別。


    回房後他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雪,想起多年前的寒假。


    那天,他在大年夜裏給虞淺打電話,想祝她新年快樂。


    但虞淺那邊安靜得,像上自習時的教室。


    還是有老師看著的那種。


    他開玩笑問她,大過年的,不會是在家學習呢吧?


    虞淺聲音裏又濃重的睡意,像在補眠:“睡覺,幹什麽?”


    程驍南也是那天,心血來潮,端走了家裏阿姨給包好的餃子,還特地問了阿姨,哪一份是放了海參的。


    他那時候駕照剛考完,開車開得不怎麽熟練,磕磕絆絆開到虞淺家,舉著凍著的餃子說要給她煮年夜飯。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他哪會煮餃子,第一個步驟就出錯了,鍋沒拿住,水灑一身。


    鍋和勺子叮當落了一地。


    狼狽時,虞淺出現在廚房門口,抱著手臂反諷他:“厲害。”


    程驍南也有點難堪,準備把東西收起來,再拖個地。


    目光搜尋拖把時,聽見虞淺說:“衣服脫了吧。”


    同一時間,孫月窩進沙發裏,敷著虞淺的麵膜,好奇地問:“淺,你不喜歡下雪麽?都沒怎麽看雪景呢。”


    “還行。”


    “我可喜歡下雪了,我家是東北的,一下雪我就想到家裏、想到過年。我最喜歡過年了!除夕夜會放鞭炮,還會用醃製好的臘八醋沾餃子吃。”


    關於孫月說的那種熱鬧的年味,虞淺沒什麽記憶。


    她倒是想起來,有那麽一年除夕,曲莉雯沒在帝都市,她一個人在家,程驍南跑過來,說要給她煮餃子,結果打翻了鍋,冷水撒了一身。


    他就大大方方地站在廚房明亮的光線下,脫掉沾水的黑色襯衫,然後是休閑褲。


    少年從不穿秋褲,寬肩窄腰,隻穿著黑色ck,露出好看的人魚線,問她:“姐姐,還脫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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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chap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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