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鳳甲提到“老東西”的時候,靠近北方的某個破廟裏,有人打了個噴嚏。


    這是一個小老頭,發須皆白,佝僂著腰,不久前才住在了破廟裏。


    破廟裏原本拜祭的三清祖師爺,屬於道家一脈;可這小老頭來了之後,便自己捏了一尊泥塑放了上去,旁人也認不出來這泥塑是那尊神,不過看這小老頭拜得有模有樣的,便也跟著拜了起來。


    而且,這破道觀門上原本是一副短聯:四季仙境吟冬夏,千年固俗鑒古今。可這小老頭來了之後,便改了改,雖然改後的長聯也符合道家的精神,但怎麽看,更像是出自於讀書人之手。


    “報國安民天下賢良忠是本;反哺跪乳世間仁愛孝當先。”


    這副對聯,看去看來,覺得和道家有關係,但和讀書人似乎關係更密切一些。


    更何況,這小老頭自己弄的那泥塑,有鼻子有眼有臉,也勉強看得下去。但怎麽看,怎麽像文廟中的薑聖人。


    這小廟早已沒了名字,這小老頭來也沒有幫這破廟重新起一個名字。隻是最近這破廟香火不錯,他居然能靠著香火勉強度日。


    說起來也奇怪,這附近的百姓,但凡是被人欺負了,或者有點什麽小病,來這小破廟準沒錯。故此,這小破廟才有了香火。


    雖然才是夏天,可這兒靠近滿雪山,靠近北蠻,天氣雖然比不上西邊的雪山那般惡劣。可對比起長安來說,也勉勉強強算是入了冬。


    這小老頭不知道是被人咒罵,還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咳了兩聲,披著衣服走出了門。


    他打開了廟門,隻是影影綽綽的看到院子裏多了一襲白衣。


    見到此人,小老頭一下子便挺直了背,原本略微有些渾濁和呆滯的雙眸中露出了精芒。


    “你來幹什麽?”小老頭聲音有些顫抖,還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夾雜著愧疚,但也有些理直氣壯。


    “來看看你,鐵劍山上的情況有變,那柄劍能不能煉出來都不知道。但現在啊,天下將亂。有些煩,走著走著就走到你這兒來了。”


    小老頭並不信這番說辭,但凡是一位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不會信這番說辭。


    “從侍劍閣到這兒,少說也有幾百裏,你隨意溜達,便能來我這兒?”


    白衣人笑了笑,也不客氣,他看到了廟門口堆著一堆柴火,彎腰抱起了柴火進了破廟。也不管這小老頭同不同意,找了個地方生了一團火。


    “侍劍閣的閣主,半步搖星境的高手,也懼怕也俗世的嚴寒?”


    小老頭笑著說了一句,這半夜到訪之人,自然便是徐長安之父,徐寧卿了。


    “夫子廟的夫子,開天巔峰的王者,也懼怕世俗的口舌?”


    徐寧卿蹲在了火堆旁,反問了小老頭一句。


    小老頭被這話一堵,頓時愣住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火堆滋滋作響,不時的有火星子冒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就這麽坐在了火堆旁。


    良久之後,徐寧卿這才輕歎了一聲說道:“也是難為你了,為了這廟的香火,默默為百姓們做事。幫他們打惡人,幫他們采草藥。”


    小老頭低著頭,沉默


    不語。


    “這小地方的百姓你都救,那這天下的百姓你管不管?”徐寧卿突然問了一句,站起身來,看著一副長聯。


    “我管不……”小老頭的話還沒說完,徐寧卿立馬反問道:“你把‘兼濟’給了齊鳳甲,把他困於長安,自己卻躲在這破廟裏?”


    “報國安民天下賢良!”徐寧卿說出了沒頭沒尾的八個字。


    小老頭低著頭,不作答。


    “報國安民,天下賢良!”徐寧卿再度喝道!


    小老頭仍是沉默不語。


    徐寧卿隻能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當年的事,我都不在乎了,你還如此;你究竟是我有愧,還是有愧於小長安,或者隻是害怕天下人的說辭?”


    小老頭聽到這話,猛地站起來,怒聲嗬斥道:“我豈是不敢麵對自己錯誤之人,即便天下人不理解我,那又何妨,尊崇本心便行!此番,或許徐長安是應天地大劫之人,但我也能為他扛起一片天!”


    徐寧卿聽到這話,笑了,重複了一遍方才的那八個字。


    “報國安民,天下賢良!”


    “忠為本!”小老頭這一次答了,還補充上了一句話:“但忠,不是忠於帝王,而是忠於天下人的天下,天下的天下人!”


    徐寧卿轉身離開,走到了門口,朝著這破廟微微一鞠躬道:“當年我請先生出山護國,今日我徐寧卿再請先生出山赴死,六日之後,鐵裏木村見!”


    說完,徐寧卿便消失不見。


    而小老頭則是愣在原地,良久之後,方慢慢說道:“對,我是夫子,天下人的夫子。我門下弟子能夠護佑天下,作為師長的我,豈能甘於人後?”


    這一夜的風,吹散了這座才稍微有點兒香火的無名小廟。


    ……


    鐵裏木村,這一夜眾人睡得較為安穩。


    就連徐長安,也沒有繼續修煉,或許是因為前些日子勞累的緣故,或許是因為這村子裏大陣的緣故,或許是因為齊鳳甲曾經交待過他,進入村子,修為不用太高的緣故。


    進入夢鄉的他,卻不知道,有人為了他四處奔走。


    月兒緩緩的消失在天空中,太陽露出了一個頭,陽光照在了徐長安的臉上,徐長安醒了過來,轉頭一看,隔壁床上小青霜抱著小白睡得正香。


    這段日子,除了在長安的時候稍微輕鬆一些,不然小青霜一直跟著徐長安四處奔波。可偏偏這小女孩啊,一句叫苦的話也沒說過,就算是在樓蘭的時候,要給她買東西也是低著頭,啥也不要。這樣的小青霜,讓徐長安有些心疼。


    他看著小青霜的臉,嘴裏似乎還嘟囔了兩句什麽,徐長安笑了笑,心道以後一定要個女兒。


    徐長安摸了摸小青霜的臉,便躡手躡腳的打開了門,生怕吵醒了小青霜。


    才打開門,便看到了顧聲笙。


    徐長安見她似乎有話要說,便站在了她的麵前。可每當與那雙眸子對上,徐長安的心便怦怦直跳,特別是當想到這麵罩之下的模樣和他心心念念之人並無差別,便愈發的難以控製自己情感。


    可徐長安心裏清楚,他喜歡的是汪紫涵,是那個在蜀山和他送別的紫衣女孩,是那個為了


    他不顧生死的紫衣女孩。


    他喜歡的不是那張臉,而是那個人。


    但看到這張臉,徐長安就會想到那個人。


    徐長安急忙低下了頭,心跳有些加速,跑到了河邊,胡亂的捧起了兩捧河水,灑在了自己臉上,也不知道是為了洗臉,還是為了破冷那顆稍微躁動的心。


    徐長安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顧聲笙的麵前。


    顧聲笙沒有廢話,看著徐長安的眸子直接說道:“馬三和希卜不見了。”


    聽到這話,徐長安並不慌亂。


    這二人不見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年他們在村子裏發生了什麽事兒。這一路走來,二人所知道的事兒都要徐長安一點一點的擠出來,而且當年在這鐵裏木村發生的事兒,他們都不願多提。


    “去村長家問問吧。”


    徐長安想了想說道,顧聲笙點點頭便跟在了他的身後。


    可兩人最終還是沒有到村長家,河邊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尊雕像,而此時希卜和馬三都被人五花大捆,丟在了雕像前。


    至於湛胥等人,早就到了。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眼睜睜的看著這二人被村裏人怒目而視。


    周圍的村民們有的拿著鋤頭,有的背著背簍,都冷冷的看著二人,仿佛這二人和他們有殺父大仇一般。


    徐長安想了想,走上前去,看向了站在雕像前的三位發須皆白的老人。


    “三位長者好!”


    徐長安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便直接以長者稱謂,還朝著三人微微行了一禮。


    三位老頭見得徐長安,也微微行了一禮,隨即眸子一縮。


    “你便是那齊鳳甲的師弟?”


    徐長安點了點頭,隨後轉過頭看了一眼湛胥。這三位知道自己是齊鳳甲師弟這事兒,定然是湛胥說出來的。


    可當年師兄這這個村子裏發生了什麽,就連他都不知道,湛胥就貿然暴露關係,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雖然當初我們誤會了齊鳳甲,可他也殺了我們不少人。和他的恩怨,就此不提。不過,這兩人的事兒,和齊鳳甲無關,和你也無關,你也無須講情!我們之間,更沒有情可講!”


    杵著拐杖的老頭直接說道,徐長安頓時啞口無言。


    這三位老頭當真老辣,自己還未開口,便把自己的話給堵死了。


    徐長安點了點頭,隻能看了一眼希卜和馬三,沉聲說道:“那我看看。”


    “請便!”


    ……


    村口遠離村子單獨的屋子裏,希澈正看著桃花叔。


    桃花叔穿著一襲桃色長袍,手邊放著長劍。


    “桃花叔,對不起了。三位長老說了,要是我放你出去,我姐姐連最後的機會都沒了。”


    桃花叔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看著希澈的眼眸問道:“愛一個人,難道真的有錯嗎?”


    希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隻能低下了頭。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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