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世界在他的眼中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破舊的房梁,他來不及思考那麽多,微微偏頭,便看到了一隻白色的小貓。


    荊源是刺客,危機感極強,便不顧體內傷勢,猛地往後退。


    小白叫了一聲,荊源靠著牆,手中忽然出現一柄軟劍。


    小白看得這個人一臉防備的模樣,便無趣的劈了撇嘴,原本豎直往上的尾巴放了下去,走出了門。


    隻是現在李道一不陪它賭錢,有些無聊了,想找個人玩而已。


    自從在山腳救了這二人,李道一便和徐長安一直在談話,同時還有那個小孩子。這個地界,方圓幾十裏也隻有這麽一座破廟,沒有其餘的人家戶,就連他們的吃食,都是野果和野獸。


    幾十裏對於他們不算遠,但明顯觸手可及的野果和野獸更加的得他們的心意。


    荊源見得小白出了門,鬆了一口氣,刺客對於危險天生敏感,剛才這隻小白貓的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他才放鬆下來,便立馬渾身緊繃,想起了荊楚,便也顧不得小白帶來的威脅感,立馬衝了出去。


    四周一片荒涼,鮮有綠色,更多的是大石頭和黃沙。


    不過,這兒並非沙漠,一條白色的小河反射出光芒,猶如天上的銀河。


    夕陽之下,三道背影映入荊源的眼簾。


    看著這一幕,荊源突然有些羨慕了起來。


    隨後,他看到了三人身旁的一柄火紅色的大劍,心便揪了起來,有些慌亂。


    他自己仿造的火紅色大劍早已丟在了村子裏,而這柄劍,和他之前那柄劍一模一樣。


    應該換一個說話,他的那柄劍和這柄劍一模一樣。


    荊源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柄劍的主人,更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提起了全身的修為,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赤著腳坐在河邊的三人,他鼓起了勇氣才要說話,就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


    “醒了吧,那坐下聊天。”


    荊源原本所有的話都被這一句話堵了回去,他曾經想過站在徐長安和荊楚的麵前,以死謝罪;他也想過徐長安會怒氣衝衝的逼問自己,但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句話。


    徐長安坐在了中間,作為小侯爺,閣主的兒子,少閣主的眼中釘,他自然看過徐長安的畫像。


    而一旁的小道士,那應該是天機閣的人。一般來說,當亂世將至,天機閣的傳人都會出山,指點或者輔佐明主;而荊楚則是坐在了另一側。


    荊源挨著荊楚坐下,荊楚看到了荊源,往徐長安的身側擠了擠。


    “繼續,說說你那林姐姐。”徐長安此時穿著白色的袍子,朝著荊楚淡淡笑道。


    荊源心裏七上八下的,他的所作所為,他所栽贓之人到了麵前,這一切都像是一把刀,懸在了他的心中。


    但現在,徐長安卻絕口不提。


    “林姐姐和葉哥哥來我們村子住了幾天,隻是葉大哥話很少,和木頭一樣。林姐姐崴一下腳,他都擔心得不行。”


    徐長安聽到這話,心裏暗自歎息了一聲。


    這林珊終究是和葉晨在一起了,雖然她最終沒有等到那一場能燒製出天青色汝窯的煙雨。不過,卻有了常伴身側的他。


    “對了,你怎麽知道你葉哥哥擔心的呢?”


    徐長安輕聲問道,他想知道這林珊的傀儡之術到了哪個地步?


    “林姐姐在人群中崴了一下腳,葉大哥衝撞了好多人,直接抱起了林姐姐。為了這件事,村裏原本要處理葉大哥呢,最後還是看在了林姐姐的麵子上,這才饒了他。”


    徐長安聽到這話,淡淡一笑。


    隻不過,荊楚圓圓的臉上充滿了悲傷。徐長安知道,這是因為荊楚提到了“村子”兩個字。


    徐長安沒資格寬慰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所有的事兒他都知道了,他也知道了身旁的刺客便是陷害他之人。


    徐長安歎了一口氣一口氣,拍了拍荊楚的肩頭,對著他說道:“你先回破廟吧!”


    荊楚雖然年紀不大,但也認出了徐長安,他知道被家家戶戶貼在門上的小侯爺,一定可信。


    他也沒有多想,便直接朝著破廟跑去。


    荊源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他知道徐長安支開荊楚的用意。


    徐長


    安正要講話,轉頭一看,便瞧見了正豎起耳朵等著聽的李道一。


    “你也走!”徐長安說道。


    李道一歪著頭,噘著嘴看著徐長安。他和徐長安生死與共,難道還有什麽是他不能聽的嗎?


    他此時一股無名之氣從胸中爆發,都快提到嗓子眼。


    沒想到徐長安卻是拍了拍他的肩頭,拿出了一張銀票朝著他說道:“行了,去找小白玩去。”


    看到銀票,李道一到了嗓子眼的氣便立馬沒了,換上了一張笑臉,笑得如同一個小老頭。


    “得勒,待會咱們私聊。”李道一話鋒一變,把銀票塞到了懷裏,蹦蹦跳跳的去找小白去了。


    萬物皆可賭 ,一人一貓也能通過賭術分出勝負。


    徐長安無奈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轉過頭,卻看到荊源正看著李道一,眼中全是羨豔之色。


    “你和你同伴的關係真好!”


    荊源突然幽幽的說了一句,徐長安聽到這話,眉毛一挑道:“他不是我的同伴,他是我的兄弟,生死與共的兄弟。”


    荊源聽到“兄弟”二字,低下了頭,他想到了林浩天。


    以前他也覺得林浩天是自己兄弟,可林浩天卻為了自己的地位不斷的追殺自己。


    所以,到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兄弟。


    “那倘若你兄弟的存活會影響到你的地位,你會對他下手嗎?”倘若是尋常人問這個問題,定然會被罵,但荊源是殺手。他可以不用偽裝,裝作自己很有感情的樣子。


    徐長安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問道:“那你呢?倘若你的目標是你的兄弟,你會下手嗎?”


    荊源想了很久,最終他搖了搖腦袋。


    “不知道。”


    徐長安挽開了袖子,露出了手腕,隨後激發法力,紫色的同命環出現。


    而在不遠處和小白正撕扯的李道一也是同時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徐長安看著荊源說道:“這叫同命環,兄弟之間,同生共死!”


    荊源猛地看向了那紫色發光的手環,最終低下了頭。


    “荊楚這孩子很善良,他把所有事兒都告訴我了。但有一件事兒我沒告訴他。”


    荊楚將發生的一切告訴徐長安,荊源並不奇怪。


    徐長安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沒告訴他,其實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因我別人針對的是我。我不敢說,也不知道怎麽說。當時是他背著你出現在我們視野之中的,你滿身的鮮血,從高處落下,墊著他。他沒一點兒事,反而是你,當時修為應該用不出來吧,不然輕鬆禦劍。”


    荊源點了點頭,被四道劍氣所傷之後,他無法動用法力,隻能抱著荊楚往下跳。


    “我原本以為你是他哥哥,後來我才得知,你是他的仇人。他說了,你救了他,他就不乘人之危。”


    荊源身子一抖,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是不是還想讓他繼承你這一脈的衣缽,為什麽?我想知道你放過他的那一刹那,在想些什麽?”


    荊源雙眼有些迷茫,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救他?”


    荊源還是搖頭:“我不知道。”


    徐長安看著他迷茫的側臉,忽然覺得心揪了一下。


    這種目光,他曾見到過。


    當姬秋陽完成了所有願望的時候,也是這般,他看著遠方,殘陽如血。


    姬秋陽前輩他想得通,但麵前的荊源,也不過比自己稍微年長了幾歲,在他的身上居然也浮現了一股悲涼之意。


    他仿佛是被世界遺棄了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荊源也脫下了鞋子,把腳伸入了河流中,和一個孩子一樣。


    徐長安看著這一幕,心中感觸萬千。


    如今的他,成熟了許多,雖然他知道,麵前的刺客殺了不少無辜的人,但他也想了解刺客背後的故事,他更想知道,是何人想嫁禍他。


    “你不適合當刺客了。”徐長安突然說道。


    荊源倔強的抿了抿嘴,最終還是輕歎了一聲,仿佛認命了。


    “我知道。”


    “有了情感的人,絕對做不了刺客,更做不了殺手。”徐長安若有所指。


    他看著荊源,沒想到荊源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我知道,以前別人的血是冷的,即便濺在我的臉上也是這樣。但現在……”


    “熱的?”徐長安試探道。


    荊源還是搖了搖頭,說出了那句之前說了很多次的話。


    “不知道,但我錯過了很多東西。”


    荊源看著夕陽,突然吐出了兩個字:“溫暖!”


    徐長安不再講話,他懂荊源說的溫暖,從他那悲涼的眼神中。


    他錯過的是許多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是太陽,但比太陽更溫暖的是人心;同樣,世界上最冷的東西也是人心。


    村民和荊楚的心暖了荊源,而他的發小和兄弟林浩天卻涼了他的心。


    荊源低著頭,兩人相對無言,直到這幽州邊塞的月兒掛上了天際,腳下的河水變為了銀河,荊源這才說道:“林浩天,他覺得他能夠拯救蒼生,他覺得他更適合侍劍閣閣主之位。”


    徐長安聽到這話,仔細的思索著,終於想起了那個在封武山上儀表堂堂的錦衣少年。


    “他是我父親的徒弟?”


    徐長安小心的問道,關於自己父親的事兒,他都小心得像嗬護嬰兒一般。


    “不是,徐先生是新閣主,浩天是老閣主的弟子。”


    徐長安聽到這話鬆了一口氣,若是林浩天真的是父親的徒弟,他可能會羨慕林浩天,更會擔心以後怎麽麵對林浩天。


    他既不想師兄弟爭鬥,更不希望父親失望。


    “不過,在我沒有離開閣內的時候,在小輩之中,你父親隻會稍微的和浩天親近一下。那時候的浩天,還沒有成為關門弟子。”


    徐長安點了點頭。


    “他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不過,我還是希望以後你們相爭,能夠饒他一命。”


    徐長安皺起了眉,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知道,荊源一定會給自己和死去的人一個交待。


    “我求你一件事兒。”荊源從河中站了起來,便要朝徐長安跪下。徐長安眼疾手快,也不再猶豫,直接答應了他。


    荊源從懷裏掏出了玉符,遞給了徐長安。


    “他真的有天賦,刺殺之術本沒有錯,有錯的是人,荊楚交給你了。若是你不想他學裏麵的東西,你可以毀了。”


    徐長安沒有絲毫的扭捏,他知道,若是荊源把這東西給荊楚,恐怕荊楚不會願意。


    “這得看他自己,你看我,身上還不是有幾種魔道功法,甚至長劍都是魔劍。”荊源點了點頭,心裏多了一絲愧疚。


    “我想和你打一場。”


    “請!”徐長安毫不扭捏,現在的他,正需要對手。雖然荊源是宗師,但他也不懼!


    劍影攢動,月光給劍芒平添了幾分溫柔,最終,荊源的長劍指著徐長安的眉心,而焚也刺破了荊源胸前的衣服。


    荊源收回了長劍,這才歎道:“我終於知道當初浩天為什麽不讓我來直接殺你了。若你是小宗師,我一個宗師都必敗無疑。”


    他似乎還在給林浩天找理由。


    “你放心,我會給你還有我劍下亡魂一個交待。”說罷,便拋下了他的軟劍,軟劍插在沙子之上,劍柄不停的顫抖。


    “你去哪?”徐長安看著荊源遠去的背影,突然問題。


    荊源想起了陳伯和趙伯所言,知道林浩天去了長安建功立業,他擺了擺手便說道:“長安。”


    荊源走了,去往了長安。


    當荊楚跑出來的時候,沙地上隻留下了一柄劍。


    “這是他留給你的,這柄劍好像叫專諸。”


    荊楚眼中突然出現了怒意,大聲的罵了一句:“王八蛋,不給我報仇!”


    “他會給我們還有死難者一個交待的,至於拿不拿這柄劍,還有學不學他殺人的手段,全都看你。若是想學,拿著劍回破廟,若是不想,直接回來。”


    徐長安說罷,便離開了。


    荊楚看著這柄軟劍,有些猶豫,最終歎了一口氣,要回到破廟,耳中卻傳來了一道聲音。


    “此劍叫專諸,遠古時期義士刺客所留,專諸專殺惡人,死後佩劍便換做專諸,還有一近身匕首,叫做魚腸!”


    荊楚朝著破廟的方向走了兩步,想到這話,轉過身,握起了長劍!


    專諸是古代的四大刺客之一,具體事跡自行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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