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源換上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軟劍也收回了體內,還為自己梳理了一個發髻,他仔細的端詳著客棧中的自己,仔仔細細的洗了個臉。


    他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臉。


    刺客是沒有容貌的,別說容貌,真正的刺客就連名字、和背影都沒有。他們仿佛是憑空出現一般,割喉之後飄然離去,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


    今天,荊源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該怎麽去說這種感覺。


    他隻是知道,陽光很溫暖,去醫館的時候,那老醫師十分的緊張。


    這一種緊張之前他從未見過,以前他見到的緊張,都是別人麵臨死亡之時的恐懼,但這一次不一樣,那老醫師的緊張也是因為他,不過是為了救他。


    這一種緊張,對於他來說,比陽光更加的溫暖。


    他決定找回自己的臉,找回自己的名字,找回自己的背景。


    他要做一個人,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一條黑暗中蓄意待發,一擊命中的毒蛇。


    荊源對於銀票沒有太多的概念,他隻是知道,那些紙張能夠讓人們對他們笑。


    所以在這一方麵,他從不吝嗇,恰好他也有很多這些東西。


    生活在陰影中的人卻有著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羨慕的東西,這何嚐不是一種諷刺。


    陰影中的人羨慕他們的笑容和溫暖;而在陽光下的人卻羨慕陰影中的富有。


    這些銀票,荊源出任務的費用,還有就是當目標是一些富商或者達官貴人的時候,他們在荊源的麵前就會把他們認為除了生命之外更為重要的東西拿出來。


    可惜的是,荊源從來不是一個愛財的人;但他也不是一個傻子,能拿走的還是盡量拿走。


    放棄了一些東西,荊源感覺渾身輕鬆,他穿著白色錦服走下了樓,仿若一個富家貴公子。


    方下樓,掌櫃熱情的打了打招呼。


    荊源想以微笑回禮,但臉上怎麽都扯不出一抹微笑。


    出了客棧,他微微一偏頭,便看到在一旁躲著的荊楚,小荊楚躲在了牆角,這幾日的奔波,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破爛爛的了,臉上也髒兮兮的。


    每次當荊源要靠近他,他便躲開。


    荊源也不懂荊楚,就像他不懂自己一樣。


    他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為什麽當初他會手下留情,也不明白那日為什麽自己讓荊楚殺,荊楚會棄


    刀而走。


    荊源也沒管荊楚,他隻是沒有再偽裝了,他大大方方的走在了大道上,若是荊楚沒有跟上來,他還會覺得有些奇怪和不習慣。


    兩人慢悠悠的往前走,他們本就是在幽州,現在卻是朝著長安的方向而去。


    因為得知徐長安來幽州,況且這鐵劍山也在幽州境內,故此他當時屠村都多選在幽州地界。


    有些時候,荊楚走得累了,荊源便會故意找一塊大石頭坐下休息;荊楚並非修行中人,也並非俗世中的練武之人,一些地勢險峻的地方,荊源一步便能跨過,或者輕輕一躍,但荊楚不行,隻能笨拙的爬過去。


    可無論多麽險峻的山,荊楚咬咬牙,也就跟著翻了過去,哪怕遍體鱗傷。


    荊源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高山,隨後轉過頭看著進退維穀,上下兩難的荊楚,才想幫他一把。可就在此時,他臉色一變,足尖輕點,便直接越過了山頭。


    ……


    黃梅雨濃,淋濕長安的熱鬧,為這座老城帶來了一絲荊襄地區的溫婉。


    耳邊的黃梅雨落入了地麵上,倚靠的二樓軟塌上的年輕人輕歎了一聲。


    “梅雨霽,暑風和。高柳亂蟬多。小園台榭遠池波。魚戲動新荷。薄紗廚,輕羽扇。枕冷簟涼深院。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聽到這詩句,侍候在一旁的福伯急忙幫林浩天續上了一杯茶。


    “少閣主文采過人。”福伯笑著說道。


    林浩天揮揮手,苦笑了一聲說道:“這是前人所做,說的是啊,這梅雨過後夏天就來了,可以樹底納涼,賞荷看魚。最後一句 ‘無事小神仙’,更說出了夏季的心裏舒暢。但可惜啊……”


    林浩天說著,看了一眼福伯斟好的茶,卻沒有動。他反而是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可惜,這前人不知道梅雨過後,有黃梅雨,更不知道這夏季啊,也多事呐!”


    福伯聽出了林浩天的言外之意,急忙說道:“少閣主指的是荊源?您放心吧,我又派人去了,不過都是一些老頭子。其餘的力量不敢用,怕老閣主和徐寧卿閣主發現。”


    林浩天點了點頭,想到了剛才的那首詞,福伯提到了徐寧卿,他便順口說道:“這詞啊,閣主也頗為的喜愛,據說在前些年,四方平定的時候,他還專門去了一個池子旁帶著,非要看到‘魚戲動新荷’。”他說著,便站了起來,從一旁拿過了筆墨紙硯鋪好,準備把這詞給寫下來。


    “徐閣主和少閣主您都是愛好風雅之人,整個閣子裏,就


    您和他能多談幾句風月之事。”


    福伯突然補充了一句。


    林浩天聽到這話,正要落筆的手懸在了半空中,隨後把筆往上好的宣紙上一扔,留下了一個厚重的墨點。


    “不寫了,沒興致!”


    福伯愣在原地,不知道說錯了什麽。


    林浩天出了門,下了二樓,看著這雨,更加的煩躁。


    他越發的覺得徐寧卿是故意的了,來到長安一了解,這才發現,改革派之人全和徐長安有舊,而且交情不淺,難怪當初明明隻有自己能和這位師叔多談幾句,可到後來,他卻故意的疏遠自己。


    想到這兒,林浩天踢了踢腳邊的一顆小石頭,把它踢入了雨中。


    ……


    荊楚咬著牙,爬上了山。


    可才到山頂,便看到了有四人被荊源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眼見得荊源一劍過去,又有人要人頭落地,荊楚便大聲喊道:“你又亂殺人!”


    一個脫口而出的“又”,一句無心的話,讓荊源愣了愣,手上的劍慢了幾分。


    那四人看得這孩子一句話居然能擾亂荊源的心神,四道劍芒便朝著荊楚攻去。


    荊楚本就才爬上山,看到劍氣過來,若是往後躲,便會落入了山下;若是不躲,這四道劍氣足以把荊楚攪成了肉泥。


    荊源見狀,急忙撲了過去,承受住了這四道劍氣,緊緊的抱著荊楚。


    四人見狀,窮追不舍,欲往前繼續出手。所謂落井下石,這個詞在他們這些人眼裏不存在。


    荊源隻能一咬牙,反手一劍過去,隨後將手中軟劍拋出,那軟劍猶如一條毒蛇一般,咬破了其中一人的喉嚨。荊源這兩劍出去之後,便趁著他們慌亂之際,急忙召回軟劍。


    如今的他,承受了四道劍氣,身受重傷,他咬咬牙,隻得抱著荊楚從山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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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首詞出自宋代周邦彥的《鶴衝天.梅雨霽》


    厚顏求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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