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帶來了希望。


    萬象歸春,眾生蘇醒。


    神像下的那人先是手指輕輕動了兩下,緊接著的是睫毛,興許是因為這冰原之上仍舊乍暖還寒的緣故,睫毛之上布上了露珠,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隨後一雙明亮的眸子睜了開來,坐在少年身旁的老者微微的笑了笑。


    大祭司一直關注著徐長安,也知道就在這兩天,他定然會蘇醒。


    徐長安睜開眼,隻看到那有些腐朽的橫梁,上麵還有蜘蛛網,一股潮濕腐朽且古老的氣息朝著他撲來。


    徐長安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被抽幹了血。


    隨後看到那個曾經在生死之間看到過的黑袍老人,老人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問他累不累而已。


    在夢裏,他看到了前次看到的藍天白雲,溪流和牛羊,甚至身邊還有汪紫涵。


    對了,他還夢到自己掉入了深海,在他快要淹死的時候,一條大魚遊曵在身旁,將他從深海之中托了起來。


    他的夢很雜,可不知道為什麽,在夢中看到那條大魚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痛了。


    之後,他又看到了那黑袍老頭。


    老頭讓他好好的休息,忘記一切的煩惱,正當他快要被勸服的時候,天空之上再度出現了和前次一樣的綠色光芒,但比起前次來說,要盛大的多,這光芒直接把老頭給壓了下去。


    等徐長安再想尋找黑袍老頭的時候,卻發現沒了他的蹤影。


    再之後,他睜開眼,就看到了這古老且腐朽的房梁,甚至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這石頭搭建的廟,還會有這種類似於樓閣的房梁。


    徐長安想抬起手,卻發現動不了。


    不止手動不了,渾身都動不了,他隻能看著那房梁。


    “運轉功法,舒筋活血,躺的太久了就會這樣。”


    徐長安看不到聲音的主人,但也能夠聽得出來,這是一個老人。


    他沒有猶豫,便直接運轉了《破劍訣》的功法,可很快他便感受到了不對,這法力所到之處,這《破劍訣》便如同一柄利劍破開山石一般,引得一陣震蕩。可偏偏這所謂的山石,便是他的身體。


    徐長安哪裏受得了,頓時幾處肌膚滲血。


    氣血一陣翻湧,體內如同快要被撕裂一般。


    “一來就用這麽霸道的功法,你怎麽不用獸族給你的功法呢?據我所知,你那隻小白貓曾經給了你一套功法吧?”


    徐長安聽出了這話中的意思,便立馬停了下來。


    “《渡生》中正平和,所有的功法自有他的特點,因長而用。你現在身負眾多絕學,可卻囫圇吞棗,想到什麽便用什麽,那學這麽多,又有什麽意義?”


    徐長安心頭一凜,雖然這蒼老的聲音並算不上慈愛,甚至連和善都沒有。可他說的卻是實話,若是把人的修煉當做是一個大廚做菜,那麽他所擁有的功法便是世間最為頂級的食材,可這做菜並不是所有的食材煮在一起就能好吃,每種食材要怎麽保持它獨特的口味,裏麵的學問可深著呢!


    所有的東西熬一鍋煮了,那是豬食。


    說得不好聽一點,徐長安現在就是擁有一堆的頂級食材,結果熬成了豬食。


    他聽到這蒼老的聲音,想了想,便運起渡生,頓時體表出現金光。如同長安金黃的夕陽照在身上一般,暖暖的。同時,他原本僵硬麻木的軀體


    也漸漸有了反應。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徐長安的《渡生》這才在體內轉了一圈,他方做了起來。


    他看著這位老人,穿著黑色大氅,低著頭,看不清臉。


    可通過身形可以知曉,這位老頭身材應當很消瘦。


    “多謝前輩指點,不知道此處是何地?還有之前……”


    他話沒說完,隻見一道身影閃過,一個人躥了過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你他娘的嚇死我了,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徐長安掙脫開懷抱,看到這人,也是滿心的歡喜。


    一醒來便見到故人,這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兒。


    蘇青也長鬆了一口氣,瞟到大祭司還在身邊,便急忙鬆開了徐長安,對著徐長安介紹道:“這兒是神廟,這位是大祭司。”


    徐長安也明白,肯定是這位大祭司救了自己。


    他隻是記得自己被一個長著墨綠色頭發的人給抓住,然後拿出了一個小葫蘆,不停的吸著他的血。


    之後的一切,他便不知道了。


    大祭司點了點頭,便對著蘇青說道:“你們肯定有很多事兒想要聊,拓跋青,給他準備一個房間,你們慢慢聊。”


    聽到大祭司這麽說,蘇青便急忙將徐長安帶到了後院,給他弄了一點兒吃的,找了一個地方,便他之後發生的事兒都一五一十的對著徐長安講了一遍。


    當講到石安天老爺子引發天劫,一人帶走兩位半步搖星境的時候,徐長安臉上滿是悲戚之色,最終也隻能長歎一聲,閉上了眼。


    當講到自己的父親抱著自己來到這神廟求助的時候,徐長安心頭一暖,可想到自己這麽大的人了,還一直需要麻煩長輩,心底便多了一絲愧疚。


    徐長安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麽,便急忙問道:“那海妖一脈沒有出現嗎?”


    這事兒,蘇青知道怎麽都躲不過,他臉色一變,最終還是將汪紫涵化身大魚的事兒說了出來。


    徐長安的反應和蘇青想象中的反應不一樣,他怎麽都沒想到徐長安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滿是溫馨。


    “沒想到,那條大魚是你。”徐長安自我呢喃道。


    可就在下一瞬間,他臉色一變,目光也變得銳利了起來。


    “相柳和禍鬥一族,必須滅!”


    之後,蘇青便繼續和徐長安講了一些事兒,甚至就連拓跋家的事兒都說了出來,當然那赤岩山的來曆,鐵血十三騎幫他找藥的事兒自然也說了。


    他們拓跋家,其實就是這枚長生的守護者。


    聽罷,徐長安站了起來,深深的鞠了一躬。


    兄弟之間不多言謝,可這一躬卻是為了拓跋家。若沒有他們,恐怕自己也不能蘇醒。


    隨後兩人再聊了一會兒,便到了深夜。


    蘇青把徐長安才蘇醒有些累,便告辭離去,讓他好好的休息。


    徐長安坐在了房間中,想到了滿雪山發生的種種事兒,眼淚便不自覺的往下流。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悄悄的推開了門,朝著之前的大殿而去。


    大殿之中,燈火搖曳,大祭司坐在了門口,抬頭看著天,擺弄著那幾根看起來古老且神秘的木頭。


    “大祭司前輩,您也精通這天機之術嗎?”


    大祭司仿佛早知道徐長安會來一般,對於他的到來,絲毫不意外。


    大祭司隻是搖了搖腦袋說道:“不精通,這天機啊,隻有天機閣還有觀星一脈方能看破一點兒。世事難料,若什麽事兒都由老天而定,那這所有的抗爭和努力又有什麽意思。甚至連生存都沒有了意義,生命也沒了意義。”


    徐長安點了點頭。


    “假如一個人出生的時候,便被告訴他這一生必須窮或者富,那麽他的生命又有什麽意義。人的一生,因為結果而奮鬥,因為過程而留戀這個世間。”


    大祭司收起了剛才擺弄的幾根木頭,拍了拍身旁的門檻。


    徐長安會意,便和大祭司並肩而坐。


    “你才出生的時候,我便看到過你,甚至以前你身上戴著的菩薩符也是從我這破廟中而出。當初,有人曾說過,你會入煞,成為一尊大妖,帶著大妖占領我們人族的土地,屠殺我們人族的同胞。”


    “您相信嗎?”徐長安突然問道。


    大祭司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看了徐長安一眼。


    徐長安頓時明白了,若是大祭司相信這一切,又何必救他。


    “我相信那讖言,因為這讖言出自天機閣還有觀星一脈的皇極經天共同推衍出來的結果。”


    徐長安一愣。


    “但我也相信,命可以改,運也可以改。當初,他們也曾說過,曾夫子能達到三不朽的境界,修為不能成聖,可卻能立功立德立言,給予人族無窮的力量。”


    大祭司歎了一口氣。


    “但他的命變了,他沒有立德立言立功,甚至後世還會責罵他。”


    徐長安站了起來,他自然知道是為什麽,因為曾夫子的優柔寡斷,因為他的野心,這才導致了小夫子掉落還有自己被擒的後果。


    他朝著大祭司拱手鞠了一躬道:“請大祭司轉告曾夫子,晚輩從未怨恨過他。”


    大祭司沒有接他的話茬,他繼續說道:“所有的妖族都是好的嗎?”


    徐長安搖了搖頭。


    “人都有好壞,何況妖。”


    “那所有的妖都是壞的嗎?”大祭司窮追不舍,繼續問道。


    徐長安搖了搖頭,依舊保持著拱手彎腰的禮節。


    前輩不發話,他不敢起身。


    “萬物共同昌盛,世間自由運轉,這方是天道,也是生存之道。任何一個種族的過分強大,最終都會導致所有的種族遭受災難。”徐長安低著頭,彎著腰補充了一句,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想起了陪同姬秋陽去天機閣的時候見到的那一幕,還有那些問答。


    “任何強者沒有對手,都會自負,自負便是災難的開始。”


    聽得大祭司沒有言語,徐長安繼續說道。


    “那該如何?”大祭司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問道。


    “一個字。”徐長安說著,便放下了手,在地上寫了一個字。


    看到這個字,大祭司露出了笑臉。


    “行了,原本他不想見你的,也羞於見你,但我認為你不配見他。可繼承了他的思想的你,我覺得你有資格見他一麵。”大祭司說著站起身來,帶著徐長安走進了大殿。


    他們踏上了神像所在的供台,隻見神像背後,一個老人安詳的坐著,仿佛睡著了一般!


    求各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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