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風,山高水長(中)


    徐長安在大理寺的牢獄裏,每日便是坐著發呆,他也不和人交流,隻是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


    他沒有柴薪桐的學識,也沒有教導天下,改變天下人思想宏願。不過,這兒的大多囚犯都是當初柴薪桐的學生,他們都聽說了徐長安和柴薪桐的關係,在牢裏他們都一口一個先生的叫著。


    徐長安沒辦法阻止他們,應該這麽說,他懶得去阻止。


    陣陣尖細的聲音拖曳得老長,傳到了徐長安的耳朵裏。


    大牢外想起了宣旨的聲音,徐長安沒有在意,反正這旨意不是對他所宣。


    不一會兒,便有一群太監來到了徐長安的監牢前。徐長安凝神一看,原來來的是老熟人了,當年在越州城為了立功險些害了他的郝連英。


    如今的郝連英比起兩年前稍微胖了一些,臉上的褶子肉堆疊了起來,臉也比起之前白了不少。


    他看到徐長安,先是尷尬一笑,隨後讓人打開了牢獄大門,對著徐長安說道:“小侯爺,兩年一別,沒想到再見,卻是在這兒相見。”


    兩年前的事,徐長安早已淡忘,如今看到郝連英,隻覺得世事變幻無常。


    “看來公公過得頗為不錯。”


    郝連英淡淡一笑回道:“這兩年,在浣衣局做掌印太監,也還清閑,沒啥大事。人呐,想的一旦少了,便容易胖。”


    徐長安聽到這話,不解其意,還以為郝連英還在因為當年之事有些埋怨。


    “郝公公,其實有些時候,平淡安然也不錯……”


    徐長安話還沒說完,郝連英急忙說道:“小侯爺,您誤會了。老奴啊,得感謝你。若是沒有那一檔子事,我怎麽會知道原來當初擁有的一切皆是虛幻,女人跑了,還帶了我的銀兩。從那一天起,我便看透了,我一個閹人,追求那些幹什麽,還不如好好的過一下日子。”


    徐長安看著他的模樣,看到了他眼中的釋然還有平淡,也為這位老太監感到高興。


    “咱家啊,如今沒啥心理壓力,在城東一角開辦了一個私塾,念不起書的孩子都可以去。”


    徐長安聽到這話,也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得了,咱家來啊,是有事兒要辦。”郝連英歎了一口氣,隨後說道。


    “您呐,若是有什麽冤屈,那就說出來,沒必要認罪。您的為人老奴還是清楚的,當初能夠為了諾言用生命守護別人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嗜殺之徒。”


    徐長安看著他一笑,搖了搖頭。


    “真相沒那麽重要的了,公公此番前來,應該不止是為了勸說我的吧?”


    “哎!”郝連英再度歎了一口氣,趕


    緊說道:“當然不是,之前呐,聽說您自個兒認了罪。所以那些人要搞的什麽公車上書也便停了下來。但如今,遲遲不判決,那群人鼓動百姓,開始施壓了。所以,聖皇……”


    徐長安看了一眼窗外,眼中全是淡然。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來讓老奴送來幾件新衣裳。您是小侯爺,就算是上路,也得講究,也得體麵。而且,你的事兒,用的都是皇子之禮。”


    “有勞公公了。”徐長安沒有回頭,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若是認了罪,結局必然是死。殺害朝廷命官,此事隻要自己承認了,哪怕有一百個理由,也逃不過一死。


    不過,他選擇了認罪,不就是想一死麽?


    郝連英搖搖頭,他一直希望徐長安能夠反悔,能夠翻供,可現在看來,他是打定了主意,一心求死。


    “小崔子,進來侍奉大人更衣。”說完之後,他便走了出去。


    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手上端著的是為他新做的侯爺服飾,他身為侯爺,自然不能去那大柳樹刑場。一般來說,大官或者貴胄都不會去刑場,都是為了留一個體麵。


    男的一般是毒酒,女的都是三尺白綾。


    小太監端著新衣服,徐長安沒有看他,他知道屬於自己的毒酒就會來了,徐長安淡淡的說道:“放著吧,不用你侍候。”


    小太監站在了徐長安的背後,咬了咬牙喊道:“徐大哥。”


    徐長安聽到這聲音,猛然轉頭,看到了穿著小太監服飾的崔巍。


    “你……”


    “是我,徐大哥,我找人混進來的。”崔巍看著徐長安,眼中充滿了淚光。


    “你來這兒幹什麽?”


    崔巍聽到徐長安這麽問,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便急忙將自己是如何獲得信件,還有信上的內容說了一遍。


    他原本以為,徐長安會憤怒,會不甘,會有抱怨。


    可讓崔巍沒有想到的是,徐長安的眼中隻是有了一絲驚訝,隨後便恢複了淡然。


    “徐大哥,你不憤怒嗎?”


    徐長安看著他,微微笑道:“有什麽好憤怒的,我本來就知道這事兒不是我做的。”


    “那你可以出獄了啊?”


    崔巍畢竟年紀還小,有些天真的想把徐長安救出來。


    徐長安蹲了先來,抱著他的雙臂,認真的說道:“崔巍,你覺得這個世間好麽?”


    崔巍點了點頭,雖然他吃過不少苦,受過不少難,但他依舊認為這個世間很好。


    有惡人,有壞人;有悲有喜,有笑有哭。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間,它承載著太多人的記憶,太多人的生活。也隻有這樣,這個世間才會顯得多姿多


    彩。


    “當然好啦,現在大多人都能活下來,有苦有樂,而又不至於活不下去,這便是好的。”


    徐長安笑著,摩挲著他的腦袋說道:“人世間那麽好,我本來舍不得的。”


    “什麽舍不得?”崔巍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徐長安沒有管他,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假如啊……我說的是假如……”


    徐長安說著,抬起了頭,臉迎向了窗口。


    崔巍突然覺得,徐長安的身上渡上了一層光。


    ……


    崔巍換下的衣服,程白衣和程白禮找了幾遍,都沒有發現其它的東西。


    程白衣想了想,便把衣服丟在了房間一角。


    程白衣最近對梅若蘭體貼入微,一直照顧著梅若蘭的情緒。自打知道父親死了之後,梅若蘭第一次知道了有人疼愛的感覺。


    她突然發現自己漸漸的依賴上了程白衣,一想到程白衣,臉便有些發燙。


    這些日子,身為千金大小姐的她學會了洗衣、做飯,賢妻良母會的,在這段時間內她都學會了。


    看得程白衣和程白禮離開,她便熟稔的走進了程白衣的房間,幫他收拾髒衣服。


    突然,她瞥到了牆角崔巍的衣服。


    梅若蘭看到他牆角的衣服便走了過去,將其拿在了手中,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衣服的料子她熟悉,但怎麽摸起來要厚實一些。而且這種衣服向來都是用一層料子,沒有用兩層料子做衣服的說法。


    梅若蘭將先前崔巍的衣服拆開,發現了一方絲絹。


    她看到了絲絹上的內容,頓時如遭雷擊,呆在原地。


    程白衣和程白禮找遍了這衣服,他們也發現這衣服有夾層,但揉了揉,沒發現紙張。對衣服布料不熟悉的他們,加上崔巍痛痛快快的脫了衣服,兩人便沒有拆開來開。


    他們一直以為這信定然是用紙所寫,而且崔巍肯定找了其它人送來長安,便不在意。


    可他們怎麽都沒想到,這封信,梅臨開用絲絹所寫。


    梅若蘭看到絲絹上自己熟悉的字據,終於知曉了一切。


    最終,她咬咬牙,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原來,梅安泰不是她哥哥。原來,父親已經察覺到了龍姨和夫子廟的勾結,要嫁禍給徐長安;原來……


    這段時間,他自然知道程白衣屬於夫子廟。


    梅若蘭重重的將衣服摔在地上,踢翻了盆,跑了出去。


    ……


    這一日,刑部大門前的鳴冤鼓再度被人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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