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子的道理


    老人穿著青色的儒袍,帶著高冠,兩鬢的白發顯然是經過了仔細的梳理,顯得一絲不苟。老人的臉上有紅潮浮現,看著唐正棠的眸子中帶著怒氣。


    “粗鄙不堪!”


    他率先進門,大門早就被唐正棠給踹爛了,此時有幾個百姓有些好奇心,想探頭來看,可看到地麵上躺著一人,便立馬散開。


    這位老人進來之後,唐正棠皺起眉,看著老人,也看著從門外湧進來的十多位穿著儒袍的青年人。


    他們跑到了老人的身旁,立馬作揖,齊聲喊道:“先生。”


    老人擺了擺手,隨後微微撩動了一下長袍的裙擺,走到了唐正棠的麵前。唐正棠雖然心裏不喜,但也沒多說什麽,畢竟他感覺麵前這人,比他強。


    老人使勁的嗅了嗅,隨後說道:“好大的殺氣。”


    唐正棠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眯眼一般是兩種情況,第一種便是極其舒服的時候,乍暖還寒時候,躺在草垛上,眯著眼曬著太陽;第二種,便是殺人的時候。


    “修行的資質不錯,用來守書院的書閣最好不過。”


    老人沒有管唐正棠,反而繼續說道:“書閣那種重要的地方,不弄一個凶煞一點的人去,還真鎮壓不住。”


    唐正棠再也忍不住了。


    這讓他想起了在街上被人販賣的狗,來往的行人對著狗指指點點,談品相,談性格;最終一拍袖子,摸出幾大文錢便能從籠子裏挑一條狗帶回家。


    小時候的他,曾經羨慕那些籠子裏的狗。


    因為隻要有人看上了,便能跟著他回家,去吃好吃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


    唐正棠是個流浪兒,沒有朋友,唯一的朋友是一條瘦得皮包骨的流浪狗。


    曾經很多狗販子去抓那條狗,可都被它給跑了。那時候,唐正棠還不明白,為什麽老狗不願意被人帶回家,寧願自己在垃圾堆裏撿吃的,寧願大雨天和他一起擠在屋簷下,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去接受更好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老狗餓得不行,去垃圾堆裏找吃的。最終,卻是拖著一具屍體來到了唐正棠的麵前。


    這是老狗的朋友,其實也談不上朋友,被關在籠子裏的時候,它和老狗相互叫嚷。唐正棠那時候雖然聽不懂老狗叫些什麽,但看它的架勢,絕對說的不是好話。


    看著這具屍體,老狗嗚咽了兩聲,朝著當時還在弱小的唐正棠蹭了蹭,唐正棠明白它的意思,年紀尚小的他,便挖了一個坑,把老狗的狗友給埋了。


    也就是那一天,唐正棠突然懂得了老狗為什麽寧願在外麵撿垃圾,風餐露宿,也不願意去人家家裏了。


    自由和尊嚴大過一切。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唐正棠開始不停的強大己身,沒有再想著被人收養之類的了。


    包括現在。


    雖然刑部同樣抓了他,可刑部對不良帥很尊重,不會幹預不良帥的事情,但是刑部有事的時候,不良帥必須在就行。


    就連這次薛正武聽說了自己的助手刑部侍郎出了長安,就急忙親自去找不良帥。


    本來這一趟不是他來的,可他想到了當初在長安城外也算和這位小侯爺並肩作戰過,便主動請纓,來到了這安海城。


    自打老狗走之後,唐正棠便明白了,自己需要尊嚴,需要自由。而這兩者,都需要實力和凶狠才能獲得。


    所以,他成就了“饕餮”之名,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今日,會在這安海城,看到了那種他最討厭的目光。


    和當年狗販子看著籠子裏的狗那種目光一模一樣。


    他猛地拔刀,


    刀氣瞬間迸發,老人足尖輕點,輕飄飄的一躍,長袍被風卷起了裙擺,配上蒼老的容顏和白發,帶有幾絲仙氣。


    梅家的院牆猛地倒塌,還好之前百姓們就被驚開,此時圍牆之外也沒有閑雜人。


    “霸道!不錯!”


    老人臉上帶著笑容,撫了撫精心打理過的長須。


    唐正棠經過簡單的一刀,便已經試出來了,這老頭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


    自己已經是上境宗師,馬上就可以突破到巔峰宗師了,若是比自己強,豈不是大宗師?


    他沒有再出刀,因為沒必要。


    “口口聲聲說是書院,老東西,你哪座書院的。”


    老人也不惱,微微頷首,眯著眼,撫著胡須,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說道:“天下五座有名的書院,老夫乃是天廬書院裏的先生,姓施,字人誠。”


    唐正棠看著施人誠,緩緩開口道:“既然是書院的人,為什麽又要來摻和這裏的事,我聽聞書院之人,讀書修身養天地正氣,廟堂江湖皆與之無關,為何今日會出來?”


    施人誠點了點頭。


    “看來你對書院還是有所了解,那以後你去書院裏守書閣的時候,也輕鬆一些。”他答非所問,唐正棠似乎已經成了栓在天廬書院門口的一條狗了。


    “受故人之托,請徐長安小侯爺前往書院一觀。”


    這故人,不用說唐正棠就知道是誰了。


    除了夫子有能量請得動書院的人,其餘人,就連聖皇都拿書院沒有辦法。


    唐正棠看著老人,又把刀抽了出來。


    “沒有商量的餘地了麽?”


    “沒有。”


    唐正棠猛地朝著老人奔去,可還未到跟前,施人誠大袖一揮,唐正棠便倒卷而出,倒在了灰塵中。


    程白衣此時也捂著嘴站了起來,說話的聲音略微有些變化,如同被人關在了大甕裏發出的聲音一般,想來是剛才被唐正棠一巴掌把牙給扇飛了幾顆。


    “看你還得意!”


    指著在灰塵中的唐正棠說了一句之後,他這才對著施人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夫子怎麽會有你們這種徒弟!”他瞟了一眼程白衣,隨即說了一句,程白衣急忙低下了頭,沒有多言。


    “行了,受人之托,你抵擋不了的,跟隨我上書院一趟吧!”


    說著,便轉過身。


    灰塵慢慢的落下,唐正棠的身形顯露出來,他半跪在地上,嘴角有鮮血溢出。


    “除非我死!”


    說著,他便再度提起刀,浩大的刀芒斬了過去。


    施人誠轉過身,伸出了兩根手指,夾住了那刀芒。


    刀芒如同瓷器一般,在施人誠兩根手指用力的情況下裂開,唐正棠再度噴出了一口鮮血,那鮮血落在了他紅色的衣服上,顯得更加的鮮豔。


    “何必呢?”


    唐正棠沒有回話,此時他連回話的力氣都沒了。


    他感受得到,對方絕對是在中境大宗師以上!


    不過,即便是中境大宗師,他唐正棠依舊要把徐長安帶回長安,喝他唐某人的喜酒!


    唐正棠眯著眼,說不出話來,滿是血汙的臉上浮現了傻笑。


    施人誠搖了搖頭,此時,徐長安恰好扶著小沅走了出來。


    小沅已經蘇醒了,不過身子還是有些弱。徐長安看了龍姨一眼,這個女人眼神閃躲,低下頭,立馬往後退了兩步。


    徐長安沒有時間和她計較,他看向了唐正棠,隨後看了一眼老人。


    剛才的話,他自然都聽到了。


    “放了他,我陪


    你上書院!否則,我在書院大鬧一場,隻怕書院一不小心會被什麽叔叔伯伯之類的打崩,就有些不好了。”


    施人誠才想不屑一顧,但想到封武山的情形,便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長安。


    若是在封武山和夫子對戰的神秘人出現,說不好,這書院真能被打崩。


    他想了想,最終看了一眼唐正棠,重重的點了點頭。


    “徐長安!”唐正棠終於咬著牙喊出了這三個字。


    徐長安攬著唐正棠一笑,臉上帶著些許愧疚和淒楚。


    “你啊,以後別和我做朋友了。我兩見過兩次麵,兩次我都差點把你害死了。對了,你結婚一定要辦得喜慶一些,去歡喜樓,你直接去找陳天華或者薛潘,他們會張羅。若是你不嫌棄,我就叫你一聲老哥。等老哥大婚之日,我一定去長安捧場!”


    徐長安勉強的朝著唐正棠擠出了一絲笑容。


    他心裏也清楚,去了書院,其實和落在夫子的手裏沒什麽差別。而且,隻要不危及生命,劍九叔估計也不會出手。這一去啊,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脫身。


    “回去吧,告訴夫子,徐長安我帶回書院!”施人誠雖然不喜歡程白衣,但既然答應了別人的事,便要做到,讓程白衣去帶個話。


    而那群不良人,看看程白衣,隨後看看唐正棠,眼中露出了迷茫。


    “看什麽?收起趙大人的屍體,回長安報道!”


    唐正棠咬著牙說了一句,眾人這才抬起趙法令的屍體,也走了。


    施人誠看了他一眼,眾人便簇擁著徐長安和小沅,走出了門。


    ……


    此時已到黃昏,風揚起了柳枝。


    一行人在前麵走著,一個人在後麵跟著。


    施人誠實在忍不住了,轉身說道:“你跟著來幹什麽,回去療傷吧!”


    其實他也看中了唐正棠的實力,但徐長安的警告還在耳邊,他也知道一些徐長安的背景,所以有些無奈。


    玉笛聲響起,他們的麵前多了一個人。


    青衫的小夫子,臉上掛在和煦的笑容,立在了晚風之中。


    “小夫子!”


    小夫子淡然一笑,朝著徐長安點了點頭,這才對著施人誠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上書院看一看。”


    施人誠的臉苦了起來,小夫子雖然沒有進入開天境,但也相差不遠了,更別說還有一個不遵禮法,猛地一塌糊塗的師兄。


    “不歡迎麽?”


    施人誠哪裏敢說一個“不”字,立馬不停的點頭。


    走了兩步,小夫子突然停下了腳步,指著遠遠跟在後麵的唐正棠問道:“你打的麽?”


    施人誠點了點頭。


    “一起去書院療傷,要麽你背著他,要麽你和他一樣。”


    施人誠還在想這句話什麽意思,稍微猶豫了一下,耳邊便傳來了小夫子的聲音。


    “那我替你選。”說著,從袖口中抽出了戒尺,一下就打在了施人誠的臉上,施人誠整個人飛了出去,精心護理的頭發和胡須也散開。


    ……


    約莫一刻鍾後。


    小夫子撣了撣身上的灰,收起了戒尺。


    地上的施人誠滿身的血汙,比起唐正棠來好不了多少。


    跟隨這施人誠來的弟子們麵麵相覷,小夫子挽起了袖子,淡淡的開口。


    “做兩副擔架,一起回天廬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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