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驚日落,劍舞扶月出(中)


    徐長安和藍宇準備先突破,再下山,那小白自然也不願意離開兩人,在門口坐了會兒,耳邊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它咧了咧嘴,可也不好發作。


    今日的它,莫名的有些煩躁,特別是當它看到那兩個人的時候。


    蒙義和王旺。


    民間有這麽一種說法,靈貓窺心。


    人心隔肚皮,可在民間俗語傳言中就有這麽一個物種,它們能識人心,辨善惡。而這個物種,便是靈貓。


    向來在民間,人們養貓要麽是通過貓販子,要麽是鄰居家的老貓生了小貓,把小貓過繼過來。尋常人家隻能通過這兩種方法來擁有一隻屬於自己的貓,要想把野貓馴化,那可是難上加難,有些人一生也許抬頭看天空能看到劍仙飄過,可他卻無法看到一隻野貓的身影,更別說馴化了。


    當然,靈貓則是不同。


    一般而言,是人選擇貓,對於靈貓來講,是貓選擇人。


    它們會選擇一個心存善良的人一起討生活,當遇到惡人的時候,它們也會發出警示。這種靈貓,比狗還忠誠,即便你不要它們了,把它們扔得很遠,可它們也會悄悄的在某個地方注視著你,當你有了危難的時候,小小的身影總會擋在你麵前。


    衣冠楚楚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但有靈貓自覺尋上門的人,絕對不是壞人。


    小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靈貓,可它能確定,徐長安有點善良,總歸不會去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而且還是個有些傻的善良人。


    它的耳邊傳來了人群熙攘的聲音,有喜極而泣,有奔跑中相互摩擦,還有……吵鬧的聲音。


    小白閉上了眼,它耳力極好,各種聲音都匯聚了過來,實在是有些疲乏,便也不管身上剛洗淨不久的白貓,側身倒上了地上,不去聽嘈雜的聲音。慢慢的,地上傳來了呼嚕聲,終於舒服了啊!


    ……


    百姓們聽到消息,當然是高興的。


    有人開心得哭了起來,畢竟在山上的這幾天,不是麵臨水盜的威脅,便是麵臨將要被餓死的命運,聽到能下山,仿佛能進入極樂世界一般。


    不過隻是下山而已,對以前惡鬼上清風寨的水盜們來講,並不是什麽難事。


    忠義堂中,崔巍一隻腳踩在了虎皮大椅之上,冷眼看著摘下麵具的幾位叔父。


    一共有四人,原本算上蒙義和他父親是六人,當初是他們六人一起建立基業,把這惡鬼山清風寨的名頭打出去的,還打的極其響亮。


    他父親坐頭把交椅,蒙義老二。至於其餘的位置並未細分,他父親尚在的時候,也是讓他按照年紀來喊諸位叔父,從三叔到六叔。蒙義占了位置的時候,這四位叔父也為出言,看到他去豬棚養豬,也沒說出什麽。當今天聽到崔巍要帶著兄弟們下山,這些叔父開始不安起來了。


    三叔的頭發也有些發白,被有些佝僂,可通過現在的體型也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是個精壯的漢子,攻山拔寨,肯定是一把好手;四叔蓄起了一簇山羊胡子,胡子早已花白,一雙眼隨時眯著,配上那隨時微微上揚的嘴角,仿佛一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可崔巍知道,這人是山上的智囊,好多主意便是這位四叔出的,有些血腥的屠戮手段和決斷也是這位四叔做的,這位看著和善的小老頭,崔巍卻認為是整個山寨中最為狠心的一個人;而五叔則是一個壯漢,當年攻山拔寨的時候,五叔和六叔也不過是弱冠少年,表現突出,便被他父親和蒙義看中,提了上來。


    五叔有多壯呢,準確的來說,他是又胖又壯,臉上的肥肉堆積在了一起,小眼睛發起怒來瞪得溜圓,如同壁畫上麵的怒目羅漢下凡一般,他便是三叔年老體衰之後全山寨最為勇猛的勇士,平時自然不會使用山寨上搶來的刀,那些個武器太輕,他都是用一雙大斧,舞起來虎虎生威。


    六叔乍看過去,像一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若是此番把他丟到百姓中,絕對沒人認得出來。可他卻是最隨和的一個人,也是偶爾會用眼神溫暖崔巍的一個人,之前偶爾還會裝作神秘人給崔巍改善生活條件。


    四位叔父聚在這忠義堂之下,自然就是為了這虎皮大椅下麵的密道。


    放走百姓大家都同意,畢竟在這山上,本來就少糧,再養上一堆廢人,那他們弟兄還活不活了?


    沒有通道的時候,大家都想著要倚靠仙師突破帶他們飛下山,對於解散惡鬼山清風寨自然沒有什麽意見,畢竟活下去都難,還要這寨子幹什麽?


    可現在卻是不同了,有了一條下山的路,雖然還未證實,可有了這條路,他們山寨上的兄弟便又可以活下來了。他們借助這通道,便能夠重新搭建吊籃,到時候把這通道一堵,惡鬼山便又是天險,他們清風寨便能繼續在這荊門州的河道上稱霸。


    四叔眼睛一眯,看著踩著虎皮大椅的崔巍說道:“小崔巍,這山寨是你父親和我們兄弟打下來的,你不好好繼承發展就罷了,幹嘛還要強迫別人也解散?”


    “子承父業,這個道理說破大天你都辯駁不了;你四叔也不欺你,你要走帶著這群吃白飯的百姓下山就行,我也理解,水盜這個名頭不好聽,可你隻有權力決定你自己,哪有權力決定別人呢?”


    崔巍看了一眼三叔,三叔沒有給他回應;看向了比豬還胖的五叔,他正迷茫,被蓄著山羊胡子私塾一瞪,便晃蕩著肥頭大耳,朝著崔巍搖頭。


    崔巍歎了一口氣,四叔五叔向來沆瀣一氣,一個鼻孔裏出氣,有這種表現也不意外。接著崔巍看向了自己的六叔,那個莊稼漢一般的男人。


    六叔衝著他點了點頭,崔巍心裏有了底,隻是現在還不知道三叔站向哪方?


    崔巍突然瞥見四叔拍了拍三叔的肩膀說道:“三哥啊,你看小寨主和我們意見相左,這個怎麽辦啊?這可是崔大哥一生的心血,他唯一的血脈要毀掉他一生的心血該如何決斷?”


    崔巍心中大呼不妙。


    “那這樣吧,按照老規矩,咱們投票。分為兩派,一種是想去山下過安生日子的,而另外一類則是繼續在山上過瀟灑日子的。以前啊,崔老大我們六人投票,少數服從多數,若是票數一致,便讓全寨的兄弟跟著投票。可現在不同了,蒙義沒資格了,小寨主繼承崔老大的投票權,我們五人便能決斷!”


    想繼續留在山上的四叔聽到三叔這麽一說,明顯是偏向自己。小寨主想把他們帶出去,他還想把所有人留下來。


    畢竟越多的人知道這密道,這惡鬼山便越不安全。


    隻要他們找個機會把仙師送下去,找個機會留下百姓,等仙師走後,再把百姓都殺了,這樣他們又可以繼續占山為王了。


    若是放一批人下去,大家夥的手段都心知肚明,不好暗算。若是下去的人去荊門州的州府那兒一說,將功補過,不僅能洗白,還能得到大量的好處。


    雖然大家的頭頂之上懸掛著“忠義”二字,可人心隔肚皮,在利益麵前,忠義仿佛是個笑話。


    “行,要不咱們投票。”


    崔巍歎了一口氣,隻能點頭。


    四叔率先說道:“我是覺得咱可以緩緩,等仙師出了關,讓他們先走。等他們走了,把這百姓……”他後半句沒有說出來,不過眼神突然變得凶狠起來,以手做刀,往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逍遙快活,還能夠找時機把吊籃修好,到時候把密道一堵,我們這些老家夥,也可以繼續頤養天年。”


    “而且大家想過一個問題沒?”


    “你我當了十幾年的水盜,下了山即便州府不追究,可我們除了搶錢還會什麽?說白了,有很多兄弟讓他下山種苞米都種不活,打家劫舍倒是一把好手。小寨主,這樣你讓他們下去幹什麽?活活餓死麽?”


    隨即他掃視了一圈這忠義堂,除了他們五人之外,各自還帶著不少隨從,加起來有二十之數,他們聽到這一番話,立馬低下了頭。


    是啊,打家劫舍慣了,收現成的錢收慣了,讓他們去種地,實在是難啊!


    四叔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笑容。


    “老五,你呢?”


    那胖子甕聲甕氣的答道:“我自然跟著四哥了。”


    隨即看向老六。


    “你呢?”


    這精壯漢子淡淡一笑:“種地沒什麽難的,若是以後弟兄們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我可以教大家,保證年年豐收!”


    四叔聽到這句話,冷哼一聲,隨即轉頭看向了他的三個,那個小老頭。


    “三哥,小寨主自然是要下去的,老六也要下去,那現在二比二,最關鍵的一票看你了。”


    老三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崔巍,又看看身邊的四弟。


    “亂世啊,才會豪傑建功立業;盛世啊,隻能稱作盜匪。我們上山的時候,到處刀兵四起,到處在打仗,為了活下去,這才建了清風寨。”


    “當時我還記得,當初好多人都投上山寨,是因為他們在山下活不下去。可近十多年來,我們又多少新鮮血液進來?這山寨啊,早沒啦!”


    四叔聽到這話,臉色一變。


    “治理匪盜和乞丐都是一個道理,若是山下勞有所得,不講事事公平,可你勞作便能有收獲,這便行了。”


    “若是人人有衣穿,有飯吃,哪裏還會有乞丐;若是山下廟堂有妙算,土地無惡霸,我也不願占山為王啊!”


    “你們啊,都不小了。山上能給你找媳婦?若是你搶數十個女人來,隻怕荊門州的劍仙立馬飛上來。在這山上,也是提心吊膽的。我們為什麽沒被剿滅?以前是因為人家沒工夫,要打仗;而現在是因為人家懶得管,我們一個月收點月錢,也不太過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過了。若是你還想著占山為王發大財,信不信,今日你搶了財寶,明日一早這聖朝的士兵或者仙師就攻上來?”


    說到這,很多人明顯又被說動了。


    三叔看向了四叔:“老四啊,見好就收吧!”


    隨即他看向了崔巍。


    四叔聽到這話,閉上了眼睛,低著頭,他身邊的十多人頓時拔出了刀!


    眾人皆驚,老五想了想,也從身後拿出了一雙巨斧。


    “我意已決,三哥,你和老六加上小崔我信得過,你們要下山,我沒意見,可這百姓我信不過,倘若他們出去告狀,我們也沒了。”


    “你看看這些兄弟的刀,便知道他們想法。”


    崔巍失望的看了一眼四叔,他知道四叔隻是想當寨主而已,這麽多年下來,他立下汗馬功勞,論功績,隻比自己父親低,可不是被父親壓著,便是被蒙義壓著,現在更甚,這兩人都沒了,還被有仙師作為後台的自己壓著。


    崔巍咬咬牙,從懷裏拿出了一根黑色的棍子,“噗通”一聲,雙手舉著那棍子跪在了地上。


    “四叔,您貴為一山之主,還請您放我們一條生路,若是有百姓告密,我崔巍以身死堵住這暗道!”


    老四看到這根惡鬼棒,又看到崔巍下跪,心裏大喜。


    不過麵上還是露出了糾結之色,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拿過了那根代表寨主的惡鬼棒扶起了崔巍說道:“大侄子,你都這麽說了,四叔信你一回。不過這密道,你要帶著四叔走一回。”


    崔巍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


    這一場談判曆經了數個時辰。


    到了傍晚,夕陽仿佛墜在了山頭,一輪紅日映照著整座惡鬼山。


    此時崔巍帶著三叔和六叔,還有大部分的百姓到了藏火藥的密室,成為新寨主的四叔自然也跟著。


    王旺看著人來,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口,仿佛一個護衛一般。


    地上的蒙義一直沒有醒,他也懶得去關心蒙義是死是活了,他隻想做一件大事。


    崔巍走的時候,帶上了李木,他知道,山上除了王旺會真心待他好,其餘人隻會欺負他。


    崔巍看著人群陸續經過,可山寨上的兄弟卻久久未到,皺起了眉。


    終於,他聽到了李木甕聲甕氣的叫喊。


    “王哥!”


    王旺提了一口氣,大概是心虛的緣故,聲音帶著絲絲虛弱。


    “阿木,我在呢!”


    李木朝著王旺跑了過來,一顫一顫的,仿佛抱著什麽稀世珍寶一般。


    等一隻手拿著火把的李木走進,王旺才看清,他拿的是一碗粥。


    “你拿這個幹嗎?”王旺皺起眉問道。


    “中午吃飯沒見你,怕你餓著。”


    隨即李木眉毛一挑,附到王旺的耳邊得意的說道:“這是寨主多分給我的一碗,我當時沒吃,藏了起來,留給你的。”


    說著,把那碗涼了的,還落了一些灰塵的粥遞給了王旺。


    王旺接過了那碗粥,看看粥,看看李木,眼淚險些落了下來。


    “好了,你趕緊過去吧!待會王哥來找你。”


    李木點了點頭,就朝著前麵走去,還回頭喊了一聲。


    “記得來找我!”


    王旺看著李木遠去的方向,輕輕的嘬了一口涼粥,眼中帶著淚花,罵了一句:“傻子!”


    李木走後,崔巍等人才來。


    “王旺,你決定吧,你是跟著我們下山,還是在山上。我們是最後一批了,其餘人啊,決定繼續呆在山上,你放心,我們下了山也絕不會把這秘密說出去!”


    崔巍對著王旺說道。


    王旺沒有回答崔巍的話,反而是朝著崔巍一跪。


    “寨主,假如你們下了山,您能幫忙照顧李木麽?”


    終於,他聽到了李木甕聲甕氣的叫喊。


    “王哥!”


    王旺提了一口氣,大概是心虛的緣故,聲音帶著絲絲虛弱。


    “阿木,我在呢!”


    李木朝著王旺跑了過來,一顫一顫的,仿佛抱著什麽稀世珍寶一般。


    等一隻手拿著火把的李木走進,王旺才看清,他拿的是一碗粥。


    “你拿這個幹嗎?”王旺皺起眉問道。


    “中午吃飯沒見你,怕你餓著。”


    隨即李木眉毛一挑,附到王旺的耳邊得意的說道:“這是寨主多分給我的一碗,我當時沒吃,藏了起來,留給你的。”


    說著,把那碗涼了的,還落了一些灰塵的粥遞給了王旺。


    王旺接過了那碗粥,看看粥,看看李木,眼淚險些落了下來。


    “好了,你趕緊過去吧!待會王哥來找你。”


    李木點了點頭,就朝著前麵走去,還回頭喊了一聲。


    “記得來找我!”


    王旺看著李木遠去的方向,輕輕的嘬了一口涼粥,眼中帶著淚花,罵了一句:“傻子!”


    李木走後,崔巍等人才來。


    “王旺,你決定吧,你是跟著我們下山,還是在山上。我們是最後一批了,其餘人啊,決定繼續呆在山上,你放心,我們下了山也絕不會把這秘密說出去!”


    崔巍對著王旺說道。


    王旺沒有回答崔巍的話,反而是朝著崔巍一跪。


    “寨主,假如你們下了山,您能幫忙照顧李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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