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宗。


    原本的青磚綠瓦早已變成了一片雪白,牆垣上的積雪不堪重負的落了下來,他們才能露出一點兒自己的本色。


    大門緩緩的被推開,大門上油漆早些時間方翻新過,就連門也修整了一番,所以門被推開發出的聲音極其的大。


    紮著丸子頭的小婢女探出了頭,左顧右盼,確定周圍沒了人,拿著酒壺,從那道被推開的不大的裂縫裏側身閃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的踏著積雪,生怕這“咯吱”的聲音驚擾了這南方難得一見的冬天。


    眼前的巷子百十米長,隻要通過了這百多米的巷子,她便能打回酒來。


    一想到那個人對自己的許諾,即便是夫人的禁令,她也要闖上一闖。


    隻要過了這條巷子,她打回了酒來,她的弟弟就有機會拜傳說的劍仙為師。一想此處,她咬了咬嘴唇,怎麽都要試上一試。


    “春桃!”一道嚴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名叫春桃的小婢女頓時一驚,險些打碎了懷中的酒壺。


    春桃一頓,立馬把冰冷的酒壺藏到了衣服裏,凍得她直齜牙咧嘴,不過當她轉過了身,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鞠了一躬,立馬喊道:“宗主。”


    身後的裴英鳳皺起眉。


    “不是說過,別叫我宗主了,叫我夫人。”


    雖然早有傳聞這位執掌了青蓮宗十幾年來的女中豪傑要退位讓賢了,可還是有好多人改不了口。


    春桃低下了頭,恭敬的回了一聲“是”。


    “對了,你出來幹什麽?”


    春桃心跳個不停,就像小時候上學被夫子發現自己在底下玩耍一般。


    “我……我……我出來看看雪。”春桃結結巴巴的,終於說出了一個理由。


    裴英鳳微微皺眉。


    “現今的世道,不比以前了,最好別隨意亂跑。對了,聽說你有個弟弟資質不錯,等冬去放春,讓他來考核一下吧。”


    春桃一聽此言,臉上的喜悅藏都藏不住,立馬不停的朝著裴英鳳鞠躬道謝。


    裴英鳳的臉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扶起了春桃。


    “以後別到處亂跑了,湖心亭裏的雪景也不錯。”裴英鳳揮了揮手,示意春桃回去。春桃聞言,調皮的伸了伸舌頭,低著頭,跑了回去。


    隻不過她才進了大門,就覺得不對勁,懷裏的酒壺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裴英鳳拿著那個酒壺,微微搖頭,自己這個弟弟還真是不省心啊,想著法的找人打酒去,這段時間,她在門口就逮到了不少的弟子,婢女還有長老。


    她拿著酒壺,走向了湖心亭。


    穿著青衫的中年人正在釣魚,不過裴英鳳看到他這副模樣,有些無可奈何。他坐在了一個小長凳上,手裏穩穩當當的握著一根魚竿,他仰頭躺在了長長的條凳上,任由腳邊被打翻的魚餌落入水裏,自己則是在頭上蓋了一個草帽,微微的打鼾聲傳來。


    “沒有酒你就過不了麽?記住,你一天不當宗主,我青蓮宗一天不許飲酒。”裴英鳳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裴長空一下子直了起來,看著自己麵前活蹦亂跳的魚群和空空如也的魚竿,尷尬的抓了抓腦袋。


    他看了一眼裴英鳳手中的酒壺,本想說點什麽,可被裴英鳳一瞪,便隻能幹笑。


    “這不沒事幹,就隻能釣魚麽?”


    裴英鳳一聽這話,氣頓時不打一處來,他指著裴長空這些


    年來因為酒而白發的臉龐說道:“什麽叫沒事情做,這青蓮宗十多年那麽事,上上下下不需要你去幫忙?”


    裴長空抓了抓腦袋。


    “你那是要我幫忙麽,你那是要把燙手山芋甩我手裏啊。”


    裴英鳳拿這個弟弟實在是沒有辦法,青蓮宗宗主的位置天下間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便便這個弟弟,把這個位置當成了燙手的山芋。


    “那你就忍心看著我一個婦道人支撐這麽大一個宗門麽?”


    裴長空低下了頭,他也知道這十幾年來,姐姐實在是不容易。不過他還是倔強的回道:“不是還有致遠麽?我把青蓮和明昊都給他了。”


    一提起自己這個孩子,裴英鳳更是火冒三丈。


    “你還好意思說,那我兒子呢?你倒是給我找出來啊。”


    裴長空歎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說道:“那我幫你去找找?”


    “找個屁找,兒子都折在她手裏了,弟弟再去了,豈不是狼入虎口?”


    裴長空偷眼看著自己的姐姐,小聲的回道:“她不會的。”


    “反正不許去,在你沒成為青蓮宗的宗主之前,不許你見他,不然我怕蜀山的清池峰多一個峰主。”


    讓裴長空別喝酒他最多耍耍賴,可讓他別去蜀山找老友和那個女人,簡直比要他命還難受,不過他嘴上可不能表現出來。


    “李義山都成了蜀山的太上長老了,我去什麽清池峰,不是還得比他小一輩麽?姐,你放心吧。”


    裴英鳳冷哼了一聲。


    “那我保證把致遠培養成一個合格的接班人怎麽樣?”


    裴英鳳仍是不理。


    “那我先暫代宗主,等致遠到了宗師境之後,傳位給他?”裴長空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裴英鳳頓時回道:“可是當真?”


    裴長空點了點頭,這兩三個月來,聽著老友們的消息,有的讓他難受,有的讓他安慰,可他看到辛辛苦苦十幾年的姐姐,實在是不忍心一溜煙又跑了出去。


    可自己確實不是當宗主的料,這幾個月隻能和姐姐鬥智鬥勇了。


    裴英鳳看到裴長空鬆了口,自然是很高興,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相信這個弟弟。


    “你得去祠堂那裏發誓。”


    “好吧。”


    發誓之後,裴英鳳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十幾年來的擔子終於可以卸下。


    “我要去蜀山。”發誓之後的裴長空突然說道。


    裴英鳳突然一愣。


    “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我想看看那些人,還有至少需要我去,才能把致遠接回來吧?”裴長空幽幽的說道。


    裴英鳳看了一眼這個弟弟,真不知道那個女人給弟弟灌了什麽迷魂湯。


    她走了出去,院子裏滿是積雪,她沒有回答裴長空,也沒有說好或者不好,就像一個尋常的婦道人家一般,打掃著院子。


    裴長空默默的跟在身後,他正要幫自己的姐姐,沒想到裴英鳳卻說道:“男人應該幹男人的事,這些事由我來幹就行了。”


    裴長空低著頭,沒有說話。


    “其實那個女人挺好的,脾氣也和我合得來,你沒看上她之前,我和她還是較好的閨中密友。”


    “可她絕對不是一個賢妻良母,你知道麽?她的脾氣和我差不多,我和你姐夫在一起之後,你姐夫那麽好的一個人,都經常會暗自抹淚。欣賞是一回事,我也欣賞她,可


    過日子是另一回事。”


    裴長空聽到姐姐提到姐夫,低下了頭。


    “我啊,自你姐夫走了之後,就希望這青蓮宗好好的,現在就希望你和致遠好好的,特別是你,那麽大年紀了,也該有一個歸宿了。”


    裴長空突然覺得自己的姐姐老了,和當年母親一般,總喜歡絮絮叨叨的。


    “不過呢,你有自己的人生,致遠也有。有時候看著致遠那麽大了,我經常會反思,如果當年我不反對的那麽激烈,也許你和那個女人的孩子也有致遠一般大了吧?”


    裴長空聽到這話心裏一緊,小聲的喊道:“姐姐……”


    裴英鳳揮揮手,接著說道:“這麽多年來,對於你的事,我也想開了,現在你既然答應接過青蓮宗,那我也管不了你。不過眼前卻是有一件要緊的事,要你打主意。”


    說著,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封信,上麵用火漆封住,還有夫子廟的印記。


    裴長空拆開了信,看完之後,沒有絲毫的猶豫,挺直了身子。


    “青蓮都是當年那位並肩王幫忙找回來的,而且聖皇已入大宗師,如果我們再和當年一般退讓,隻怕不會有第二個並肩王出來拯救江湖了。”


    “我青蓮宗堂堂正正,恩仇快意,豈可忘了當年之恩。”


    說著,朝著裴英鳳看了一眼。


    “姐,你放心,輕重緩急我自然分得清,我即刻趕赴通州。”


    ……


    蜀山。


    林知南拿自己這位師弟太上長老有些沒辦法,說走就走,隻留了一條字據。


    “師兄,我要出門遠遊,勿念!”林知南歎了一口氣,自己這個師弟比貓還懶,怎麽可能主動出門遠遊,肯定是朝著通州去了。


    他搖了搖頭,卻看見一道長虹自清池峰而下,他立馬追了上去。


    趙燕婉停了下來,她身邊還站著寧致遠和陳桂之。


    “有事?”趙燕婉還是一樣的高冷。


    林知南歎了一口氣,他隻能明知故問了。


    “你們這是?”


    趙燕婉攏了攏額前的秀發。


    “救我徒弟。”這個理由可正當的多了,林知南搖搖頭,任由著他們去了。


    ……


    時間過了三天,大雪也下了三天。


    大皇子也在赤岩山前麵等了三天,他一動不動的運功打坐,氣息內斂,此時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個雪人。


    一匹馬走了過來。


    他立馬驚醒,抖落身上的雪。


    “何事?”


    “啟稟殿下,百騎鐵浮屠已北上,還有一些江湖人士也表示願聽皇子差遣。”


    大皇子點了點頭,心裏麵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麽。


    “對了,進去的幾人身份查清楚了沒有。”


    “我們從河道裏救出一個人,自稱是淩安府趙家的二公子趙州顏,據他所描述的來看。裏麵有五人,一人叫徐長安,一人為袞州汪家之女,同時也是蜀山親傳弟子,還有範不救和陳平的兒子陳 良童。至於最後一位,叫蘇青,根據趙州顏所描述,我們懷疑他是碩和部的大王子!”


    大皇子眼神一凝,似乎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好主意,輕輕的笑了笑。


    “立馬給我落實蘇青的身份,這可有趣了,我倒要看看誰人有資格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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