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這祠堂的大門關了才不過幾刻鍾,這位相柳一脈現任的老祖卻仿佛度日如年,心裏如同懸著一直裝滿了水的桶一般,惴惴不安。


    雖然他已經做了決定,決定聽從湛胥的安排,哪怕是湛胥要了他的命也無所謂。


    他的命,本就是為了相柳一族而生,現在要他為了相柳一族而亡,他也無怨無悔。


    “咚咚咚”的聲音再度傳來,他更加的緊張了,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看向大門的目光也充滿了期盼。“咯吱”的聲音傳來,這宛如老破木門一般的聲音,此時卻給他帶來了希望。


    他搓了搓手,在緩緩打開的大門中看到了湛胥的身影,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湛胥拄著那兩根一點兒也不華麗甚至算得上粗糙的拐杖走了出來,他自然看到了這當代的老祖,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悲喜,隨後便艱難的朝著這祠堂內深深的鞠了一躬,關上了門。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才看向了相柳老祖。


    如今這位相柳老祖,在湛胥的麵前,畢恭畢敬得猶如一隻見到了老母雞的小雞崽一般。


    “行了,您應該聽到了吧?”湛胥往下走了兩步,挪在了台階上坐下,似乎是腿還有些不舒服,齜起了牙,看起來不太舒服的問道。


    現在這相柳老祖壓根顧不得什麽輩分不輩分的事兒了,急忙坐在了湛胥的身旁點了點頭說道:“聽到了。”


    “灰燼計劃,你願不願意參加?”


    當湛胥問出這話的時候,相柳老祖似乎是羞辱了一般,原本如同青樓伶人般白皙的臉立馬變了顏色,沉聲問道:“你這是看不起我?”


    “沒有,隻是確認一下,畢竟在計劃裏,很多人都得死,除了我。以後,將會由我舉起相柳一族反攻的大旗。當然,若是相柳一族中還有其它人也能夠舉起反攻大旗,我也不介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當代相柳老祖沉默不語,湛胥想了想,接著問道:“聽說您收了一位義女,按照輩分來說比我都要高很多,要不把重任交給她?”


    相柳老祖聽到這話,咬咬牙低下了頭。


    湛胥說這話,不就是明擺著氣他麽,可偏偏他還沒什麽好反駁的,隻能忍氣吞聲,想了想勉強說道:“她就是一個錯誤,不堪大用,算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隻覺得火辣辣疼,如同被人扇了一個大嘴巴。


    湛胥倒也沒有咄咄逼人,隻是淡然一笑,接著問道:“那你可想好了,於灰燼中重生,也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意。但你要明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是整個族群,而不是單獨的你我。”


    當代相柳老祖苦笑一聲,無奈的說道:“要是族群都沒了,你以為我有臉活著?而且……”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把之後的話說出來。


    現在的他已經受傷了,他實在不好和湛胥說。因為就是為了鎮壓湛胥和老祖宗他將本命武器給留了下來,這才在袁老和荀法死後的大戰中受了傷。


    這種事兒,他實在是沒臉說出口。


    “行,那您隻需要做三件事。”


    “何事?”相柳老祖長舒了一口氣,急忙問道。


    “第一件事就是讓搖星境極其以上的修士演一場戲,讓他們內訌,隨後他們四散而逃。盡最大的努力


    保存實力,當然要確保他們日後聽到召喚要回來助我們相柳一臂之力!”


    “沒問題,我相柳一族此番雖敗,但搖星境以上的修士心裏都有族群,這沒問題。”相柳老祖急忙說道。


    “第二件事就是在混亂發生之後,你要將整個相柳一族托付給柳承郎,要真誠。對了,他妻子軒轅慧安現在成了活死人,到時候你把軒轅慧安還給他,順便用精血將其救醒過來,隻要他的妻子變成了相柳一族,他自然會幫相柳一族說話。”


    相柳老祖聽到這話,頓時覺得後背發涼。他沒想到,自己的這位重孫,居然在很早之前就留下了後手。


    如此一來,柳承郎定然信得過。而且,人族的聖皇也是相柳了,徐長安怎麽都要顧忌一二,肯定會善待他相柳一族的小妖。這一招,著實是高!


    “那第三件事兒呢?”相柳老祖急忙問道。


    “第三件事……”


    湛胥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隻不過他看了一眼這祠堂。


    就是這一眼,相柳老祖便懂了。


    最後一件事兒,就是他去送死。想想也是,若是他不死,徐長安估計不會相信相柳一族是真正的投降了。


    相柳老祖站了起來,朝著湛胥深深的鞠了一躬。


    就湛胥蘇醒過來後麵對困境的計策和安排,足以折服他了。一個人有多強,多聰明,並不是看他在順境之中的決策和計謀有多有用,順境誰不會啊!


    一個人多聰明,主要就是看他在逆境中能不能找到機會,能不能將損失降到最小。


    至於像王費霞這樣的人,說她是庸才都是高估她了,好好的根基全被她給毀了。她就和她那位號稱有“登神”之姿的弟弟一樣,繡花枕頭而已。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為相柳一族做最後一件事兒。”相柳老祖說罷,還沒等湛胥反應過來,一隻手便直接按在了湛胥的腦袋上。


    頓時,光芒大放,湛胥才想驚呼,頓時覺得渾身冰涼,一股柔和的力量進入了他的體內,這股力量在迅速的治療著他的身體,溫養著他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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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胥知道,這是相柳老祖在傳修為。


    就如同當初曾夫子把自己的修為封在徐長安體內一般,隻要修為夠,自然能直接把別人的修為轉化為自己的。而且,相柳老祖的修為湛胥也能更好的吸收,畢竟他們二人一脈同源。


    直到相柳老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他才停下了手,咧了咧嘴笑道:“行了,應該你加速恢複你的雙腿。”


    湛胥正想說話,相柳老祖伸出了手攔住了湛胥,繼續說道:“不要再說了,我本來就是要死之人,又何必浪費這些修為呢?而且,也算是我的賠禮,對不起你,對不起相柳一族的賠禮。人啊,最大的誤會就是會高看自己。雖然,我知道這賠禮微不足道,但這也是我僅能做的了。”


    說罷,相柳老祖便離去了。


    不過,向來愛美和優雅的他,此時顯得有些疲憊,甚至兩鬢都出現了斑白。


    他的步伐比往日重了許多,此時蟬正鳴,遠處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廝殺聲,明明是盛夏,湛胥看著相柳老祖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仿佛來到了秋季一般。


    這位相柳老祖,愛美是出了名的,長相也算陰柔,特別是那雙眸子,一旦盯上別人,便會有一種被毒蛇


    盯上的感覺。


    但現在的相柳老祖一步一步的離開祠堂,恍惚間讓湛胥看到了一位絕世歌姬的蒼老和落幕,令人惋惜。


    不由得讓湛胥想到了人族的一句詩。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湛胥呢喃了一句,隨後也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離開了。隻不過,經過了相柳老祖的傳功之後,他的步伐反而輕鬆了不少。


    這道背影,充滿了悲涼與淒慘。


    ……


    夕陽落在了水中,落在了地麵上,染了一片片紅。


    隻不過,在戰場上,有紅色也有綠色,誰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看花了眼,還是夕陽紅了臉。或者,是人族和各妖族的鮮血流淌在了地麵上。


    戰爭仍舊在繼續,柳承郎仍舊躺在閣樓裏的小床上,夕陽鋪在了窗台上,鋪在了他的書桌上,紅紅的。


    這如同鮮血一般的紅讓他有些不適應,再加上耳邊似乎隱隱約約傳來了廝殺聲,他隻能急忙用被褥捂住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不去聽那些聲音。


    但其實此時的戰場距離他還很遠很遠,相柳一族雖然遭受內外夾擊,但也不至於這麽快就被攻到最核心的位置。


    作為一位常年在戰場上的軍師,或許是心理作用,廝殺聲莫名其妙的縈繞在柳承郎的耳旁。


    他隻能自欺欺人,繼續裝病。


    突然,有敲門聲響起,柳承郎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掀開了被褥。之前還有妖族來服侍他,有搖星境來保護他,但現在相柳一族壓根沒人關注他,所有的事兒都隻能靠他自己。


    他的髕骨本來就被挖了,腿腳不便,隻能沒好氣的掀開被褥說道:“在下腿腳不便,恕不待客!”


    說完之後,那戰場上的廝殺聲又在他耳邊縈繞。這位天生屬於戰場的軍師,隻能繼續用被褥蒙住腦袋,死死的捂住耳朵。


    就連門栓斷裂的聲音,有人走進來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一直手突然扯住了他的被褥,隨著被褥一點點的被拉開,柳承郎看到了那張醜臉,那張為了救他出來在火海中被火鑄就的醜臉。


    他先是愣了愣,隨後伸出手來,拍了拍自己的臉,確定這是真的之後,眼眶中的淚水滑落臉頰,大哭一聲,摟住了眼前人,因為他而服毒自殺的故人。


    他的聲音嘶啞,呼吸急促,已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了。


    他想過她的歸來,所以他不顧一切的幫助湛胥,所以他不管怎樣都要留在相柳一族。但他沒想到,會在今日再次見到她。


    他急忙坐了起來,捧著那張被火燒毀的臉。


    此時夕陽落在了那張臉上。


    這位當年風靡不少女人,寫下“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和“忍把浮名,換了淺酌低唱”的才子此時癡癡的看著這張醜臉。


    這一刻,他覺得這張臉是天底下最美的臉了,沒有任何一張臉比這張臉更好看。


    “柳郎。”


    一聲輕呼,柳承郎早已淚流滿麵。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柳承郎原形,就是柳永的風流和才華,加上孫臏的遭遇和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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