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飛鴻到學堂時,忽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矚目。


    這種被所有人同時行注目禮的感受著實令人感覺微妙,白飛鴻審慎地停住腳步,將目光投向了常晏晏。


    小姑娘臉上冒出甜甜的笑來,比自己得了好事還開心似的,一路小跑著過來牽住白飛鴻的手,像撒嬌又像炫耀一樣搖了搖。


    “飛鴻姐姐,筆試的成績出來了,你是第一名!”


    白飛鴻怔了一下。


    “第一……”


    “對,是第一名!”常晏晏用力點頭,臉頰上的小梨渦甜美地陷下去,“而且是學堂這些年來最好的成績,比第二名高出一大截呢。”


    不知道是不是白飛鴻的錯覺,常晏晏在提到第二名時稍稍提高了聲音。這讓她下意識朝另一邊看去,果不其然,林寶婺正瞪著她,眼中壓抑著怒火。


    白飛鴻:“……”


    很好,她知道第二名是誰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常晏晏,眼神有些無奈。


    “從前我就隱隱有種感覺……”她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很討厭林寶婺?”


    聞言,常晏晏的笑容越發甜蜜起來,隻是那雙眼睛,卻如同漆黑的泥沼。


    “我隻是覺得,她這種什麽都有卻還不知道珍惜的人……”她的目光轉向林寶婺,聲音輕得如同耳語,“真討厭啊。”


    白飛鴻流露出一絲困惑:“……嗯?”


    “沒什麽,我和她隻是單純的合不來而已。”常晏晏笑著抱住了白飛鴻的手臂,將臉頰靠上去,“我看不慣她那種趾高氣揚的千金大小姐,她看不慣我這種巧言令色的奸佞小人,這不是很正常嗎?”


    “沒有的事。”白飛鴻很認真的糾正她,“別這樣說自己,你不是那種人。”


    常晏晏怔了一怔,下意識低下頭去,不讓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別總把人想得那麽好。”常晏晏輕聲說,“你這種性格很容易吃虧的。”


    “你才是。”白飛鴻伸出手去,捏了捏常晏晏的臉,“別總把人想的那麽壞,特別是對自己。總是對自己說那麽苛刻的話,很容易傷心。”


    她垂眸看著常晏晏,像是在看著很久以前的自己,那個自卑、內向、怯懦的小女孩。因為害怕被別人苛責,所以總是在別人責罵她之前先苛責自己。責怪得比誰都狠,說得比誰都難聽。


    “的確,有時候責怪自己會比較輕鬆。”她對常晏晏說,又像是在對著過去的自己說,“先把自己說的很壞,這樣假如有一天,別人來責難你的時候,你就可以在心裏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做好準備了,我就是這種人。”


    過去的白飛鴻,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過來的。這種生活方式,確實很輕鬆,但是……


    “但那是不對的。”她很認真的看著常晏晏,“你並不是那種人。你才沒有你說的那麽壞。”


    那隻是逃避而已。


    “你又知道我什麽?”常晏晏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出一股隱而未發的尖銳,“你知道我都做過什麽嗎?如果你知道的話,你才不會說這種話——”


    “我的確不知道。”白飛鴻很幹脆的承認了這一點,“但我知道你有多討厭從前的自己。”


    就像她曾經多麽討厭那個軟弱的自我。


    “……”


    常晏晏不說話了,她深深地低下頭去,攥緊了自己的衣帶。


    “至少你想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不是嗎?”白飛鴻伸出手去,拍了拍常晏晏的腦袋,“這就夠了。所以,多誇誇自己吧。”


    常晏晏纖細的肩膀顫了顫,片刻之後,她更緊地抓住了白飛鴻的衣袖,很輕很輕的“嗯”了一聲。


    白飛鴻摸了摸她的頭,試圖岔開話題。


    “說起來,花花今天怎麽沒有來?”她左右環視一圈,有些困惑,“今天是武試的日子吧。”


    不知為何,今日的學堂中並沒有花非花的身影。


    常晏晏照舊攬著白飛鴻的手臂,好一會兒才回答了她的問題。


    “因為他考得太差了。據說除了樂理之外……全軍覆沒。”常晏晏小聲說,“雲真人從來沒丟過這麽大的臉,堅決不許他來參加武試,把他摁在姑射山上從頭學習,什麽時候學會什麽時候下山。”


    “呃——”白飛鴻麵上浮現出為難之色,“這不應該啊。”


    常晏晏也不由得點頭:“是啊,好歹是花家的少爺,總不至於這點功課都做不好吧?他在家裏沒有學過嗎?”


    “不是,問題不是那個。”白飛鴻麵上為難之色更重,“問題是……雲真人她真的會教人嗎?”


    親身體驗過希夷的教學方式之後,她對龍這種非人生物究竟會不會教人修弟子這件事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那可是龍啊。


    “……”


    常晏晏頓時也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強笑了一聲。


    “雲、雲真人都教了那麽多弟子了,總不至於、不至於吧?”


    回想起雲真人平日的所作所為,饒是常晏晏也說不下去了。


    白飛鴻默默抬手,在麵前雙手合十,虔誠祈願。


    “老天保佑,希望下次年關大考之前我們能見到花花。”


    ……


    ……


    ……


    而另一邊,林寶婺無聲地咬緊了牙關。


    “簡直不識好歹。”她瞪著常晏晏抱著白飛鴻的手臂,口中卻不知道在罵誰,“蠢得要死。不知所謂!”


    待看到白飛鴻捏了捏常晏晏的臉時,林寶婺更是看不下去了,她冷哼一聲,猛然掉過頭去,氣鼓鼓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手肘碰到一旁江家兄弟的書,還十分不快地一把推開,瞪了那忐忑的兩人一眼。


    “看我做什麽?還不快多溫習兩個法訣,免得一會兒武試時候落得難堪。”


    這當真是一場無妄之災。江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弟弟捅了哥哥的腰窩一下,後者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恨恨地踢了弟弟小腿一腳,湊過去勸說林寶婺。


    “這次隻是意外,寶婺你之前生病缺了課,才會發揮失常。下次的第一名一定是你的。”江春麵上擠出笑來,聲音卻在林寶婺的一眼中虛了下去,“我們都理解你沒拿第一心情不好,但也不能亂發脾氣不是?”


    “誰會為了這種事情發脾氣啊!”林寶婺的聲音猛地拔高,“我是那種人嗎?”


    “對對對你不是你不是——”江春連忙認錯,滿臉都寫著無可奈何,“但不是我說,寶婺,你這大小姐脾氣也該收一收了,真的很引人誤會。我們這些打小認識的自然曉得你沒有那個壞心,但在別人看起來可不是那麽回事。”


    “我才不管!”林寶婺憤憤地站起來,將自己的東西一拿,“不明白就是她自己笨!和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的錯!看到條毒蛇都要抱在懷裏……蠢死算了!”


    她氣急敗壞地把東西往江夏桌子上一丟,又推他去自己先前的位置坐,直弄得江家弟弟也滿臉的無可奈何,可誰敢招惹氣頭上的林家大小姐?他也隻好默默撿起自己的東西,坐到林寶婺方才的位置上,又與哥哥交換了一個眼神,雙胞胎兄弟同時攤了攤手。


    林寶婺更加氣悶地把臉壓進手臂裏,別扭地將臉別到一邊去。


    “搞什麽,一個個都弄得好像我在無理取鬧一樣……”她越發咬緊了牙關,“明明就不是我的錯!”


    “真的不是你的錯嗎?”


    卻有一道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你說什麽?”


    她猛地抬起頭來,瞪向江家兄弟,卻隻得到了對方無比迷茫的眼神。


    “怎麽了,寶婺?”江夏甚至很擔憂地探身過來,“我們沒人說話啊,你怎麽突然發這麽大脾氣。”


    “剛才不是你們兩個——”


    林寶婺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已經想起了,那的確不是江家兄弟的聲音。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瞧瞧,你又在怪罪別人了。”那聲音裏帶著竊竊的笑,“遷怒別人很容易吧?隻要把責任推給對方,自己就變得輕鬆了。”


    “我才沒有!”


    林寶婺將怒吼壓在喉間,在心裏回罵那個聲音。


    “你有沒有,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那道聲音裏帶出一點誘哄的意味,“不信的話,你現在抬頭看,看看他們的表情……看看她的表情。”


    林寶婺神情一僵,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向江家兄弟。


    毫不意外的是,她在他們麵上看到了不耐煩的神情。江春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自己的不耐,向林寶婺伸出手來。


    “好了,寶婺。”到底都是世家嬌慣出來的子弟,他的聲音也難免有了一點火氣,“大家都看著呢,別總是這個樣子……”


    啪!


    林寶婺打開了他的手,咬緊牙關,憤恨地瞪著他。


    “別碰我!”她的目光匆匆從他臉上移到江夏臉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喂,我說你今天怎麽回事?”


    這下連江夏也皺起眉來,他站起身,古怪地看著林寶婺。


    “你吃火.藥了嗎,脾氣這麽大?我哥也是好心關心你,不是朋友,誰管你這麽多?”


    “要你管!”林寶婺猛地別過頭去,忍耐著什麽一樣握緊了拳頭,“誰要你多管閑事!”


    一聽這話,江夏頓時也甩了臉子,“說得好像誰愛管你的閑事一樣!你就繼續作吧,作到最後你看誰還理你!”


    “我才不需要你們管!”林寶婺隻覺得自己心裏一股燥意,衝得她的血都要燒到頭上去,“我好得很!是你們的問題——”


    “怎麽了?”


    白飛鴻此時恰好從外麵走進來,見到這份劍拔弩張的氛圍,不由得皺起眉來,她的目光也隨著周圍的人一起,落在林寶婺身上。見她神色有異,不由得蹙起眉來。


    “你還好嗎?”她問。


    而常晏晏靠在她身邊,衝林寶婺這邊投來了冰冷的一眼。


    “你又在鬧什麽,林大小姐?”她問。


    這一瞬間,林寶婺聽見自己心中某根弦崩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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