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晌,顧茵才和武青意從外頭回來——畢竟那片野花是武青意費心移栽而成的,所以兩人還是待了許久。


    因為在花田裏滾過一遭,兩人身上和頭上都沾染了不少草屑,衣擺上也有不少泥點印子。


    也幸好踏雪跑起來像一陣風似的,武青意又把顧茵護在懷裏,一路把她護送回營帳更衣洗漱。就沒人看見她的狼狽模樣。


    顧茵這邊剛拾掇好,沒多會兒顧野也過來了。


    母子倆也快三天沒好好說上話,兩人碰了麵,便異口同聲道:“我有話要同你說。”


    顧茵就先讓他說。


    顧野坐在桌前整理著思路,半晌後才把小路子會錯意辦的事,和馮鈺勸諫他的話說了,又道:“從前在娘麵前定了目標,說先當太子。沒想到眼下還沒當太子呢,隻是個烈王的身份,就已經有人揣度著我的意思去辦事。馮鈺說這叫‘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我很有觸動。往後在人前,自然更該謹言慎行,若有旁人向您打聽我的喜好……”


    他是顧茵養大的,若旁人不知他的喜惡,想要打聽,不敢去正元帝和周皇後麵前亂舞,自然可能就求到顧茵麵前。


    顧茵道:“我省得了,之前皇後娘娘倒是和我打聽過,暫時還未有其他人。你放心,若是其他人,我都給你擋著。”


    顧野點點頭,“娘幫我擋著的同時也不妨知會我一聲,讓我心裏有數,知道哪些人是‘機靈’過了頭。”


    像這次事件裏的小路子,就是會錯了意,太想急著表功了,所以連問都不問,就擅自做主。


    這樣的人就太機靈了,若不看在小路子是錢三思徒弟的份上,顧野往後就不敢用他了。


    “有些話我不方便和錢公公說,等他下次光顧咱家酒樓的時候,娘不妨提點他幾句。”


    那次食為天招的淮陽廚子的手藝很得錢三思的喜歡,前頭他休沐出宮,宿在外宅的時候,就還去過食為天一次。


    顧茵點點頭,把這件事也記在了心裏。


    等說完這遭事,顧野麵上凝重的神色褪去,問他娘剛才想說啥來著?


    提到這個,顧茵臉上有了一絲害羞之色,聲音也越發輕柔,“今天你叔問我,願不願意和他成親拜堂。”


    顧野上課的這段時間學了不少東西,人倫禮儀就是很重要的一堂課。


    男女成婚,便要行拜堂之禮。


    顧野奇怪道:“娘和叔不是早就成婚了嗎?”


    顧茵也不能說先頭的顧大丫不是自己,就用了武青意那套說辭,“那會兒辦的匆忙又簡陋,你奶殺了一隻雞,給我找了根紅頭繩,家裏點著油燈就行了禮……”


    “原是這樣。”顧野點點頭,“那咱家現在日子好了,肯定得好好辦一場。日子定了沒有?”


    “你叔說就定今年七夕。”


    顧野在心裏算了算,“那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我四月裏要協理殿試,後頭暫時都沒安排,到時候也能騰出時間來給叔幫忙。”


    顧野說完,卻沒聽到他娘立刻接話,便望過去。


    顧茵正略有些忐忑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顧野不由笑起來,“娘這麽看我做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


    顧茵搖頭說不是,“就是我先答應了你叔,但也怕你不同意,所以回來後本就是要第一時間和你說這事兒。”


    “我為啥要不同意?”


    “你前頭那不是……”


    顧野會意地點了點頭,又笑起來,“娘說的那都是老黃曆了,我去文華殿上課沒多久,不早就和叔說過了嘛。”


    說到這裏,顧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當然了,知兒莫若母,想來娘也知道我那會子是覺得反正在家的時間少,不能像從前似的時時盯著叔,所以才那麽說的。”


    顧茵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話說的,倒是承認了之前把你叔當賊防。”


    顧野小眉毛一挑,說那可不是?


    “娘先頭和他成婚的時候我又不在,我咋知道他是不是配的上你的?”顧野說著又自顧自笑起來,“不過前朝廢帝那會子不算,隻從去年上京算起,那到現在也是好幾個月的事兒了。叔和你、和我爺奶對我都是一樣的,打心眼裏把我當自家人疼,我都是知道的。我有時候也在想,去歲的時候,叔和阿爺咋就對我那麽好呢?後頭上了學開了蒙,知道的道理多了,學了個詞叫‘愛屋及烏’,我就明白了。”


    說了好大一通,顧野又抿了口茶,接著道:“叔和阿爺疼我,自然是因為娘和奶疼我。別的不論,光這一點,就能知道叔是真把娘放在心上了。且前頭娘也教我了,愛一個人是要讓她高興,讓他快樂。娘是這麽盼著我的,我自然也該這般對娘。”


    顧茵心頭柔軟無比,朝他一伸手,想要抱抱他。


    顧野下意識地歪過去,又立馬坐起身,義正言辭道:“不行,男女七歲不同席。雖字麵意思是男女七歲後就不能坐在一處了,更深一層的含義,就是七歲的孩子算是大孩子了,就該明白男女大防了。像武安從前還三不五時和阿奶或者你一道睡,七歲的生辰過了以後,他就隻在自己屋裏歇著了。所以即便是娘,我們也要保持距離了。”


    時下的孩子都早慧,他比一般孩子還頂用些,現在又讀書了,大道理更是一套又一套,顧茵根本說不過他,隻笑著道:“那還不差著幾天嘛,不趁現在抱抱,往後可就不行了哦。”


    顧野果然被說動了,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嘴角卻又忍不住往上翹起,“真拿娘沒辦法。”


    母子倆依偎了好一陣,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分。


    結算出勝者之後,為期三日的春狩正式結束。


    正元帝辦了場熱鬧的慶功宴,嘉獎了一眾在今遭春狩中表現勇猛的人家。


    且起頭還冒起了一個極讓人意外的新秀——文家的文琅。


    都知道這種狩獵盛會,雖也會邀請文官大臣來,但文官家裏的孩子一般都是走父輩科舉的路子,很少會去學武的。


    這文家的文琅,不顯山不露水的,前頭已經進士及第,隻等著參加四月的殿試。


    顧茵就聽人在雅舍閑聊的時候提過,說這文琅雖不能和年少時的文老太爺相比,但絕對是比其父強上不少。考進士的時候他寫的文章讓人讚不絕口,隻要不出岔子,殿試過後絕對是在一甲裏頭。文家的第三代算是有著落了。


    卻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文武雙全的。


    第三日的狩獵,武青意沒下場,魯國公因為那等風花雪月的事臊得沒臉,提前求了恩典回城,加上最後一日下場的人本就比前頭兩日少許多,就讓文琅拔得了頭籌。


    顧茵從前在文家做過工,和文琅打過幾次照麵。


    印象裏他還是個小少年,和其父文大老爺一樣,喜歡吃辣。


    當初她鼓搗出了烤串的時候,文琅就悶不吭聲跟在文大老爺後麵,卷著袖子幫著一道烤串,然後被辣的直吸氣。


    沒成想,不過幾年,今遭再見,他已經是青年模樣,而且這般出類拔萃。


    熱鬧的一場慶功宴後,正元帝和武青意都喝多了酒。


    正元帝是高興新朝建立不久,就已經顯出了一派君臣和樂、欣欣向榮的景象,武青意呢,那不用說,自然還是因為上午顧茵答應和他成親了。


    他是真高興壞了,喝的眼睛發直,腳步蹣跚,回了營帳後,他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傻樂,顧茵擰了帕子給他擦臉,他也樂嗬嗬地給他擦。


    王氏見了忍不住道:“的虧倆孩子都睡下了,不然見到他這副傻樣,背地裏該笑死了。”


    這要是在現代,王氏絕對是那種看到孩子出醜,就會掏出手機拍下來記錄,時不時翻出來給全家回味的家長。


    好在這會子沒有相機這種東西,所以王氏隻是和顧茵咬咬耳朵,再對武青意無奈道:“我咋就生出你這麽個傻兒子!”


    “娘,我要成親了!我要成親了!”武青意半點看不出親娘的嫌棄,高高興興地和她報喜。


    傍晚的時候,顧茵母子說完話,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王氏。


    是以王氏並不意外,但耐不住武青意一個勁兒的念叨,王氏隻能一個勁兒地回答他,“娘知道,娘知道了!”


    “娘,我真的特別感謝您,”武青意笑著笑著突然孩子似的紅了眼睛,拉起王氏的手,“當初你把茵茵買回來,我還覺得您亂來。現在想想,還是娘有眼光。”


    王氏一拍胸脯,說那可不是。


    “當年我看咱家大丫就不是一般人,”她絕口不提當年是因為顧大丫賣的便宜,所以才半道改了主意,“雖前頭幾年沒顯出什麽來,但後頭幾年,不就顯得我……那個詞咋說來著,高瞻遠矚!”


    他們母子雙手靜靜相握,說的一個比一個激動。


    顧茵端了一碗蜂蜜水進來,好笑地扯開他們的手,同王氏道:“他喝醉了,娘怎麽跟他一起胡鬧?明兒個一早就啟程回京,娘快去歇著吧。”


    武青意酒品還算不錯,人雖糊塗了,卻隻是話多一些,並不鬧騰。


    王氏也就沒留下照顧,回自己屋去了。


    後頭顧茵哄著武青意喝完了蜂蜜水,讓武青意的小廝帶他去洗了個澡,換了寢衣。


    再回到屋裏,武青意不再話多,但還是眼睛直直的,也不用顧茵再哄著,他把自己的被褥一抱,很熟練地就鋪好了地鋪。


    他今日醉酒,明早起身肯定要不舒服,顧茵就想同他換一換。


    兩人說好小半年後就要成婚,所以顧茵又試探著問:“或者咱們睡一張床榻?”


    反正即便是吃了鹿血的那晚,武青意都沒有任何越矩的行為。他這般愛重她,顧茵自然放心。


    沒想到武青意立刻搖頭道:“不成,我就睡下麵,等行完禮,咱們才能睡一起。”


    倒是比顧茵還講究。


    他躺下後很快就睡著了,顧茵去洗漱回來後,自也休息不提。


    翌日一早,正元帝率領文武百官回朝。


    一口氣歇了三天,人人都變得忙碌起來。


    武青意這會子倒是閑了,但顧茵忙啊,三天沒去食為天看賬了,東家該盡的責任也得擔負起來。


    好在周掌櫃和葛珠兒都是伶俐人,即便顧茵不在,他們也能照顧好店裏的生意。


    所以顧茵也隻忙碌了一日,第二日就還和平常一樣,每天隻去半日就好。


    這時候王氏也忙起來了——上次倆孩子是被她按頭成婚的,這次是倆孩子要成為真夫妻,王氏自然得幫著好好操辦。


    那是小半年後的事,眼前還有一遭,三月下旬是顧野七歲的生辰。


    這是顧野認祖歸宗後的第一個生辰,正元帝當然要想著給他好好操辦。


    他那烈王府開府也有些時日了,一直沒派上用場,這次正元帝就點了人去烈王府,給顧野操辦一場熱鬧的生辰宴。


    烈王府隻有宮裏來的下人,沒有其他主子,自然由英國公府這邊幫著統領。


    顧野前頭鄭重其事地和他娘說了,七歲就該明白男女大防了,他並不是說說而已,也是這麽做的——


    他之前有床小被子一直放在顧茵床上的,因為他時不時晚上會過去和顧茵說話。說話說的晚了,當然就順便一道睡下了。


    從城外圍場回來後,顧野不用人提,很自覺地就把那床小被子抱走了。


    顧茵這天從食為天回來,就看到王氏正和武重說著什麽,兩人麵色都有些沉凝。


    顧茵便問起是不是顧野的生辰宴有什麽不順利?


    王氏搖頭道:“不是小野的事兒,是之前陛下放到咱家那兩個禦醫,今天到了我和你爹跟前,說如今你爹身子大好了,日需要日常的調養就行,他們完成了任務,也該回宮去了。”


    顧茵理解地微微頷首,“娘把爹照料得極好,府裏還有老醫仙在,確實不需要兩位禦醫一直待在宮外。”


    人家禦醫是吃皇糧的,雖然在宮中給皇家人看病,擔的風險更大,可既然端了這碗飯,那自然是奔著前程去的。而留在英國公府裏,雖然武重和王氏都對他們禮遇有加,但肯定幫不了他們升遷。


    既然武重身子已經無礙,人家不想再待,放他們離開就是。


    王氏不是心窄的人,照理說並不會糾結這種小事。


    顧茵正奇怪著,王氏又接著道:“我之前也沒覺得有啥,想著人本就是服侍陛下的,在咱家也待了那麽久了,想回去就讓他們回去唄。然後他們下午就去收拾行李離開了,後頭我讓人去收拾他們之前住著的院子,從服侍他們的小廝嘴裏知道了件事兒。”


    兩個禦醫沒從宮裏帶人,服侍他們的小廝是英國公府的下人,自然就把兩位禦醫前兩天去寺廟外頭給沈寒春請了平安脈,然後回來後就點燈熬油的寫書信聯係昔日同僚,轉頭就來提出要回宮。


    這前後一連貫,誰還不明白呢?


    王氏歎了口氣道:“那姑娘也算和咱家有點淵源,從咱家送出去養病的,你說她在外頭有個好歹,且不提對咱家的名聲有沒有影響,就是想她年紀輕輕,讓人怪不落忍的。”


    王氏對著小輩都心軟,沈寒春救過武重的性命,知道她快不行了,王氏難受也在情理之中。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非咱們能左右的。”顧茵勸慰道。


    到底不是有什麽感情的人,王氏也收起了哀傷憂愁之色,“也是,就是前頭我想著給她一筆嫁妝,如今她那樣了,嫁妝什麽的就先不提,留著銀錢讓她自己花銷,算是全了她救過你爹的恩情。”


    顧茵複又頷首,“不過她身體病弱,身邊又隻有咱家出去的幾個丫鬟,給大筆銀錢,恐會為她招致災難。”


    “還是你想的周到,那就不給現銀,前頭不是剛給咱家置辦下一份產業嘛,我就分一些給她,那鋪子常年有進項,算是給了她一個飯碗。等她真要不行了,那些鋪子咱們也別收回,就以她的名義捐出去,算是為她在下頭祈福。”


    這件事便就此商量好,一家子還是為了顧野的生辰忙碌。


    首先是生辰宴那日招待賓客的吃食,這一點上正元帝指了幾個禦廚來幫忙,加上還有英國公府的廚子,實在不行也能請周掌櫃過來搭把手,所以還算好解決。


    顧茵就先讓禦廚擬定菜單,然後讓自家素來負責采買的夥計跟著烈王府的下人一道去買,免得發生以次充好、或者做假賬騙錢的情況。


    而後便是該擬定賓客名單了。


    英國公府的一家子肯定是要去的,和英國公府相當的魯國公府那邊,顧茵一開始想著就隻給馮鈺下了帖子。


    但想到顧野之前說的,要在人前表現得小心謹慎一些,不能把自己的喜惡大模大樣展現出來,顧茵和顧野商量了一番,就還是把前頭那張帖子作廢,重新寫了一張邀請他們闔府上下的。


    好在前頭春狩期間鬧出的風波還未平息,秦氏和馮源正是沒臉見人的時候,回的帖子上說秦氏身體還是不大好,馮源在病床前服侍久了,唯恐把病氣過了人,到時候隻讓馮鈺作為全家代表,也算是合了顧野的心意。


    這輕不得重不得的一家子處理好了,其他人就很簡單了。


    顧野請教了正元帝,正元帝見他對魯國公府都能這般公道,就幹脆讓他按品級來,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都送帖子去。


    帖子送出去後,都很快就收到了回帖。


    這上頭其實也很有些東西,絕大部分官員自然都是闔府都來參宴的,來不了或者隻能派一個代表過來的,除了一些真的是有特殊情況的,其餘的大多都和魯國公府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要麽是馮源昔日的同僚部下,要麽就是和馮家有著姻親關係,糾葛匪淺的。


    顧野當天晚上寫完了功課,就整理出了一份名單。


    顧茵陪著他一道整理的,看他對著那份名單眉頭緊蹙,沉吟不語,就出聲道:“上頭的人家你心裏有數,都是和咱家、和你都無甚交集的,平常心對待就好,不必煩擾。”


    顧野捏著眉心“嗯”了一聲,又緩緩地開口道:“我從前還是想的太簡單了。前頭我隻想著我和陸煦同是父皇的孩子,出身上是一樣的,我隻要比他優秀,讓他信服於我,那獨一份的好東西,自然就是我的。今天才知道並非如此,原來暗處還有這麽些人在和我較勁。”


    “暗處的不少,明處的更多呀。”顧茵負責整理的是會來赴宴的賓客名單,那份名單上的人可比不來的人多太多了,她指著上頭的道:“你看文官有文老太爺,李大學士……武將這邊有咱家,還有你叔那麽些個舊部。”


    顧野臉上的神情這才變得輕鬆了一些,“是啊,武將雖分兩派,文官卻以文老大人為首。說起來,還是多虧了娘。你說我咋這麽走運呢,得了你這麽漂亮又溫柔的娘,好吃好喝的管了我好幾年且不算,要沒有你,叔和文老大人知道我是哪個?”


    顧野這話並不是單純的吹彩虹屁,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武青意是純臣,並不會參與到皇子派係的鬥爭裏,且英國公府也不可能再更進一步,參與其中隻有弊端沒有好處。


    若不是因為顧茵,正元帝看好誰,武青意肯定就幫誰,不會在眼下正元帝還沒立太子想頭的時候,就已經在幾個皇子裏分出了親疏。


    文老太爺更別提,還是因為有顧茵,老爺子算是從小看著顧野長大的。


    也正是因為這份情誼,當初正元帝昭告天下認回顧野的同時,給他封王,在第一個禦史跳出來提反對意見的時候,文老太爺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也就沒有其他人再敢跳出來,顧野才這般順利地成了烈王。


    “且若是沒有娘,我一個流落在外的野孩子,也不會有那個資本上京來,更見不到宮裏的大阿奶和皇帝爹。不知道還要在外頭多少年呢。你想想,若我好幾年後再回來,自己會變成什麽樣的人先不提,就說陸煦,這小哭包現在除了粘人一點,也沒啥不好。但是被馮貴妃那樣的親娘、秦氏那樣的祖母,還有這麽些暗中支持馮家的人教導著,攛掇著,那得變成什麽模樣啊,我們兄弟兩個指不定得鬥成烏眼雞,那也太不好了。”


    顧茵不由笑起來,“好像還真是如此,我算是你這小崽子的外掛了。不過我覺得就算沒有我,你也能走回正路,隻是比眼下辛苦一些。”


    母子倆私下聊天的時候十分放鬆,有時候顧茵就會不注意地帶出一些現代的詞匯。


    顧野都聽習慣了,所以並沒有追問外掛是什麽意思。


    他的眼神又落到自己整理的那份名單上,小小的人兒笑起來,竟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陸煦都沒想著和我這哥哥鬥,這些人家卻要迫不及待開始站邊了,怎麽也得給他們一些顏色瞧瞧。”


    顧茵問他準備怎麽辦,顧野先道:“娘放心,我不做什麽害人的事。”然後就附到顧茵耳邊細說起來。


    半晌後,顧茵無奈地笑看他,“偏你促狹。”


    …………


    顧野生辰前一日,他宿在了擷芳殿。


    第二日一大早,他起身,小路子等人先給他道喜。


    在一疊聲的恭賀聲中,顧野恍惚有種自己在過六十大壽的錯覺。


    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金銀錁子,賞賜給了眾人。


    後頭等他穿戴好了,陸煦也吧嗒吧嗒跑過來,說:“大哥生辰快樂!”


    一邊說,這小東西一邊嘟著嘴往顧野麵前湊。


    顧野一手擋住他靠近的臉,忙問他這是在做什麽?


    陸煦就說:“我母妃每年生辰的時候,都讓我這樣親親她,這樣她就很高興了。我第一次和你過生辰,也給你一個親親!”


    顧野正要說推辭的話,陸煦已經掙開了他的手,大辣辣的在他臉蛋上啵唧了一口。


    得,這還推辭什麽?他隻能一邊和小路子要了帕子,擦臉上的口水,一邊和陸煦說謝謝。


    陸煦特別大方,說不用謝,還說往後每年都可以給他這樣一個親親。


    搞的顧野寒毛直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兩人沒說多久的話,因顧野這日不用上課,但陸煦卻還得和往常一般去文華殿報到。


    陸煦離開前還和他說:“大哥中午等我,我也要去你家。”


    “你和父皇說過沒有?”


    “說過的,父皇答應了!”


    眼瞅著就要遲到,陸煦沒再和他歪纏,招呼著讓馮鈺等等他,趕緊去上課了。


    後頭顧野就去了慈寧宮,王太後和周皇後,甚至正元帝都在等著他了。


    上半日是他們一家團聚的日子,周皇後已經給他做了一頓朝食。


    按著他們老家的傳統,壽星早上都要吃一碗長壽麵,結合周皇後和顧茵打聽來的、顧野的喜好,她就親自下廚做了一碗肘子麵。


    那肘子是提前鹵好的,鹹淡適中,並不肥膩。


    因長壽麵是一整根的,顧野就先把麵條吸溜著吃完,再吃那醬肘子,很快就吃了個肚兒圓。


    正元帝陪著他用過朝食,讓人送來他給準備的生辰禮,就還得回前頭去處理公務。


    周皇後和王太後本就沒什麽事,這樣特殊的日子自然都一直陪著他。


    後頭眼看著到了中午,顧野就帶著陸煦出宮回了烈王府。


    此時烈王府門口熱鬧非常,前來赴宴的賓客隻是一遭,還有不少看熱鬧的平頭百姓。


    京城的百姓一般都不是見識短淺的人,照理說達官貴人過生辰,也不算是什麽稀罕事。


    但稀罕就稀罕在,顧野生辰的時候不需要賓客送禮,隻需要他們把本來準備送禮的東西折算成銀錢。


    這送過來的真金白銀並不入烈王府的庫,而是全都在門口就捐進功德箱。


    這功德箱自然是為了做功德用,或做京城修橋鋪路之用,或撫恤京郊困難的百姓,或者捐入善堂,撫養那些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的老弱婦孺……總之後續的使用也會公之於眾。


    這對於百姓有利的大好事,百姓可不得過來看看?


    烈王府的門口設了一個大箱子,大箱子旁邊是一個條案,王府的賬房先生就坐在條案邊上。


    每逢賓客上門,捐出銀錢,賬房先生就會一邊記賬,一邊大聲唱到某某大人攜夫人與某某公子捐贈多少多少銀錢。


    然後圍觀的百姓們就會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和鼓掌聲。


    然後聽著聽著,有人就會發現不對勁,嘟囔道:“怎麽這些個官員有些是拖家帶口,闔家都來的,有些卻隻來了一人代表全家……甚至還有好些個愛在京中露臉的,都不來湊這個熱鬧?”


    旁人就會道:“這你還要問?肯定是那些人家和烈王不對付唄!”


    “這不是吧,烈王是陛下嫡長子,雖說今日才七歲,但七歲就知道心疼百姓,兼濟天下。還有人和他不對付?”


    旁人給他一個傻子的眼神,雖心中清楚,但也不好在人前細說皇家的紛爭糾葛。


    其實那些前頭故意站隊的人家也有不少提前得到了消息,何嚐不想著描補呢?


    但是回帖已經送過去了,他們再想後悔,顧野根本不給他們這個機會,隻說早就擬定好了賓客名單,安排好了酒席和座次,臨時更改來不及了。


    這些人家也是無奈,隻能把賀禮準備得豐厚一些。


    顧野是真促狹,後頭讓人還給所有賓客立了功德碑。


    像闔府來赴宴的,開頭自然得寫是某某官員家,那種單獨來的,就隻寫一個某某人。


    單一個名字,不寫清家世背景,誰知道哪個是那個呢?


    弄的那些人家麵子和裏子兩失!


    這日熱鬧的生辰宴過後,顧野把沉甸甸的功德箱和賬冊都送給了正元帝。


    搞這麽大規模的慈善募捐,自然是正元帝點的頭。


    說來也是愁人,他又不是前朝那種隻知道一位享樂的皇帝,是想對百姓好的,但無奈想法多,手頭緊——前頭文二老爺收回來的那些欠,幾個月過去都用下去不少了。


    前朝把百姓逼的太苦了,新朝正是要穩固民心的時候,苛捐雜稅能免就免,怎麽也得等百姓日子慢慢變好了,才能充盈國庫。


    所以顧野這想法提出來後,正元帝立馬同意了。


    讓人一清點,顧野這生辰一口氣就收了好幾萬兩真金白銀。因為有很多人家,如文家或者武家那般,知道此番是用於慈善的募捐,所以給的格外多了一些,那千兩百兩的銀票都成摞了!


    正元帝就問顧野,要不要私下裏再補貼他一些,畢竟是大兒子認祖歸宗後第一個生辰呢,倒搞成了為朝廷分憂解難的慈善宴了,讓正元帝心裏怪過意不去的。


    顧野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我吃穿都有,平時花銷也不大。我娘酒樓裏還開著月錢給我呢。我都夠用。再說了,好些人家都不是看我的麵子,是看您的麵子,朝廷的麵子,知道是做善事,才格外慷慨。”


    正元帝讚賞地直笑,倒是捉到了他話裏的一個短句,問說:“你早不在食為天做工了,青意他媳婦咋還給你工錢?”


    “我娘忙唄,而且她看賬就頭疼。酒樓裏的賬目主要是周掌櫃負責,周掌櫃喜歡我,又知道我是少東家,當然不會主動和我娘說不要給我發工錢了。”顧野緊張兮兮地道:“父皇可千萬別提醒她,一個月好幾兩銀子呢!”


    數萬兩的真金白銀他不要分毫,一個月幾兩的工錢倒是十分緊張。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笑得肚子疼的正元帝賜了顧野這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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