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茵閉了閉眼,忍住了流淚的衝動,轉頭去看武青意,卻看他還站在踏雪邊上,肅著張臉,嚴陣以待,口中念念有詞的,似乎在準備著什麽。


    顧茵隻做不覺,問起道:“這野花長得真好,上次忘記問你,這花有名字嗎?”


    武青意便過了來,站到她身邊,唇邊泛起一點笑意,解釋道:“這野花春日時盛開,平時便如同茵草一般,也沒有正經名字,附近的人都稱呼它為茵草花。”


    “茵草花麽?”顧茵在唇邊反複呢喃了這個名字。


    原這野花的名字裏含有她的名字。


    也因為這個緣分,眼前本就討喜的野花在顧茵嚴重又可愛了三分。


    “謝謝你帶我過來,我很喜歡。”她真心實意地誇讚著。


    武青意還是一如往常地道:“你喜歡就好。”


    顧茵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又對武青意招招手。


    他亦跟著坐到了她身邊。


    顧茵又看著摸摸這個看看那個的,又過了快半刻鍾,終於等到了他開口。


    “大丫,”武青意喊了她一聲,似乎又覺得這名字有些煞風景,連著又改口喚了一聲,“茵茵。”


    “嗯?”


    “我有沒有說過,我很喜歡你。”


    “說過的。”顧茵忍不住笑起來,“而且也不用說。”


    一個人喜不喜歡另一個人,當然不是聽他怎麽說,而是看他怎麽做。


    從相識相知到現在,武青意為他做了很多很多事,除了在廢帝身邊救她性命那次,許多事可能都隻是小事。然而就是這些小事拚湊起來,讓顧茵無比確定的知道,自己在被他喜歡著,愛護著。


    “那你對我……”


    顧茵歪過身子,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一點緋色,“這話還要問嗎?”


    若不是對他存著好感,當初在壩頭村,他回來和王氏母子相認後,顧茵的第一想法肯定也是要和離。


    當然她和王氏、武安都感情深厚,和離之後就還把王氏認作幹娘,照樣能像一家人那般生活在一處。


    隻是因為來人是她,顧茵也沒再提起過和離的事,願意和他慢慢接觸。


    這一接觸,便已經過了大半年了。


    這半年來,武青意從沒有因為兩人已經成親,就強逼著她妥協就範。


    兩人就像更談起戀愛的小情侶一般,偶然牽牽手,抱一抱。


    即便是前頭王氏好心做了一盆鹿血旺,武青意不知就裏吃下,都沒對她做任何越矩的行為。


    發乎情止乎禮。


    如果說一開始兩人的感情是始於共患難後的“吊橋效應”,那麽後頭的感情培養則是賴於相處的點點滴滴。


    顧茵認真地道:“我自然是喜歡你的,隻是我不確定這份喜歡,及不及的上你對我的。”


    多半是及不上的。


    顧茵換位思考一番,不說旁的,光是讓她像武青意這般,移栽這麽些野花到一處。這般費心費力,她可能根本想不到要做這樣的事去換對方片刻的高興。


    武青意還說自己笨拙,不會哄人高興。


    其實這方麵,顧茵比他還不如,她可能會關心他在外麵餓不餓,累不累,辛不辛苦。但多半是想不到任何和浪漫搭邊的事兒。


    就像現在,知道對方費盡心思哄自己高興,顧茵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想中午好好做一頓飯回報,剛差點都想問他中午想吃什麽了。


    想到這裏,顧茵有些苦惱地扶額。


    武青意卻立刻接口道:“不要緊,有一點點就可以了。”


    他說著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就這麽一點點,我就很滿足了。”


    顧茵忍不住笑道:“那可不是這麽一點。怎麽也得……”


    她也跟著比劃,最後也不知道該比劃多少,最後便是欺身過去,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終歸是比你想的要多上不少。”


    武青意沒想到她會主動這樣,方才短暫的接觸使他的大腦一片茫然,隻是伸手撫著自己的唇——自己的這裏,方才好像被比雲朵還柔軟的東西碰過。


    很快一臉茫然的他又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素來氣勢逼人的麵孔變得柔和無比。


    繼而他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終於把憋了半早上的問題問出了口:“那你願不願意和我成親?”


    這次換顧茵微微愣住,“我們不是已經……”


    武青意搖頭,“從前那是為了全我娘一個心願,權宜之計罷了,而且彼時我們隻是兄妹之情……那會兒家裏氣氛也不好,一切的一切都太倉促簡陋了。”


    這倒是實話,那時候突然就朝廷來人征兵,給的時限非常的短。


    幾乎是前一天剛來人,第二天就要把壯丁都押走了。


    而且王氏做主讓武青意和原身成親,其實兩人都不怎麽樂意。


    武青意是知道自己多半有去無回,又隻把原身當成妹子。


    原身則懵懵懂懂的,根本還不懂什麽男女之情。


    無奈當時是王氏當家做主,肚子裏又懷著孩子,兩人雖不情願,但看她那會兒淚水漣漣的哀求,還是聽了她的話,點頭同意了成婚。


    那樣倉促的時間點,加上彼時正是寒冬之際,村子裏物資匱乏的厲害,又且還不到各家囤積年貨的時候。


    王氏就殺了家裏的一隻老母雞,再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條紅頭繩給原身係上,就算是所有婚禮的籌備了。


    然後就在家裏,連對像樣紅蠟燭都沒有,隻多點了一盞油燈,兩人在沒有任何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對著王氏和武重拜了三拜,算是禮成。


    至於所謂的新房,則就是武青意之前住著的那間屋子,王氏換了床新一些的大被子過去,就算是布置過了。


    然後便是兩人相顧無言的對坐了半夜,等到雞叫時分,征兵的官兵就過來押人了。


    素來要強的王氏破天荒的哭啞了嗓子,和原身一起追著把他們送出了村口。


    私心裏,顧茵回想起那場婚禮,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倒不是真的嫌倉促簡陋或者氛圍不好,隻是即便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記憶,但說到底那會兒和武青意行禮的,是另外一個人。


    兩人的感情逐漸升溫,早晚要從名義夫妻成為真夫妻。


    顧茵是想過再籌辦一次婚禮的,但又怕提出來不好。畢竟在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麽補辦婚禮的說法,拋開和離那樣的情況,成婚就是一輩子隻一次的事。


    隻沒想到,這個在她心裏醞釀了一段時間的想法,竟是武青意提起。


    顧茵驚訝之餘,便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武青意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不是馬上就讓你和我成親,隻是我想這次好好操辦,中間必然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不然若是再過一段時間我和你提,那麽再籌備婚禮,就起碼得等到明年才能行禮了……”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茵茵,我已經等不及了。”


    竟顯出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


    顧茵撇過頭,咬著嘴唇才強忍住笑意。


    武青意看她又不出聲了,還是把之前打好的腹稿接著往下說:“你若是願意,婚期就定在今年七夕。這中間還有小半年時間,你隨時可以反悔……”


    他說的極其認真,雖是席地而坐,卻挺直了背板,整個人緊張得像一盞拉緊的弓。


    顧茵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出了聲,嗔道:“哪兒有人說這種話的,這是巴不得我悔婚?”


    “我不是這個意思。”武青意黝黑的臉上升起一片緋色,“隻是我還是想尊重你的意願。”


    顧茵托著下巴,笑著看他,“那我覺得你還是對你自己不夠自信。”


    武青意移開眼睛,略有些赧然地笑了笑,“那我該怎麽說?”


    此時他再不是人前那個威武持重的大將軍,隻是個麵對心上人而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


    顧茵想了想,笑著道:“你該說,本將軍心儀於你,現在就要娶你為妻。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本將軍說一不二!”


    說著顧茵自顧自笑起來,武青意也跟著笑。


    笑過一遭,他又有些緊張地問:“那你算是同意了嗎?”


    顧茵笑盈盈地回望,“你說呢?”


    武青意這才如釋重負地放鬆下來,“那我就放心籌備了。”


    顧茵輕輕地“嗯”一聲。


    武青意又伸手牽住她的手掌,一邊輕輕揉捏一邊道:“我感覺現在像做夢似的。”


    顧茵掐了他掌心一下,他又樂嗬嗬道:“會疼,不是做夢!”


    然而說著會疼的人,卻沒舍得把她的手鬆開。


    顧茵又笑著問:“七夕這日子我怎麽聽著有些耳熟。”


    “我不止一次和你提過,”他道,“尤其是你雅舍開夜那日。我問你覺得七夕如何,你說挺好的,很適合推出什麽情人節套餐,很有賺頭。”


    如果武青意生一根大狗狗的尾巴,此時那尾巴一定很委屈地耷拉著。


    那日顧茵醉酒後是真斷了片,但那煞風景的話又確實是她會說的。


    她雙手合十往頭頂一舉,“大將軍饒命,小女子知道錯了!”


    武青意笑得輕咳一聲,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那本將軍就且饒你這小娘子一回。”


    兩人笑過一陣,顧茵看著眼前的花海,雖心中歡喜,卻難免心疼。


    “往後別再做這樣的事了。”顧茵朝著眼前的花海努努嘴,“多辛苦啊。”


    武青意便知道她已經知道這花海是他使人移栽而成的了,也是,她素來聰慧的。


    “也不是很辛苦,主要還是下屬們負責動手。”


    顧茵將他的手掌拿到眼前,他的手掌黝黑粗大,掌心滿滿的都是繭子。


    顧茵可不相信他這話,移栽這麽一大片野花,肯定不是他一個人能完成的。但武青意並不是旁觀其他人幹活而自己偷懶的人。旁人幫忙,他隻會比別人幹的更多。


    想到堂堂一國重臣,為天子清掃圍場的同時,卻還得抽出時間來忙這些。


    也難怪那會子他每天都得到半夜才回府。


    “騙人的。我現在才發現你手都比之前粗糙了好幾分,砂紙似的。還說不辛苦?”


    武青意溫聲說好啦,“確實騙了你,但這種事,也沒有辛不辛苦,隻有值不值得。”


    反正看她這般喜歡,還在此處答應和他再正式行禮,那麽之前那點辛苦就不值一提了。


    因聽她說自己的手掌像砂紙一般,所以武青意鬆開了她的手,改而攬在她的肩頭。


    顧茵便順勢靠在他的肩上,想到了吃鹿血旺那夜的事兒,又彎了彎唇說:“我現在總算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你為什麽那時候說‘還不到時候’了。”顧茵衝著他狡黠地眨眨眼,“也得虧你今天就和我說了,不然我還當……”


    “還當什麽?”


    “還當我不討你喜歡……”


    “怎麽會!”


    “或者你有什麽暗疾。”顧茵最後壓低聲音補充道。


    她呼出去的熱氣噴在武青意的耳廓上,熱熱的,麻麻的,他正有些分神,等聽清她後半截話,他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


    看著他認真起來,似乎真的要惱,顧茵下意識地準備避開。


    他伸手去攔,而後顧茵爬起身的時候踩到了濕潤的泥土崴了一下,仰麵倒了下去。


    但好在他們坐著的地方是花田邊上,綠草茵茵,像草墊子一般,顧茵並未摔疼。


    確認她沒有傷到後,武青意附身過去,撐著雙手,俊朗剛毅的臉正對著仰麵摔倒的顧茵,吻了下去。


    那個吻不像之前那般隻是輕輕觸碰,而是帶著些惡狠狠的意味輾轉研磨。


    恨不能把顧茵拆吃入腹似的。


    因對方是他,顧茵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所以並不害怕,驚愕了一瞬後,她微微啟唇,憑借從現代獲取的那點紙上談兵的知識,反客為主。


    武青意不知道一個吻還可以這般,很快就從凶狠的進攻方成為了被顧茵牽引著、柔順的那一方。


    一個吻結束,他呼吸紊亂,眸光迷離,卻還不忘接著惡狠狠地道:“哼,早晚讓你知道!”


    至於早晚知道什麽,自不必多說。


    惹得顧茵又是一陣發笑。


    當然了,很久之後,顧茵每每想到今日這樁事,想到新婚之夜的“遭遇”,都後悔地想咬舌頭。


    …………


    春狩最後一日了,前一天正元帝就覺得有些疲乏,已經說好這日不會再帶人出巡,又放顧野和陸煦兩人自由活動,讓他們在最後一日不用去禦前請安了。


    陸煦到底年紀小,連著瘋玩了兩日,第三日直接起不來身了。


    顧野也累得不輕,但年紀比他大,好歹練了一段時間的武,到現在還保持著早起後打上一套拳的好習慣,所以酣睡了一整夜後他就緩了過來。


    日上三竿,顧野懶洋洋的起了身,小路子立刻上前伺候。


    顧野自己穿戴洗漱好了,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餓了自然是找他娘,顧野剛要往外走,小路子就跟他肚裏蛔蟲似的,開口道:“殿下莫急,今天一大早將軍夫人就隨將軍一道出去了。眼下還沒回來呢。”


    顧野站住了腳,一想當初他還勸過他叔,說讓他多陪陪他娘。


    他叔連著下場狩獵兩日,這日才算有了自己的時間。


    他是個懂事的大孩子了,這會子不該去打擾。


    顧野就站住了腳,讓小路子去廚子那裏隨便傳一點東西來吃。


    一小桌菜肴很快就布了上來,小路子讓其他人都下了去,一麵躬身給顧野布菜,一麵小聲道:“殿下,您交代奴才辦的事兒奴才都辦好了。”


    顧野被他說得微微愣住。


    小路子又接著道:“殿下貴人事忙,許是忘了。前兒個您不才說想懲治一番那情況的陸小娘子,但又不能直接壞了馮陸兩家的親事,後頭又和奴才提了一嘴鹿血……”


    顧茵放了手裏的小筷子,抬抬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奴才愚鈍,那會兒還不明白呢。後頭反複思索殿下的話,才如夢初醒,私下裏請教了禦廚最能催發鹿血效用的辦法,製了那麽一壺鹿血酒過去。”說著小路子忍不住笑了笑,“鹿血的效用本就明顯,這再混入酒水中,茲要不是神仙,誰都擋不住!”


    顧野又問:“那你還能算準魯國公一定會和那丫鬟……”


    小路子隻當他家殿下還在考核自己,立馬道:“奴才當然算不到那一步,但就算魯國公身邊沒有那麽個丫鬟,奴才也會想法子讓那陸小娘子過去,再使人宣揚出來,他們婚前就有了首尾,到時候那陸小娘子也是沒臉。”


    顧野早就聽說了昨日那場熱鬧,當時他就在正元帝身邊,正元帝聽人稟報了事情的經過,雖沒發怒,卻也是替馮源臊得慌,嘟囔道:“這營地攏共這麽大,各家帳子緊緊挨著,那和馮家定親了的姑娘就住在那麽幾步路開外的地方……這魯國公也忒按捺不住!”


    卻沒想到,那出鬧劇居然出自他身邊人之手。


    而且聽小路子的意思,他好像還認為是自己授意。


    事已至此,局麵也確實是顧野樂於見到的,他也不好直說小路子會錯了意,其實自己根本沒想到那樣的招數,隻故作老成地接著問道:“首尾都收拾幹淨了?”


    小路子接著笑嗬嗬稟報道:“殿下放心,這次參與所托之人都是奴才認識了許多年,可靠非常的。而且沾手的禦廚和送賞賜的小太監、傳話給陸小娘子聽的小太監互相還都不認識。”


    顧野點點頭說知道了,揮手讓小路子也下去。


    等到屋內隻剩他自己,顧野挺直的背板垮了下來,很是茫然地搔了搔頭。


    沒過多久,馮鈺過來了。


    前一天出了那樣的事,馮鈺當時也在正元帝身邊,他馬上就快十一歲,再過幾年就該議親,並不是顧野這般對男女之事還毫無了解的懵懂小兒。


    聽說親爹和丫鬟那般,還讓未過門的繼母給抓了個正著,他一張白淨的臉臊得通紅,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顧野發覺了,立刻道:“他是他,你是你。”


    正元帝也察覺了他的異樣,跟著道:“烈王說的不錯,阿鈺不必這般。做出荒唐事的不是你,把胸膛挺起來,縮著像什麽模樣?”


    顧野和正元帝這般抬舉看重他,馮鈺心中感動,拱手致謝。


    然而剛知道了那件事是自己身邊的人會錯意而辦成的,顧野再見他,實在有些不好意思,眉頭就蹙得更緊了。


    “殿下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兩人私下裏不講究什麽規矩,馮鈺坐下後就出聲詢問道:“可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一直以來,都是馮鈺在接受顧野對他的好,所以他此時看向顧野的眼神真誠而又殷切,是真心想在他愁苦的時候,幫助他,為他排憂解難。


    顧野同樣和他是真心相交,他嘴唇囁喏了半晌後道:“也不是什麽煩心事,就是有個事,希望你不要生氣。”


    他便把方才小路子的話轉述了一番,又保證道:“我當時真不是那個意思,是聽了一耳朵我奶和我娘說話,我奶把鹿血做成鹿血旺給我娘和我叔吃了。”


    馮鈺問道:“那你娘和你叔……”


    “肯定沒做那啥生娃娃的事情,不然我奶該高興壞了,不是那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這不就成了。”馮鈺接著道,“同樣的鹿血,將軍吃了並未做任何越矩的事兒。而我爹卻……所以小路子說的什麽茲要不是神仙就抵擋不住的話,並不可靠。那鹿血隻是個引子罷了。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服用的人身上。”


    顧野是真沒想到,馮鈺不僅不惱,還有理有據地幫自己分析起來了,“阿鈺,你真不怪我?”


    馮鈺搖搖頭,“真不怪,不過有些話我也該勸勸你。”


    顧野示意他接著說,馮鈺便起身確定四下無人,而後才坐下繼續道:“自從當了你的伴讀,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我是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你這邊的人,你的將來你可有考慮過?”


    他說的十分嚴肅,顧野也正了色,“自然是想過的。”


    兩人同吃同住了許久,早就培養出了默契,話不用說的太明白,自然就知道了彼此的心意——顧野想當太子,想繼承皇位。而馮鈺想輔佐他。


    “我給你說個典故吧。”馮鈺想了想,道:“《晏子春秋》外篇裏有一句,‘越王好勇,其民輕死。楚靈王好細腰,其朝多餓死人’。是說越王喜歡勇猛之人,於是他的子民百姓就為了逞勇,不把自己的生死當回事。楚靈王喜歡腰身纖細之人,朝野上下爭相效仿,甚至還有為了追求纖腰而餓死的……”


    顧野最喜歡聽馮鈺講典故,不覺就聽入了迷。


    半晌後,馮鈺結句道:“是以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越是位高權重之人,越該謹言慎行。我聽聞曆史上一些皇帝,即便是遇到最喜歡的菜色,最多也不過嚐上三口,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自己的喜好。”


    顧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那陸家娘子對我娘不敬,我流露出了厭惡之情。所以小路子才揣度著我的心意,以為我想對她出手。”


    “是這個道理。”馮鈺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殿下往後可不隻是眼前的王爺身份,身邊的人將不計其數,如今隻是一個小路子,他日若是顧命大臣呢?他們揣度著你的意思,做出來的事可不止是今遭這般,隻惹出一點茶餘飯後的笑料而已。”


    顧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沉吟回味的空檔,馮鈺又道:“還有一樁,我覺得殿下昨日說的很對。他是他,我是我。我那祖母和親爹……”


    說到此處,馮鈺苦笑著搖搖頭,“實在是都很荒唐。若有下回,到了殿下真要對付他們的時候,並不需要顧忌我。”


    顧野早就惱了魯國公府一家,但因為和馮鈺交好,他有時候想想確實難辦,就怕打了老鼠,傷了玉瓶兒,頗有些投鼠忌器。


    卻沒想到馮鈺會主動說這樣的話。


    他和秦氏、馮源是血親,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在心裏把顧野放到了比他們更重要的位置。


    顧野眼眶發熱,“阿鈺,你怎麽這般好?”


    他已經上了一段時間的課,許多時候文大老爺都會給他們講史。


    自古明君麵前多諍臣,可他眼前別說是明君,連個太子都不是呢,卻已經有了馮鈺這樣的良師益友。這運道,實在是好的匪夷所思。


    馮鈺拱手,“比起殿下為我做的,我這點不算什麽。雖現在說那些言之過早,但來日方長……”


    顧野又接著道:“一定是我平時好事做多了,諸天神佛看我滿意的很,所以才讓你來到我身邊。”


    馮鈺表忠心的話就卡在了唇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


    與此同時,京郊庵堂的廂房裏,沈寒春連著連著打了好幾個寒顫。


    坐在她對麵看診的還是英國公府的兩位禦醫。


    兩位禦醫之前既要照顧武重,又要照顧沈寒春,就英國公府和庵堂兩頭跑,如今昔日看著沒幾日活頭的武重能走路能說話,起碼多了十來年活頭。


    反倒是沈寒春,這病症就一直翻來覆去。


    當時被送出英國公府後,沈寒春在外調養了一段時日看著就好轉了,都能下床行動自如了。


    一般病症在冬日時都會加重一些,到了開春,天氣暖和的時候,則會減輕。


    那會兒還沒開春呢,她就要大好了,兩位禦醫還當她肯定是無礙了。


    沒成想,一月之後,她的病情急轉直下,又開始咳血了。


    脈象還是那個找不到錯處的脈象,兩位禦醫把完脈之後,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讓她好好休養,再開一些溫補的湯藥讓她繼續吃著。


    後頭兩位禦醫出了門,上了回城的馬車。


    兩位禦醫中稍年輕的那個耐不住開口道:“上次這沈姑娘的病毫無根據,聽老醫仙解釋了才知道或許是命格之數。自古巫醫不分家,我這段時間也翻閱了不少典籍。不若老醫仙那般能推演命格,倒是學了一些相麵之術。”


    年長的那位禦醫便問:“那你看出什麽了?”


    “人的麵相和手相一樣,是會隨著境遇而改變的。這沈姑娘印堂發黑,天中塌陷,眼神遊離,似醉似醒……”


    通俗點說,就是沈寒春的麵相已經變成了一副短命鬼的模樣,怕是沒幾天好活了!


    他既然說了,便是已經有幾分把握了,至於為什麽要提前說出來,年長一些的禦醫也很快明白了過來,當即就道:“陛下讓我們二人照料國公爺,如今國公爺身子康健,我們也該回宮複命了。”


    反正隻要不是在他們手上治死的,自然就不會影響二人的聲望名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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