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王鸞那豎子竟然如此品性!哎,真是悔不當初,不該聽信王司徒的話,說他這個孫子如何如何好,讓七娘跟了他,如今受這些磋磨。”


    當晚,劉氏把長女說的那些事情說給了丈夫聽,謝莊聽完背著手在屋子走來走去,深深歎氣道。看得出來,他很為女兒的事情憂心。


    “磋磨也不至於,就是七娘吃虧些。咱們陪嫁給她的兩個莊園產出豐厚,拿出些來給她郎君花,也花得起。”劉氏安慰丈夫道,她想總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火上澆油,說那王鸞的不是吧。盡管她也覺得王鸞品性不佳,可是有什麽辦法?女兒已經嫁給那樣一個人了,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叫女兒跟他過了。


    “你知道什麽?這樣的人欲壑難填,揮金如土,如今還隻不過是個尚書郎,要是將來外放做太守,做刺史,定會搜刮民脂民膏,成為貪官,為禍一方!七娘跟著他,最終落不下好!”謝莊一甩袖子憤然道。


    劉氏沒料到丈夫想得如此長遠,又把後果說得如此嚴重。


    她一下子心裏也慌起來,連說:“不會如此嚴重吧,我已叫七娘回去換掉箱子的鎖,又叫她跟王三郎說清楚……”


    不等她說完,謝莊已經打斷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你把七娘以前住的院子令人打掃幹淨,盡快把七娘給接回來。”


    “啊!”劉氏聞言大大吃了一驚,撫著心口,壓著心跳試探著問:“郎君,你要我接七娘回來,難不成是打算讓七娘和王三郎和離?”


    謝莊走到劉氏身邊的榻上坐下,沉吟半響道:“我是有這意思,王三郎那人品性低劣,不如早早地就此撩開手去,免得以後夜長夢多,我家七娘反受其害。”


    劉氏想一想卻不同意:“七娘和王三郎成親才不過一年多,那王三郎也沒有大的錯處,要真和離了,麵對外頭悠悠眾口,我們謝家該如何應付。再說了,為這事情得罪了王家,恐不利於郎君。另外,你可別忘了,九娘下月就要及笄,這及笄了就要給她找婆家,在這當口要是七娘跟王三郎和離了,到時候怕對九娘的親事有礙。最後,我覺著俗語有雲,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婚。那王三郎是有錯,咱們可以幫著他改,要是他能改,不是皆大歡喜麽?何苦一下子就要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謝莊聽了妻子的一席話,默默思忖一番,也覺得在理,隻是他依然認為那王鸞的人品不好,不是女兒的良配。


    “那咱們就快些給九娘挑選合適的郎君,在她及笄後,讓她早些嫁出去。這一回咱們一定要睜大了眼挑,挑上的人也要多方打聽,不要偏信那些官媒或者親戚的一麵之詞。王鸞和七娘的事情,就再看看。這頭咱們要抓緊,免得我家七娘在王鸞那裏受委屈。至於,你說什麽怕得罪王家,這個我倒是不怕,否則我也不配做七娘的阿爹。”謝莊捋著下頜幾縷細須道。


    “你呀,到底還是看不上王三郎,還是太寵七娘。為了錢財,鬧得夫妻反目,然後讓自己的女兒跟郎君和離,你就不怕於你的名聲有損嗎?”劉氏搖頭笑起來,但是丈夫這樣袒護女兒,她又覺得心中深感安慰。


    “我的名聲和我家七娘一世安穩福樂比值什麽。那王鸞待我找個合適的時機敲打他下,要是他能聽得進我的話,改掉他那虛浮揮金如土的紈絝脾性,七娘才會再跟他往下過……否則,哼!天底下又不是找不到配我家七娘的郎君了,我家七娘品貌都出色,還能找不著人?”


    謝莊這麽說,也是因為他是個十分護崽兒的男人,就見不得自己的孩子過不好,見不得自己的孩子吃虧受委屈。另外,這個時代,在男女大防還有女子的貞潔觀念上沒有那麽在意,多得是再娶再嫁的人。從皇室到民間,女子和離再嫁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過不下去了,當然要和離。


    但是,不怕因為自家孩子和離,影響兩家姻親的關係,況且王家又是那樣的頂級士族門閥之家,謝莊很難得,一般在朝廷為官當爹的男人會為了這樣那樣的原因,犧牲掉女兒的幸福,維持聯姻的家族之家的同盟。


    “咱們再等等看……”劉氏輕聲勸丈夫,心裏委實希望女兒回去後,能按照自己給她說的法子,拿捏住王鸞,希望兩人的婚姻能繼續下去。


    ——


    謝伯媛和丈夫王鸞從謝府回去後,第二日她果然就讓人拿了新鎖來,把陪嫁過來那一隻放財帛的箱子的鎖給換了,鑰匙也是親自管著。


    而且她也把首飾裏頭比較精美貴重的挑出來,單獨放到另一隻箱子裏,這隻箱子也是自己管鑰匙。


    王鸞過了一段兒手上緊了,就去問老婆要錢。謝伯媛說她沒錢,錢都給王鸞花得差不多了。王鸞又故技重施,趁著謝伯媛不在,偷偷去開箱子,他手中的鑰匙是找專門的鎖匠配的,是用來開以前的鎖的。結果,他開不了,一看,才發現原來箱子上的鎖都換掉了。於是他明白他老婆這是在防他呢。實際上就是不願意再讓他花她的錢了。


    反了天了這是!


    王鸞氣得不行,他已經從謝伯媛手裏拿錢拿習慣了,而且他也跟他娘一個想法,就是他娶了謝伯媛做妻子,謝伯媛連人都是他的,自然而然,她的陪嫁,她從娘家帶來的錢都應該是他的。他想花就花,她沒有權利防著他不讓他花。


    想防他,門兒都沒有,要是不給她一些顏色看,她都不知道她自己幾斤幾兩。


    於是他大喇喇地去找謝伯媛說話。


    謝伯媛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當王鸞拿不到箱子裏的錢時,就會來找自己。麵對臉色難看,一臉怒容的丈夫,她真得挺忐忑和緊張。但是想起她娘告誡她的話,她還是鼓足勇氣問他:“這是怎麽了?”


    “你明知故問!還問我怎麽了?我問你,咱們屋子裏的箱子上的鎖是你換的?”王鸞怒聲質問謝伯媛。


    謝伯媛緊緊抿著唇點點頭。


    “你換鎖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的眼裏還有我這郎君沒?”王鸞繼續質問謝伯媛。


    這種話丈夫也能說得出來?謝伯媛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向王鸞,不明白,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換鎖的原因嗎?從謝府回來後,他問自己要錢,自己都已經拒絕了他了。這不是明白告訴他那些箱子裏的陪嫁是不希望他再動的嗎?換了鎖,就是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她的心裏是一直都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換鎖和眼裏有他沒有根本扯不上關係好嗎?


    她道:“不但我的眼裏,就是我的心裏,都是郎君占據最重要的位置。至於換鎖……是我阿母叫我這麽做的。”


    “你阿母?你把我們屋子裏的事情都跟她講了?”王鸞聞言越發生氣,他恨恨地盯著謝伯媛,臉變成了豬肝色,“你是成心讓你阿爹和阿母看不起我是吧?”


    他這話讓謝伯媛真得糊塗了。他從來跟她要錢都是一點兒都不客氣的,她一直以為夫妻一體,自己的錢給他用是天經地義,他要得理所當然。但是,為什麽他現在要說自己跟阿母說了他問自己拿錢的事情,就是讓自己的爹娘看不起他呢?難道,他並不認為跟自己要錢是天經地義,或者在別人眼裏,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天經地義?


    謝伯媛接著想起了她回謝府時,她娘聽了她說的話後搖頭說丈夫名實不符,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都是失望。她暗中也覺得丈夫的所作所為不那麽光明磊落,可是她還是要在外人,在娘家人跟前維護他,自己騙自己,他除了揮金如土外沒有什麽太大的缺點。


    現在聽了丈夫說的話,她突然明白了什麽。要是他自己都覺得問她要錢花是不能說出去的事情的話,那麽這事情一定是被人瞧不起的。


    她想起她娘說的另外的話,不管是夫妻之情也好,還是別的事情,比如錢財上頭,都應該有度,應該在心裏劃上一條線,越線了可不行……


    她不再躊躇,當著王鸞的麵說:“郎君,既然你今日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我就把我的意思對你全說了吧。一,我的首飾你不能再動一點兒,那些首飾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不但回娘家,就是出去,也得收拾打扮,不能讓人瞧不起。否則,可是會丟了你們王家的臉麵。二則,你要用錢,我給你,可也隻能是我的陪嫁過來的莊園每年收租時的錢,那些錢你可以拿一半去花。剩下的錢我要打賞奴婢,年節上送禮,還要做些衣裳。自從我嫁到你們王家後,每月發給各房的錢,落到我們兩個頭上的都是你拿去花了,我們這院子裏的開銷都是我管的。我的陪嫁又被你花得沒剩多少了,你想一想,我嫁過來後,你可為我做過一身衣裳,打過一件首飾?”


    王鸞冷笑:“當初我娶你,沒少給你們謝家聘禮吧?你自己可以算一算,那些聘禮可會比你的陪嫁少?你說什麽我花你的陪嫁,你也不想一想,就算不從夫妻一體,你的就是我的這上麵來說。就算從我們王家給你們謝家的聘禮來說,你的陪嫁不也就是我們家的錢嗎?既然是我們王家的錢,我難道不能花?你防著我,換了鎖,那就是不認為我們是夫妻一體。說什麽你嫁過來我沒給你打首飾做衣裳,你一直都是拿著我們王家的錢在花,你不知道嗎?真是好笑,這管家這會兒要防著主子了!”


    “什麽……你說什麽……”謝伯媛給氣得不行,她實在是想不到她一直信任,一直看重的丈夫竟然會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來。想當初,知道他是自己將要嫁的郎君後,她曾經由婢女和閨中好友陪著偷偷跑出去,在王府外遠遠地看過他。他那時候從牛車上下來,寬袍博帶,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都是世家貴公子的模樣,他的鳳儀一下子就迷住了她。她回去後暗暗歡喜了好久,慶幸自己和這樣一位玉人喜結連理,相伴一生。


    及至嫁進王家,在洞房裏,他挑開她的紅蓋頭,燭火輝映著,他的眸子深沉,眼裏透出無盡的溫柔。


    兩人成親後的一段兒日子,他總是溫柔對她,不管是說話也好,還是別的方麵,是那樣的體貼,令她倍感幸福。


    這才多久啊,不過一年多,如今的他已經對她這副嘴臉了。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錢財。從他的前後矛盾的話裏,謝伯媛頭次發現了丈夫原來是這樣貪財善變,這樣虛偽。在他的心裏,原來她隻是個替他們王家看守錢財的管家,是個奴仆罷了。


    “什麽我說什麽,我說得是實話,好,今日你既然把話都說清楚了,既然你做得出來,也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哼!”王鸞一甩袖子,氣衝衝地轉身大步離去。


    謝伯媛使勁兒咬著唇,等他走得不見蹤影了,這才掩麵開始大哭起來。


    一種失敗到底的感覺完全蔓延開來,占據了她的心。


    她有些後悔,後悔不該這麽快跟他挑明了她的意思,讓夫妻之間再次因為錢財吵鬧。並且丈夫還說出了如此絕情的話。


    可是一轉念,她又想到自己的娘也是擔心她,不想她再那樣軟弱下去,由著丈夫揮霍,將來入不敷出,日子過得不好,才教給她這樣的法子。


    也好,這事情遲早要挑開的,如今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意思,接下來就看他怎麽辦了。也許他隻是在氣頭上,才說了那些傷人的無情的話而已。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到自己身邊,依然溫柔對她。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不像謝伯媛希望的那樣發展。


    王鸞跑出去,一去數日不歸。溫氏因為擔心自己的兒子,就派人出去找他。結果,發現他跟他的狐朋狗友流連賭坊,不但賭錢,還去煙花之地留宿。


    這一下溫氏大怒,一麵派人去把兒子給弄回來,一麵把謝伯媛叫到跟前狠狠訓了一頓。說她沒有能耐留住兒子,竟然讓他去煙花之地找那起子肮髒的女人過夜。要是她的兒子得了髒病怎麽辦?與其這樣,不如立即給他幾個通房,他在家裏風流快活,總要比去外麵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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