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璋在院子裏坐了一夜,沈嘉不遠不近地陪著他,同時懷疑自己這個決定是否做錯了。


    外放的想法並非一時產生的,也全非因為兩人的關係暴露才想逃離,而是想去外地多看看多走走,了解民生,關在象牙塔裏的人是無法理解老百姓的所思所想的。


    何況,有生之年,他也想走出去看看,皇宮是禁錮人的牢籠,趙璋退位前是不可能走出去了,自己可以替他去看看他的江山,他的百姓。


    黎明將至,沈嘉走過去靠在趙璋肩膀上,“該去上朝了。”


    趙璋捏住他的手將人拖到麵前,狠狠地咬了他的臉頰一口,“你可真夠狠心的,難道就沒有一絲不舍?”


    沈嘉忍住痛,等他鬆口才說:“當然有,不過這條路總歸要走下去的,你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


    趙璋無法反駁,能在風口浪尖讓沈嘉離開一段時間是最好的選擇,何況他確實需要個信得過的人替他出去看看,這天底下,也隻有沈嘉能讓他毫無顧忌地相信。


    他撫摸著沈嘉的臉頰,看到那個清晰的牙齒印,心情突然轉好,“好,但咱們約法三章。”


    “你說。”


    “第一,隻能去三年,三年後必須回來!”不等沈嘉回答,他繼續說:“第二,去哪裏必須朕說了算,沒有你選擇的餘地。”


    沈嘉開口想爭取一下,對方並不給他機會,立即接口道:“第三,每個月至少要有一封書信,少於十頁紙朕不收。”


    沈嘉無奈地看著他,“好吧。”


    一夜未睡,兩人精神算不上好,回房洗了個澡換上朝服才出門,他們從側門入宮,有禁衛軍接應,不用擔心碰上從正門入宮的朝臣們。


    沈嘉轉到金鑾殿外,此時天已經微亮,眾人見到他時首先看到的是他臉上的牙印。


    沈嘉皮膚白,那一圈發紅發腫的印子實在他突兀了,不少人見了都忘了與他打招呼。


    楚尚書從他麵前經過,瞅著那牙印嫌棄地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瘋狂,傷風敗俗!”


    沈嘉沒來得及照鏡子,但摸上去就知道這個牙印有多深,尷尬地朝眾人笑笑。


    施野繞著他走了兩圈,一拳頭打在他肩膀上,打趣道:“沒想到你平日斯斯文文的,閨房之樂玩的這如此瘋狂。”他大概知道一些沈嘉與妻子貌合神離,但不知他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以為這傷口是沈嘉外出玩樂時留下的。


    能讓人在臉上留傷口,沈嘉怕是相當喜愛對方了,隻是不知是哪個女子如此幸運。


    曹瑞文也是一夜未眠,紅著一雙眼走過來,看到沈嘉臉上的傷嘴角抽了抽,這兩位是三歲孩子嗎,怎麽還如此幼稚?這真是他心目中那位文韜武略、剛勇果斷的帝王幹的嗎?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浴鹽浴鹽萬歲萬萬歲……”


    趙璋坐上龍椅,目光落在沈嘉的頭頂上,想到他臉上的傷,朝杜總管招了招手,低聲吩咐了他一句,才讓眾人平身。


    杜總管悄悄退出去,很快就拿了一瓶膏藥過來,交到沈嘉手中,“沈大人,這是皇上賞賜的膏藥,專治皮膚有傷口的。”


    “多謝。”沈嘉拿過膏藥塞進兜裏,低著頭不敢看周圍,免得讓他看到他發紅的臉,同時心裏罵道:記仇的狗東西!


    “皇上,臣喬元俍年事已高、體力不濟,請皇上開恩,讓臣榮歸故裏、頤養天年!”喬尚書捧著奏折站出來說道。


    大家對此並不驚訝,喬尚書久不管事,工部如今都是沈嘉的天下,他早一日致仕還能多得一些體麵,否則等沈嘉翅膀硬了,他也隻能退位讓賢。


    而且私底下大家都知道喬尚書屬意讓沈嘉接任尚書一職,隻要他提出來,皇上肯定同意,他們就算有無數條理由反駁也無用。


    隻是眼睜睜看著一個年紀比自家兒子還小的小子爬到頭頂上,眾人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是朕拖累了喬愛卿,朕也聽洪院使說了,你風濕的老毛病已經相當嚴重,身體要靜養,若朕再留你,倒顯得朕不仁。”


    “臣對不起皇上的重托,未能替皇上盡忠職守,臣心中有愧,好在如今工部……”喬元俍說到此處被趙璋打斷了,“工部不可一日無主,左侍郎陳勉資曆閱曆都足夠,為人沉穩可靠,對工部也熟悉,就由陳愛卿接任工部尚書一職,即日便可上任。”


    眾人沉默,有驚也有喜,然後齊刷刷將目光投到沈嘉身上,不明白皇上為何突然舍棄了一直看重的沈侍郎改選陳侍郎接任工部,難道沈大人要失寵了?


    徐首輔聯想到的是沈嘉臉上那道牙印以及皇上那一身壓都壓不住的怒氣,昨日見二人還是好端端的,一夜過去沈嘉臉上多了個牙印,若是別人留下的,那皇上不瘋才怪,臨時改變主意不給沈嘉升官也就能理解了。


    各種目光投到沈嘉身上,其中看笑話的顯然最多,沈嘉不用回頭都能猜出這些人心裏想什麽,他挺立在朝堂上,不喜不悲,不動聲色,仿佛此事與他無關。


    陳勉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的人,猶豫了一下站出來說:“臣謝主榮恩,隻是臣以為,沈侍郎比臣更適合尚書一職,沈侍郎入工部時日雖短,卻將原本一盤散沙的衙門治理的井井有條,臣甘願聽沈大人差遣。”


    “朕意已決,你若是不想要這個位置,朕可以給別人。”趙璋陰鬱地看著他,他難道不知沈嘉是最佳人選?


    陳勉忙磕頭謝恩,這種好事他怎麽可能不要,隻是原本沒有期待的,心裏也接受了沈嘉這個年輕人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峰,結果得到這個位置的竟然是自己,簡直是意外之喜。


    “退朝吧。”趙璋起身離開,離開前都沒多看沈嘉一眼,讓朝臣們更加確信,沈大人失寵了!


    皇帝一走,大臣們圍繞著陳勉道喜,將站在陳勉身後的沈嘉都擠開了,孤立的意味十足。


    沈嘉並未在意,與秦掌院結伴往外走,喬元俍從身後追上來,攔下沈嘉問:“這是怎麽回事?”


    沈嘉朝他做了個揖,平靜地說:“如您所見,皇上更屬意陳侍郎接任工部。”


    “這不可能!陳勉若是有能力接手工部早就接了,何必等到今日,到底出了何事?你得罪皇上了?”


    沈嘉無奈一笑,“算是吧,辜負喬大人的厚愛了。”


    “你……”喬元俍想到的是自己曾經說過要提拔石越的事情,如今沈嘉沒有得到提拔,空出來的右侍郎肯定不會給石越,更低些的位置不是沒有,隻是在他離開之前,想把石越安排好,侍郎之位是他能爭取到的最高的位置,也是最適合石越的。


    沈嘉無視他不甘與怒氣,又朝他做了個揖,“喬尚書即將離任,讓下官給您辦個踐行宴吧,想來工部的各位同僚都想給大人送行。”


    “不必了!”喬元俍氣呼呼地離開,沈嘉目送著他的背影,轉頭問秦掌院:“秦大人,您與喬尚書熟悉嗎?”


    “同朝二十幾載,算得上熟悉吧,隻不過這幾年他深居簡出很少露麵,也就沒怎麽交談過。”


    “那您印象中的喬大人是什麽樣的性子?”


    “聰明、穩妥、有野心!”秦掌院脫口而出,眼中透著回憶,“想當年,他在工部可是獨占風頭的人物,手巧、腦子聰明,是兵部與各位將軍的心頭寶啊,誰不奉承著他,而且他的野心是有目共睹的,否則怎麽會走到尚書之位?不過也是奇怪,後來不知為何他就……


    就像一個人突然失去了奮鬥目標,突然就不想爭了,大家都說是因為他早年喪妻,因過於悲痛所以沒了鬥誌,後來這些年他也沒續弦,大家也就默認了這種說法。”


    “您覺得不是這個原因?”


    “不好說。”秦掌院笑了笑,“隻是我沒想到他是如此癡情之人罷了。”


    沈嘉聽懂了,應該是喬大人和發妻的感情一般,讓秦掌院覺得他不會因為喪妻而頹廢,那他又是因為什麽呢?


    如果是他想的那樣,那件事過去三十年了,沒理由到近些年才頹廢吧?不過這是別人的隱私,他並非要一查到底。


    沈嘉失寵的消息像一陣風刮遍了全城,還沒等大家品出滋味來,宮裏突然發了一道旨意,要將嶺南的封地收回來,改名廣東,擢升工部右侍郎沈嘉為承宣布政使,主管廣東廣西二省,兩廣之事由布政使全權做主。


    布政使乃一省最高品級的官,從二品,但從未聽說一人統管兩省政務的,不過那廣東廣西地處東南,遠離皇城,就算一人管著兩省也沒什麽,如此距離,明升暗降,沈嘉這回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皇上,竟然遭受如此懲罰。


    “這到底是是好事還是壞事啊?”有人不明所以地問。


    “讓你從一個六部三品侍郎調任最南邊的布政使,你願意嗎?”


    “自然不願意,多少外放的封疆大吏想回京都沒機會呢,六部豈是能以品級論高低的地方?”


    “那不就得了,換誰也不願意這樣的升官,而且聽說沈大人原先是要接任工部尚書一職的,那可是堂堂正正的二品大員,比布政使還高,如今這樣,定然是被貶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古人誠不欺我也。”眾人看到沈嘉被“貶”出京,五味繁雜,哪曾想昨日還風光無限的寵臣一日之後就失寵了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我渣了的前任是皇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凔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凔溟並收藏被我渣了的前任是皇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