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貼出了皇榜,數千舉子中能高中的就那麽些人,能金榜題名的自然欣喜若狂,但更多的卻是落榜的舉子。


    沈嘉從城北回來,路上遇到太多失落的學子,他們有的蹲在牆角嚎嚎大哭,有的擁抱著互相安慰,也有的直接打上兩壺酒借酒消愁。


    “呸,窮書生!之前見你有幾分氣質以為能高中,便由你賒了一個月的房錢和飯錢,如今名落孫山你還想賴賬,哪來的臉啊?”路過一家門麵窄小的客棧,沈嘉的車隊撞上了一名被丟出來的學子。


    車夫甩了下馬鞭,嗬斥道:“何人擋道?速速讓開!”


    那小二一見這車隊的規製與護衛的氣勢,忙下跪道:“衝撞了官老爺請恕罪,實在是這惡人拖欠了房錢,掌櫃的讓小人丟出來的。”


    沈嘉打開車門,讓人將倒在地上的學子扶起來,對方四十歲上下,一臉羞惱與尷尬,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匆忙朝沈嘉做了個揖,轉身就衝小二說:“賒欠房租確實是小生不對,但你好歹把行李還給小生吧?”


    “不行不行,掌櫃交代了,你那點東西本就不值錢,還不夠付一天的房費呢,哪能讓你拿回去?”


    “可那些書都是小生的命啊!”


    “快走,我們掌櫃的心善沒去順天府告你就不錯了,你若再糾纏,休怪我們不客氣!”


    沈嘉跳下馬車,好奇地問了句:“這位先生可是姓王?”


    那中年書生詫異地回頭,看到沈嘉的臉時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忙整理好衣裳跪下行禮:“原來是沈大人,恕學生眼拙,學生蘇北王洪章。”他也是參加過殿試的,滿堂之上,這位沈大人實在太耀眼了,讓他一眼就記住了。


    “王先生這是準備返鄉嗎?”沈嘉之所以記住這個人,是因為他的名次剛好在名單外的第一個,而且聽說他畫的一手好畫,這些年能堅持三年一次的科舉全靠賣畫為生,而且為了不拖累別人,他至今未婚,這一點讓沈嘉相當佩服。


    王洪章尷尬的頭皮發麻,一張粗糙的臉都能泛紅了,低著頭回答:“學生無家可歸,本以為此次有望高中,盤纏用盡也沒時間賺錢,接下來大概繼續想法子生活下去吧,三年後再考便是。”


    沈嘉心裏一動,問他:“王先生平日是以賣畫為生嗎?”


    “是,隻是學生的畫具都被店家扣了。”他話剛說好,沈嘉就擺擺手讓人去將他欠的房錢結算了,順便將他的行李帶出來。


    “這……”


    “王先生想不想另外找一份事情做?”


    “您是說……”王洪章眼睛一亮,他以為沈嘉是想聘他做幕僚,這樣的例子也很多,許多高中不了的學子最後不是去了衙門做師爺就是去給大官做門客。


    做門客最大的好處就是自由,三年後隻要主家不反對,他還能再考,且有沈大人這樣的高官罩著,他至少不用擔心被擠出榜單外。


    沈嘉咳嗽一聲,笑著說:“王先生,我們換個地方說話。”他帶王洪章去了一家酒樓,點了一桌子菜,看對方那樣就知道生活窘迫,考完試大吃一餐也是應該的。


    “不瞞王先生,本官正在改造城北,今日過去巡視,看到許多幼童無人教導,便想找幾名有耐心的夫子去教一教他們,那裏將會是大晉最大的商貿區,他們學點本事以後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您的意思是讓學生去做夫子嗎?”


    “是的,王先生可嫌棄他們的出身?”


    “不不不,沈大人別誤會,學生隻是怕誤人子弟,能教書育人是多麽光彩的事情,豈能以身份論?”


    “王先生讀書多年,學識自然是不缺的,本官也看過你的試卷,最大的缺點在於內容過於死板空泛,不夠務實,不怕你生氣,從你的策論中,本官覺得你不適合做父母官,更適合做學者、做夫子。”


    “多謝沈大人點評,學生感激不盡,您需要學生做什麽盡管吩咐。”


    見他答應的爽快,沈嘉對他好感倍增,“那就說好了,等過幾日本官讓人聯係。”他讓隨從去對麵客棧給王洪章開了間房,又墊付了房費飯錢,讓他不至於流落街頭。


    王洪章一謝再謝,恨不得立刻就能上崗就業,報答沈嘉的協助之恩。


    “到時候城北的宅子建好了,本官給你們留一套作為臨時住所,三餐管飽,四季衣裳管夠,月錢隻有一兩,希望王先生不要嫌少。”


    包吃包住包穿衣還能領月錢,王洪章激動的再次紅了臉,“不少了,能得此厚待,學生已是感激不盡。”


    出了酒樓,沈嘉吩咐何彥:“也不用去順天府送信了,你就派幾個人出去打聽打聽,找幾個像王洪章這樣的人帶回來,學識高低不是重點,必須是心甘情願且為人謙和。”


    何彥歎氣道:“也就您對底層的百姓如此上心,竟然安排舉人給他們教學,您放心,滿長安不知多少落魄書生呢,給你挖一支軍隊來都成。”


    “別貧,人若是找的不好你下個月的月錢就不要想拿了。”


    “您放心便是。”


    沈嘉回工部,進門又撞上了一個人,讓他差點以為今天的黃曆有問題,不宜出門。


    “誰不長眼……”一聲怒斥傳來,沈嘉眉頭一挑,好笑地看著對方,眼見對方的神情從憤怒轉為驚喜再轉為驚懼。


    “沈……是沈侍郎啊……嘿嘿,是草民走路不長眼,您大人有大量勿見怪!”


    “原來是陳家少爺,這裏是工部,你非我工部官員,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沈嘉淡淡地詢問。


    “這……草民是來給家叔送東西的,順便拜訪您,草民請您喝茶如何?”


    “大可不必,本官沒空。”沈嘉從他身邊走過去,陳金貴還想追上來,被潘辰用刀柄抵住了胸口,麵容冷淡地警告他:“陳少爺,您注意一下言行,否則後果您擔負不起。”


    這段時間,這姓陳的就跟花蝴蝶似的圍著沈大人轉,雖然每回很快就打發走了,可見得多了,潘辰不得不懷疑他的用心。


    “這位壯士可是姓潘?聽說你兄弟二人是沈大人的心腹愛將啊,幸會幸會。”陳金貴掏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塞給潘辰,“一點小心意拿去和兄弟喝酒。”


    潘辰哪裏看得上這點東西,用刀柄打了下他的手腕,荷包滾落在地,裏頭的金珠子也滾了出來,他看都沒看一眼,嗬斥道:“再不走可就連最後的體麵都沒有了。”


    陳金貴不敢不從,憋著氣跑了,隨從不得不等這群煞神離開後將金珠子撿回來才去追自家主子,同時心裏哀怨極了,他家少爺最近可真是太沒臉了。


    沈嘉進去後看到喬尚書也在,與他說了城北的建設進度,但對方對此並不感興趣,反而問起了城北密道的事情。


    “聽說密道下有個很大的寶庫,到底是誰留下的可查清楚了?”


    沈嘉沒有說實話,搖頭說:“此事是皇上交給錦衣衛查的,下官也不知。”


    喬尚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彈了彈腿上的木屑,將手裏正在做的一隻機關雀遞給他:“沈大人平時喜歡做些什麽?”


    沈嘉早就注意到他手裏的這個小東西了,木頭雕的小鳥,隻有巴掌大,每一根羽毛都根根分明,眼珠子還會動,活靈活現的。


    “以前就顧著讀書,如今顧著公務,倒是很少有閑暇時間,若是有,應該會喜歡躺在院子裏曬曬太陽喝喝茶吧。”


    “你這個年紀也確實沒多少閑暇時間,不像我們這樣年紀的老頭子,野心早被消磨了,隻想著能混一天是一天,等兩眼一閉入了土,好過奈何橋重新來過。”


    “那也未必,您隻是心性淡泊,您這個年紀耳聰目明的,想做什麽都不成問題。”


    “哈哈哈,年輕人就是嘴甜會說話。”喬尚書指著他手上的小鳥說:“你仔細看看,能否看出這裏頭的門道。”


    沈嘉是知道工部有個特殊的部門,是專門研究軍器的,兵部那邊的人都敬著他們,時不時過來打聽進展,就盼著工部的這些大佬能給他們製造出更先進的武器。


    沈嘉扒拉了一下小鳥的身體部位,除了眼珠子會轉,這隻小鳥的嘴巴也能張開,翅膀能上下拍打,爪子上還帶著尖銳的鉤子,要不是形態可愛,沈嘉真懷疑這老頭在做什麽變態玩意兒。


    “恕下官眼拙,實在看不出這小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還請大人賜教。”


    喬尚書拿過機關雀,翻開肚皮上的一層薄皮,露出了一個小孔,然後拔下簪子往裏戳了一下,隻見原本閉合的鳥嘴噴射出了幾枚細針,紮進了對麵的柱子裏。


    沈嘉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震撼,就見喬尚書不知動了哪個部位,那隻機關雀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雖然飛的笨拙,但還是飛過了沈嘉的頭頂,他正要追上去,就聽喬尚書說:“停下,站著別動。”


    沈嘉轉身,眼見那隻機關雀撞上了屋簷,然後“嘭”的一聲炸開了,將屋簷炸開了一個大洞,地上散落了一地碎瓦。


    “這……”


    喬尚書捋著胡子笑起來:“被嚇到了吧?小玩意罷了,我那還存著幾箱呢,你若是喜歡盡管拿去,不過這小東西不太聽話,怕你誤傷了自己。”


    沈嘉好奇地問:“喬大人為何會做這個?”


    “年輕時的愛好罷了,為了能一展抱負才進的工部,結果真進了這地方,發現並非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也隻有老了才有時間來圓夢,卻發現手也僵了,眼也花了,做出來的東西已經上不了台麵了。”喬尚書走過去拍了拍沈嘉的肩膀,“年輕好啊,年輕人喜歡什麽就去做,別等老了再來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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