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覺得誰最有可能被點為狀元?”徐首輔繼續與沈嘉嘮嗑。


    “蘇州解元吳智勇、國子監於謙、雍州徐昇徳都是一等一的好文采,不知首輔大人更看好哪個?”沈嘉提到的這三名學子就是會試的頭三名,按照往年的概率,狀元八成就在這三人中選一個了,黑馬不是沒有,但要想在殿試中突圍而出可沒那麽簡單。


    “吳智勇的文章過於鋒利,大氣有餘沉穩不足,初看確實動人心魄,可仔細推敲還是太豪放了些,於謙此子不錯,國子監祭酒的得意門生,與沈大人關係也不錯吧?至於徐昇徳,此人之前名不經傳,沒想到會試一鳴驚人,倒也不是沒希望,不過老夫覺得有一人比這三位更穩妥。”


    沈嘉不接話,目光從人群中那個人身上滑過,抿著嘴笑了笑,這件事並不是秘密,隻是他不明白徐首輔提起這個人的意義在哪。


    徐首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小聲問:“沈大人覺得此子如何?”


    “沒接觸過,尚不了解。”


    “他乃雲真大師的愛徒,文武雙全,本是來參加武舉的,卻在文會上脫穎而出,也是老夫保舉他入試的,沈大人不防看看他寫的文章,進退有度、胸懷溝壑,頗有沈大人的風采,這也是老夫看中他的原因,朝堂上最需要沈大人這樣務實的好官。”


    沈嘉挑挑眉,疑惑地看向他,後者居然湊到他耳邊說:“沈大人應該有辦法讓皇上欽點他為一甲頭名吧?”


    沈嘉往後靠了靠,目光轉為淩厲,“首輔大人慎言,您這是何意?”


    徐首輔塞了一本冊子給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沈大人應該知道該怎麽做的,記住,他的名字叫石越。”說完起身離開了。


    沈嘉把罵人的話憋回去,看了眼手上的冊子,翻開看了一眼,字寫的相當驚豔,不是時下流行的幾種字體,反而鋒芒畢露,力透紙背,從字跡就能看出這個人確實是個文武全才。


    他帶著冊子轉身出了大殿,一路走向禦書房。


    “過來陪朕吃點東西。”趙璋頭也不抬地朝他招手,等看完手裏的卷子才起身走向他,拉住他的手去一旁坐下。


    午飯準備的簡單,但都是沈嘉愛吃的,隻是他心事沒胃口。


    趙璋也急著將卷子看完,沒吃幾口就撤了,等他看完最後一份卷子,將選出來的三份遞給沈嘉,“看看,猜一猜朕喜歡哪個。”


    沈嘉毫不避諱地將三份卷子看完,居然在其中看到了石越的卷子,他的字真的太好辨認了,雖然考試要求用的字體是一樣的,但每個人的寫字習慣不一樣,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也許是因為好奇,沈嘉看石越的卷子時格外用心,字字斟酌,看完也忍不住叫了聲好,如果不是發生剛才那件事,沈嘉也許會毫不猶豫地選這份為頭名。


    趙璋見他看這份卷子的時間最長,笑著問:“你也覺得這份最佳對吧?可見我們眼光一致。”


    沈嘉將剛才收到的冊子遞給他,“這名舉子叫石越,乃是徐首輔推舉的,他剛才還讓我保舉他,其實他多此一舉了,有如此才華,根本沒必要做多餘的事。”


    “原來是他,這事朕知道,當初這個人還是朕特批入試的,也特意查過此人,確實是雲真大師的親傳弟子,是他收養的孤兒,雲真大師遊曆天下身邊就隻帶著這麽一個人,他去年年底上京,是衝著武舉大比來的,隻是沒想到文采出眾,所以才被額外保舉入試。”


    “雲真大師的事跡我也聽說了不少,若是他教出來的徒弟肯定不會太差。”


    “人心難測,不過光從這篇策論以及他日常遊記中能看出,此子有匡扶天下的野心,這樣的人最容易往上爬,但也最容易偏離正道。”


    沈嘉點頭說:“確實如此。”


    “好了,該擬旨宣布結果了,朕知道你與於謙關係頗好,但此次,確實是石越更勝一籌。”趙璋以為他更想讓自己的好友狀元及第。


    沈嘉解釋道:“於謙也不錯,但科舉本就以文章定高下,技不如人沒什麽丟臉的,往後仕途怎麽走才是他們要比拚的,於謙心胸不輸於徐柏宴,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


    “說起徐柏宴,他倒是與徐家人格格不入,外放也好,等過幾年徐首輔退了,朕再將他調回京城來。”


    回到大殿上,當聽到狀元是石越時,徐首輔意外地暼了沈嘉一眼,嘴角帶了一絲勝利的笑容。


    沈嘉無視他,視線落在石越身上,他穿著一身很普通的白色學士服,但因身材高大,皮膚偏黑,給人的感覺更像名武將,渾身的銳氣用學士服也擋不住。


    看資料說他年近三十,常年居無定所,因此連戶籍都沒有,還是徐首輔打點人替他補辦了一張,怎麽看都覺得這匹黑馬經曆傳奇,背後一定有特別有意思的故事。


    趙璋當麵考校了他幾個問題,他都思維敏捷地答出來了,除了全程低著頭外,一點沒有緊張忐忑不安等情緒,是個見過世麵的。


    按慣例,新科進士要到六部觀政一兩年,趙璋親自安排石越入兵部曆練,榜眼於謙入工部,探花入禮部,算是給一甲進士們定了條寬敞明亮的通天大道了。


    等結束後,沈嘉從宮裏出來,見到徐首輔的隨從領著石越在宮門外等他。


    “沈大人,我家老太爺讓小人帶石大人給您致謝。”


    沈嘉打量了石越幾眼,見他僅是朝自己做了個揖,什麽話也沒說,可見是個心高氣傲的,估計覺得憑自己的本事也能輕鬆奪冠。


    “不必謝,本官什麽忙也沒幫,石大人滿腹經綸,能高中全憑本事。”


    這話對方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沈嘉實話實說,他又問石越:“聽聞石大人走遍天下,不知可有著作?”


    “並無。”石越冷冷地回答。


    沈嘉看出他不喜歡自己,連個正眼也沒有,渾身散發著拒絕交際的氣息。


    “可惜了,本官本想提議在每期報紙上增設一個各地風情的專欄,讓百姓們足不出戶也能領略大晉風光,本以為石大人那會有合適的文章。”


    石越抬頭,嘴角抽動了下,朝沈嘉重新行了禮:“不瞞大人,在下確實沒有寫遊記,但家師曾編著了一本《大晉遊俠記》,內容豐富,足以滿足您的要求。”


    “那可太好了,不知石大人可願意拿出來分享給天下人賞閱。”


    石越沒理由拒絕,這本書是他師父畢生耗盡精血所作,本就該名揚天下,是他沒本事讓寶珠蒙塵多年,如今有機會讓這本書重見天日,他也算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師父了。


    這也讓石越對沈嘉改觀了些。


    沈嘉這個人,沒有接觸過很容易被流言帶偏,旁人一聽“寵臣”二字,第一印象就是靠媚上得來的官位,自然不喜歡他。


    石越因為他與皇帝關係親近,本能地諺語他,但此時聽他能完成自己的心願,他的不喜也消退了大半。


    “沈大人做的了主嗎?”石越不客氣地問。


    “當然,吳大學士還是很願意接受本官的意見的。”


    “那好,明日下官將那本書送給沈大人過目,請大人替下官保管一陣子。”


    “不必,本官找人上門抄錄一份就好了,那書畢竟是尊師的遺物,還是慎重些好。”


    “多謝大人!”石越此時對沈嘉的感觀有些複雜,明明是一個比自己年輕的人,說話行事卻很穩重,也難怪能在爾虞我詐的朝廷混的風生水起。


    沈嘉看著石越離開,他走路的姿勢莫名有些熟悉,或者說是他身上的氣質讓他覺得眼熟,但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人,回衙門嗎?”車夫問道。


    “不,去城北繞一圈。”


    城北的進度很快,沈嘉每次去都能看到新變化,那種感受是非常奇妙的,難怪許多人都會愛上建築師這個職業。


    “大人,民宅已經建好了兩條街,您可要進去看看?”


    沈嘉遠遠地已經看到成品了,黃土牆青色瓦,還有原木色的大門房梁,賣相是差了點,但因為整齊,莫名多了點氣勢。


    “走吧。”沈嘉步行過去,見許然蹲在路邊刨木頭,走過去問:“許主事是來當監工的,怎麽幹起活來了?”


    許然抬頭見到是沈嘉,手上動作停了下來,起身行禮後說:“大人,當監工閑著也是閑著,所以就幫點忙。”


    “那你這是在做什麽?”沈嘉指著地上的小塊木頭問。


    “我見有多餘的木料,就動手做幾樣小玩意兒,給那邊的孩子們玩的。”許然指著遠處在幫忙的孩童說。


    雖然沈嘉說過不收十歲以下的孩童,但不少人家還是帶著孩子來了,做不了重活就幫忙打下手,午飯要是運氣好還能蹭一餐飯。


    何彥嘀咕道:“許大人真是個善心人,不過他們哪有空玩這個?”


    “等午休的時候就能玩了,而且他們以後不就住這裏麽,以後也能玩。”


    沈嘉想到了幼兒園,但一時也辦不起來,朝廷貼不起教育的錢,這些孩子在該受教育的時候沒人教,以後長大了也隻能步父母的後塵。


    他對一旁的何彥說:“一會兒你替本官去順天府送封信。”


    科舉剛過,長安城內還滯留著許許多多的書生,這些人大部分會返鄉,但也有小部分會繼續留在長安,倒不如說動幾個書生過來助教,哪怕教他們認識幾個字也是好的。


    何彥習慣了跑腿,這長安不少衙門他都跑熟了,而且每回出去都能收到賞錢,於是樂嗬嗬地回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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