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幾天前,紀嶢還在外麵浪時。


    蔣秋桐在課堂上點名,他一般是抽查,因為省時間。


    按照習慣,先點一班,再點二班。順便一提,張鶴一班,紀嶢二班。再順便一提,這兩個名字是每次無論如何,蔣秋桐都會點的(張鶴:……………………)。


    於是……


    “張鶴。”


    “到。”


    課堂下的學生暗搓搓地默念:“紀嶢。”


    ——“紀嶢。”


    果然。幾個女生默默比了個v。


    講台上的蔣秋桐念完這個名字後,自己都愣了一下,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因為張鶴和紀嶢平時總是焦不離孟,以至於在每次蔣秋桐點名時,看到張鶴以後,都會習慣性地叫紀嶢。


    前幾次大家還有點莫名其妙,尤其是一班的同學,都會懵一下心想紀嶢什麽時候成他們班的了。不過等時間久了,也就都習慣了。


    而每每這時候,蔣秋桐一抬頭,就能看到紀嶢沒骨頭似的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得伸出一條手臂,拉長聲音:“在——呢——”


    他每次都這麽特立獨行,非要惹得所有人笑了,才像是誌得意滿似的,重新縮到張鶴身邊。


    然而這次……


    “……紀嶢?”


    沒人回答他。


    蔣秋桐斂眸,淡淡道:“紀嶢曠課,學委記上。”


    後來,兩個班的同學發現,蔣老師點名和以前不一樣了。


    因為當再次點名時,念到張鶴後,蔣秋桐頓了頓,沒有再點紀嶢,而是按著學號,念了下一個。


    不少學生暗自詫異。


    蔣秋桐沒管他們,他短暫地走了一下神。


    他以為念完張鶴就順口念紀嶢,對他來說,是無法更改的條件反射。可原來,那不過是一個習慣形成的固疾罷了。


    也沒什麽……改不掉的。


    終於點到了二班,他道:“紀嶢。”


    “……”


    寂靜。


    依舊沒有那道懶洋洋的聲音,對他說,在呢。


    蔣秋桐麵無表情:“紀嶢曠課,學委記上。”


    後來,蔣秋桐私下裏堵住張鶴:“紀嶢怎麽了?怎麽一直沒來上課?”


    張鶴簡直心累,特麽的紀嶢連累得他上課被點名就罷了,下課還要替他應付被掃地出門的姨太太!


    ……當然這種心理也就偷偷想下,他臉上一本正經:“我不知道啊,上次他去h市以後就沒跟我聯係了。”


    敢情我跟思遠在路燈下看到的那兩個抱一塊兒的影子不是你們倆。


    這麽假的假話,蔣秋桐都簡直懶得戳穿他,他知道張鶴是不會說了,點點頭:“行,我去問徐葉葉。”


    臥槽這個大爺為什麽會有徐葉葉的聯係方式啊!自從他拖著瘸腿去找紀嶢那天起,徐葉葉直到現在還在拉黑他呢!


    張鶴簡直蔣大魔王跪下了,連忙改口:“他去拉斯維加斯了!”


    蔣秋桐臉一黑:“他去那幹嘛?那裏那麽亂!”


    ——從這句話裏就能夠看出,就算蔣秋桐是個接受了高等教育,並且思想先進、勇於接受新知識的知識分子,他的身上,依舊保留著大家長式的、很有天朝傳統風味兒的觀念。


    張鶴有點懵——這個時候老一輩和年輕一代的代溝就體現出來了:“去療傷啊。”


    蔣秋桐挑眉:“跟溫霖。”


    張鶴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說完就想給自己一巴掌,叫你嘴快!


    蔣秋桐得到了答案,倒是沒多的反應,點點頭就走了。張鶴在他後麵,揚聲問:“你怎麽有徐葉葉的聯係方式的?”


    蔣秋桐涼涼地笑了下:“我騙你的。”


    張鶴:“…………”


    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不傻啊。


    等再次上課時,蔣秋桐出人意料地沒有點張鶴的名字——兩個班的人加起來,他隻點了紀嶢。


    意料之內,沒人應。


    蔣秋桐不知道心裏這種感覺是什麽,他隻覺得這感覺幾乎要撕了他。


    沉默了一瞬,蔣秋桐淡淡道:“紀嶢無故曠課三次以上,直接掛科,學委記上。”


    下課以後,於思遠給他打電話:“我來a市了,一起吃頓飯吧。”


    蔣秋桐這才想起來,於思遠他爸把他調過來了。飯桌上,他們刻意避開了於思遠調過來的原因,心不在焉閑扯了一陣有的沒的,扯到後麵,兩個人四目相對,忽然齊齊捂著臉低笑起來。


    於思遠自嘲道:“我剛才滿腦子都在想紀嶢——對不住。”


    蔣秋桐搖搖頭,撩起袖子給他夾了塊牛肉:“我也是。”


    於思遠把玩著手機,忽然有點想問蔣秋桐,哥,其實,你是不是很喜歡紀嶢?特別特別喜歡他?


    但是他到底沒問出口。一方麵是微妙的隔應甚至是嫉妒,而更多的一方麵,則是出於對兄長的好意——蔣秋桐比自己還無辜,他是被生生掰彎的——何必戳人傷疤呢。


    “前幾天我查了下紀嶢,你猜他是誰?就是那個老紀家的獨生子。”


    蔣秋桐一家子科學家研究員,對生意場上的人不太了解,想了會,才問:“跟張家要好的那個?”


    於思遠歪了歪嘴角:“可不是麽——紀嶢,張鶴——嗬,在一開始他說他發小姓張時我就該記起來了。”


    蔣秋桐瞟他一眼,嗤了聲:“記起來又能怎麽樣呢?你能打他一頓?還是告訴他爸媽,他們兒子是個同性戀?”


    於思遠低頭,靜默片刻,自嘲一笑:“也是。我什麽都不舍得。”


    他看了眼表,站起來穿上外套:“不聊了,我一會兒還要開個會,以後再聯係。”


    匆匆打完招呼,他往公司趕去。


    於思遠現在所在的公司,就是他家自己開的。


    有一陣子國內不太景氣,他們家又恰好在美國有門路,於思遠他爸就把他送出國,打算如果等於思遠畢業了那會兒還不行,就幹脆開拓國外市場得了。結果於思遠出了櫃,國內又緩了回來,所以一畢業於父就直接把人提溜了回國,扔到了公司裏。


    說起這個於思遠就心酸得不行,小說電視裏的富二代都是一回國就當ceo,繼承股份,每天隻需要坐在老板椅上cos教父呼風喚雨就行了。


    輪到他,一個地區一個地區地輪著下放,從基層開始,業務營銷企劃售後他都幹過,還做過秘書助理!!


    人家二十出頭就能別著“president”的牌子風騷,他都快三十了還沒摸到高層管理的門!


    ——好歹也是名校畢業的小太子,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


    他這次主動申請去紀嶢所在a市的分公司,以為隻能做個主管什麽的,不料他爸龍心大悅,賞他了一個營銷部部長——原部長腦溢血,退了。


    當時他跟紀嶢還好得如同蜜裏調油,紀嶢已經上了飛機,趁著清明的三天假,千裏迢迢過來看他,他火急火燎,正要趕著去接。


    於父卻攔住他,告訴他這件事,還順便埋汰了兒子一頓:“你那個叫嶢嶢的對象就在a市吧,到時候等他一畢業,出了社會,發覺你還是個跑腿的,也太掉份兒了。”


    於思遠當時忍了忍,沒忍住:“爸,你知道你兒子就這麽頂了別人的位置,大喇喇空降過去,是會被套麻袋的麽?”


    他爸斜他:“要不你繼續滿世界跑腿拉業務?”


    別!他跟紀嶢一直聚少離多,在國內想狠了還能見一麵,在國外就真的隻能哭了。


    於思遠秒慫,立馬歡歡喜喜地接了旨,等紀嶢來了以後,歡歡喜喜地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然後歡歡喜喜地規劃兩人以後的未來。


    結果,誰知道……


    於思遠慢慢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天花板,過了數息後,又再次閉上。


    他每次都夢到這一幕。


    那天他接了紀嶢回家,他們抵死纏綿,之後他告訴紀嶢,他們終於可以不用再異地了。


    那時紀嶢盤坐在床上,一臉歡喜,數著指頭說:“衣服到那再買就行,但是你的那條藍色的細領帶一定要帶上!我好喜歡!——哎呀,我覺得我們是不是要租個大點的房子,我現在住的地方太小了……”


    於思遠從後麵擁住他光裸的身體,下巴不住在他布滿吻痕的背脊上磨蹭,忍不住地笑:“我們可以買一個房子,你想要多大的?”


    紀嶢皺起鼻子:“租的房子就罷了,隨便住住就好……如果買的話,我住不慣小戶型的商品房,兩個人住的話……起碼得是個兩百坪的洋房吧!a市房價好貴,大的我現在全款買不起……難道還要還房貸?那也太憋屈了吧!”


    青年扭頭好奇地看著他:“難道你買得起?”


    於是他摸摸鼻子,一臉無奈:“……好吧,全款我也買不起。”


    紀嶢笑倒在他懷裏:“你怎麽這麽窮!”


    他心頭火熱,低頭吻對方的唇:“嶢嶢,我愛你。”


    對方頓了頓,然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著回吻:“嗯。”


    至此戛然而止。


    仿佛現實真的能如同如此一般,隻留這樣甜美的歡樂似的。


    於思遠又漸漸陷入了漆黑而甜蜜的夢裏。


    紀嶢坐在那,苦惱地計劃兩人的未來,要開車,買房子,還要養一條狗,他像隻小麻雀一樣不停嘰嘰喳喳,抱怨為什麽情侶套裝總是粉色配藍色。


    而自己就坐在他身邊,含笑著看著他,心中溢滿了情愫。


    真幸福啊。自己想。


    我好愛他。


    “…………”


    於思遠側過身,將高大的身軀蜷在一起。半夢半醒之間,他喃喃自語:“嶢嶢,我好愛你。”


    室內靜悄悄的,一輪月亮孤孤單單地映了進來,除此之外,滿堂空寂,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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