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平連哄帶騙,終於將容珺勸了回去。


    其實他也不確定雲嬈到底還有沒有活著,剛才那些話,也不過是他急中生智隨口胡謅的。


    容珺明顯承受不了失去雲嬈的打擊,陸君平沒辦法,隻能一口咬定雲嬈還活著。


    馬車上,容珺始終很安靜,那張向來時時帶笑玉琢般的臉龐,如今沒有任何表情,微微上挑的鳳眸裏,全是不帶溫度的冷漠,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消極的陰鬱氣息。


    陸君平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容珺這副模樣了,畢竟容珺從小就擅於隱藏自己的情緒。


    他其實不懂容珺為何會如此,他還記得兩人在班師回京的路上,容珺跟自己說過什麽。


    當時容珺非常冷靜地替他分析著,他說,如今朝中勢力複雜,其中以皇後母家何氏為大,但溫氏及岑氏勢力也不容小覷。


    幾個勢力之間彼此糾纏,待他被皇上認回,恢複皇子的身份,恐怕沒那麽容易迎娶溫瀾清,要他先做好最後可能要放棄溫瀾清的心理準備。


    陸君平自然聽不進去,當下就說他仇要報,溫瀾清也不會放棄。


    容珺隻是微微笑著問他:“戰場上,兩軍交鋒時,若殺一人可勝,你可殺?”


    陸君平毫不猶豫:“殺。”


    容珺又問:“那麽為了報仇奪嫡,為了江山,若舍幾人可贏,你為何不能舍?”


    “文若,您若想坐上大位,不可有婦人之仁,當斷則斷,當舍就舍。”


    容珺說得極有道理,陸君平卻聽不進去,反問他:“難不成你就能?”


    陸君平還記得,當時容珺沉默了下,卻很快就揚唇微笑:“能。”


    陸君平不以為然,直到回京後,容珺立刻讓人打探尚未入仕且品行良好的寒門學子。


    說是要幫從小一把拉拔大的小丫頭,尋個好兒郎嫁了。


    就連國公府奴仆都看得出容珺對雲嬈不同,陸君平就更不用說了:“我一直以為你喜歡那丫頭。”


    容珺微笑著,倒是爽快坦承:“是喜歡。”


    “喜歡你還要幫她物色夫君?”陸君平難以置信,“你瘋了?”


    容珺笑而不語,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靜,眼底卻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狼狽。


    陸君平回過神,透過微弱的月光,看著坐在對麵容珺。


    男人眼中的淚雖然已經幹涸,一雙眼卻還是猩紅得可怕,表情難過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臉色蒼白,無助而又脆弱。


    陸君平忍不住問:“子玉,難道你真的要為了那個叫雲嬈的小姑娘,放下這十多年來隱忍,放棄未報的血海深仇?”


    容珺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的倦意,低沉而又冷淡:“嗯。”


    前世他為報大仇,一世不敢放縱感情,但最後他得到了什麽?


    “你可還記得你一個多月前還想把她嫁掉?”


    陸君平目光複雜,心想,難不成容珺是十多年來一味壓抑情緒,過於苛求自己時刻保持理智,將自己逼得太緊,隱忍壓抑到了極限,終於再也克製不住,爆發崩潰了?


    “記得。”


    容珺沉默片刻,再開口,聲音裏全是苦澀:“我後悔了。”


    陸君平還想再勸,容珺卻已經閉上眼:“殿下,臣累了。”


    若舍一切可得她,他有何不能舍?


    -


    翌日。


    陸君平一大早就派人出去四處打探有關雲嬈的消息,就連出京的各個城門,天都未亮就已派人留守,交待今日每個出城的人都得仔仔細細的盤查。


    容珺醒來之後,昨夜的瘋顛已不複見,看上去冷靜許多,就是麵無表情,兩眼無神死氣沉沉的模樣有些瘮人。


    陸君平有些頭疼,這一副丟了魂的模樣,豈不是擺明告訴別人他心裏有事嗎?


    “子玉,你振作一點,控製好你的情緒,不要讓別人發現你的異樣,像平常那樣,笑一笑。”


    容珺撩起眼皮,非常配合的衝他微笑。


    男人的笑容卻不似平時那般溫柔,猶如春風,反倒透著一股子陰森恐怖。


    他的眼神空洞,如玉俊顏上帶著森然冷意,微微勾起的唇角十分僵硬,雖然散發著一種病態的美,卻讓人看得毛骨悚然,背脊發涼。


    “……”艸!你還是別笑了!


    陸君平連忙抬手製止他繼續笑下去:“我錯了,你笑不出來就不要勉強自己。”


    “有消息了嗎?”容珺瞬間抿直嘴角,麵無表情,眉眼冷峻。


    “我已經派人跟著岑煊,很快就會有消息。”


    容珺垂眸,不知在想什麽,半晌,轉身就要走。


    “你冷靜點,越是這個時候,越不可打草驚蛇。”陸君平立刻將人攔下,他哪裏不知道容珺在想什麽。


    容珺現在就是個毫無理智的瘋子,他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冷靜思考一切,肯定是要去找岑煊打架,追問雲嬈下落。


    “子玉,她逃了那麽多遍,明顯就是下定決心要離開你,難道你都沒想過為什麽嗎?”


    “想過。”


    “但是想不通。”


    “……”陸君平啞口無言,這世上居然還有容珺想不通的事?


    “她說她想找親人,我也答應她,一旦岑煊幫她尋到親人,就讓她回去跟親人相認。”


    陸君平點了點頭:“放她跟親人相認之後呢?”


    “我上門提親,娶她為妻。”


    “……”陸君平突然覺得有點窒息,他好像有點理解那個小通房為什麽一心隻想逃了。


    陸君平沉默許久,再三斟酌用詞,才又開口:“我記得,你將人捉回來之後,就把人關在宅子裏,哪裏也不讓她去?”


    “我怕她逃。”


    陸君平其實挺能理解容珺的做法。


    那小通房第一次出逃前,容珺不止沒有限製她的自由,還給她令牌自由出府,帶著她四處遊山玩水,她卻利用他對她的信任,轉頭就逃。


    畢竟是她背叛容珺在先,容珺將人捉回來之後,怕她又跑,限製她的自由,實在是人之常情。


    但有一點,他實在想不通。


    “你說過,她曾經弄來假死藥,想要死遁,在這之前,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否則那小通房不可能用這麽激烈的方式。


    容珺像是想到什麽,突然就不說話了,沉默許久。


    陸君平等了將近一刻鍾,都不見容珺開口,終是皺著眉再次追問,並要他不能有任何隱瞞。


    容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七巧節那日及後來雲嬈被他鎖在屋裏,關出來病來,包括鍾鈺罵他的那些話,一字不漏地娓娓道來。


    陸君平麵色凝重,甩開扇子狂扇。


    他實在有點難相信眼前向來冷靜沉穩的摯友,居然會做出這些事。


    半晌,陸君平看向容珺,表情一言難盡:“我大概知道她為什麽要逃了,子玉,你且聽我說,如今各個城門都有我的人,岑煊跟你一樣,行事極為謹慎,他肯定不會選在今日將人送出城,她一定還在城內。”


    “但是,”陸君平見他又想走,強硬地按住他的肩,“你昨晚那麽瘋狂,他們現在肯定認為,你覺得雲嬈死了,這個時候你更不該去找岑煊,隻有讓他們放鬆戒心,才有可能找到她。”


    容珺濃黑如墨的眼神微微亮了起來,微唇的唇角多了幾分真實笑意:“她真的沒死?”


    “對,她肯定還活著,”陸君平哪裏敢說雲嬈沒了,隻能一口咬定她還活著,“在找到她之前,你都不能去質問岑煊,讓他發現你已經知道雲嬈還沒死。”


    容珺此時就像個溺水的人,毫無思考能力,見到浮木就拚命想抓。


    陸君平的話,就像是非常確定雲嬈還活著,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大的鼓舞。


    他站在原地,愣怔許久,昨晚仿佛被人狠狠撕裂成碎片的心髒,逐漸拚湊回原狀,半晌,他終於再次感受到緩慢的心跳。


    男人的眼神迅速地恢複清明,狹長漂亮的雙鳳眸彎起來,笑得溫柔又開心。


    “好。”


    -


    相府


    溫斯年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讓下人們準備好院子,這是專門為知知準備的院子,當時他想,無論知知日後回來,是要留在相府或是回到岑府,他都該為她準備這個房間。


    是以昨日雲嬈一說要當溫家女兒,溫斯年就帶著她來到早就準備好的院子。


    院子整理得非常好,不止有個小涼亭,還有著不大卻極其精致的池塘,池塘裏開滿了荷花,簡直比容珺的飛羽苑有過之而無不及。


    溫釋月見雲嬈看呆了,不禁笑道:“喜歡嗎?這可是我爹親自監工的,我這個長女可都沒這個待遇。”


    雲嬈聽見她的聲音,緩緩瞪大眼:“你……”


    她的容貌雖與印象中完全不同,聲音及說話語氣極為耳熟。


    與當初她離京時,岑煊安排在她身邊的丫鬟一模一樣。


    溫釋月狡黠一笑:“對了,你還不知我的閨名吧?我叫釋月,以後你可以叫我長姐或大姐姐。”


    溫瀾清並不楚清她們兩人的過往,臉上全是疑惑。


    雲嬈捂著嘴,眼裏亮晶晶的,開心的笑了起來。


    早上雲嬈是被丫鬟叫醒的。


    相府下人們雖然不知為何府裏突然多了個三姑娘,但溫斯年早上親口交待過,雲嬈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二姑娘溫瀾清雙生妹妹,任何人都不得怠慢。


    溫斯年雖然沒有說是因為什麽原因,隔了這麽多年才將人接回來,但光看雲嬈住在當年由丞相大人親自監工的明珠閣裏,還指派了四個丫鬟、六個婆子跟在她身邊伺候,相府眾人就知道大人有多重視她,自然不敢怠慢。


    明珠閣的主事媽媽姓趙,四個丫鬟年紀約莫十五、六歲,分別叫春梅,春蘭,春竹,春菊。


    雲嬈一早醒來,被幾個丫鬟們圍著伺候洗漱更衣時,整個人還有些恍惚。


    直到溫瀾清笑盈盈的過來接她一塊到膳廳用早膳,這才不得不相信,昨日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真的找到家人了。


    雲嬈抿了抿唇,完全壓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溫夫人已經不在,離世之後,溫斯年也沒有再娶,他本來就沒有納妾,相府一切大小,從很久以前開始,都是他一個人掌管。


    幾人剛用完早膳,下人們便說岑太傅來訪。


    溫斯年昨晚夢魘,沒有睡好,臉色有些差,聽見岑太傅來訪一開始不以為意,畢竟知知才剛認回來。


    直到他見到岑太傅整個人極為憔悴,這才覺得有些奇怪。


    岑太傅幾乎是一看到雲嬈,瞬間就紅了眼,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溫斯年見情況不對,立刻將他們父女二人帶到書房。


    可惜到了書房之後,岑太傅依舊不發一語。


    雲嬈有些不安地開口:“是因為我說要當溫家的女兒,所以您才這麽難過嗎?”


    可是昨晚岑太傅雖然難過,卻也沒有如此。


    她不禁覺得奇怪。


    岑太傅聽見女兒的話,渾身一僵,以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目光望著她:“不是。”


    他抬頭看向溫斯年,語氣沉重:“玄成兄現在就進宮吧。”


    -


    知知失蹤了那麽多年,如今終於尋回來,恢複身份一事自然刻不容緩。


    溫斯年一大早就進宮向明帝稟明此事。


    明帝聽見當年的小娃娃終於找回來了,微微一怔,旋即眉開眼笑,讓人到翊坤宮通知溫貴妃這件喜事。


    “溫愛卿,你即刻帶著朕的口喻回府,朕要召她進宮,昭昭這些年可對她掛牽得緊,趕緊帶那個叫……”


    明帝頓了下:“你剛才說她叫什麽來著?”


    溫斯年眼底掠過一抹怒意,微笑道:“溫嬈。”


    明帝微微皺了下眉:“怎麽?她不回岑家,要當溫家的女兒?”


    溫斯年笑容溫和,語氣卻微微發冷,透著幾不可透的恨意:“嬈兒流落民間時,曾因身份過於卑微被岑時卿欺辱過。”


    “皇上,嬈兒才是正正經經的岑府大姑娘,岑時卿如今的一切身份地份、榮華富貴本該都是她的,她卻虎落平陽被犬欺,您說,她如何再當岑家的女兒?難道還要她回去看那‘岑大姑娘’的臉色?”


    明帝原本充滿喜悅的笑容裏忽然多了幾分尷尬。


    當年自己的一意孤行被溫昭昭發現後,溫昭昭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對他不冷不熱,還是他再三保證,待日後知知尋回來後,絕對會給她無上尊榮,彌補她這些年受的苦,才終於再次博得美人一笑。


    明帝笑笑:“如今正主已經回來了,岑時卿朕自然會想辦法解決,此事溫愛卿就不必擔心。”


    最後又輕聲道:“就別將這件事說給昭昭聽了,否則她又要難過。”


    溫斯年微微笑著,心中怒火卻完全無法壓抑,寬袖下,雙手緊握成拳,指節青白。


    然而,溫斯年雖沒能來得及告訴溫貴妃這件事,溫貴妃聞風趕來時,麵色卻十分憔悴,一雙漂亮勾魂的美人眼慘不忍睹,腫得像是兩顆大核桃,明顯痛哭過。


    “愛妃這是怎麽了?”明帝立刻起身將人攬到懷中。


    溫斯年垂首,目不斜視。


    “臣妾隻是昨夜做了噩夢。”溫貴妃笑容勉強,神色緊張地四處張望,“知知呢?知知在哪?”


    見到禦書房內隻有兄長身影,她臉上浮現深深的失望。


    明帝眼裏隻有美人兒,哪裏還顧得了那個叫知知的小姑娘,繼續追問:“是什麽噩夢讓愛妃哭得這麽厲害?”


    溫貴妃沉默了下,狹長漂亮的美人眼漸次浮現幽怨與憤怒:“臣妾夢見,知知被皇上找來塘塞姐姐的岑時卿欺辱,不止嘲笑她是個乞兒,還極盡羞辱,知知還因為她……”


    她神色冰冷,話中全是憤怒:“被人逼得投井自盡。”


    明帝眼瞳驟縮,臉色明顯有些怪異,好半晌才回過神,連忙哄道:“愛妃這夢還可真嚇人,沒事沒事,知知人如今好得很,朕立刻讓你兄長帶她進宮。”


    他見溫貴妃眼裏還有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叫人心疼不舍,不禁失笑道:“那就隻是個夢,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朕現在就吩咐禮部,準備冊封公主大典之禮,待她成了朕的義女,成了尊貴的五公主,朕看誰還敢欺負她。”


    溫斯年聽見妹妹的話,倏地抬頭,向來冷靜的眼裏全是難以掩飾的震驚。


    昨晚安置好雲嬈之後,他也做了相似的夢。


    他原以為自己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想到妹妹居然也夢到了。


    溫斯年麵色飛快地沉了下來,眸色晦暗不明。


    明帝最是舍不得美人落淚,見溫貴妃一雙眼哭得紅腫,立刻不耐煩的催促溫斯年回府,盡快帶人進宮。


    溫貴妃隻要一想到那個夢,簡直愧疚得透不過氣:“如今知知回來了,岑時卿要怎麽辦?”


    她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那個夢太真實,真實得就好像她親眼所見。


    美人嬌嗔,動人嗓音猶如出穀黃鶯,發怒的模樣更是極為好看,明帝不由得心猿意馬。


    他沉吟片刻,立刻又讓人到岑府,召岑時卿進宮。


    -


    岑府


    岑時卿今日起得特別早,前幾日還因為岑母不肯帶她進宮,稍顯悶悶不樂的臉蛋,全是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岑母見她喜滋滋的模樣,不禁失笑問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岑時卿微微抬起下巴,笑吟吟道:“女兒做了個好夢。”


    岑母好奇:“什麽好夢?”


    岑時卿笑容燦爛,不論岑母如何追問就是不說。


    她知道岑母不喜歡榮國公府的大公子,自然不會傻傻地告訴岑母,她昨晚做了個痛快無比的美夢。


    夢裏她不止將叫雲嬈的那個小通房,叫到明月軒狠狠修理一頓,還夢見自己就要和容珺議親,不止如此,那小通房後來還受不住打擊投井自盡了。


    雖然就隻是個夢,但並不妨礙她的好心情。


    岑時卿有一種感覺,覺得所有事本來就該是這樣才對,容珺根本不該替那個叫雲嬈的丫鬟出頭。


    那個小通房就該那麽卑微才是。


    岑時卿本就心情極好,聽見宮裏來人說,說皇上召見自己,心情不由得更好了。


    加上昨晚的美夢,讓她忍不住想,莫不是那日姨母雖然口頭拒絕了自己,卻還是心軟了,幫她在皇上麵前說了好話,替她求來容珺的賜婚?


    岑時卿越想越有可能,抿了抿唇,很快朝身邊的丫鬟使了使眼神。


    前來召人進宮的小太監收下重量不輕,裝滿碎銀的荷包後,臉上全是笑,微微躬身,搓手問道:“不知岑大姑娘有什麽想問小的?”


    “你可知此次皇上召我進宮所為何事?”


    小太監愣了愣,笑道:“這小的不太清楚。”


    岑時卿麵上笑容頓時淡了些。


    小太監怕惹怒貴人,為難的皺了皺眉,接著像想到什麽,低聲道:“不過小的離宮前,倒是聽人說皇上吩咐禮部準備冊封公主一事。”


    “公主?”岑時卿怔了下,“我怎麽沒聽說宮裏哪個貴人有孕?”


    小太監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宮裏的確沒有貴人產子,可皇上吩咐完禮部之後,這不是馬上召您進宮了嗎?”


    岑時卿愣了下,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心頭湧上狂喜,立刻又讓人塞了個荷包過去。


    岑母身子並不好,每天清醒的時間不多,一天通常要小睡好幾次,剛才和岑時卿聊了一下,身子便疲倦不堪,如今已回房睡下。


    岑煊本來就忙,岑太傅則不知為何,一大早就不見人影。


    岑時卿詢問下人,下人們隻說太傅大人離府時,神色十分痛苦似是身子不適,他卻不讓人請太醫,也沒說要去哪。


    她最後隻好隻身一人,隨著小太監進宮。


    -


    溫斯年一早進宮前,已經吩咐過溫瀾清替雲嬈準備衣裳首飾,是以當他再回府時,雲嬈已換上十分正式的衣裝,衣料是上好的杭羅做成的,做工極為精細,卻沒有過多繁瑣華麗的繡紋,素淨而又不失端莊。


    少女一身的玉色衣裙,襯得本就欺霜賽雪的肌膚更顯白璧無瑕,吹彈可破。如墨的秀發挽著雙平髻,髻上綴著兩朵掌心大小的粉色百合簪與珠花,耳垂上掛著一對赤金嵌紅寶石鳳蝶耳墜。


    她本就天生麗質,未施粉黛,也足夠驚豔,如今又上了點淡妝,更是襯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越發嬌美。


    “真的很像阿婉。”溫斯年不由低聲感歎。


    溫瀾清附和:“的確很像姑母。”


    溫斯年見雲嬈神情有些緊張,想到夢魘中小姑娘的遭遇,眉眼略帶陰沉,聲音卻盡量溫柔下來:“溫嬈,不用緊張,從今往後,再無人可欺你。”


    “準備好跟我一塊進宮了嗎?”


    雲嬈的心髒怦怦跳了起來,指尖微微發顫。


    始終站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岑太傅忽然上前,牽起她的手,交到溫斯年手中。


    “知知莫怕,你的父親是當今國相,姑母是宮裏最受寵愛的貴妃娘娘,姨丈是太子太傅,兩個表哥還是七皇子與錦衣衛都指揮使,再過不久,你就是聖上親收的義女,尊貴的公主殿下,再無人敢輕視你。”


    雲嬈怔怔地看著眼前分明是自己親生父親,卻麵不改色的自稱姨丈的男人,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同時發現岑太傅眼中,再無昨日聽見自己要當溫氏女時的不甘與失落,隻有更深的愧疚與痛苦。


    她心頭微動,卻還來不及多問就被溫斯年帶上馬車。


    畢竟是皇上召見,不能讓宮裏那位等太久。


    明帝要接見的不止雲嬈一人,還同時召見岑時卿,並不適合在書房麵見。


    溫斯年再次帶著雲嬈進宮時,兩人被宮人領到了養心殿東暖閣。


    兩人剛走進東暖閣,就聽見裏頭傳來年輕女子的笑聲。


    笑聲有些熟悉,雲嬈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帕子。


    進到裏頭,果然看見岑時卿就坐在溫貴妃身邊,笑容燦爛地跟著她說著什麽,溫貴妃麵無表情,眼睛還微微紅著,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帝王則高高地端坐在主位,安靜地看著美人兒。


    直到宮人領著人進來,才將目光移到溫斯年與雲嬈身上。


    岑時卿原本心情極佳,見到雲嬈跟著舅舅一塊進來時,臉色瞬間就變了,手中的杯盞險些沒能穩住,差點就要在皇上麵前出醜。


    她憤怒而又不敢置信地看著雲嬈,緊緊的捏著手中的帕子,很想象在夢中那樣盛氣淩人的問她怎麽敢來這種地方,卻礙於帝王就在一旁,無法放肆。


    岑時卿氣得咬牙切齒,麵上卻極力保持平靜,回過頭,想跟溫貴妃說什麽,卻驟然一僵。


    溫貴妃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跟在兄長身邊的少女,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意再次湧了上來。


    她果然就跟昨日夢裏被逼著投井的知知,生得一模一樣。


    岑時卿順著溫貴妃的視線看去,目光再次回到衣著不俗,妝容服飾都凡常講究的雲嬈身上。


    她呼吸停滯了一瞬,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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