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庭老師,您今天沒和禰豆子他們一起出去嗎?”


    咖啡店的老板見我孤獨一人(其實並不)地坐在角落裏看書,端著一盤剛烤好的點心過來了:“您試試,這是店裏還沒有推出的新品。”


    我一邊說著“這多不好意思鴨”,然後還是很誠實地把我的賊手摸向了可愛小點心。


    “沒有,今天晶子也特別想出去走走,就讓她們一起帶初流乃出去了。”我笑笑:“我朋友最近遇上了一些麻煩,我挺擔心他的,但是又怕我直接過去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最近有點心緒不寧,幹脆沒去。”


    “這樣啊。”咖啡店老板了然地點點頭:“雖然以您現在的年齡還稱得上一聲年輕人,不過依我來看,老師您其實不應該顧慮太多。”


    嗯?


    我抬頭看向咖啡店老板。


    “想做的事情就去做,這才是年輕人的行事準則。”他精神矍鑠的黑眼睛凝視著我:“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我剛要回答這話,這時候,我萬年沒人找的手機突然響了。


    糟糕,不會是出事了吧!


    我慌忙拿起一看,卻發現是晶子。


    還好。我鬆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電話裏卻傳來了晶子焦急到有些慌亂的聲音,我從沒聽過她那麽不冷靜的聲音,除了在我咕咕的時候。


    這位偵探社的異能醫生不知道遇到了什麽,能讓見慣了大場麵的她心急如焚到這個地步?


    “老師,我們這邊遭到了襲擊,現在來了許多攜帶武器的外國人……”


    與謝野晶子那根本不是說話,根本就是對著話筒在喊話。她舉著手機一路狂奔,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掩體,同時背景音裏還傳來了雜亂無章的槍擊聲與擊打聲。


    我一下子就從位置上“騰”地一下站起來趕忙把手機的音量調高:“發生什麽事了?!”


    “我們今天帶初流乃出去,他說有東西、落在一家咖喱店了……我們就帶他去……”


    她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那些雜亂的聲音漸漸減弱了一些。呼嘯的風聲從話筒那邊傳來,晶子似乎是跑到了滿意的地方,在一處掩體後麵躲了起來,話語也說的稍微順暢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慌亂之後的語無倫次。


    “一群全副武裝的外國人從車上下來。他們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初流乃說他的朋友在裏麵,禰豆子聽了就衝了進去,我沒有戰鬥異能,就先帶著初流乃藏了起來——”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是織田作那邊出事了!


    我甚至來不及跟咖啡店老板解釋什麽,當即就發揮了我最快的速度往卡座外麵跑,隻留下一句遠遠的“實在是對不起我這裏出事了”,以及一連串清脆的風鈴聲回蕩在空氣裏。


    一隻三花貓從櫃台的後麵鑽了出來,輕巧地跳上了尚帶餘溫的卡座坐墊。


    ……


    與謝野晶子和我的通話還在繼續,隻不過這一次狂奔的人換成了我。


    我已經等不到什麽交通工具了,坐什麽都不如我自己跑的來得快,反正整個橫濱都不大,咖喱店離這裏的位置也不算很遠,比起還要等待與轉車的地鐵,我更相信自己的11路公交車。


    “……這些外國人不止一方勢力,我聽不太懂他們的話,但是能分辨出至少不是一個語係的。”


    她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對我陳述裏麵的情況:“感覺第一撥勢力挺窮的,大熱天衣服都沒錢換,披風破破爛爛;第二撥衣服不破,但是連武器都不帶……我總覺得兩撥都挺窮的。”


    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記得吐槽啊!


    我狂奔的身影幾乎快成了一道閃電,連口罩都被我嫌礙事給一把摘下扔掉了,什麽路人的圍觀的視線,我已經統統不在乎了。


    最重要的是趕緊趕到那裏!


    “那裏麵還有五個孩子和一個老板,都是我的朋友,不能出事……放心,我馬上就趕到!”


    我根本無視了交通規則,反正怎麽方便怎麽快怎麽來,在旁人眼裏,我就是一抹如霧如電呼嘯跑過的漆黑人影,根本看不清樣貌。


    我掛了晶子的電話,轉而撥通了太宰治的手機號。


    太宰治接通的時候還有點茫然,我幾乎是一股腦地把我的話當頭澆下——


    “咖喱店那邊出事了織田作還不知道不要信森鷗外垃圾人他們已經和異能特務科暗通曲款你丫的再不來就要出人命了!!!”


    我對著電話喊完了我要說的內容,就立刻掛了太宰治的電話。


    電話鈴聲再響,又是晶子。


    我迅速佳接通,她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裏麵好像快打完了,但我沒見到禰豆子出來……???!”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晶子的手機似乎被人拿走了,而她本人也因為某些原因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喂?喂!什麽人啊!你這個人怎麽不說清楚——”我也崩潰了,對著話筒狂嘯。


    下一秒,通話結束。


    ——


    與謝野晶子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她抱著初流乃,不敢置信地對麵前的人抬起了臉。


    眼前的少女身材比以前更加高挑一些,就像是櫻庭老師所做的那樣,她似乎給自己增加了一點身高,足底的十公分黑色高跟鞋將她直接送到將近170的閾值。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灰黑拚色西裝外套,內搭是工裝藍的開領襯衫,配黑色領帶。而下身穿的條紋金屬皮褲,才是讓她整個人的看起來如同群星閃耀一般的尖刀利器。


    與謝野晶子很難在心中描繪這種既視感。


    她隻能用有些發愣的目光一寸寸往上移去,看向了麵前這個成熟了許多的禰豆子。


    少女過長的頭發似乎被她剪短了一半,看得出來做過造型,不再是大正那種清湯掛麵式的一溜長直發。她天生漸變色的頭發被纏繞起來,紮成了幹淨利落的高馬尾,微微垂直肩頭。而麵上的妝容更看得出來是化妝老手,不知道需要經過多少年的沉澱,才會擁有這樣渾然天成的技術。


    ……她現在的樣子,可真厲害啊。


    閃閃發光,不是那個剛來的大正鄉下清秀土妞,滿心滿眼地就是找一個好男人過日子的那種傳統大正女性,而是真正的獨立帥氣的女孩子。


    眼前這樣的禰豆子,現在是那種走在街頭都會被帥氣好看弟弟搭訕的超a姐姐,是受了欺負也可以一把拽過對麵的領子,用柔軟的嗓音問對方“你想去死嗎”的尖刀美人。


    少女沒有說話,但是蜜粉色的眼睛中並非全然沒有溫度,而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與謝野晶子,就好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懷念故友。


    咖喱店那邊的戰鬥似乎已經進入了收尾工作,裏麵的槍聲一下子就小了起來。


    有人從裏麵走出來了。


    ……


    晶子僵硬地轉頭看過去,那是一個身著製作考究黑色西裝的金色長發青年。


    他看上去都不知道有沒有20歲,但是身上冷峻鋒利的氣場卻足以碾壓任何一個人,隻讓人感到說不出來的壓迫感,更別提他現在的臉上連一絲笑容都沒有。他皮膚很白,會讓你想到電影裏的吸血鬼伯爵,容貌則是充滿視覺混淆的混血兒的既視感,眉宇五官精致會讓你聯想到希臘雕刻大師刀下的作品。


    青年的特別還不僅僅是他那一頭造型奇特的金色盤發。他的特別更是體現在你一眼看過去,會懷疑他是不是那種t台上走出來的男模,肩寬腰窄腿直長,表情管理更是滿分。


    至於他身上的打扮,看上去就是那種奢侈品大牌的頂級設計師私人訂做的高定西裝,是那種普通人連親自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的玩意兒。


    見鬼,現在的外國mafia都是按顏值選人的嗎?


    與謝野晶子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然後下意識抱緊了懷裏可可愛愛的初流乃,下意識輕聲哄道:“不怕,那都是歐美資本主義的糖果炮彈,初流乃不要被這種花花東西迷花了眼……”


    並沒有什麽感覺的初流乃:“……”


    對不起,她現在就已經被迷花了眼了!


    櫻庭老師救命啊啊啊啊!


    金發青年走到了她的麵前,先是看了一眼禰豆子,二人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


    他薄唇輕啟,快速而又連續不請地吐出了一連串的意大利語,晶子雖然聽不懂,但是可以猜出大概是在對禰豆子說咖喱店裏麵的狀況。


    青年沒有廢什麽力氣,就從她的手裏抽走了那部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他微微歪頭,把話放到耳邊聽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從他出現以來的第一個笑。即使她這樣不懂心機爭鬥之人也看得出來,這是那種真心的笑容,而不是為了什麽場麵不得不笑出來的假笑。


    與謝野晶子的視線,根本不受控製地就往他的那雙迷人的綠眼睛看過去。


    她就像是跌入了一望無際的綠色沉靜之海一般,柔軟、輕盈、周遭還洋溢著因為春暖花開萬物複蘇帶來的清甜香氣。


    ……那是對方身上傳來的香水尾調。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帶著象征權力的寶石戒指的指尖在拿走手機的時候,傳來了暖熱的體溫。


    她這喜歡看美人的壞習慣,啥時候能改掉……與謝野晶子惡狠狠地心說著,然後就繼續挺直了視線看美人。


    下次就改!下次一定!


    即使是櫻庭老師在這裏,也會理解她的做法的吧?大家都是顏值外貌協會的vvip用戶,肯定不存在大哥說二哥的事情!


    ——


    金發青年在她麵前掛斷了電話,然後這才揚起宛如上好祖母綠色澤的雙眸,對她露出了一個輕柔的笑容,看向了被她護在懷裏的初流乃醬。


    “我可以跟這孩子單獨講句話嗎?”他用日語問道。


    與青年的氣場相反,他的聲音聽上去卻是意想不到的溫柔,就像是夏日的青青麥地,暖融的微風一吹,就會在藍到不可思議的天空下掀起一大片的綠色波濤海浪。


    與謝野晶子雖然確實喜歡看美人,但是並沒有因此就放鬆了警惕。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凶惡起來:“你說讓就讓?你一個外國人,帶著手下衝進我們橫濱的地界……先說你是誰!”


    眼前的金發青年有些憂愁地歎了一口氣。


    “晶子姐姐。”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繼續沿用這個稱呼,但是還是堅持著說出了後麵想說的話:“我叫喬魯諾喬巴拿,是意大利最大黑手黨‘熱情’的教父。”


    “小時候曾用日語名,汐華初流乃。”


    ——


    “你就這麽答應跟我過來了?”


    喬魯諾看著眼前黑發綠眼的孩子,卻不急著上前,而是與孩子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閑適靠在沿海公路的圍欄上,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黑西裝有染上灰塵的可能:“你不怕我騙你嗎?”


    遠處碧藍的海浪在好的出奇的天氣裏翻湧著浪花,雪白的海鷗低低地衝擊在海麵上,就像是他對布加拉提說出“我有一個自認為正確的夢想”的那一天,陽光如碎金般灑落人間,海風吹動著波濤,金色的陽光把風與海岸都染成了黃金的色澤。


    這樣好的天氣,不應當殺人。


    初流乃定定的看著喬魯諾,說:“你不會。”


    “是嗎。”喬魯諾笑了,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咖喱店。那裏的槍聲已經完全停了下來,橫濱藍色的海岸線又陷入了一片熟悉的寧靜中。


    “我的朋友,他們沒事了吧。”


    初流乃的問句,卻是肯定句的語氣。


    “是。”喬魯諾看著年幼的自己,笑了笑:“放心,他們很好。不過在這之後,還有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馬上就要死了。。”


    初流乃睜大了雙眼,不做多想就猜出了正確答案:“……是織田作嗎?”


    喬魯諾看著他,答案不言而喻。


    “你想要救他嗎?”


    “你也想要救他嗎?”


    一大一小兩個的自問自答,問的卻是幾乎相同的話,要是櫻庭步夢在這裏,必定要說真不愧是同一個人了。


    “你想要我做什麽?”


    “你都知道了?是的,我叫你出來,就是有原因的。”


    喬魯諾傾聽著遠處傳來的海潮拍岸聲,心神都變得逐漸寧靜了起來。


    “我想要你回到原本的時間裏。”他對初流乃說:“你也知道,你不是這個時間線的原住民。無論是大正還是橫濱現代,都不是你的時間。不論你有多麽的不願意,你終究是要回去的。”


    眼前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


    他仰頭看向了這位年輕的mafia教父,充滿不確定地詢問道:“那我還會記得這一切嗎?”


    “我不想忘記。”


    喬魯諾問:“如果我說你不會呢?”


    孩子又沉默了一會兒。


    “我會很傷心,但是我會不記得了吧?我不願意遺忘所有的事情,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想起來,然後來到他們的時間裏,去找到他,找到他們——”


    所有對他好的人,所有擁有一顆金子般心髒的人,所有對他溫柔以待的人……櫻庭步夢,織田作,灶門禰豆子,與謝野晶子,偵探社裏的所有人,他的小夥伴們,咖喱店的大叔,咖啡店的老板……甚至是會溫柔笑著摸摸他的路邊的女子高中生。


    那都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獲得過善意。


    是他這樣生活在陰暗角落裏吹不到的黃金之風。


    ……


    “你不會忘記。”喬魯諾打斷了他的話:“隻不過……”


    接下來,他說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句話。


    “你隻是做了一場溫柔的夢,就像是在充斥了花朵與水果的香氣的美夢中睡了漫長的一覺……而現在你醒了。”


    喬魯諾看了一眼腕上的銀製手表,然後對他說:“時間到了。”


    “雖然非常倉促,不過沒有辦法,分別本就是這麽快的事情。”


    “但是,你們終將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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