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菱正欲再勸,旁邊低頭吃飯的薑立南也開了腔。


    “我最近太忙了,春耕快開始了。現在廠子裏的拖拉機又開始供不應求,我們最近出車次數太多,沒法請假。


    你要是不忙的話,就請假陪你媽去看看,不然就再等等。”


    說完,他抬頭,有點愧疚的看向妻子:“我一直說陪你去醫院做個檢查,一直沒時間。不行就讓曉菱先陪你去看看?”


    他這麽說,徐寒梅更加不會同意了。


    她嗔怪了瞪了女兒一眼:“就你那腦子裏能存事。怎不怎麽的就要去檢查了。我在鎮子上的時候不是剛查過嗎?醫生都說了,我這病就冬天難熬一點,開了春就沒事了。我現在都好多了,查什麽查?別沒事給自己添亂了。”


    這根本就是薑曉菱意料之中的結果。


    隻是她沒有想到,父親居然這麽早就要開始忙了!


    要知道,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們剛剛從老家奔喪回來。


    因為現在薑曉菱和父親都要上班,早上的時間實在寶貴,這個話題就沒有再繼續深聊下去。


    機械廠離得稍微遠一點,所以薑立南吃完飯立刻就離了家。


    薑曉菱是幫助媽媽把廚房收拾了之後才走的。


    剛剛走出樓棟口,她就看到美芳和她媽媽一人挎著一個籃子從院門那邊走了過來,不禁有點奇怪。


    “美芳!”她伸手朝著她們擺了擺,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阿姨,美芳,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出去了啊?”她笑著打了個招呼。


    “曉菱上班呀?”錢小芸看到她,頓時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自從那件事之後,她現在每次見薑曉菱,都像是見了什麽活菩薩一樣,都恨不得能對著她拜一拜,態度好得不得了。


    “是呀,我去上班,你們這是……買菜去了?”薑曉菱點了點頭,然後又看了一眼兩個人手裏的籃子。


    她們兩個倒也沒有瞞著,張美芳還將手裏的籃子往她的麵前推了推,抱怨道:“是啊,我和媽媽早上不到六點就去買菜了。可你看看,現在的菜場什麽也沒有。排了半天隊,就買了這麽點東西。這,今天中午給爸爸送什麽啊!”


    說著,她還用手在籃子裏翻檢著。可翻來翻去,左不過就是幾個土豆,紅薯,還有一小把黃豆芽。


    估計這點黃豆芽都是搶回來的。


    而薑曉菱此時卻被張美芳說的話給吸引住了。


    她開口問道:“美芳,你們現在每天給張伯伯往廠裏送飯嗎?張伯伯不在食堂吃飯?”


    聽她這麽問,張美芳有點不好意思的的低了下頭,然後又轉頭看了看媽媽。


    這才笑道:“我爸爸胃不好,挨不得餓。現在廠子裏好忙的,他一忙起來就總是會忘了時間。飯堂裏的飯都是定時供應的,錯過了時間要麽是冷飯冷菜,要麽就沒飯了。


    那樣的話,我爸爸就不得不餓到晚上回來吃。可現在廠裏又成立了新的攻堅小組,他要負責兩個小組的指導工作,晚上有時候也要加班。那飯就吃的完全沒有點兒了。所以現在每天都是媽媽做好,我去給爸爸送飯。”


    聽了她的話,薑曉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和張美芳娘倆告別之後,她沒有立即去上班,而是又重新轉回了家,跟媽媽說了張家的事情。


    徐寒梅一聽這種情況,立刻心疼了起來。


    “哎呀,那以後我也每天給你爸爸送飯。你爸的胃也不好,也受不得餓的。你看那個人,這種情況他之前回來從來沒有說過。我說怎麽現在家裏吃的這麽好,就沒有見他胖!”


    薑老太太也連聲附和:“是的啊,我兒子也辛苦呢!他們修車,鋪張紙就直接在地上躺下了,在車子底下一躺就是大半天。這是什麽天氣啊?那地板冰冰涼涼,躺那麽久,人都要凍僵了!


    不行不行,以後咱們也給送飯!以前是不知道,這知道了,怎麽也不能讓我兒子受這份委屈。”


    現在技術工人實在是太缺乏了,所以政府大力提倡培養多麵手人才。


    工廠裏的司機各個也都充當著維修工,廠裏自己的汽車壞了要修,售出去的拖拉機壞了,他們也要負責。


    如果是去送貨的時候,遇到售出的拖拉機壞了,他們經常就是就地維修。而如果最近沒有什麽送貨任務,那些公社也會把出了毛病的拖拉機送回廠子。


    所以論起現在廠裏哪個部門工作最辛苦,絕對少不了司機大隊。


    那真的是一個人當幾個用,出車的出車,維修的維修,根本沒有一點休息的功夫。


    所以,薑立南也好,邵彥成也好,每天的工作量都是極大的。


    “以後我中午給爸爸送吧。”薑曉菱說道。


    她剛才在進門之前就想好了,她有倉庫,讓媽媽她們把飯做好,她放在倉庫裏。然後到了廠子門口再拿出來,這樣無論天氣多冷,送過去的飯菜都能保證是熱乎的。


    “我中午本來就要回家吃飯。你們早點做,我吃完就去給他們送,送完還不耽誤我上班。你們也可以少跑一段路。”


    廢品站的位置正好在家和機械廠之間,她去送飯確實可以少跑一段路。而且她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吃飯外加送飯,時間都是足夠的。


    聽到她說“給他們送”,婆媳倆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然後全都點了點頭,沒有一個人和她爭搶。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晚上薑立南回來後聽說家裏人準備明天開始給他送午飯,堅決不答應。


    非說太麻煩了,而且沒有必要。


    直到妻子悄悄跟他說,是女兒提出來的。


    而且也不是隻給他一個人送,還有邵彥成的份兒,薑立南這才嘿嘿笑了兩聲,低罵了一句,點頭同意了。


    於是那天晚上,婆媳倆什麽也沒做,就聚在一起琢磨著燒什麽菜去了。


    務必要做到既不打眼,又好吃,最重要的是得能補充足夠的熱量和營養。


    晚上的時候,薑曉菱回到那個屋子裏,將現在的情況和兒子一家說了。


    也說了上輩子的時候,父親之所以會病逝其實很大的原因可能不是生病,而是勞累過度。


    說讓他們放心,自己現在會盯緊。同時她也問邵蔓,寄來的那些藥有沒有可以直接煮了當水喝的?


    這樣她可以在送飯的時候給爸爸直接帶過去。


    家裏的回複很快。


    雖然信是邵國慶寫的,可他在上麵說明是打電話問過邵蔓之後,轉述的內容。


    他在信裏用邵蔓的語氣寫道:“聽了您的描述,太公當年勞累過度致死的可能性確實很大,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如果有可能還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不過心疾,沒有現代化的醫療器械,僅靠一般的檢查很難判斷準確。如果可能,最好能夠找到一個比較有經驗的中醫,幫忙把把脈,好好的查一下。


    如果現在達不到這種條件,食補也是極好的。


    奶奶,您先別著急,我明天上班就去找大夫開幾個食補的方子,然後將食材帶方子一起讓邵洋給您寄過去。


    另外關於太婆的咳嗽,我也一樣配些藥給您。讓太婆堅持吃一段時間看看,合不合適的您記得和我反饋。


    這次寄過去的藥裏麵,應該有洋參含片。西洋參是養心的,您可以取一些泡水給太公喝。另外我讓爸爸今天就給您寄一些紅茶還有牛奶。


    您將紅茶煮水,然後加入牛奶製成奶茶,給爺爺帶上。紅茶性暖,牛奶滋補,這兩樣放在一起對胃是很有好處的。平常你們也可以經常煮了自己喝。


    牛奶我們會按時給您寄,千萬別省著。這是好東西,無論是給太婆還是給舅舅喝,對身體都很好。


    食補的東西沒有那麽快見效,請您務必讓家人堅持。另外我還會再找一些可以替換的,讓大家經常換換花樣。”


    在信的末尾,邵國慶又用他自己的語氣寫了一大堆,說來說去還是對於家人身體狀態的擔心,讓她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還說她自己的身體也很重要,別隻顧著別人,把自己不當回事。


    看著這比平時長了許多的信件,薑曉菱一邊嘀咕著“真囉嗦,比你媽還囉嗦”,一邊又忍不住的抹了抹眼睛。


    她不想哭的。


    又這麽多親人的關心,高興都來不及,為什麽要哭?


    可看著信,那眼眶就是總有一種濕漉漉的感覺,擦都擦不及。


    第二天一大早,薑曉菱就將兒子寄過來的紅茶,牛奶還有西洋參含片拿出來交給了媽媽。


    過年前爸爸就在家裏下了封口令,交待妻子和母親:“曉菱拿回來的東西,給你們了就隻管吃,別問她從哪兒弄的。總之,那渠道我看過了,安全的很。


    但凡有一點不安全的因素,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咱家人的嘴不嚴。你們鬧不懂,就別瞎操心,也別問,隻管吃,別的有我盯著,用不著你們。


    你們要做的就是給我盯好了那三個小的,誰要是敢在外麵多說一個字,給家裏招禍,別管是不是故意的,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所以,她現在連解釋東西的來源都不解釋了,直接把東西給了長輩,然後複述了兒子寫的做法,其他就不管了。


    婆媳兩個即便心裏有再多的疑問,可兒子(丈夫)的話也不敢不聽,所以她們隻是接過來,並且答應薑曉菱中午一定會按要求做好。


    如今汽車大隊分成兩隊執行任務,一隊跑運輸的時候,一隊就留在家裏負責車輛的保養和維修,一周一替換。


    這周正好輪到薑立南他們師徒這一隊留在家裏。


    可留在家裏並不代表活兒就輕鬆。


    他們倆是汽車大隊公認的維修技術最好的兩個人,大家習慣性的將那些比較複雜的,或者檢查不出毛病的需要維修的車輛,拖拉機都留給他們。


    所以從上班起,這師徒兩個人就悶著頭幹活,甚至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薑曉菱挎著籃子來送飯的時候,邵彥成看到她,都驚呆了。


    “別愣著了,先去洗洗手,然後過去吃飯。”薑立南脫掉手套,拍了拍徒弟的後背,說道。


    “師傅,她怎麽來了?”邵彥成忍不住問道。


    “什麽她,她的?她是誰,就沒個名字啊?”薑立南瞪了徒弟一眼。


    “不是。”邵彥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曉菱怎麽來了?”


    聽徒弟這麽說,薑立南滿意了幾分,解釋道:“她心疼她爹,過來給我送飯來了。你小子有福氣,跟著我沾光。以後啊,隻要咱在家,就別去食堂買飯了,曉菱會每天送過來的。”


    “那怎麽行?她中午就那麽一會兒休息時間,還要兩邊跑。”邵彥成有點著急。


    看他這麽替女兒著想,薑立南心裏很高興,麵上卻不顯。


    他睨了睨徒弟:“我女兒孝敬我,心疼她這個老爹,不想讓我吃冷飯,你有什麽不樂意的?讓你湊個熱鬧,跟著蹭一份而已,別瞎激動,搞得就跟我女兒是專門給你送飯一樣。”


    一句話瞬間將邵彥成給說了個大紅臉。


    他們師徒說了些什麽薑曉菱並不知道,此刻的她正在維修車間最裏麵的那個小屋裏,將帶來的飯菜一樣一樣從籃子裏端出來。


    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出了門就放在倉庫裏,然後到了廠門口才拿出來的,所以這會兒和剛做好的沒有任何區別,都還冒著熱氣。


    這還是薑立南和邵彥成第一回如此近距離的感受到那倉庫的神奇之處,全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今天因為是第一次送飯,婆媳兩個有點束手束腳,生怕萬一飯菜不對勁兒,給他們倆製造麻煩。


    所以送來的都是最家常,普通的。


    玉米麵蒸的大饅頭,炒蝦醬鹹蘿卜絲,鹽水煮白菜。


    看上去平平無奇。


    可就是這樣的飯菜,邵彥成一口吃下去,就立刻察覺出了不同。


    他抬眼望向了薑曉菱。


    薑曉菱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麽,用手指了指他拿在手裏的饅頭,說:“這麵是用牛奶和的,裏麵還加了白糖,所以你吃著會覺得甜甜的。”


    然後她又用手指著鹹蘿卜絲:“這是用豬油炒的,裏麵還有一點點油渣,看不清楚,吃你們肯定是能吃出來的,這樣更香一點。”


    “至於白菜……”


    說到這裏,薑曉菱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這個維修車間此時隻有他們三個人,火速的拿起邵彥成跟前,還沒有來得及用的筷子,在盛白菜的碗裏翻揀了一下。


    然後從最下麵翻出了兩塊兒足有一公分厚的燉肉片,分別夾到了他們兩個人手裏拿的饅頭上,催促道:“快吃!”


    師徒倆連交換個眼神都來不及,全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雖然如今已經開了春,可倒春寒的威力絕對不能小覷。


    這維修車間是在廠子最裏麵,因為要一次性能放進來三輛以上汽車,所以建的大的很,也空曠的很。


    車間外麵還是一塊兒空地,上麵也零零星星停了好幾輛等待維修的拖拉機。


    這樣的地方,穿堂風是很厲害的,溫度很低。


    薑曉菱就在這屋子裏待了這麽一會兒,隻覺得膝蓋以下都凍得沒有了知覺。不用想,他們在車子下麵,就鋪一塊兒帆布,一躺就是一整天,那是什麽滋味!


    隻怕當初父親就是這麽寒氣入體,才最後賠上了自己的命!


    想到這兒,薑曉菱的心裏一陣難受,連忙將自己身上背著的兩個軍用水壺取下來分別遞給了他們兩個。


    “給你們煮的茶,都喝兩口,暖暖身子。”


    其實,根本不用茶,單是這頓飯就吃得薑立南和邵彥成這一對師徒感覺到了無比的舒坦。


    凍僵了的身子都因為熱飯熱菜下肚,而變得暖洋洋的。


    可此刻看到薑曉菱把水壺遞了過來,兩個人自然也不會推拒。


    薑立南接過壺,笑眯眯的問了一句:“這裏麵裝得什麽啊?我摸著還燙手呢。還是我家乖女知道心疼爸……”


    他說著,拿起壺一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然後立刻察覺出了不對,眼睛頓時瞪得滾圓,一口水含著嘴裏,咽也咽不下去,吐也舍不得吐出來,就那麽含著,神情古怪的瞪著女兒。


    看到他這個樣子,薑曉菱急了。


    她伸著一根手指,指著爸爸:“咽了,咽了,那是人參!”


    聽到人參兩個字,薑立南打了一個激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毫不遲疑的咕噸一口咽了下去,卻因為咽的太急,差點沒噎住。


    薑曉菱連忙跑過去,把手放在爸爸背上,使勁的摩挲著,幫他順氣。


    好一會兒薑立南才緩過氣來。


    他伸手在女兒的腦袋上拍了一記,然後低斥道:“這又是你換來的?!”


    薑曉菱點了點頭。


    “你這是瞎胡鬧!”


    薑立南使勁瞪了她一眼,然後將手裏的水壺趕緊重新擰上了瓶蓋,一臉肉疼的表情。


    “人參你也敢換,你這是瘋了吧?你爹我好好的,你居然給我吃這玩意?!這,這……”


    薑立南越想越心疼。


    在他的意識裏,那人參是能夠活死人,肉白骨的,過去的地主老財家裏也沒幾個人能吃得起這個。


    他沒病沒災的一個大男人,吃這,不是浪費材料嗎?!


    這姑娘,這真的是!


    他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反正也煮了,你不喝放的時間長了藥效也沒了。等你再拿回去就跟白水一樣,你看著辦。”


    薑曉菱早就想到父親會跟她來這一招,所以才沒有提前跟家裏人說。


    她隻是把孫女專門交待的那個什麽西洋參含片交給了媽媽,隻說是幫爸爸保養身體的,至於是什麽,提都沒提。


    剛才如果不是看爸爸一副要吐的模樣,她也不會脫口而出。


    至於到底是什麽西洋參還是人參,在薑曉菱的心裏,都是沒差別的。


    看女兒這樣一副賴皮樣,薑立南也是頭疼。


    他又看了一眼手裏的水壺,遲疑道:“不能放?”


    “肯定不能放!你看哪種中藥,煮出來不是馬上讓病人喝下去的?放放就沒有療效了!”


    “我才不是病人!”薑立南又不樂意了。


    “有病治病,沒病養身。你喝不喝吧!”薑曉菱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看到女兒這副模樣,薑立南也是真的沒轍。


    他無奈的重新打開了水壺,小小的抿了一口,喝得齜牙咧嘴的。


    那樣子,跟喝下去的是身上掉下來的肉一樣。


    薑曉菱也不去看爸爸那份掙紮的表情,心裏是打定了主意,這茶以後每天都會給他煮。


    然後她將目光又投向了邵彥成。


    邵彥成還沒有來得及打開水壺的時候,就聽到薑曉菱蹦出來一句:“那是人參!”


    嚇得他手一哆嗦,連壺蓋都沒敢擰。


    看到她看向自己,邵彥成直接將水壺重新遞了回去:“我不喝,你喝了吧。”


    語氣極為堅定。


    薑曉菱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爸,沒事我給你燉什麽人參?喝你的,不一樣。”


    聽到女兒這話,薑立南撲哧一笑,眼中閃過了一抹得意,隻覺得那藥湯子喝到嘴裏的滋味,都變得好喝了很多。


    而邵彥成也不生氣,反倒覺得的心裏踏實了。


    他擰開了水壺蓋,先小心翼翼的聞了聞,頓時一股說不出的濃香從壺中傳了出來,讓他忍不住下意識的又多吸了一口氣。


    他再次抬眼看向薑曉菱。


    薑曉菱這會兒也懶得解釋,生怕他也和爸爸一樣,再和自己推拒一番。


    到時候磨蹭的時間長了,去食堂吃飯的人們回來,再看見就不好了。


    所以,她幹脆一瞪眼睛,如上輩子般,命令道:“喝!”


    邵彥成好脾氣,被她這麽指使也不在意,端起水壺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茶一入口,邵彥成隻覺得自己四肢百骸,每一個毛孔都舒展了開來。


    他忍不住下意識的就發出了滿足的“嗯”聲。


    聲音一出口,不由得整個臉都紅了。


    “好喝嗎?什麽味道?”


    看徒弟一臉享受到無以複加的表情,薑立南好奇極了。


    忍不住湊過頭來問道。


    邵彥成點了點頭,老老實實的回答:“好喝,甜,香。”


    說完再次看向薑曉菱:“這是什麽?”


    “奶茶。紅茶煮水,然後濾除茶葉,放入牛奶和糖。”薑曉菱簡單的說道。


    可這話,聽在兩個大男人的心裏,卻讓他們一陣肉緊。


    茶葉啊!


    現在的茶葉多難得,別說茶葉了,能弄到一點茶梗,大家都跟寶貝一樣,不喝到完全沒了顏色都舍不得丟。


    更別說還要加牛奶和白糖。


    哪一樣都是了不得的好東西!


    看出了他們的想法,薑曉菱解釋道:“茶葉沒扔,濾出來的還留在家裏,能繼續泡水喝。至於牛奶和糖,吃到肚子裏就不算浪費。”


    這話說的,即便在場的兩個人心裏並不同意,卻也沒什麽可說的。


    按理說,中午機械廠也是有休息時間的。


    可活兒積攢的多,平時師徒倆都是隨便去食堂弄口吃的糊弄糊弄肚子,就回來接著幹活了。


    可今天,這麽美美的吃了一頓飽飯之後,誰也不想動彈,所以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休息。


    薑立南喝完參湯,擦了擦嘴站了起來:“我出去轉轉,彥成,你慢慢吃。”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誰都能聽得出來,他這是給兩個小輩留出說私房話的空間。


    薑曉菱還沒感覺到怎麽樣呢,邵彥成的耳廓就已經紅的不能看了。


    他快速的將水壺裏的奶茶喝幹淨,然後說:“明天不用送這個了,我不喝。”


    薑曉菱沒有理會,將空了的碗碟,還有水壺全都收拾好,放進了自己帶來的竹籃裏。


    她看了看外麵,覺得還有點時間,就趕緊對男人說道:“邵彥成,我有點事兒也要跟你說。”


    邵彥成點了點頭:“你說。”


    “我前段時間做了個夢,一個非常清晰的夢……”


    薑曉菱將之前從兒子那裏聽說的,關於謝強被騙,然後被抓的事兒全都跟男人說了一遍。


    隻除了沒有揭破他們兩個人那時候已經成親,並且已經有了孩子這樣的關係。


    邵彥成開始聽到薑曉菱說做了一個夢的時候,還沒有太放在心上。


    結果聽她越說越真,最後連時間,地點,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都說得明明白白之後,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了。


    待薑曉菱全部說完之後,他才問道:“這是你在那個夢裏夢到的?”


    薑曉菱微怔,然後立刻就明白了邵彥成的意思,他是覺得自己那個黑匣子的夢神奇無比。


    所以就將一切他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和解釋的真相都歸結到了那個夢裏。


    隻有說跟那個夢有關,他就會相信這一切都會發生。


    於是她點了點頭:“是,我就是在那個房子裏做的夢。”


    於是邵彥成的神色更加嚴峻了起來。


    他想了想,說:“我盡力去勸一勸謝強。你說的沒錯,技術科的工作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隻是……”


    他沉吟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隻是人各有誌,這工作也不是適合每一個人的。我可以想辦法讓謝強來試試,但最後他願不願意幹,還有能不能競爭的上,這都未可知。”


    “我知道。”薑曉菱連忙點了點頭:“能盡的努力,咱們努力一把,至於最後怎麽樣,這個得看天意。反正我覺得,隻要有我們盯著,強子哥就不會走那樣的歪路。”


    “嗯。”邵彥成也點頭稱是。


    說完這件事,薑曉菱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準備離開,這時候邵彥成又忽然問道:“你還夢到了什麽?”


    “你是指?”薑曉菱轉頭看他。


    “你都能夢到謝強是在八十年代出的事,那之前呢?之前這十幾年,你有沒有看到一點什麽?”邵彥成的語氣裏充滿了探尋。


    薑曉菱放下了手裏的東西,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看到了一點。”


    “有什麽?”邵彥成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


    “看到了在後麵的日子,你會成為機械廠的總工程師,也就是接替了張伯伯現在的位置。”


    邵彥成的眼神裏快速的閃過了一絲錯愕,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薑曉菱不樂意了。


    “你那麽能幹,又那麽聰明,還能吃苦。咱機械廠比你強的有幾個?我就覺得有可能。不是有可能,是肯定能行!”


    聽了這話,邵彥成的唇角露出了一抹遮掩不住的笑意,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你倒是對我有信心。”


    “那是!”薑曉菱笑了:“我對你可是有信心極了。”


    邵彥成望向她的眸光變得更加的溫暖了。


    被這樣的目光盯著,薑曉菱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的,她清了清嗓子,主動往下麵繼續說道:“我還夢見這場運動……長不了。”


    這幾個字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即便邵彥成就坐在她的旁邊,也隻是勉強能聽到。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嚇了一大跳!


    連忙站起來往小屋的外麵看了看,直到確定再沒有第三個人,才重新坐下來,責備的看向她低斥道:“別瞎說!不該說的話別說!”


    “是你問的。”薑曉菱咬了咬嘴唇。


    同時將頭更傾向於他,用更小的聲音說道:“我沒騙你,我真的夢到了,這場運動持續不了太久,也就是個七-八年吧,一定會結束的。你信我!”


    邵彥成被她這種大不韙的話給徹底驚呆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直過了大概得有一分鍾之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問:“那之後,世道會變成什麽樣?”


    因為太過於緊張,他的聲音發緊,手更是下意識的握成了拳。


    薑曉菱當然理解他此刻的震驚和期待,這樣的感受她曾經也是親身經曆過的。


    她望著邵彥成,目光熠熠:“之後我們的國家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富強。人們的生活水平和國家地位也會越來越高。每個人都能夠挺直腰杆,再也不用向象在這樣,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幹。說個話都要提防隔牆有耳。”


    她用手拍了拍竹籃:“像這樣的飯菜,以後會成為家常便飯,甚至還能吃的比這更好,天天都像是過年。”


    “對了。”她又說道:“到那時,小孩兒們都能去上學,大人們都能找到工作。還有,可以考大學了!那時候,隻要你有能力,隻要你願意,就都能考大學!沒有成分,年齡的限製。”


    “都能考大學,沒有限製。”邵彥成喃喃的重複著,眼神朦朧,似乎也沉浸在了薑曉菱所說的夢境裏。


    “真好,這樣的夢真好,要是能夠實現該多好啊!”他輕聲的感歎道。


    薑曉菱也沒法跟他說,這不是夢,這就是不遠的將來,她說的這些,都是必定能實現的。


    隻能也跟著他一起點頭:“會的,一點會實現的。”


    “那我呢?”邵彥成再次問道。


    薑曉菱有點不解:“你?不是說了嗎,你會成為廠裏的總工程師。”


    “不是問這個。”邵彥成打斷了她:“我是問我和你。”


    他咬了咬牙,一把握住了薑曉菱放在膝蓋上的手,問道:“在你的夢裏,夢到我和你了嗎?我們,以後會在一起,對不對?”


    薑曉菱的腦子嗡地一聲,臉瞬間漲的通紅。


    她一把甩開邵彥成的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瞪向他:“你,胡說八道什麽啊?我不知道,我,我沒有夢到!”


    看她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依然沒有說,他們兩個人將來沒有在一起。


    邵彥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笑容裏帶出了幾分恣意與飛揚。


    他深深的望著薑曉菱,以堅定的語氣說道:“你夢到了,你一定夢到了。在你的夢裏,我們以後會是一家人。”


    “我沒夢到,我什麽也沒夢到。”


    薑曉菱拿著籃子就走,頭也不敢回。


    還沒有走出兩步,她就聽到身後那個人說道:“夢不夢到都沒關係,我們兩個,以後一定會在一起的。”


    語氣篤定無比。


    聽得薑曉菱一陣好氣。


    她停下了腳步,轉回了頭:“你哪裏來的這份自信?在不在一起又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我答應你了嗎?我偏不答應!”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立刻轉身快步而去。


    連和自己父親打個招呼的事兒都給忘了。


    隻留下邵彥成一個人呆坐在小房間裏,一時半會兒的,有點鬧不明白她的心意。


    薑曉菱走得飛快,一直到走出了機械廠,又走出了好遠,才終於放緩了腳步。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臉還滾燙滾燙,被那男人握過的手,還有點不自在。


    她咬了咬嘴唇,望了一眼自己走過來的路,在心裏默默的罵了一聲:“這個傻子!這輩子是跟誰學的,怎麽學得膽子這麽大?都會說這種話了!”


    要知道上輩子,他們兩個結婚是封阿姨牽的線。


    不過是覺得兩個人合適,可以在一起過日子罷了。


    至於那種年輕人應該有的花前月下,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婚前,婚後,兩個人說的最多的話,不是家務就是孩子。


    再不然就是工作。


    除了快要死的那一天,這個人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這種,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好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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