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尤馥。


    南雪瞬間安靜下來。


    她垂下頭,烏黑的發絲擋住了半邊側臉,睫毛眨了眨,餐廳的光線落在她身上,有道燈的霧影,落在她白皙的鼻梁上,有些沉默的樣子。


    她捏著餐巾紙,細白的指尖動了兩下,片刻,把它扔在桌子上。


    “你認真的?”


    南雪抬眸,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生怕錯過什麽蛛絲馬跡。


    舒予白輕輕嗯了聲。


    南雪眼底像是閃過幾分落寞,濃睫垂下,小巧的紅唇壓在杯沿,喝了口果汁。


    片刻,抬眸,那幾分落寞消失了,隻剩下置身事外的冷淡。


    她深深看舒予白一眼,低頭,自嘲一笑。


    舒予白低頭看一眼腕表,銀色指針,一顫,指向晚上七點四十。


    差不多該回了。


    此時餐廳正是人聲鼎沸的時候,四周都是人群,外頭還有不少排隊取餐號的。


    舒予白看看餐廳裏,兩人已經快排到了;再看看身邊的南雪,她坐在那兒,或許是衣服色調偏冷的緣故,居然有幾分孤單。


    舒予白卻並未理會。


    “走麽。去車庫那兒等她們。”


    舒予白站起身。


    這時,身邊走過一個小孩兒,正吵吵嚷嚷地往前撲,她媽媽緊緊跟在身後,追著她,生怕小孩兒丟了,一瞬間舒予白沒瞧見,隻顧著收拾座位上的包,又穿的細高跟,被她撞的沒站穩,往後歪了一下。


    她一驚,腰際卻傳來一個輕輕的觸感,一隻手在那兒托了一下。


    耳邊還有輕盈的呼吸。


    南雪扶著她的腰,這人身上的清香一瞬間變得很近,腰仍舊軟軟的,纖細柔弱。


    觸感那麽溫暖。


    舒予白微微出神。


    站穩,回頭看,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姐姐…”


    她話還未說完,舒予白立刻挪開了腰上那隻手,捏著她的手腕讓她移開,接著,避嫌似的,站的老遠。


    南雪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


    舒予白正看著遠方,那兒,尤馥正在排隊。


    南雪挑眉。


    原來是怕她誤會?


    她咬了咬唇,淡淡地看著尤馥的方向,眼睛猶如古潭,冰冷漆黑,深不見底。


    舒予白有些輕微的尷尬,南雪碰她一下,她都得換個視角,替南雪考慮覺得她怕是又多想了。


    從那天一時衝動吻了她,她就發現了,南雪其實很抗拒。


    舒予白輕咳一聲,努力搜羅了一個話題,說:“那個男孩子,喜歡麽?”


    她看的是尤欒的方向。


    尤欒長相和尤馥有幾分相似,在同齡人裏,應當是很出挑的了,南雪喜歡他那種類型的?舒予白甚至開始考慮兩家的經濟實力,挺好,的確般配。


    自打知道了舒予白還沒跟尤馥正式在一起,南雪就多了許許多多的想法。


    南雪立馬說:


    “我不喜歡他。”


    “對他沒感覺。”


    “跟他沒什麽,父親組織的相親而已。”


    恨不得把“這個男的我不認識”寫在臉上。


    舒予白靠在那編織的竹椅子上,長發發梢兒搭在一邊的肩上,輕輕地說:“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接著又回頭看尤馥。


    好似根本不在意。


    四人的晚餐結束,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舒予白一個人開車回家。


    分別時,尤馥約了她過段時間一塊兒外出寫生,舒予白答應了。


    可她卻有輕微的不自信。


    她畫的好麽?


    師姐會失望麽?


    居住的小區有些舊,但好在地段不錯,在高處時可以瞧見遠處的湖水,覆蓋著白雪的平原。下了車,舒予白拎著鑰匙滴開大門,往裏緩步走去。


    地麵有些潮氣,很冷,腳尖都凍的沒了知覺。


    樓下有些小孩在堆雪人,舒予白瞧過去,輕輕笑了笑,小孩子也不怕冷的。


    在樓下,手機忽然響了,舒予白從包裏翻出來,看一眼屏幕,是林嵐。


    她接起電話:“喂?”


    “小白?”


    電話那頭是林嵐,她的聲音帶著點愉快,開門見山地問:“聽南雪說,小狗在你那兒?”


    舒予白低頭,嗯了一聲。


    林嵐知道狗沒事兒,放心下來,過了會兒,繼續問:“你脫單了?看你發了好多照片呢。”


    舒予白搖搖頭:“沒呢。你誤會了。”


    她還沒那麽快走出來,還得再緩緩。


    或許有一天,她完全走出來了,就能很好地,不辜負地回應尤馥了。


    舒予白有些許期待。


    “哦。”林嵐想了想,說:“那南雪不得誤會了。我跟她說你脫單了。”


    “沒事兒。”舒予白笑了笑,捏著手機放在耳邊,進了樓道,按下電梯:“剛剛碰到她,解釋清楚了。“林嵐放心下來,兩人又聊了幾句,電話掛斷。


    舒予白回了這兒,就跟母親住一起。


    母親已經年紀大了,有些孤單,養了隻貓陪著,這下舒予白回來了,才稍微熱鬧些。


    “媽?”


    舒予白開了門,換鞋,目光四處搜尋。


    一隻白色布偶貓蹭過來,過了會兒,林嵐寄養的那隻小泰迪也來了。


    一貓一狗,倒也不打架。


    “小舒回來啦?”


    一個女人從廚房走來,是她母親。


    母親年紀大了,保養的很好,她年輕時就是個很講究的女人,現在上了年紀,仍舊和從前一樣:愛幹淨,心態平和,喜歡招貓逗狗。


    舒予白母親叫李念,當年和她爸認識那會兒,是大學美院的副教授,後來評上了教授,卻沒多久就和她父親離婚了。如今一個女人住在這三房兩廳的公寓裏,倒也沒什麽再嫁的想法。


    她沒吃過什麽苦,人有些不爭不搶的性格,唯一一次摔跤還是在婚姻上


    不爭不搶慣了,舒予白父親出軌,她也懶得和小三爭,心想狗男人不要也罷,痛痛快快地就離婚了。


    就是離婚後,經濟條件差了些。


    舒予白也跟著吃了不少苦。


    舒予白把順路帶的菜放進冰箱,又把髒衣服洗幹淨了,才坐在餐桌上。


    晚餐很簡單,母女倆在那兒安安靜靜地進食,過了會兒,她母親忽然道:“剛剛,有你的快遞。”


    舒予白有些好奇,快遞正放在一邊的茶幾上,黑色的包裹袋,像是一本書。


    她走去,捏著小刀把快遞拆開,裏麵的確是一本書——或者是,雜誌。


    “是什麽呀?”


    母親停下筷子,看過來。


    舒予白翻了幾頁,唇角不受控製地上揚,她放下那本書,抬頭,眼眸亮晶晶的:“媽,我入展了,銀獎作品。”


    那是前一陣子在北京參的一個展覽,提交作品後,一時衝動跟南雪捅破了窗戶紙,就離開了。


    這會兒,辦展的人把作品印在這本小冊子上,給她郵寄了回來。


    說來好笑,當時,似乎自己是有預感跟南雪成不了的,居住地址直接填了母親的位置。


    她的作品是銀獎。


    跟她最巔峰時期的比不了,但也好歹能證明些個人實力。


    李念拿著那本書,翻了又翻,眼睛滿是笑意,說:“不錯。”


    吃完飯,舒予白開始計劃找導師了。


    帶著作品過去,好過兩手空空。作品沒問題了,可另一方麵,她還得勻出一大筆錢作為學費。從前的導師帶自己,在學校那會兒當然不用什麽錢,可對外,收費高昂。


    她現在都畢業了。


    舒予白想了想,目光落在堆積角落的幾張畫上。


    幾分鍾後。


    她把那些畫的照片掛在了拍賣網上。


    能賣多少賣多少吧。


    舒予白看著屏幕,在起拍價那兒猶豫許久,輕輕敲擊:1000。


    過了會兒,又刪掉,改成:500。


    真慘。


    尤馥一張畫都賣什麽價了,她才三位數。


    遙遠的山巔亮起燈火,山腳下,波光粼粼的湖麵倒影著夜色,積雪落在岸邊,楊柳枝枯了,枝丫在夜色裏輕輕拂動。燈光照亮了積雪,黑白的輪廓線好似用墨條塗抹開的,很分明。


    房間連著外頭的露台,落地窗開著,冷風直往裏灌。


    南雪卻好似沒有知覺,一個人縮在冷颼颼靜悄悄的房間裏,不知在做什麽。


    被子隆起小小的一團。


    張姨把給南雪準備的熱牛奶端去,瓷杯子裏冒著熱氣。


    “諾,安眠的。”


    南雪擺擺手,輕聲說:“謝謝,不用。”


    “以前不是每晚都喝麽。”


    張姨坐在她床邊,把杯蓋合上,哢嚓一聲輕響。


    她瞧著南雪的臉色,問:“小姑娘心情不好?”


    “沒。”


    南雪縮在被子裏,腦袋埋的很深,麵朝牆。


    房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南雪聽得出,是她父親來了。


    張姨看著南茗卓,有些為難:“先生,她不喝。”


    “沒事兒,放我桌上。”


    南茗卓隨口答,靠在她房間門口,俯視著南雪:“你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


    南雪聲音有幾分冷淡。


    南茗卓站在她門前,開了燈,看著南雪。


    南雪用手擋了擋光,轉過身來,看清眼前的人,含糊不清地小聲叫:“爸。”


    她這些天精神狀態不好,臉色蒼白,也不怎麽吃飯,隨便應付兩口就說飽了,當家長的都看在心裏。黯淡的光線下,烏發亂七八糟地擋著半邊小臉,皮膚白的透明,看著像又瘦了。


    她縮在被子裏,手上捧著手機。


    南茗卓的目光落在她手機屏幕上。


    南雪一秒鍾關了屏幕。


    “沒事。”


    南茗卓狐疑地看她一眼,關了燈:“早點睡。”


    聽見父親遠去的腳步聲,南雪輕歎,在被子裏翻了個身。諾大的房間,那少了點兒什麽的孤獨感更甚了。倘若舒予白在一切就不一樣了。


    等父親下樓了,南雪才稍稍放心。


    屏幕亮起,搜索欄上顯眼的三個字映入眼簾:舒予白。


    百度上搜索這個,有些可疑


    南雪記得,從前有個給她遞情書的小男生就幹過這種事兒。


    給她抓了個現行。


    南雪心裏惴惴不安,像在偷偷幹一件讓人覺著不安的事兒,飛快地瀏覽下去。


    舒予白有百科的介紹。


    南雪點開,介紹裏說她是個畫家,代表作列舉出來,入過什麽什麽展,都蠻有名氣。


    言辭裏有許多褒獎的意味。


    她又往下滑動頁麵。


    甚至把同名的陌生人資料都看了個遍。


    看到一個搜索鏈接時,目光微凝。


    那是個拍賣網站的鏈接,紅色小字上,有她的名字。


    南雪點進去。


    一張熟悉的畫映入眼簾,她古井無波的眸子微微一閃,接著看向旁邊的起拍價:500。


    那張畫是舒予白很喜歡的。


    彩墨繪的庭院,濃綠色鋪展開,遠處是或深或淺的山巒,樹木掩映下,有座小房子,一個古典色彩的仕女站在房前,目光注視著遠方,像在等待歸人。


    從前她畫完了,還拿給南雪,說這是她手受傷了以來,最滿意的一張。


    還說要送給她作為禮物。


    現在居然拿去拍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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