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請駙馬不吝賜教。”其他幾個參領也憂心忡忡道。


    “這玄機全都藏在護城河裏,幾位靜候便可。近日,加緊練兵,當是正事。”連烈錦打開折扇,端得一副清雅飛揚的如玉模樣,隨風飛起的發絲,猶如翩躚起舞的蝴蝶般輕盈飄逸。


    等幾位參領半懂不懂地離開後,高璟奚才恍然回神,將自己的視線從連烈錦身上移開,再一把扯下她手裏的折扇,“長這麽好看,還在這裝什麽風流婉轉,快把扇子還給我。”


    “誒,這扇子明明是我的,怎麽又成你的了?”連烈錦正想將帳篷裏的燥熱扇走,哪裏知道七公主又霸道了起來。


    “駙馬是公主的,所以你的都是我的。”高璟奚覺得眼睛酸澀不已,神思又困倦恍惚起來,“你那個往河裏投毒的方法真的管用嗎?”


    “嗯,毒不死人,毒死魚還是綽綽有餘的,”連烈錦抱著高璟奚躺會床榻上,撐著頭懶洋洋地說道:


    “再毒的東西被那河水一稀釋,也沒多毒了。所以人喝了沒事,不過魚就受不了了。不出一個月,他們賴以生存的護城河就會成為死水。”


    “我看你倒是夠狠,”高璟奚嘴角含笑,已然一副馬上要睡過去的樣子。


    “許他們圈養的畜生傷人,就不許我調配點毒藥嗎?好了,你睡吧。我去給你把那碗湯端來。”


    折騰了這麽久,還是要喝苦苦的湯。高璟奚望著連烈錦歡快的背影,無言以對。


    這是一個難得的晴天,雪地反射著晶瑩的陽光,四下寂靜無聲,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盡北城那條貫通城內外的護城河上,浮冰周圍漂著無數的魚肚白。


    這般壯觀的景象已經持續了十多天,所以一旦靠近那裏,就會聞見衝天的臭味。


    連烈錦腰間懸著合葬,站在寒風凜冽的高地上,任由刀刃般的風將她的頭發吹起,她紅唇微彎,天地黯然失色。


    “傳公主殿下的命令,今夜便組織第一波攻城,全部弓箭手將弓箭點燃並佐以星辰之力,務必射進盡北城內儲藏糧草之處。”


    “這,還需要這麽麻煩嗎?我們輜重大車裏的補給一共有兩千副□□,一萬支黑鐵羽箭,每人能配......”


    天空中下起了細雪,如鶴羽般潔白的雪花,旋轉著飛落。雪片落在連烈錦發絲之間,瑩潤的雪色渲染下,襯得這人肌膚雪白,纖塵不染。


    “箭矢上用來燃燒的藥粉有毒,讓弓箭手蒙上口鼻,避免傷了自己人。”


    聞言,嚴起兆看著連烈錦平靜溫和的側臉,更是驚詫不已,“有...有毒?”


    “嚴起兆,就按駙馬所說的去做。”高璟奚裹著厚厚的羊毛大氅由阿呦扶著走來,絕色的容姿沒有因病弱減去一分一毫,顧盼之間,美豔不可方物。


    “公主殿下,據末將觀察,羅茲人困馬乏,兼之前線潰敗,沒有援軍。城內早就是一片怨聲載道,我們大可一舉攻破盡北城。”


    “嚴起兆,我軍將士每人配兩匹戰馬,兩把黑鐵大刀。這樣的軍備,可不是攻城的最好選擇。駙馬的毒粉,本宮是見識過的,你且照做便是。”


    見狀,嚴起兆立時不敢再多說一句,即刻領命,前去整兵待發。


    “就快要結束了吧,”連烈錦心中隱隱含著擔憂與興奮,“一刀還有一兩個月出生,咱們有小衣服、小鞋子給一刀穿嗎?”


    上一秒還滿臉正經的連烈錦,在嚴起兆離開後,立馬湊到高璟奚身邊,恨不得蹲下去聽聽一刀的動靜。


    “正經點,這還是在外麵,”高璟奚不自在地左右望望,四下駐守的士兵倒是沒注意她們這。“那些東西,阿呦都準備好了,我們現在重要的是攻城。我擔心羅茲還會留有什麽後手。”


    “嗯,我會在前方督陣的,你懷著一刀就坐鎮後方好了。”連烈錦算了算日子,低聲說道:


    “就按你說的,在一月後以那樣的陣型,擊破盡北城內最後的精銳部隊。”


    羅茲皇宮,衛啟毫無血色的臉仿若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死人,他掙紮著坐著金澄澄的龍椅上,喘著粗氣:


    “來人,朕要起駕去星孽之淵,必須要釋放,釋放神才可以拯救我羅茲。”


    “陛下,請三思啊!星孽之淵已經關閉了近百年,那是不可開啟的罪孽之地。祖宗有訓,不到滅國之時,萬萬不能動用。”羅茲的丞相滿臉焦急,臉上的皺紋猶如梯田上的溝壑,又多又深。


    衛啟抬手一揮,將就近的一盞燭火打翻在地,他眼窩深陷,激動不已,“滅國?高璟奚已經截斷了我十幾萬大軍回援的路,舉國上下我們也隻有這不到一萬的兵力。而且,我們沒有糧食。等不到滅國,我們就都死了。”


    丞相剛要說話,就被一個從殿門外跑進來,滿臉灰塵的侍衛打斷了。


    “稟陛下,敵軍萬箭齊發點燃了城內的房屋,現在盡北城內黑煙滾滾,許多人都已經昏迷了。”


    這時那盞被打翻的燭火,剛好滾落在織錦的簾子上,熱油淋下,繡著五爪金龍的的錦緞迅速燃燒了起來,發出焦臭的味道。


    “你說什麽!”衛啟一拍龍椅,拚命站立起來,完全沒能顧上已然起火的大殿。


    “來人,走水了,快來人滅火。”丞相見皇帝呆住了,忙叫人來滅火。


    “國師呢?給朕把國師找來,那三百頭宿猙竟毫無作用,朕要你們這些廢物何用。”


    “陛下,國師已於三日前回到了雪漫山,現下不在盡北城內。”一旁的內侍顫顫巍巍地回答道。


    “隨朕去星孽之淵,不管放出的是神是魔,大不了便與蘭庚同歸於盡。”衛啟顧不上箭傷,咬著牙說道,直到有殷紅的血液從齒縫間流出,也渾然不覺疼痛。


    區區一月過去,盡北城幾乎變成了半個死城,沒了以前的半分人氣和繁榮。


    此時原本空無一人的雪原上,布滿了黑壓壓的軍隊。連烈錦穿著銀光鎧甲,端坐於高頭大馬上,距離她一千米外是羅茲的精銳部隊,他們全副武裝,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這般壯觀肅殺的氣氛,倒讓連烈錦想起來一句話——


    心存死誌,則見生門。


    她忽然回過頭去,直麵著從身後吹來的陣風。這支隊伍的盡頭處,是高璟奚所在的地方,就像她們今日的約定一樣,她在等著她。


    這是最後的決戰,然而戰場上卻無比安靜,每個人都在等待一個時間。


    代表殺戮的時間。


    隻見,盡北城高聳入雲的城牆上,衛啟搭弓射箭,銀色的箭矢如流星追月,直直接衝蘭庚的軍隊而來。


    “刀!”連烈錦輕喝一聲,一把抽出了馬鞍上的長刀,直指前方。


    “刀!”


    “刀!”


    在她身邊的將士齊聲高呼,霎時間,刀槍同出,天地間反射著令人目眩不已的銀光。


    兩邊的人馬不約而同地衝鋒,蘭庚的陣型宛如一支刺破蒼穹的利箭,朝羅茲的人馬狂奔而去。


    而“箭尖”之處,正是連烈錦手中的長刀。


    刀劍相接之聲不絕於耳,連烈錦的長刀不知穿過了多少人的胸膛。刀身上染著淋漓的鮮血,漫天的大雪反過來被戰場上的血霧籠罩,融化、墜落。


    身下的戰馬早已被砍斷了雙蹄,連烈錦一個前滾翻,躍入了混戰之中。她手中的長刀上下翻飛,刀光激揚,硬生生破開了敵軍的包圍圈。


    銀色的鎧甲上早已沾滿了猩紅的鮮血,在滔天的喊殺聲中,連烈錦不斷地揮舞著武器,眼前卻仿佛看見了漫山遍野盛開的桃花,緋紅的花瓣如同精靈般在清薄的空氣中漂浮、飛舞。


    雪地上不斷有人倒下,又有人顧不得少了隻手,單手掄槍再戰。鮮血將雪地浸透,可以想見,來年這裏的土地,一定會泛著好看的微紅。


    羅茲的軍隊越發無力阻擋進攻,連烈錦已經來到了城牆下,她借力一跳,似一陣輕風般躍上了城牆。衛啟一個人呆呆地望著城下的廝殺,仿佛沒有注意到現在的情形。


    “嗬嗬,殺了朕,你會後悔的。”衛啟突然開口說道:“朕死了,你們也別想活著離開,朕要高璟奚給朕陪葬,哈哈哈。”


    他癲狂地大笑三聲,朝連烈錦的刀刃撞來。噴灑而出的血液落在地上,形成了詭異的圖案。


    一時間,黑色的烏雲仿佛從萬古的囚籠裏流出,匯聚在盡北城上空。


    嚴起兆遠遠看見衛啟被殺,忙高聲大喊:


    “羅茲皇帝已死,爾等還不束手就擒,投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神威軍將士軍心大振,高聲齊呼。


    羅茲軍隊一聽見自家皇帝已死,軍心大亂,沒一會兒便被殺得潰不成軍,幾乎全軍覆沒。


    盡北城在這一刻,真正成了死城。


    黑色的烏雲越聚集越多,連烈錦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的一絲異樣。


    “幾位參領,我軍同樣損失慘重,依我看,我們還是盡快撤出盡北城為妙。”


    “但是,我們蘭庚的援軍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到達。我們攻下了盡北城,豈有打完仗就走的道理。”嚴起兆略一思索,有些為難地說道。


    連烈錦心知這個嚴起兆的搶功之心,也不再勸,便收刀入鞘,微微一笑,“如此也好,你願留下便留下。”


    “您這是何意?”


    剛巧這時,高璟奚身邊的護衛滿頭大汗地急匆匆跑來,跪在連烈錦麵前,十分焦急地說道:


    “駙馬,公主殿下突然腹痛嚴重,還請您快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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