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覆天翻?”連烈錦斂眉沉思,正想要先行見禮時,哪知道薑了悟一個健步衝過來,虛扶了自己一把。


    “徒弟駙馬,你身上可帶有調料?”


    “調......料?”連烈錦聽見那三條活魚掙紮時的聲響,說起來她早就聽說隴安白鰱魚滋味鮮美,用來燒烤最為合適不過,“殿下師傅,隻有鹹、麻、辣的三種藥材,您看可行否?”


    穿著破爛長袍的薑了悟一拍大腿,又不小心將衣服上的破洞扯大了些,“妙也,吃不死人就行。”


    一旁被“冷落”的高璟奚,完全沒有想到,這兩人會如此投緣。自己的師傅好歹也是一觀之主,每次一開口好不容易裝出來的高人風範全無。


    “去那邊的大樹旁生火吧,這地上不是水就是濕泥。”


    薑了悟把插著三條魚的竹片遞給了連烈錦,雙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朝高璟奚擠擠眼道:


    “還是小奚兒想的周到,你師傅我怎麽說也有三天沒怎麽吃飯了。”


    “所以一吃就要開葷了?虧你在三年前還立誓說要茹素。”高璟奚接過連烈錦手上的竹片,又交還給薑了悟,“這麽重的魚腥味,師傅還是自己拿著吧。”


    轉了一圈,還是得自己提魚。薑了悟砸砸嘴,雙手合十夾住竹片,“徒弟啊,師傅雖說以後再不吃葷,但蝦蟹活魚除外,雞鴨牛羊除外,飛禽除外,所以不算違背了誓言。”


    聽見破袍道人的話,連烈錦悄悄湊到高璟奚耳邊,驚訝道:殿下,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你師傅不吃的?”


    “他吃不了甜味,”高璟奚挽著連烈錦往稍微幹燥些的大樹那走去,“為了避免他吃撐,知命觀所有菜都放糖。”


    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她們二人將薑了悟遠遠甩在身後,弄得這位觀主極沒麵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這是一棵參天古樹,周圍的土地堅硬了許多。連烈錦很快生好了火,清理好魚後,用小木棍慢慢烤了起來。


    “善哉善哉,徒弟駙馬,你這不像國公府裏養尊處優的貴女會幹的活啊。誒,這魚烤得真香。”薑了悟聳動著鼻尖,也不怕燙,伸手就撕下一根魚尾巴,細細咀嚼起來。


    “師傅,您說駙馬的眼睛能好嗎?”


    “哎呀呀,小奚兒,你好歹是一國公主,怎地沒半點兒風度。”薑了悟樂嗬嗬看著高璟奚為自家駙馬焦急擔心的模樣。


    想著他這個徒弟從小就老成持重,幾乎都是天塌下來也麵不改色、沉靜縝密的樣子。還真是遇上了。


    “小奚兒,你母後怎麽教你的?眼神必須定而緩,行動需得迅疾而篤定。你看看你現在,任何一個人都不需要特意查探,就能知曉你心中牽掛。對你來說,牽掛就等於弱點。”


    “師傅教訓得是,可我的確......”高璟奚側身望了一眼,靜坐在這四月春色裏的連烈錦。單單一眼,仿佛就是她的流年。“我的確,不能沒有她。”


    聽見高璟奚這麽直白地跟她師傅表明對自己的心意,連烈錦沒忍住嗬嗬傻笑起來,又忙撓撓頭,企圖掩飾過去。


    “又在悄悄地傻笑什麽?”


    高璟奚猶帶笑意的問話聲,回蕩在連烈錦耳廓。她沒有回答,而是信手指向前方,示意高璟奚眺望。


    遠處的湖麵映照著夕陽,這細密的蘆葦蕩,包圍著一池池湖水,其中盛著流光溢彩琥珀光。


    偶有飛鳥浮過水麵,漣漪漾起層層微波,瀲灩人和物,一笑一傾城。


    “咳咳,你們年輕人情似幹柴烈火,我沒什麽意見,但總得顧忌不要燒到我這把老骨頭這來吧。”看著連烈錦這個瞎了的,隨手一指,高璟奚這個不瞎的還認真地看,修了一輩子無情之道的薑了悟一下感到了莫大的傷害——


    每次他快要了悟的時候,總有些成雙成對的東西,妄圖壞他道行。眼見著樹上有兩隻鳥兒也相偎在一起,他輕輕晃動樹幹,驚走了它們。


    了解自家師傅一向德性的高璟奚,紅唇微彎,無聲地笑了,眉目間漾著一泓清水。


    “唉,咱們知命觀就出了你師叔這一個敗類,好端端地把鬥極山糟蹋得不成樣子,”薑了悟心中悔恨至極,“我何苦去那南方瘴氣橫生之地,連點消息都收不到。”


    聞言,連烈錦也有些悔意,“殿下師傅,是我不該直接放火,那片竹子林可惜了。”


    “倒也不必道歉。那幾個狗東西命短,當絕於那,乃是天意。就是可憐那些春筍了,本想著今年開春能吃上,咬一口那個脆啊......”


    高璟奚實在看不下去,自己師傅這套唱作俱佳的模樣,冷聲歎道:


    “說正事。”


    “我觀徒弟駙馬沒了眼睛,倒也沒多少不同。遮麵遮眼,不遮心。”薑了悟一改剛才貪圖口腹之欲的市儈作風,將最後一口魚肉吞下腹去,飲盡腰間水壺裏的水,淨了口才說道:


    “貧道不通醫術,口中之語全為拈花荒唐言,切不可銘記於心。好與不好,瞎與不瞎,天命契機,端在自身。”


    “師傅您的意思,烈錦的眼睛會有恢複的一天?”高璟奚常年跟這個喜好打啞謎的師傅相處,自是明白天機不可泄露。否則,過度妄測天機,年歲不壽。


    薑了悟挑挑眉,將另外兩隻烤魚拿在手上,麵上端起了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孔。


    “此次師傅回來,一是為了感謝徒弟駙馬救下了小奚兒。剛才那一卦,算是貧道的謝禮。”他朝連烈錦拱手表示謝意,還不忘擦幹嘴上的油漬。“二是為了師妹......也就是小奚兒娘親的生辰。小奚兒,這賀禮嘛,貧道在師妹的生辰宴上,自會送出。”


    “熒熒火光,離離亂惑。戰火四起,各有天機。”高璟奚接過薑了悟手中的紙條,剛低聲念誦了兩遍,就發現這糟老頭子一溜煙兒快跑沒影了。


    “謝過徒弟駙馬的調料,貧道還是第一次吃到味道如此美味的烤魚。”薑了悟腳下生風,心情十分愉悅,這三條魚都落入了自己口中,飯飽饜足,覺得還占了這兩人的便宜,更令他頗覺暢快不已。


    “殿下,你師傅把那三條魚全吃了。”連烈錦將火堆熄滅,一臉猶豫之色,“要不要提醒一下他,我那個調料......”


    “調料怎麽了嗎?聞起來好香。”高璟奚還是第一次發現連烈錦在燒烤上的天賦,見她這個模樣,好奇地問:“用藥材調味有什麽訣竅嗎?”


    “那倒沒有,不過清腸排毒的東西吃多了,容易腹瀉個三四天。”連烈錦一攤手,表示無奈,“再加上你師傅空腹吃下這三條魚,估計夠嗆。”


    “該,這個老頭子每次來去如風。本宮想找他的時候,怎麽都找不到。”高璟奚神色漸漸凝重起來,“不過,師傅所說的話,一向十分靈驗。況且,蘭庚各處邊境的探子回報,不止羅茲一國出現異動。但,如今朝中無人可以領兵。母皇又是那般,隻怕真有國破家亡的那一天。”


    “殿下可曾領過兵?”


    “不曾,隻七歲那年被這糟老頭子,帶去了皇姑姑的軍隊中,有幸見識過姑姑接連攻克敵軍十二城的戰役。”高璟奚有些懊惱地踩了踩水,“當年本宮被嚇得好幾夜無法安眠,回來後苦讀兵書,可還是個隻會紙上談兵的人。”


    訝異於高璟奚突然顯露出的不自信,連烈錦微微低頭,麵對著七公主輕笑,“我那老父親,第一次上戰場便做了大將軍。說起來,還是娘親幫他擋了敵人的暗箭,否則他就是第一個丟盡連家人戰神之名的人。你看他現在貌似會領兵打仗了,不也依舊比不上我祖父嘛。”


    暮色四合下,高璟奚雙目若秋水,流轉著認真的光芒,細細地聽連烈錦往下說。


    “所以,一代不如一代也屬實正常。不然,他連孝安早該買塊豆腐,因為羞愧撞死得了。”


    高璟奚:“......”這是在安慰人嗎?


    “殿下,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戰過後,有幸活著的人,別忘記為戰場上拚殺陷陣的萬千英魂,立塊墓碑。他們的名字,值得被天下人銘記。”


    聽到此處,高璟奚心中頓生悲涼壯闊之感,卻也有些疑惑在心頭,“烈錦,你自小就在星藥門長大,所思所想卻都十分與眾不同。這些想法,你又是從何得來的呢?”


    “呃,這個......”連烈錦沒想到七公主會有此一問,畢竟自己帶著前世的記憶,又是個典型的理科程序員,自然不會終日隻困於在星藥門的眼前。“畢竟,還有燕國公府的教導嘛。”


    “是嗎?”高璟奚半信半疑地瞟了眼連烈錦,剛想繼續盤問這個明顯沒說實話的人,就聽見了一陣馬蹄聲。


    蘆葦蕩裏衝來了一個穿著灰藍色的年輕護衛,她在見到高璟奚後,立刻翻身下馬,跪在了高璟奚身邊。


    “你不是嵐兒的護衛嗎?為何慌慌張張來此?起身說話,可是嵐兒出了什麽事?”


    “七殿下,您快些與駙馬回長雍吧,”年輕護衛疲憊不堪的臉上神色焦急不已,“九殿下,她......她被陛下軟禁了起來,就等著皇後娘娘生辰一過,便迫她與羅茲國和親。”


    感受到這名護衛由於過分勞累,而呼吸急促,連烈錦示意她坐下慢慢說,“可是因為皇上發現了九妹妹與洛千兒之事?”


    “駙馬英明,洛千兒與我家九公主情難自禁,意外懷上了......小殿下,被皇上發現。如今,洛千兒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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