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卜目瞪口呆地看著連烈錦弄暈了衛莞兒,整個人都木愣愣地不動了,“觀邪,你弄暈師姐是要做什麽?你不會要把我也弄暈吧?我告訴你別亂來,師傅還是教了我幾招的。”


    “師姐的身子被咱們星藥門後山寒潭的千年寒氣傷得太深,暗影之力能讓這些丹藥發揮出最大效用,否則你給她吃再多的丹藥,也是枉然。”


    “需要我給你護法嗎?”小蘿卜暗自盤算著師傅能有幾分把握勸住觀邪,想了半天,隻覺希望渺茫。師傅有多寵觀邪,她更是看在眼裏。


    可以說,她這個人無法無天的性子,有一大部分就是她們這個好師傅助長的。


    隻是,這一次觀邪破的是殺戒,師傅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小蘿卜還在猶豫不定中,連烈錦就已經給衛莞兒治療完了一輪。


    看著大師姐就算在昏迷中也痛苦不堪的神情,小蘿卜心底也有了絲絲動搖,忍氣吞聲和苦苦哀求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懲罰。


    星藥門的做法真的對嗎?小蘿卜第一次思考起這個問題來。這個收留了他們這些孤兒的門派,在所有人心中都是家一般的存在。


    為他們遮風避雨,教他們醫術,卻如此狠心......


    連烈錦手心黑霧散去,神情輕鬆了許多,看見小蘿卜那副糾結無比的模樣,就知道這個孩子內心裏又在天人交戰了。她也不想再多說什麽,腰懸寶刀,翩然離去。


    沒有高璟奚的公主府,寂寞寥落了許多。隻是府裏飄來的桂子香氣,仿若那人細細密密的溫柔落在自己懷裏一般。連烈錦心中了然,那是高璟奚從別處移栽而來的桂花樹。


    月月桂。零星的花瓣在風中搖曳,恰似那人眼裏細碎的星光,脈脈溫柔,仿佛可以生生世世流轉。


    信手拈下一簇桂花,連烈錦回房坐在桌前,抬筆寫下寥寥幾字,便招來信鴿寄出。


    “公主殿下,駙馬那邊傳話來,她要上青越山星藥門,為她那大師姐衛莞兒討回公道來。需要奴婢派人去阻止駙馬嗎?”


    剛接到消息的阿呦,急匆匆地奔跑在冀州的難民營中心地帶,好不容易找到了正在親自給難民講述勞作規則的高璟奚,恭敬地把連烈錦寄來的信遞給高璟奚。


    行走在剛剛搭建起的簡陋房屋之間,聽完阿呦所說的話,高璟奚臉上毫無意外之色,隻是輕輕將有些髒汙的袖口卷了上去,露出小半截白皙細膩的手腕,淡淡道:


    “阿呦,本宮不直接發放糧食給這些災民,而是如此大費周章地找地搭建織造廠、鐵器廠,給他們提供優厚的待遇和條件。總有一日,本宮是要離開這裏的,而戰火定會蔓延過來,他們若是不能自食其力,甚至是保護自己,本宮幫得了他們一次兩次,能幫得了一世嗎?”


    “您是說升米恩,鬥米仇?”


    連續忙碌了三天的高璟奚有些疲憊,絕美的臉上依舊掛著親和的笑容,隻是眼神略顯得有些空洞,“沒那麽簡單。被層層盤剝的賑災款糧,到現在已經所剩無幾。若是處理不好,必然會激起民憤。在成為災民、難民前,他們也是百姓。百姓隻是需要能使他們立足於天地之物。”


    “可您還沒說駙馬......”


    “烈錦啊,這天下,且容她盡盡興。天塌不下來,若是塌下來了.....”高璟奚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笑而不語,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眼角都帶上了絲絲喜悅的味道。


    “您不怕駙馬一時衝動,出點什麽事嗎?”阿呦感到有些擔心,在她看來這些江湖門派行事詭異,不按常理出牌,指不定會有什麽亂子。


    “所以本宮留下了十名暗衛給她,烈錦她自有分寸,本宮為何要去幹涉她。”高璟奚眼中的憂愁一閃而過,繼而揭開信紙上的蠟封,便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桂花香,“那般光風霽月、不為物障的人,更不該被本宮束縛。”


    信上的文字隻有區區兩句:殿下,此去星藥門,為師姐求一個公道,幾日便回。勿念。


    看著這歪七八扭的星力文字,高璟奚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惆悵,這人還叫自己勿念,但怎麽可能勿念。


    這信不來也罷,如今攪和得她連幾許清明也無了。


    冀州的天氣無常,剛才還有暖陽的天空,不知怎地就突然起了風,遠處天色暗淡,陰雲密布,預示或有一場大雨來到。


    之後的一個月裏,連烈錦早出晚歸,日夜為衛莞兒療傷,就算洛千兒常常來觀邪居也沒能怎麽見到她。


    衛莞兒在這一個月中,傷勢恢複得很快,下地行走已經無需他人攙扶。然而,這一日她沒能等來連烈錦,有的隻是小蘿卜留在她枕邊的書信。


    門外十幾個觀邪居的人,輪流守著衛莞兒,照顧她的起居。衛莞兒心中各樣情緒流轉,終是下了決心。


    陽春三月末,萬物複蘇。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這一次回星藥門的心境都與以往大不相同,連烈錦騎著快馬,完全無暇顧及身後跟著的各種各樣的“小尾巴”。


    七公主給自己留下的暗衛一共十名,可那多出的幾個身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她單手握住韁繩,目光滑過“合葬”刀,望向同樣騎馬疾馳的小蘿卜,這孩子臉色蒼白,氣喘不止——


    她們兩人已經跑了一天一夜未曾停歇,路途顛簸不堪,令人難以忍受。


    青越山腳,已經遠遠可望。這一路上,遇見許多衣衫襤褸之人成群結隊,或趕路或圍坐休息,皆是逃難之人。


    此處都已經有這番光景,更哪知離羅茲更近的城鎮會是如何。


    青越山腳下,倒是有了一片人影蕭瑟的景象。以往排著長龍看病的百姓,都成了流民四散奔逃。


    連烈錦停馬準備步行上山,不料卻遇到了一支星藥門弟子組成的隊伍,他們穿著統一的青色長衫,在看見連烈錦後,個個都十分興奮。


    “觀邪師姐(師妹),你可終於回來了,省得我們專門去長雍找你。”


    “是啊,你回來得可太是時候了,正好長老們都念叨著你呢。”


    “念叨著我?”連烈錦一臉冷漠地與小蘿卜對視半晌,心下疑惑不已,她明明觸犯了戒律,怎麽這些人的嘴臉如此奇怪。


    “是啊,特命我們去接你回來,有要事相商呢。”


    這些人不等她們二人反應過來,一擁而上,簇擁著這兩人往山上走去。


    到了星藥門,大批弟子神色肅穆,在看見連烈錦後俱都畢恭畢敬地放下手中的事,與她打過招呼才自行活動。


    真是奇哉怪也。


    雖然觀邪在星藥門的人氣很高,但也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小蘿卜托腮沉思,卻發現一向活躍的趙師妹不見了蹤影。


    “觀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們莫不是都吃錯藥了。”小蘿卜心底空空,拉住連烈錦的袖子詢問道。


    “幾位師妹,敢問師傅和幾位長老現在何處?”連烈錦眼眸裏劃過一抹幽暗的光芒,驀的一下,將這些人莫名歡快的氣氛凝滯。


    “師傅和長老俱在門內,晚些時候,自會與師姐你相見的。”一位容貌豔麗的年輕女弟子,上前朝連烈錦拋了一個媚眼,“以後,就要仰仗觀邪師姐照拂了。”


    “照拂?你們都在說些什麽,”小蘿卜緊緊皺著眉頭,“師傅竟然也回到青越山了?”


    “是啊,師傅前些日子辦完了事,與眾位長老一同在青越山上,閉關了許久。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先去休息一夜吧。明日師傅他們自然會召見你們的。”


    “我們今日就要見到師傅......”小蘿卜擔憂一人待在觀邪居的衛莞兒,心中不免焦急如焚,一門心思隻想與已經一年不見的師傅,見上一麵,或許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如此甚好,我們且等上一夜也無妨,多謝眾位了。”連烈錦抬手止住了小蘿卜的話。此次回到星藥門,對她來說,不是回到從小庇護自己的師門,而是......出一口氣。


    是的,她就是格局小,小得隻在乎那一方天地。她咽不下那一口氣,非得爭上一爭。爭得個天公地道,話說三分,留下七分問天下。


    既然早晚都要出氣,這等一日的氣量,她還是有的。


    星藥門裏一日,山中不知甲子。


    第二天,一大清早,連烈錦和小蘿卜就被青瓦小院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巨大聲響吵醒。


    兩人穿上外衣,站在青瓦小院裏麵麵相覷,均是不知到底發生了何喜事,值得這些人如此大動幹戈。


    幾名弟子吹著嗩呐,走進青瓦小院裏,她們手中捧著銀色暗紋星光長袍、通星冠、皂地靴,一路吹吹打打,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恭喜觀邪師姐,經過師傅與長老們的商議,決定將你定為下一任掌門。你馬上就是首座弟子了,趕快與我們同去參加你的升任儀式吧。”


    星藥門的掌門之位一般由掌門與長老,在掌門卸任前三年商議決定。這一任掌門身體尚好,並無任何過錯,隻可能是他自己決定退位,這又是為何?


    “讓我做首座弟子,成為下一任掌門,星藥門是沒人了嗎?”連烈錦大笑出聲,隻覺得荒誕至極,她一個犯了門規的人,全靠師姐一人的犧牲,竟然還能成為掌門。


    難道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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