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母皇的召見合情合理,嵐兒何須驚慌。”高璟奚伸手拍拍高嵐因的頭,嘴角的笑容恬淡而堅定。


    “姐姐......姐夫,你們兩個真的無事嗎?你的東方蒼龍都被逼得現世,知命觀那一定十分凶險。你們到底是怎麽逃出來的,”高嵐因見這二人跟那廟裏的菩薩一般,不言不語、不聲不響,急得滿頭大汗,氣道:


    “知命觀果真被桂齊人收買嗎?師傅他老人家呢?師叔呢,他總不會害姐姐你吧。”


    聽到高嵐因提起她們的師叔,高璟奚心中一陣感慨,隱有不忍,“故人心易變,嵐兒莫要強求事實。”


    “心易變?”高嵐因頓時呆若木雞,她們於七天前接到星力傳遞的消息,得知高璟奚一行人在知命觀遇襲,具體情況卻無人知曉。


    一切全憑猜測,可聽見姐姐這麽說,她真的無法接受。那是知命觀啊,姐姐學藝五年的地方。


    怎麽會這樣呢?高嵐因不懂,為了權勢,為了利益嗎?


    高嵐因一陣恍惚地被高璟奚帶下了船,河岸邊連屏幽早已下馬,滿臉陰沉地給高璟奚見禮,爾後淡淡地朝連烈錦說道:


    “父親,說他要見你。”


    “哦,他來了嗎?”


    “你......父親的腿不好,”連屏幽慍怒道:“你不知道嗎?寒氣如此之重的地方,他怎可來!”


    “那我還得不嫌麻煩地回去一趟燕國公府吧,”連烈錦撫額,故作痛苦的樣子,“你我都不希望我再到那個家裏去,你就應該勸勸父親直接來這。這樣一來,多省事。”


    “多說無益,”連屏幽還是沒忍住看了看高璟奚。七公主這一趟回來,更美了。不是說她以前不美,而是越發地煥發了異彩,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和所謂的天潢貴胄們養尊處優而溫養出來的貴氣不同。


    “既然如此,我再去無益。不去了。”連烈錦擋住了連屏幽的視線,嘴角微勾,“別看了,讓父親回去給你說門親事,別總看別人老婆。”


    連屏幽頓時火冒三丈,又不得不強行壓下。


    說完話,連烈錦拉著高璟奚,就要往為她們準備的馬匹那走去。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道蒼老但有力的聲音,“錦兒,你不去府裏,為父這便來了。”


    一位步履有些蹣跚,但身姿依然挺拔的老人拄著拐杖,帶著笑意慢慢走來。


    正是老燕國公。


    連屏幽忙躬身,“父親,你怎麽親自來了?”


    燕國公樂嗬嗬一笑,“為父著實想早些見到錦兒,便顧不上這把老骨頭如何了。”頓了頓,他微微曲身,向高璟奚行禮,“殿下,這一路辛苦了,幸虧有驚無險,無甚大事。”


    “國公的心意,璟奚與夫君都知曉,”高璟奚見連烈錦還是一副梗著脖子的樣子,便輕輕搖晃著連烈錦的胳膊,意圖撫慰這人的情緒。“還請國公保重身體。”


    “多謝公主殿下掛記,老臣這把老骨頭還能撐。”老燕國公看著連烈錦笑得臉上一片褶子,“錦兒,可否跟為父借一步說話。”


    連烈錦垂眸,作老僧入定狀。高璟奚忍不住掩嘴輕笑,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連烈錦如此像個不聽話小孩的模樣。


    “夫君,去吧。早一時,我們便早一刻回家。”


    連烈錦動了,抬腿往右邊的光禿禿的大樹下走去。老燕國公見狀,也再次拄著拐杖,跟了過去。


    大樹上已經發了幾許新芽,淺淺的嫩綠若隱若現。老燕國公眉頭輕輕皺起,“錦兒,你可用了暗影之力?”


    “不錯。”


    驚訝於連烈錦的坦誠,老燕國公苦笑不已,“為了七公主?”


    “不錯。”


    “忘記了我們對你所說的話嗎?暗影之力一旦使用,便如滔滔天上江水,隻可前進,無法後退。終有一日,你會無法抑製力量的外泄。那時,萬人與你為敵。”


    “忘了。”


    “罷罷罷,為父機關算盡,讓你與公主成親,本想著燈下黑,皇家的人定然不會想到身負暗影之力的人,還敢現世。”老燕國公半是心痛,半是欣慰,“你可會後悔?”


    連烈錦拍了拍身上沒有的塵土,終於說了兩個字以上的話,“雖九死其猶未悔。”


    “不悔便好。”


    老燕國公伸手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肩,他隻記得上一次這樣做,還是在連烈錦四歲時。


    他用拐杖使勁跺了跺地,笑了笑,招呼著下人離開了。


    連烈錦深深地歎了口氣,她一直沒看懂過父親。可惜,早就決定不看了。


    連烈錦走回到高璟奚身邊,懶洋洋地道:


    “天太冷,父親回去了。”


    當著眾人的麵,高璟奚輕輕踮腳,附在連烈錦耳邊小聲說:“幹嘛板著臉,萬事都有本宮在,不準不開心。”


    連烈錦微微側頭,與高璟奚挨得極近,看見女人眼眸裏倒映的全是自己。她心中剛剛飛來的陰霾盡消——


    她知道,這人不害怕暗影之力。


    這便足夠。


    天空灰暗,又有了下雪的征兆。連屏幽一言不發地重新上馬,“時辰不早了,七公主和......七駙馬就請快些入宮吧。”


    不忍再看這兩人你儂我儂的場麵,連屏幽騎馬往前走,心中灰暗一片。


    “嵐兒,且回府等本宮和你姐夫。”高璟奚依偎在連烈錦懷裏,朝高嵐因囑咐著。


    得了,姐姐已經有了姐夫,完全不需要妹妹的陪伴了。高嵐因心裏都快咬爛無數個手帕,虧得她還擔心高璟奚,想跟她一起入宮。


    誰知道,人家有自己的夫君相陪,便是龍潭虎穴也闖得。


    高嵐因應了一聲,便獨自上馬,準備回公主府,隨意地回頭一看。那兩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同乘一匹白馬。


    神仙眷侶,羨煞旁人。高嵐因再一見到連屏幽晦暗不明的臉色,腦中便想到了一出大姐苦求愛不得,佳人花落妹妹手的倫理大戲。


    “真是妙哉,”九公主在馬上輕輕一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策馬來到連屏幽旁邊,與她並肩而行。


    “連屏幽,你喜歡我姐?”


    萬萬想不到九公主會這麽口無遮攔,連屏幽頓時臉漲成了豬肝色,吞吞吐吐道:


    “九公主殿下,不可亂說。草民斷然沒有那等非分之想。”


    “是嗎?”隻與連屏幽聊了這麽一句,高嵐因便頗覺意興闌珊,本以為連烈錦那般桀驁不羈的人,她的姐姐也當同樣有趣。誰知道,會是個百無一用的懦弱模樣。


    “天地可鑒,屏幽謹守禮教,從未越雷池半步。九公主莫要妄加揣測。”


    “若是這樣,你的確不該再盯著我姐姐看了。否則,天地間,應該會降一道雷,把你給劈了。”


    說完這話,高嵐因看見七公主的隊伍已經遠遠超過了她們,當下也不管連屏幽作何反應,揚鞭疾馳,追上她們而去。


    長雍城裏,落雪早已被鏟淨,道路上還撒上鹽防滑。


    一如往昔,又似乎有了許多不同。馬背上有些許顛簸,高璟奚靠在連烈錦柔軟溫熱的懷裏,一路慢悠悠地穿過長雍的街道。


    街道旁的百姓卻異常興奮地看著她們,不時和身邊的人議論著什麽。


    “聽說了嗎?七駙馬又救了七公主一次。想當初,就是因為七駙馬英雄救美,七公主與她兩人一見傾心,當即回朝賜婚,成就了一樁良緣。”


    “哇,這二人可不就是話本上的佳偶天成了?哎,什麽時候能輪到我遇上一個命定之人呢?”


    “誒,你看我怎麽樣?這條魚你便宜點賣我,我來做你那命定之人。”


    ......


    離宮門近了,來回行走的百姓少了許多,高璟奚才將如火燒般通紅的臉頰,從連烈錦的披風裏露出來,“烈錦,怎麽這些百姓比我們還要了解你我的故事?”


    一路上,聽得津津有味的連烈錦,發現高璟奚頭發散亂如同炸了毛的小貓,再加上臉上迷惘不解的表情,就跟自己藏起壞水的小魚幹,讓它隻聞見味,見不到個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殿下,身為皇家人士,就要有娛樂大眾的精神。”


    “娛樂精神,那是什麽?”為了看清連烈錦,高璟奚撩開擋在眼前的碎發。


    “就是......咱們的事情,很有可能會成為街頭巷尾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小故事,所以我們要給予他們改編和捏造的權力。”


    “這樣啊,”高璟奚似懂非懂,繼續問道:“就跟操控百姓的思想差不多嘛。”


    “可以這麽說吧。隻不過,這一回,我們隻是故事製造者,改編權交個他們。”


    “這倒有趣,本宮一向不讚成愚民那一套政策。愚民,終會愚國。”


    宮門前,連烈錦率先跳下馬,再緩緩將高璟奚抱下馬,低頭小聲在七公主耳邊說道:


    “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你我二人的話本子了,希望不要太過俗套。”


    “怎麽叫做俗套?”


    “比如......白頭偕老,斷子絕孫?”


    ......


    過了好一會,高璟奚才嗔笑著輕拍連烈錦的肩,“就你會亂說,一點都不吉利。”


    “殿下,還挺迷信啊。”


    高璟奚忍無可忍,白了一眼連烈錦,又掐住了她的小細腰。


    二人剛走進宮門,她們熟識的那位藍衣公公滿臉笑容地迎上來,“公主殿下,駙馬,陛下正在禦花園,請二位現在便移駕過去吧。”


    “母皇,怎麽不在承乾殿?”高璟奚適時放過了連烈錦的小腰,恢複了那副高貴優雅的公主儀態。


    藍衣公公臉上一直維持著笑容,仿佛沒有看見公主和駙馬的小打小鬧,“今日天氣正好,陛下和蓮妃娘娘興致好,在禦花園品酒賞雪。您們二位切莫貪杯,酒飯還是家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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