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烈錦頓時一激靈,心虛地看向高璟奚,同時心裏不住地暗罵趙師妹,她這簡直就是個攪那什麽的棍子。


    大師姐不好惹,七公主就好惹了嗎?敢情被壓在床上,頭暈腦脹的人不是她,就啥話都敢往外亂說。


    寒風過境,連烈錦低著頭,恨不得就地昏倒過去。


    可公主殿下似乎毫不在意,鳳眼裏反而閃著害羞卻又欣喜的光芒,跟著趙師妹,一齊睜著眼說瞎話:


    “是啊,本宮想著總得和烈錦在星藥門辦上一次,畢竟她在這裏長大,總得讓她的好友們,見見本宮,方是有禮了。”


    聽到這話,連烈錦在一旁目瞪口呆,暗想就算是皇後來了,也決計不會想到,一貫奉行光明磊落、對待外人不苟言笑的高璟奚,竟然會配合別人在這“胡言亂語”。


    “烈錦,你說是不是啊?”高璟奚悄悄地往呆若木雞的連烈錦腰上掐了一把。“昨夜,最鬧騰的人,可是你呢。”


    趙師妹點頭,點得比小雞啄米還快,“觀邪師姐最能折騰了,結果被公主殿下修理得好慘。”


    美人笑顏如花,笑裏藏刀,再加上趙師妹這個捧哏的。連烈錦被趕鴨子上架,她隻好咬咬牙決定“隨波逐流”,畢竟這年頭誰還不會裝呢。她馬上跟著笑容滿麵,大力拍拍啊趙師妹的肩膀:


    “對,就是這回事。主要是因為...公主殿下,她們皇家有這麽個風俗習慣,每位公主都要帶著駙馬回婆家鬧洞房,來上這麽一次,圖個吉利。”


    衛莞兒看見這三人信誓旦旦的樣子,尤其趙師妹更是滿臉興奮,樂不可支,看上去她才更像結婚的那個。


    由於對這兩個人一貫以來作風的了解,她還是滿臉狐疑地問道:“成親一個多月後,才鬧洞房?”


    “可不是嘛,所以隻告訴了小蘿卜和趙師妹,就在青瓦小院裏鬧上一陣,隨便吃了點地瓜幹和柴雞蛋,再喝了點喜酒。”連烈錦清清嗓子,朝趙師妹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師妹,昨天你說,要給我和公主殿下,白銀千兩,作為禮金。你可別忘了,換成銀票,我才好帶回長雍啊。”


    趙師妹的笑容迅速凝結在臉上,可被衛莞兒看著,她不敢說不。


    “是...是啊,千兩銀子不算多。”趙師妹敢怒不敢言,心裏暗罵算你狠,她真是後悔,沒有在剛才的飯菜裏下毒,毒死連烈錦這個趁火打劫的財迷。


    在幾人的一唱一和下,衛莞兒將信將疑地在這三人臉上看了許久,沒有再說什麽。


    到了青瓦小院的偏房裏,她將飯菜都擺在了桌上,再點燃了三個炭盆。


    “觀邪你們都坐下來,吃飯吧。”


    見大師姐沒有更多的反應,連烈錦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越發悠閑起來。


    半柱香後,房間裏,便熱得有些難以忍受。連烈錦索性脫了外氅,隻穿著件薄薄的淺色夾袍。


    她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高璟奚的衣服,小聲地嘀咕道:“殿下,這些藥膳沒油沒鹽,都是水煮的。你不喜歡,就別吃了,晚點我們再一起去吃別的。”


    “是誰不喜歡,嗯?”高璟奚的耳朵被連烈錦的呼吸,弄得癢癢的,偏偏她還必須端著一國公主的優雅和端莊,又不好意思直接把人推開,“怪不得詩文大會上的糕點和肉菜,你吃那麽多。”


    “可是桂花糕真的很好吃,”連烈錦擺弄著高璟奚的長發,不時地輕輕嗅聞,“殿下,駙馬府的飯菜也總是水煮的,我們回長雍之後,一日三餐,我能來公主府吃嗎?”她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隻要公主殿下同意,她昨天輸出去的地瓜幹,就算賺了。


    再加上,趙師妹奉獻的銀子,私人小金庫又要鼓起來了。


    高璟奚深吸口氣,在寬大的袖口裏,握緊了雙手,“好啊,你還要不要,本宮親自做給你吃。”


    “殿下,你真的會做飯嗎?”連烈錦想到高璟奚那雙軟得嫩豆腐似的手,就不覺得她會做飯,“我覺得可能還是讓公主府的廚子做吧,咱們吃著放心。”


    高璟奚:“......”她已經比不上府裏的廚子了。


    桌上的飯菜量少而精致,衛莞兒在給連烈錦盛完開胃湯之後,看見她空蕩蕩的腰間,表情突然有些不太自然,脫口而出問道:“觀邪,你的墨玉怎麽沒戴在身上?”


    正納悶七公主怎麽又變臉了的連烈錦,冷不丁被衛莞兒點名,下意識藏到公主殿下肩膀後,露出一雙微紅的眼睛,“我換成墨玉竹扇了,墨玉在...公主殿下那。”


    “觀邪,那墨玉...是你娘留給你的,”衛莞兒愣了一下後,再次笑得溫婉明媚,“贈予公主妹妹,真是再好不過了。”


    “觀邪師姐,那公主殿下給你的定情信物是什麽啊?”


    “定情...信物?”連烈錦差點兒把剛喝了一口的乳鴿湯噴出來,“趙師妹,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哎喲,觀邪師姐,”趙師妹誇張得嗔叫道:“我昨天可就看見了你衣服裏的瓔珞,好看得緊啊。你還寶貝得不行,藏在衣服裏。”


    “貴重物品,哪裏能輕易示人。你懂不懂,財不外露這個道理!”連烈錦嘴上說得歡快,手上還是慢慢解開衣服,將掛在脖子上的金鵲瓔珞亮了出來。


    期間,她一直偷瞄著高璟奚的臉色——可惜,公主殿下好似沒有聽見,她們的對話,臉上始終淡淡的,目不斜視地盯著桌上的青瓷碗碟。


    趙師妹順著連烈錦手的方向看去,興奮地說:“果然是金鵲瓔珞,剛好和你的雙獾墨玉是一對。喜鵲和獾,意思是歡歡喜喜。”


    連烈錦頓時跟被火燒了的猴子一樣,從座位上跳起來,一把拉住高璟奚,跑到了小院裏的梅花樹下。


    “殿下,你別聽趙師妹亂說,這個金鵲瓔珞,我是忘記還給你了。”


    高璟奚再次臉色陰沉了下去,向前一步,靠近連烈錦,假裝雲淡風輕地問:“噢,你的意思是你並不想要它嗎?”


    “那倒不是,瓔珞上的珠玉金燦燦的,像金子,我很喜歡。”


    ......


    一陣梅花飄落,高璟奚揪住連烈錦的衣服領口,將她抵在樹幹上,緊咬著朱唇,直到唇邊出現一抹月牙兒般的白圈。她才再次凶巴巴地低吼:“那你可要保護好它,我要你日日夜夜,把它給戴在身上!”


    這一幕,落在不同人眼裏,自然有了不同的解法。連烈錦背靠著冰冷的樹幹,心中卻一團火熱,她發現公主殿下,似乎變了許多。


    初見時,她總是一張冷臉,如同蓮葉葳蕤,高貴如玉,一言一行之中隱隱透著幾分攝人心魂、高不可攀的美麗。


    這樣的變化,是因為高璟奚,知道了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嗎?難道說,七公主是為了報恩?


    連烈錦輕輕一笑,日子還長,她有的是時間看看古代公主是怎麽報恩的。


    “好,聽殿下的,我會日夜珍藏。”


    “哎喲,別說悄悄話了,觀邪師姐,公主殿下,你們快回來,”趙師妹端著飯碗,單腿倚靠在門框上,叫喊著,“大師姐,要送你新婚禮物呢。”


    聞言,高璟奚一下放開連烈錦的衣領,側過身子站在一邊。連烈錦隻好又風風火火地拉住高璟奚往偏房裏走。


    等這兩人回到屋子裏,衛莞兒將手裏的天青色水紋襴衫展開,笑著招呼連烈錦,“觀邪,過來。師姐給你縫的衣服,你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嗯?師姐,你怎麽又給我做衣服了,之前做的還穿不完呢,”連烈錦聽話地走過去,把兩臂伸直,自然地讓衛莞兒給她穿上衣服,再轉了個圈,端得一副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的模樣。


    “你從小身上穿哪一樣東西,不是我給你做的。之前的衣服都小了許多,當然年年都要做新的了。”衛莞兒嫣然一笑,幫連烈錦拉抻衣服,回眸對高璟奚道:“可惜我不知道公主妹妹的尺寸,便隻做了觀邪的。待明年,我再給觀邪做衣服時,也給公主妹妹做上幾件。”


    連烈錦一邊脫下衣服折好,一邊朝衛莞兒搖頭,“師姐,你給我做衣服就行了。公主殿下的衣服都宮裏的針線上人縫製的,好像穿什麽都有規矩的。”


    “大師姐,做的衣服,本宮自然會視若珍寶。隻是,烈錦既是駙馬,也是本宮的夫君,她的衣食住行,本宮也是操心得緊呢。如今,有大師姐幫著分憂,本宮也是真心歡喜。”


    “是嗎?我還以為,公主妹妹是天皇貴胄,貴不可言,是不可能有空理會如此小事的。”衛莞兒忽然彎下腰,捂著心口微微咳嗽兩聲。


    高璟奚伸手扶住衛莞兒,嘴角彎彎,“有關自家夫君,怎麽會是小事。倒是大師姐,要多保重身體,本宮府裏有十幾根極品星參,最是滋補身體,等本宮回府後便差人一並送來。”


    “另外,”高璟奚從懷裏拿出一塊玉牌,遞給衛莞兒,“大師姐,若是想來長雍找烈錦,有這塊牌子,便會方便許多。”


    這兩個女人,衛莞兒溫柔似水,高璟奚華貴如薄雪,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硬是讓在場的另外兩人插不上話。


    臨了,趙師妹偷偷扯住連烈錦的袖子,低聲問道:“你不覺得她們兩個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嗎?不過你家公主也太財大氣粗了吧,極品星參,百年難得,就連我們星藥門也沒幾根。”


    “嗯我也覺得,大師姐好像非常害怕公主殿下會欺負我。”連烈錦摸著下巴,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七公主這麽客氣,大概是...醜媳婦見公婆的心態吧。”


    衛莞兒仔細瞧著高璟奚矜貴的容貌,她微微上挑的風眼顯露著幽深的冷芒,偏偏少女的眉目間又含著恰到好處的溫柔和煦。自己猜不透她,猜不透七公主這張白玉無瑕的麵容下,到底在想著什麽。


    這頓午膳,終於在這幾人的中途離席後,不得不提前結束。由於氣溫驟降,大家都急忙回到自己的房裏呆著。


    臥房裏,高璟奚沉默不語,連烈錦半眯著眼睛將窗戶關嚴,兩人倒是極有默契地一齊和衣而眠。


    細雨夾著微雪,下午時分,天空就已然陰沉得可怕。日光映照著雪色,透過窗欞上的青色絹布,灑在杏黃的床帳上,留下一室安寧的淺淡光影。


    連烈錦聽著雨雪落在屋簷的聲音醒來,躡手躡腳地穿衣服,看見一旁的七公主還緊閉著雙眼,黑羽般的睫毛隨著呼吸而顫動。


    等她下床,剛要往外走時,身後的人兒卻蘇醒了過來。


    “你又要去哪?去找你的大師姐嗎?”


    高璟奚又半睜著水霧彌漫的雙眼,楚楚動人,連聲音也不自覺地嬌軟可口。


    “我要去清算觀邪居的賬務,再定一下今年的主賣貨物。你繼續睡吧,我們明日就可以回長雍。”


    “那你幾時回來?”高璟奚半撐身子,長發散落,遮住了半張臉。


    “盤算賬目,耗時耗神。恐怕要後半夜去了,”連烈錦忙轉過身去,不敢再看,結果總是理不平衣領,“明天上了馬車,便不好安眠了。殿下,還是多多休息為好。”


    高璟奚點點頭,又躺回了床上。這裏不是皇宮,也不是公主府。她反而能這般自由地想睡就睡,看著連烈錦背對著自己,慌慌張張穿衣服的樣子,她心中不由得再次生出愜意的感覺。


    見高璟奚蓋上被子,合目沉沉睡去。連烈錦大抵也能猜到七公主的心思,古代貴族生活無憂,唯獨缺少了“肆意”二字。


    在這一方山林間,能束縛人的,終於不是皇權,隻是天地。所以高璟奚的眉頭終於沒有那麽緊皺,就連熟睡時也能看見她淺笑的梨渦。


    看著高璟奚露在被子外潔白細膩的皓腕,本來已經要出門的連烈錦,又鬼使神差地悄悄坐到床邊,緩緩伸出手,觸摸到了女人的肌膚。


    其實,高璟奚根本還沒睡著,感受到連烈錦的觸碰,剛才還頗感自在的她,頓時心髒砰砰直跳,渾身猶如被小貓輕撓。


    過了一會,若有若無的呼吸從她耳邊劃過,那人的指尖又放在自己另一隻手腕上。


    由於閉著眼,使得其他的感覺無限放大,高璟奚心跳如鼓,玉手更是將身下的百花床絮揪出了一層褶皺。


    七公主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一聲嬌叱,“你...你這是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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