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妃突然打斷了皇帝,拉著皇帝的袖子軟軟地叫道:“陛下,光賜酒怎麽行,今個是為了慶祝七公主與駙馬新婚。您看她們二人多般配啊,臣妾倒想皇上您把宮裏那一株玉生果樹賜給她們。”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宮裏的玉生果樹都是百年才開一次花,再一百年結一次果。專供給皇帝與妃子使用的。


    皇子公主一般用的也隻是五十年開花結果的。而百年玉生果可使生下的胎兒擁有力量屬性都更為強大的星圖。


    皇帝仰天一笑,喝下蓮妃喂來的美酒,“有何不可,明日便移栽一株到七公主府內。”


    大殿裏鴉雀無聲,皇後的臉微微變色,終是欲言又止。眾人心思各異,皆是意外蓮妃對皇帝的影響力,以及高璟奚受重視的程度。


    雖然心中不願,但高璟奚仍然拉上連烈錦,二人一齊上前謝恩。


    高座上蓮妃笑意盈盈,高璟奚隻感覺自己似乎被架在烈火上烤,而那團火就是蓮妃所放。可是,蓮妃這樣“抬舉”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宴會的氣氛在歌舞表演中更加融洽,高璟奚坐下後,倒也喝了不少酒,連烈錦不經意地一瞟——那女人平常深沉如水的眸子裏,閃著動人的神采,如同那一日...


    她及時刹住了罪惡的高速車,側身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借著酒意正酣,在女人耳邊吹了口氣,小聲地說道:


    “蓮妃娘娘,講究人,這種催生手段,高明。”連烈錦樂了,“到時候,咱兩肯定生不出。小道消息滿天飛,不是你有病就是我不行。”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這種事你怎麽好意思說?”


    “殿下,為廣大群眾提供喜聞樂見的八卦,是每個皇室成員應盡的義務。”


    連烈錦留意到高璟奚袖子裏的手,又緊緊握住——每次高璟奚情緒不好時,就會這樣。


    她湊到高璟奚耳邊,輕撫女人的頭發,聲音略帶醉意和蠱惑,“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高璟奚一愣,頓時咀嚼起了詩中“聖賢”二字的含義,到底是酒還是...人。


    “殿下,不必多想。微臣隻是想說陛下儲存的美酒,遇不到知心人,豈不是寂寥千年。”


    “這詩是你寫的?”高璟奚的心,有些微微的震動。


    “那哪能啊,俺就是個做駙馬的。”


    高璟奚:“......”怎麽地,還委屈你了?


    連烈錦渾然不覺,朝高璟奚眨眼:“殿下,與爾同消萬古愁。”


    這一刻,高璟奚看見了麵前這人的桃花眼裏,有光。


    酒過三巡,皇後推說頭疼,讓高璟奚陪著她回到了長春宮。


    “奚兒,母後知道你不願和錦兒成親,但你大皇兄武有威武將軍支持,文有大理寺卿。而你一旦有了燕國公這樣老牌權貴的支持,這些大臣定然不敢輕舉妄動。”


    “母後一向讓我不爭,隻看便好,兒臣行事越發平庸,甚至驕縱任性。也深知大皇兄越出色,母皇隻會越忌憚於他。”


    皇後笑得慈祥,“奚兒,聰慧過人是要藏在心裏才值錢,你都抖出來讓人看見,就一文不值了。你大皇兄隻是莽夫,不足為懼。”她頓了頓,才繼續說:“大婚一月後,雖然你還不能上朝,但書房還是要去的。”


    見皇後眉間憂色,高璟奚不忍再頂撞,默默回答:“兒臣曉得了。母後,那個蓮貴妃...”


    “奚兒,不可妄議你母皇的妃子,回去吧。”


    等打發走了高璟奚,皇後才對著身旁的趙嬤嬤幽幽地歎氣:“奚兒還不明白本宮的苦心。錦兒這孩子小時候,本宮便見過,是個好孩子,值得托付終身。長雍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連烈錦與本宮的奚兒相配了。”


    趙嬤嬤為皇後揉著頭,“您要保重身體,公主殿下遲早會明白您的苦心。”


    “朝中群狼環伺,奚兒雖然聰穎過人,但畢竟年輕氣盛,愛恨、癡纏太過,寬容、灑脫不足,往後不知要吃多少苦。”


    “娘娘,殿下的脾氣秉性不都承自於您。”


    趙嬤嬤這番話,瞬間點醒了皇後,她喃喃自語道:“那這孩子該會有多倔...”


    長春宮外,阿呦手持一盞明燈,旁邊站著連烈錦,她仰頭望天,被燭火映照的側臉落入高璟奚眼中。


    月色被雪色襯托得更加皎潔,高璟奚眼神微動,內心生出熟悉的感覺,她搖搖頭暗罵自己,怎麽會覺得連烈錦跟觀邪有相似之處。一個是國公府的貴女,一個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連烈錦,宴會結束你不回駙馬府,在這幹嘛?”


    今夜的天氣十分寒冷,連烈錦剛朝空中呼出一口白氣,就冷不丁聽見高璟奚明顯不悅的聲音,她輕輕撣去肩上的落雪,將手中的傘撐開,沉聲道:“公主,下雪了,臣來接您回家。”


    沒想到連烈錦會說出這麽暖心的話,高璟奚一時不防,撞進了對麵這人的眼裏。然而,那雙盛滿風霜的眼睛,流著比風雪還冷的涼意。


    這人明明剛才在宴席上,大出風頭。現在怎麽又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捉摸不透。


    趁高璟奚發愣的時候,連烈錦上前與她並排,低聲說:“公主,這還是在皇宮,您肯定不想傳出與駙馬不和的消息吧。”


    阿呦也在一旁悄悄地道:“殿下,是皇後娘娘吩咐駙馬陪您回公主府的。”


    風雪越發大了,阿呦持著燭火走在前麵。高璟奚腹部隱隱作痛,那疼痛漸漸劇烈起來,再加上刺骨的寒風,更讓她疼得冷汗淋漓。


    為公主撐傘的連烈錦率先發現了高璟奚的不對勁,她迅速將失力的高璟奚打橫抱起。好在她們三人已經出了宮門,馬車就在幾步之外。


    馬車內已經燃上了取暖的炭盆,連烈錦讓阿呦拿來小銅爐,讓高璟奚抱著。


    風雪越來越大,馬車艱難地在雪中前行,高璟奚此時已經疼得滿身薄汗,花瓣般的嘴唇也失了血色,連烈錦悄悄搭上她的脈,心下悚然一驚,問道:


    “阿呦,公主最近可是在吃什麽藥?”


    阿呦正在替高璟奚擦汗的手,在聽到這句話後頓了頓,才低低地回道:“駙馬,公主她前些日子受了重傷,為了養傷,所以一直有喝禦醫開的湯藥。前些日子,還有人送來了一味丸藥。”


    “禦醫可檢查過丸藥?”


    “王禦醫檢查過。”


    “是嗎?”連烈錦的聲音沉了下去,隱沒在陰影裏的臉顯得有一絲陰沉,“拿丸藥我看看。”


    馬車緩緩停下,車夫恭敬在外麵說已經到府,連烈錦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高璟奚便下了車,進到公主府直接往那一晚的婚房走去。


    將高璟奚安置在床上,連烈錦高聲讓阿呦將丸藥拿來。待阿呦出去,她從袖中拿出銀針,銀針入穴,高璟奚終於沒有那麽痛苦,慢慢安靜下來。


    “駙馬,丸藥拿來了。”


    連烈錦接過藥瓶,倒出一粒在手上,放在鼻子前細細嗅聞。如果她沒有判斷錯的話,這並不是什麽療傷聖藥,而是會使人上癮的藥物。


    自己怎麽也算星藥門的大夫兼煉藥師,坐擁全大陸最大的藥房,竟然有人濫用早已被銷毀的禁藥,她必須得查清楚,維護行業名譽。


    她轉頭看向高璟奚,汗濕的發貼在女人額上,在朦朧的燭光下,女人的臉映照出一種脆弱易碎的美感。


    “你家公主是受了什麽傷?需要用到這種藥?”


    還不等阿呦答話,高璟奚冷淡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可言說的脆弱,“與駙馬無關吧。”


    “那可不一定,”連烈錦嘴角一歪,狀似輕浮地笑說:“萬一公主和微臣成親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陛下說不定會遷怒於我,或許還會讓我陪葬。”


    “駙馬!您怎麽可以這樣說!”阿呦急得一跺腳,就差衝上去捂住連烈錦的嘴。


    “想要保住你家公主的命,這瓶藥,”連烈錦將瓶子倒過來,藥丸都灑在了地上,她用腳碾碎,“用我開的方子,吃上三日,藥到病除。”


    “哼,想不到駙馬還懂醫術。”高璟奚抱著錦被嘲諷,等她看見連烈錦把藥丸都踩碎後,頓時心中橫生怒氣,“你好大的膽子,本宮的藥你也敢動!”


    “殿下,”連烈錦拔高了聲調,“不過是一副於人無益的藥丸,用星辰之力包裹後,使人察覺不出其毒性,您倒也不必如此動怒。如果您要是不想活了,就把這藥當糖吃吧,咱們絕對不攔著。”


    她話還沒說完,高璟奚突然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衝到了連烈錦麵前一把將藥瓶拿了回去。


    氣力之大,指甲不覺刮破了連烈錦的小指。


    一旁的阿呦幾乎傻在原地,那藥似乎是觀邪大夫送與公主的,她萬萬沒想到,駙馬會直接將藥毀掉。


    要知道,本朝駙馬惹怒了公主而遭到治罪的例子並不是沒有,最嚴重的還有被流放至死的。


    然而,阿呦這邊戰戰兢兢,那兩人卻像熄滅的爐火一般不再說話了。


    屋外的冷風勁透窗紙,連烈錦起身從一旁的書桌上拿過紙筆,揮手寫下一串長長的藥方,再輕輕一吹,墨跡盡幹。“阿呦,去抓藥吧,一日三次,內服煎湯。診費三金,請付現錢,不收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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