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車禍過後,霍銘意外去世,霍境卻活了下來。


    因為車輛改裝過,若是被外人知道,必然會知道霍家要對霍境做的事情。為了避免事情敗露,霍昀儒把事情壓下來,對外隻說霍銘生病去世了。


    在這場事故中,沒有人在意霍銘是想殺死霍境才意外去世,霍家人隻在意因為霍銘要殺死霍境才有了這場意外,霍家人對霍境的恨又添了一條人命。


    但霍昀儒沒有再動霍境。


    霍銘意外去世,霍家陷入動蕩之中。霍家隻剩下了年邁的霍昀儒和年幼的霍奕,要想重新穩固霍氏,必須得有得力的助手。霍昀儒看中了霍文岱。


    但霍文岱畢竟是外人,且野心勃勃,十幾年後,待霍奕長大成人,霍文岱在霍氏的地位必然也已經根深蒂固,難以撼動。要想霍奕能拿回霍氏的主動權,必須有人能製衡霍文岱,這個人非霍境莫屬。


    霍境知曉自己身世,對霍家有恨。但是霍奕是他的親侄子,就算他不幫霍昀儒,也會幫霍奕,所以霍昀儒才留下了霍境。


    就算留下霍境,霍昀儒對霍境也有忌憚,為了掌控霍境,霍昀儒安排人給霍境的飲食裏加入了精神類的藥物。這也是霍境精神紊亂,被傳難以控製情緒的原因。以此為由,霍昀儒將霍境送去國外,接受心理治療,實際是讓他遠離霍氏,與霍氏隔絕。


    在國外的這十幾年,霍境獨自居住,他雖然活著,卻並不比死了好受。霍銘臨死前的話一直在他的噩夢裏,他失眠,精神失常,被詛咒,被憎恨,在這種痛苦中,唯一支撐他活下來的信念就是賀青。


    在霍境臨死前,賀青的呼喊和他眼中對讓他活下來的渴望讓賀青成為了他新的信仰。霍境想找到賀青,但他被禁錮在國外,所以隻能在國外尋找替代品。


    這也就是外麵傳的,他在意外後,染上了一個怪癖,隻喜歡脖子上有胎記的男人。找到脖子上有胎記的男人,他會先去追他,再拋棄他,讓他體驗從雲端墜落到地獄的感覺。


    實際上霍境和那些有胎記的人並沒有發生什麽,他隻是單純的給了他們幫助,對他們好,就像是對賀青好一樣。這樣的幫助,讓外人誤認為霍境和他們在一起。


    但那些都隻是賀青的替代品,直到去年十一月份,霍境回國,在白鷺會所的停車場看到了賀青。


    他和賀青在冥冥之中是有緣分的,就像賀青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他,他也第一眼就認出了賀青。盡管賀青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那個少年,已經長成為一個清瘦俊秀的男人。但是他的那雙眼睛,霍境永遠都忘不了。


    桃花輪廓,漆黑的瞳仁,眼尾上挑,和十幾年前的恐慌無助不一樣,現在是清冷疏離。


    兩人在停車場打了照麵,簡單交談,然後各自離開。


    第一次見麵,霍境沒有太過熱情,過於熱情會讓賀青警惕,況且賀青看著並不像是那麽容易打開心扉的性格。從一開始,霍境就做了好持久戰的準備。


    後來在醫院的相遇成為了一個契機,霍境幫助了賀青,兩人正式相識。後來一切的事情,也就理所當然了。


    在和賀青的交往中,霍境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他接觸的。在接觸中,偶有試探,看賀青的反應如何。


    男人和男人的友誼很簡單,愛情則要複雜的多,並不是任何男人都能突然接受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


    他耐心地和賀青接觸著,原本想順理成章的表白,賀青卻不知道受了什麽啟示,先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計劃被打破,霍境索性也承認了。賀青果然接受不了,進入冷靜期和思考期。在這期間霍境也並沒有放棄,主動進攻,賀青沒接受。直到後來,賀青家裏被砸,兩人住在一起。


    霍境能清晰得感受到賀青對他的感情變化,從一開始的無措,到後來的隨意,再到最後的在意。霍境抓住這個變化,刺激了賀青一下,兩人就此確認了關係。


    確認關係的那一天,是霍境在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一天。


    他一直生活在黑暗裏,他隻有在黑暗找尋著光,而那天光照亮了他的世界,讓他沒有一絲黑暗。霍境覺得自己活下來是對的,他會有很幸福的生活和未來。


    和賀青在一起的時光,滿足而快樂。他們像普通的情侶一樣自然親密,順理成章的牽手、擁抱,親吻,做、愛,霍境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


    霍境並不是個遲鈍的人,在和賀青的相愛過程中,他偶爾也會察覺到一些不對。兩人的相識相愛,像是設定好的劇本,隨著起承轉合一步步邁進,順暢而又不真實。又比如賀青有時候會有一些反常的舉動,他明明喜歡貓,在他想養一隻的時候,他卻告訴他不喜歡。


    這些細小的瑕疵並不會影響兩人的感情,霍境一直忽略,直到賀瑜的出現。


    霍境和賀瑜不是第一次見麵,第一次見麵時,賀瑜眼中對他的恨意讓他知道賀瑜對他和賀青的感情存在著偏見,她以為他對賀青的感情是假的,他們之間隻是簡單的金錢交易。


    再次見麵,霍境和賀瑜解釋了他對賀青的感情,而賀瑜卻告訴他,賀青對他的感情才是假的。就算他喜歡賀青,賀青也不會喜歡他,因為賀青有喜歡的人。


    就像是在睡夢中,被人差點晃醒,夢境出現了裂痕。最後雖然依舊在夢裏,卻會一直看著那個裂痕。裂痕隨著懷疑變大變多,以前被隱藏的裂痕也顯現了出來。


    霍境和賀瑜分開後,去找了楚珊,楚珊親自把這個夢打碎了。


    霍境仍舊記得當時楚珊給賀青打電話時,賀青在電話裏的那聲笑,他是和跟他在一起的那個人笑的。


    安靜平和清晰溫柔,和跟他在一起時的笑容相比要真實許多。


    這就是愛和演戲的區別。


    那個女人是賀青的高中英語老師,賀青是因為她才學的英語專業。當年賀青因為那場車禍,遭遇了嚴重的創傷,是靠著吳佳才支撐下來的。


    這十幾年賀青的生活要比他糟糕得多。他雖然被憎惡,被詛咒,沒有人愛,但是他的基本生活一直有保障。而賀青在那地獄一樣的家裏,被厭惡,被打罵,還要支撐那個家,遭遇這一切的時候賀青也不過才十六歲。


    賀青是他的光,賀青也有自己的光,吳佳就是他的光。


    霍境了解那束光對賀青的意義,就像賀青對他的意義一樣。無人取代,無人撼動,需要賀青照亮的霍境,永遠比不過照亮賀青的吳佳。


    但是或許呢?或許賀青是愛他的呢?


    這樣的僥幸並沒有堅持過一晚,賀青的謊言讓霍境徹底清醒了過來。賀青和他在一起隻是對於他幫助他的一種報答,他的心上蒙了一層紗,紗上麵是他,裏麵是吳佳。賀青不會透露他的內心給他。


    若是霍境對賀青的愛再淺那麽一點點,那他們這一生也就這麽過去了。但他對賀青的愛很強烈,強烈到在他的心裏賀青的幸福比他的幸福要重要得多。他希望賀青能真實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


    在開始他的計劃前,霍境讓遊卓洋找了一套房子。房子是學區房,適合有孩子的家庭居住。他和賀青不會有孩子,但賀青和他喜歡的人會有。在離開前,霍境為賀青的娶妻生子的未來都鋪好了路。


    齊楓是何岩找來的,何岩想幫助陳景,讓齊楓破壞他和賀青之間的感情。他留下了齊楓,但什麽都沒做,並且讓陳景也參與到了計劃裏。


    一個月的時間裏,霍境和賀青很少見麵,霍境夜不歸宿,讓賀青有所懷疑。後來陳景出麵給了賀青門卡,賀青雖然不信,但最後還是抵不過霍境的反常。最後在公寓裏,賀青看到了霍境和齊楓演的那出戲。


    兩人是以賀青的演戲開始,以霍境的演戲結束,最後雙雙分開,未來不再相見。


    霍境不知道賀青和他演戲是因為他忘記了救他的記憶,以為他要報複他。現在他知道了,但是對霍境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都不是霍境期待的。


    沒有說話。他的眼睛裏倒映著他的身影,像是還在想著他剛才的那番話。


    時間已經不早,鍾擺敲響,七點鍾了。


    聽到鍾聲,霍境回過神來,他收回目光,對賀青道:“走吧,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


    賀青住在另外一個小鎮上,七點過去,回小鎮的最後一班大巴已經走了。賀青沒趕上大巴,最後是霍境開車送他回去。


    上了霍境的車,賀青坐在副駕駛上,望著車窗外。


    小鎮的夜晚比北城要黑,顯得天空的星河格外璀璨。路麵不算平整,賀青的身體隨著車身顛簸,他的思緒也在顛簸。


    在看完霍境的日記,知道了他們之間的事情後,賀青想要找到霍境,和他解開誤會,和他道歉。現在誤會解開,霍境原諒了他,他們之間也就沒有什麽事情了。


    賀青和霍境的緣分源於十幾年前的那場車禍,也僅僅隻有這些緣分。後來的相識,相戀,相知,都是演戲,都是錯誤。現在霍境親手摘掉了這個錯誤,像是從人的身體上摘掉了一個腫瘤。剛剛摘掉並沒有讓人很舒服,反而隨之而來的是不習慣,是悵惘,是迷茫,是不知道什麽情緒。


    他和霍境是兩條軌跡不同的直線,在某個節點錯誤的交叉,交叉過後分開,最終漸行漸遠。霍境會繼續在國外生活,他則回到國內,兩人未來可能根本不會在見麵。


    他們彼此就像是對方人生中劃過的一顆流星,隻在夜空中閃爍了那麽一瞬,便再也消失不見。


    賀青是知道這個結果的。但是當經曆這個結果的時候,他的心像是沾上了未幹的膠水。膠水沒有幹,很容易被撕開,撕開後有一絲脆弱的黏連。那種黏連堵在賀青的胸口,悶著他像是銼刀剮蹭著皮肉,痛感細微,但是連綿遞增。


    賀青望著窗外的路,克製著,隱忍著,深呼吸著,緩解著。


    夜晚漸漸變黑,車子開著車燈,照亮著前方的路,他們離著賀青的民宿越來越近了。車子裏安安靜靜的,隻有車輪碾壓路麵時發出的細碎聲響。這種沉默像是黎明前的黑夜,天撕開了個口子,濃鬱漆黑的墨汁傾撒而出,染黑了天空。


    兩人一路無話,最終到了賀青住的民宿。


    霍境把車停在了門外,車子熄火燈滅,車子裏暗了下去。


    “到了。”霍境道。


    民宿裏透出些燈光,讓車子裏剛好能模糊的看到人影。霍境扶著方向盤,回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賀青。


    賀青坐在那裏,安靜地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民宿,應了一聲:“好。謝謝。”


    道完謝,賀青抬手解開了安全帶。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開始拉長變慢,安全帶的卡扣在車裏發出清晰的聲響。安全帶緩緩收回,布料順滑緩慢地摩擦,最後聲音停止,賀青的身體被鬆開。


    沒了安全帶的禁錮,賀青直立了一下身體。他抬手落在門把手上,冰涼的金屬把手平滑幹淨,賀青拉開,車門應聲而開。


    車外新鮮的空氣裏帶著青草和夜晚的氣息,濕潤涼爽的空氣瞬間包裹在了他的身上。賀青的腳踏在地上,他聽到了腳底踩著青草時的o@聲。


    車門關上,賀青看了霍境一眼,轉身朝著民宿走去。


    賀青的背影朝著光亮走去,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卻也越來越清晰。霍境隔著車窗,望著他單薄的背影一步步走遠。最終,霍境握住方向盤,叫住了賀青。


    “賀青。”


    身後霍境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賀青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過去。


    “你來這裏後有出去玩兒過麽?”霍境問他。


    霍境在暗他在明,他看不清楚霍境的表情,賀青看著霍境所在的方向,回答道:“沒有。一直在找你。”


    “明天我和我朋友去湖邊野釣露營。”霍境道。說完,他語氣一頓,問道。


    “你要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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