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地略過另一個世界和大彌衣的存在,喬遇把她那兩年的經曆和盤托出。


    她想說的其實隻是兩件事,一是那個流放的世界裏還有著許多來自其他世界裏任務失敗了的宿主們,二是存在著更高等的力量,並且可能隨時都在窺視著她們,像是看水箱裏的觀賞魚。


    “——我一般在心裏對它的稱呼是‘神’。”


    喬遇以這句話言簡意賅地概況了這股力量,對麵色嚴肅的林傾繼續說道。


    “它擁有對這個世界近乎絕對的控製權,能把我送進來,也能把我摘出去,能讓你們全部忘記我,又能為所有人捏造出一段假的記憶讓我的回歸不顯得突兀。”


    “不管它是什麽樣的存在,從本質上來看,已經可以說是和人們心目中的神差不了多少了。”


    “……”


    林傾沉吟了半晌,蹙起眉頭。


    “你的任務也是……這個‘神’給你的?”


    “嗯。”


    “你和它有過直接對話嗎。”


    “沒有過。”


    “你的‘監視者’呢?”


    “和名字一樣,隻有監視作用,別說是我了,連它自己都沒法子和神取得聯係。”


    簡直像是個每天為公司賣命但從沒見過老板的基層員工。喬遇這麽說著,對腦中係統沮喪的哼唧聲充耳不聞。


    林傾也跟著半帶無奈地歎了口氣,又拋出下一個問題:“那神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不知道。”喬遇聳了聳肩,又補充道,“它找來這麽多人去做任務的根本性目的我是猜不出來,但它找我來大概隻是為了彌補它造成的過失。”


    “過失?”


    這裏指的當然就是誤把大彌衣搞到末日世界去那件事,導致喬遇被抓來頂替寫手的位置——這真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彌衣的這本書就那麽重要嗎,還是說那些神也是追更的讀者?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但這些話喬遇不敢對林傾說的太清楚,隻是搖了搖頭閉口不言,林傾看她一眼,垂下眼簾。


    “……關於你會對我有隱瞞這件事,我能問問原因嗎?”


    “因為有些事知道了的話可能會有危險。”


    “危險?”這個詞沒有嚇退林傾,她露出了不能接受的表情,淡淡說道,“那你也同樣危險,不是嗎?”


    “不是的。”


    對她的質疑,喬遇斷然地搖了搖頭,在麵對林傾的不同意見時難得像這樣態度堅決。


    “我可以確定神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但我還不清楚如果你知道了會受到什麽樣的對待,所以我認為這個信息是危險的。”


    “至於我為什麽知道了之後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喬遇頓了頓,自嘲地笑了。


    “我猜想是因為,我在知道這件事的那個時候,我已經身處在十分危險的境地裏了。”


    “所以才會被神放過一馬吧。畢竟我那時沒有什麽餘裕去理解這份信息。”


    “……”


    她說的語氣平平,林傾卻止不住地湧上痛意。


    “現在有了餘裕的我已經成了神的眼中釘也說不定,我不能讓你也背上同樣的風險。”


    “這和我當初走之前對你隱瞞是不一樣的,我把這些事告訴你的原因是因為我想最大限度的和你分享我的想法和行動,我……想要去做一件事。”


    聽到她把這件事和當初相提並論的時候,林傾就隻有不好的預感。她輕抿著唇,屏住呼吸等待喬遇的下文。


    “我想試著用我知道的信息做籌碼……去和神對話。”


    “……!”


    林傾渾身一凜,睜大了眼睛看向喬遇,對方的臉上卻沒有半分開玩笑的神色,鄭重其事地對她點點頭。


    “當然,這還隻是一個想法,我隻是覺得有這樣的實施可能性。”


    “……喬遇。”


    林傾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但現在最迫切地要說出口的隻有一句話。


    “如果你要去做有風險的事的話,那就必須把這份風險讓我和你一起承擔。”


    “我不想再像當初一樣,一無所知地等待了。”


    “……”


    她的戀人麵上顯出不讚同、猶豫、躊躇混雜在一起的神色,林傾卻同樣不肯讓步,冷下臉來環起雙臂。


    “不要總是想著把我護在身後,我可是你的戀人。”


    “是這世上最應該站在你身邊的人。”


    “還是說,你覺得我沒有這份資格嗎?”


    非常單刀直入的一招,喬遇皺著眉,看到她的戀人挑釁般揚起眉看著她,似乎在審視著她能不能說出肯定的答案。


    她當然不可能否認林傾對她來說的獨一無二,但喬遇還是會覺得在不明風險的前提下把林傾也拉進這團旋渦裏是很不明智的行為。


    這可能是她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意見相悖,二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誰都說服不了誰。


    “……算了。先不聊這個。”


    先鬆口的人意外的是林傾,但她並不是在自己的立場上做出讓步,而是決定把這個暫時得不出結論的話題先封存起來,轉向她更在意的第二個話題。


    “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問題想問,這件事你總能完完整整地告訴我吧。”


    她的聲音漸漸柔和下去,輕輕吸了口氣,主動縮短了和喬遇的距離,去捉住那人迷茫的眼神。


    “……除了失眠之外,你在流放的時候……還留下了什麽後遺症?”


    林傾對這件事在意的不得了。


    她的愧疚和自責在胸中擰成一團沉甸甸的冰冷物質,墜著她的心向下沉。林傾不想去責怪在吞下所有苦果後才給她看到傷痕的喬遇,她隻想責怪自己,為什麽明明能看到一些端倪,卻沒有更早地發現喬遇的痛苦。


    “已經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用那麽在意也沒關係的……”


    喬遇露出了有點困惑的表情,似乎在斟酌著該說些什麽。但林傾隻是搖了搖頭,認真地說她想知道。


    “……大部分都是些小毛病,我剛回來的那半年裏會比較嚴重。”


    拗不過戀人的堅持,在世界的秘密那方麵做出隱瞞的喬遇隻好含混地把這方麵的信息如實說出,謹慎地挑選著不會讓林傾過於難過的字眼。


    “我會畏光,同時也不習慣黑暗。”


    “對聲音和色彩都變得很敏感,最開始盯著天花板都能看半天,就覺得還挺好看的。”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吃過東西,吃第一頓飯的時候總覺得味道和記憶裏的不太一樣,味蕾花了不少時間才重新習慣。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過會不會以後都嚐不出味道什麽的,那就有點難受。”


    大約是為了不想讓話題太過沉重,喬遇的聲音很開朗,像是閑話家常一樣輕描淡寫地說著,讓人想象不到這一句句話背後隱藏著多麽無助的日夜。


    “其實隻是聽起來嚇人,我作為當事人,就算是處在進行時的時候也真的覺得沒什麽。”


    喬遇捉住林傾用力按在沙發上甚至有些泛白的指尖,一點點讓她鬆了力氣,把她冰涼的手指扣到掌心。


    “因為,這些都是我真的從那裏回來了的證明嘛。”


    “我失眠可能也有這部分的原因。”


    “閉上眼的時候,總覺得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回到了流放的時候,偶爾會混淆,分不清楚閉眼和睜眼的區別,哪邊才是真實的世界……簡直像是莊周夢蝶一樣的哲學思考。”


    喬遇說著笑起來,用空閑的另一隻手把林傾散下來的鬢發撩到耳後。


    “但在我們搬到這裏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失眠過了。”


    “所以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好不好?”


    並不算是全為安慰林傾而說的話,喬遇在剛回來那段時間裏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不少毛病,但這的確沒有讓她感受到有多麽痛苦,心中更多的是慶幸。


    能表現出問題是解決的第一步,總比在隱秘中徹底壞掉要好得多。


    而比起那些後遺症,眼前戀人的痛苦更讓她感到不安。喬遇不是沒有想過林傾在知道心理醫生那件事後一定會刨根問底,但既然已經一起去做了體檢,總沒有再刻意瞞著她的道理。


    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她不想再對林傾有些不必要的隱瞞。喬遇很難想象林傾現在的心情,她盡可能地去換位思考,覺得如果是自己聽到林傾說出這些話的話,大概也會像這樣,心疼到受不了。


    “……傾傾……”


    喬遇用自己最輕柔的聲音去喚林傾的名字,撫上她泫然欲泣的臉。


    “都過去了。”


    她用這句話簡潔地為那一切做總結,往戀人麵前湊了湊,玩笑般地說道。


    “與其把時間用在去想那些已經過去了的事上,不如抓緊時間親親我。”


    而她的戀人卻當了真,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吻了她。


    “……”溫存的觸碰,一觸即分,喬遇看著眼前正輕抿著唇望著她的林傾,稍稍挑起眉。


    “不夠,再來一次嘛。”


    她手上開始不安分,笑嘻嘻地把人摟過來,作勢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這次林傾猶豫了一瞬,但還是聽話地送上去,與喬遇廝磨了好一會兒才退開。


    林傾的吻溫柔而單純,喬遇知道林傾心裏一定是帶著某種想要彌補自己的內疚心情而這樣主動獻吻,像是希望借由這個行為給喬遇一點安慰。


    但她卻不太希望林傾在吻她的時候還在想著其他的事。


    “怎麽了?老師?”


    許久不用的稱呼忽然被喬遇翻了出來,林傾心中一驚,探詢地朝她望去,卻撞入一雙灼人的眼睛,帶著似乎在打壞主意的笑意。


    “是忘了該怎麽親吻了嗎?”


    她故意把話說的很慢,林傾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舌尖在唇齒間一閃而過,看起來柔軟的不可思議。


    林傾一下子紅了臉,原本還在為喬遇的遭遇而心疼的感情混著羞澀融成一團複雜的心情,有些無措地開口道:“……等、等一下,喬遇,現在不是——”


    “才不等呢。”


    含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喬遇手上用力一擁把她帶進懷裏,然後理所當然地欺上來,在幾乎快要觸到的距離,對略顯慌亂的林傾說道。


    “老師不記得了的話,那就讓我來教教老師吧。”


    “不要再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了。這次記得要……專心一點。”


    最後幾個字消失在重合的唇間,喬遇不由分說地吻上去,輕而易舉地突破她的防線,激起一陣顫抖,一遍遍地與她交纏,溫和又強勢地把林傾的喘息聲都吞吃入腹。


    林傾的頭腦陷入混亂,她覺得事情的發展不該是這個走向,剛才還在聊那麽沉重的話題,現在做這件事好像有點不合時宜。


    但她總是沒辦法斷然拒絕喬遇的接近的。


    於是她隻能在喬遇執拗地追擊中任由自己的思緒變得恍惚,心神都隻掛在眼前的人身上,連換氣的方法都忘記,直到喬遇刻意在她耳邊低聲提醒著要呼吸才行啊,林傾才如夢初醒般地吸進一口氣,然後再次被喬遇惡劣地封住唇舌。


    林傾沒辦法去判斷究竟過了多長時間,和喬遇身體接觸的地方都熱起來,她感受到喬遇的手慢慢摸到她毛衣的下擺,林傾呼吸一滯,不知所措地摟住喬遇的脖頸,腦子裏沸騰的無法思考。


    “喬遇……”


    她不知道她是想拒絕還是想接受,心裏那些無法釋懷的自責和痛苦似乎都在剛才那個炙熱的吻裏被壓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被煽動起的戀火。


    “對,就是這樣。”


    喬遇退開一點,琥珀色的瞳孔閃著細碎的光,接住林傾的視線,手上慢條斯理地觸到她掩在毛衣下的肌膚,滿意地看到戀人一抖,隨即輕咬住了下唇。


    “那些所謂的後遺症,該痊愈的都已經痊愈的差不多了。”


    “就連最頑固的失眠也在你這味藥的作用下沒再犯過——所以不要露出剛才那樣悲傷的表情,我看了也會很難過很難過。”


    “現在這樣的表情就很好。”


    而林傾幾乎無暇去回答喬遇的話。這人說著一本正經的話,手上卻在毫不客氣地作著亂,她不得不把全部心思放到抑製住喉中的低吟上,難耐地皺起眉。


    “別咬。我想聽。”


    但她的戀人今天格外任性,淡淡一句話後就半強硬地覆上來,不許她再咬住下唇,如願以償地聽到林傾的聲音後才稍稍退開,轉而去吻戀人被激的染上嫣紅的眼尾,將她顫抖著的身體環緊了。


    “……如果傾傾是覺得那些時候沒能在我身邊,所以自責愧疚的話,那大可不必。”


    比起已經陷入混亂的林傾,喬遇的聲音顯得格外平靜,又在林傾耳際落下一吻。


    “比起那些感情來,我更想要……愛。”


    “所以……多給我一點吧,老師?”


    啊啊,多麽貪心的人啊。


    耳垂被輕咬著,林傾無計可施地抱緊喬遇,剛才被說了不許咬唇她就真的不去咬,但又羞於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想要抬手掩住,可就連這樣喬遇都不許,幹脆地握住她的手腕挪開,然後漫不經心地吻上她的脈搏。


    明明全部的愛都已經給她了。這個人卻還說不夠,要自己把其他的情感通通兌換成愛,再重新遞給她。


    但林傾卻對她無可奈何。對隻要聽到她有所求就滿心隻想著她要什麽都給她的自己也同樣無計可施。


    她唯一不能對喬遇讓步的,是讓喬遇去獨自涉險,其他的什麽都可以。


    雖然在這方麵兩個人還沒能達成共識……但是算了,算了。


    這件事總是要被更莊重地提起的,但一定不是現在。


    畢竟,現在想這些事,被她的戀人發現了的話,又會被斥責說老師你又不專心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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