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微風陣陣,街道上的行人三三兩兩行色匆匆,城市的氣息溫吞的纏繞過來,驅走身上過多的寒氣。


    “走吧?回家了。”


    喬遇轉向男聲傳來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麵色激動又欣慰的喬爸,點了點頭。


    她坐上汽車的後座,母親體貼地為她蓋上毛毯,一點點小事都不肯讓她動手,水杯裏盛著溫度恰到好處的溫水,被送到喬遇的唇邊。


    喬遇感到局促又有些想笑,對自己這如同重症病人一樣的待遇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道了謝後好歹自己拿過了水杯小口飲下,感到身體頃刻間暖和起來。


    車窗外的人聲喧鬧顯得遙遠又不真實,喬遇望著窗外隨著車子提速而拖曳成一團繽紛的窗景,不知不覺看的出了神。


    恍然中有種被活埋了許久,現在才得以重見天日的感覺。


    *


    “我想要問的事多得不得了。”


    闊別許久,終於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喬遇走進自己的房間,如釋重負地在書桌前坐下,第一件事就是與係統對話。


    “首先是——滿意度,現在是多少?我想看一下。”


    這件事她記掛了很久,但在醫院醒來之後,她總是處在護士和父母的輪番照顧下,找不到時機和係統好好地談一談,這其中也有她那段時間身體狀況實在很差的原因在,昏睡的時間多於清醒的時間。


    係統像是在歡迎她回家似的,鉚足了勁兒把熟悉的光屏在她麵前展開,喬遇看向那個曾經最要命的圓球:數值顯示是13。


    “……還挺高的。”


    雖然之前聽係統報備過,但隻有在親眼見到之後才能安心,喬遇胸口的負擔稍輕了些,吐出一口濁氣。


    “是的!宿主回來那天剛剛到1,在養病的這段時間又漲上去了不少!”


    係統的聲音又欣慰又自豪,像是個看到女兒有出息了的老父親。


    “我覺得如果能恢複規律更新的話,一定還能繼續向上漲!”


    “嗯。”


    喬遇眼眸閃了閃,又翻著看了一下文章信息等,發現頻道已經更改到了百合頻,前二十章也被刪掉了。雖然這樣子讓故事的開始稍顯突兀,但比之前半言情半百合的不倫不類還是好上太多。


    “是彌衣……幫了我的忙對吧。”


    她心中湧上感激,對一下子不敢吱聲的係統淡淡問道。


    “我和她能見麵,這裏應該有你的參與吧?”


    “關於這件事,在能說的部分裏,我想聽一聽。”


    “……好的……”


    係統聲音心虛地低了下去,想著既然之前是坑了宿主的事情已經暴露了,那幹脆破罐破摔都說了得了,於是將事情和盤托出。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大彌衣能前往流放世界這件事,是喬遇的係統竭力做到的,這其中沒有彌衣的係統什麽事兒。


    “我把負責她的那個不靠譜的係統同事藥倒啦!”


    “……”


    完全不明白係統這東西是怎麽個藥倒法,喬遇保持沉默,聽著它繼續說道。


    “因為它完全不肯幫我的忙!明明宿主你也是被它害了——當然那件事我也算是幫凶……但我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我在將功贖罪!”


    “我是想著這篇文章如果不改頻道的話滿意度太難漲了,所以就想去找原作者讓她幫幫宿主……這也隻有在宿主被流放之後我才做得到,不然我就隻能在這個世界裏幹活而已。”


    “但這件事就像簽合同一樣,我是不能越俎代庖替宿主做決定的,得你們兩個搭上線兒麵談才行。我就隻能暫時代替了她的係統的位置,想辦法在她睡覺的時候把她的意識送到宿主那邊。”


    “說實話,當時這個辦法有沒有用真的隻能看天意,畢竟我和宿主完全取得不了聯係,萬一宿主在那時候已經灰心喪氣了原地等死的話那就真的完蛋啦,因為那裏是所有世界線都混雜相交的地方,如果宿主不走動的話是絕對遇不到其他世界線的人的。”


    “但是還好……我就知道我的宿主不是那麽軟弱的人!”


    說到激動處它還嗚嗚的幹嚎了幾嗓子,喬遇回想起那段經曆,無言地笑了笑,安撫了係統幾句讓它平靜下來。


    “但是但是,後來宿主和原作者互通身份了嘛,我是覺得沒什麽關係,但是我那個係統同事好死不死那時候醒過來感應到不對,竟然就直接去找上級告狀了!”


    “……總覺得你們的職場環境和我們這邊也沒什麽區別啊?”


    聽起來簡直像是電視上的職場劇裏就會有的劇情,喬遇的表情一言難盡,聽著係統的聲音越發義憤填膺。


    “我最討厭會打小報告的係統了!但是也沒辦法因為我的確在做不合規章製度的事……”


    “我就隻能爭分奪秒的讓原作者把文章頻道什麽的囫圇改了,最後把她送進去給宿主報信兒的時候,沒過多長時間就被上級找過來掐斷線了……我也受了點兒小懲罰,可惡。”


    “……辛苦了,謝謝你。”


    喬遇誠心地向係統低頭致謝,她這次能回來一大半的功勞要算在不停奔波的係統頭上,對方卻嗚嗚嗷嗷地拒絕了她這份謝意。


    “本來就是我們的問題才會把宿主扯下水的嘛——我之前一定是被這個黑心企業蒙了眼,現在迷途知返啦!”


    說是迷途知返,其實更直接的原因大概是之前中了病毒吧……喬遇想著笑了起來,係統跟著傻笑了幾聲,半晌後又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那個,關於這幾個世界的事——”


    “如果這是我不該知道的事的話,那就不要告訴我。”


    喬遇語氣斬釘截鐵,表情很平靜。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想問……嗯。”


    最後的聲音含混下去,喬遇低垂著眼簾,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不再去想。


    “我走之後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我隻想知道這個。”


    *


    “真的要直接從高三開始念嗎?遇遇你生病的時候高二還沒念完,要不然還是——”


    “沒關係的,跟著做了高二期末考試試卷的結果也沒有很差。”


    喬遇掃了一眼成績單,成績勉強算是中等。這放在她被流放之前的話,算是考得很差的成績,但在隻堪堪複習了一周就去考試的今天,喬遇樂觀地認為已經很不錯了。


    “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她喃喃地說著,向擔憂的喬爸點一點頭。


    被流放又得以歸來的宿主她還是頭一個,就連係統都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世界會怎麽圓回來,畢竟她流放的時候大夥兒該消除的記憶都消得差不多了,頂多隻會因為太倉促而留下一點沒注意到的殘渣。


    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在喬爸喬媽這裏,他們的記憶是喬遇在高二時生了場重病,一直不省人事,直到前陣子才醒轉過來。


    二人因此激動的老淚縱橫,這段時間裏對喬遇照顧得可謂是無微不至,除了上學外連門都不讓她單獨出,就算在家裏也隔三差五就要去敲敲她的門看看她,生怕寶貝女兒又有什麽閃失。而喬遇也不能直接告訴他們她滿意度漲上去就不會有問題,隻能在相處中盡量表現的自然來寬慰他們,以期擴大點兒獨處空間。


    至於喬遇最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連聯絡方式都沒有了。”


    喬遇心情複雜地翻著手機,裏麵的通訊錄上空空如也,當然了,這就是一部新手機。


    “沒、沒辦法啊,宿主的爸爸媽媽也說原來的找不到了……”


    係統話說的很沒有底氣,話是這麽說,她們倆誰都知道這肯定是流放造成的後遺症,也隻能望手機興歎。


    “她們現在應該是已經把我忘記了吧……那我現在該……”


    察覺到了宿主苦惱的心情,感覺又到了自己立功的時候,係統聲若洪鍾地為她獻策。


    “去找她嘛!”


    “我知道!我知道林傾去了哪所大學!”


    是的,距她流放那天已經過去了兩年多,林傾她們都已經從耀華離開,成為了大學生。


    喬遇親身感受到的時間可能會比這更長——係統是這麽說的。據說那個空間的時間是獨立出來的,為了能更好的懲罰宿主,時間的流速隻會慢不會快。


    提起這件事,係統就為宿主那段孤獨的時光而感到心疼,語氣十分內疚地說道。


    “我怕宿主會受不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把評論聲送進去,雖然有些人說的話可能不太好聽……但我覺得能讓宿主聽到實時的評論,然後有點盼頭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啊,那是你在幫我啊。”


    事到如今,就算一開始是係統們搞事情害了她,但在承了它許多情的現在,喬遇也已經能原諒它——何況自從它染上病毒之後它真是越來越討人喜歡了,可說是個可靠的夥伴。


    喬遇坐在耀華高三的教室裏,筆尖在習題冊上停留了一會兒,很快在紙上氤氳出墨痕,她看著那個圓點發呆,慢吞吞地抬起筆。


    “在學習上不能再幫幫我嗎?”


    “不行的。請宿主為了追上林傾的腳步自己努力。”


    “……也是啊。”


    苦笑著搖搖頭,喬遇轉頭望向窗外,不定的流雲綴在淺藍色的天空上,怎麽看都讓人賞心悅目,比那個充斥著灰黑色霧氣的地方不知道好上多少。


    景色很美,周圍的人卻不在了。


    那些人都在向前走,隻有喬遇被迫留在原地,她現在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邁開腳步去追,能否跟上去還是個未知數。


    “……宿主會不會覺得那時候留下林傾的記憶就好了?”


    “才不會。”


    就算要從頭開始是件很困難的事,被係統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喬遇還是能毫不猶豫地搖頭。


    時至今日,她仍對那日的選擇沒有一絲悔意。


    在流放的日子裏喬遇曾做過一個夢。在夢中,喬遇恍惚間看到了林傾,比記憶裏更加單薄瘦削,更加有禮也更加疏離,她有時被眾人簇擁,有時獨自一人,臉上的笑意卻從來不及眼底。


    像是在看一場無聲的默劇,喬遇站在屏幕外,看著畫麵上的林傾逐漸變得形單影隻。


    獨自走出黃昏的地鐵站,路過情侶、學生、和打鬧著的小孩,在野貓麵前稍稍駐足,走進便利店,為它買來一點食物,沒有觸摸它就離開。


    僅有一張的電影票,初雪的日子寂寥的腳印,在咖啡店點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在漸漸失去溫度的時候才拿起來,咖啡涼透了的時候剛好喝完。


    喬遇突然意識到林傾一直在等著她,就像是在等一個去遠方旅行的人,等了好多個春天與冬天。


    然後她從夢中驚醒過來,冷汗涔涔,忍著腦中的刺痛,發出困獸一樣的喘息聲。


    這絕不是她想要的夢。


    兩年的時間,畢竟不短。


    *


    結束了一天的學習,正處在適應期的喬遇感覺腦袋還有些遲緩,愁眉苦臉地吃著晚飯。


    林傾考上的那所大學可是赫赫有名,她真的沒問題嗎……


    “遇遇啊,這個周末就要開慶祝你身體好轉的宴會了,按你說的請了那幾家——還有什麽想要的嗎?”


    喬爸的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喬遇猛地抬起頭,眼睛亮亮地向他道謝,心裏立刻開始盤算起來。


    她在發現失去了眾人的聯係方式之後可不是什麽都沒幹,首先就是通過喬爸和從媽的生意合作關係想辦法讓他要來了從燁的手機號,好歹是加上了好友,但從對方和自己那寥寥幾句聊天後就再也不回的情況來看,從燁怕是把她忘得挺幹淨。


    眼看著想從他那打聽出林傾聯係方式的作戰就要失敗了,喬遇幹脆決定當麵出擊,選中了這個本就計劃好的慶祝宴會作為與他見麵的機會。


    可惜不能指名讓從家帶著林傾來,不然就太刻意了……不過這樣可能也好。


    “……哈啊。”


    喬遇有些焦躁地歎了口氣,胸口的苦悶快要按捺不住。


    該怎麽去麵對已經忘記了她的林傾,喬遇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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