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那天壽星最大,何況喬遇向來不會拒絕林傾。


    她乖乖的拿出根線香花火遞給林傾,自己也拿出一根點燃。兩人相對無言,看著微小的火光在夜裏綻放到滑落。


    “謝謝你的煙花。”


    “……嗯。”


    麵對林傾沒頭沒腦的道謝,喬遇知道從燁一定又沒能守住秘密。這時再多說什麽都是不識趣,隻能閉口不言,借海邊的夜色藏起一段清涼心事。


    “喬遇——差不多要開始收拾東西回去了——”


    周圍的煙火漸漸都到了尾聲,海灘上有個人影在朝她們揮著手,聽聲音是從燁。喬遇也揮揮手作為回應。


    於是眾人都開始收拾殘局,沒有煙火的海灘上很黑,就打起了車燈照明。


    收拾完自己那片區域後,喬遇站在海灘上,望著海平麵,久久沒有動靜。


    燈光多明亮啊,安全,穩固,不會熄滅。


    她腦中卻頻頻想起那隻耀眼的亮起一瞬,為了片刻的炫目壯烈的連命都不要了的煙火。


    到最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林傾剛才會突然來到她身邊,她本應隻是男女主海邊談心的背景板,卻隨著林傾不該有的移動登上舞台。


    如果世界在不為人知的發生變動,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的話,那她該如何是好呢。


    喬遇最後深深地看了海麵一樣,轉過了頭。


    *


    驅車回到旅館後,是豐盛的晚餐等待著她們。


    與自己生日會時那種滿是人的大場麵比起來,喬遇更中意這種小範圍的聚會。眾人剛才因煙花而高漲的情緒還沒有消下去,生日宴的氣氛熱火朝天。飯吃到一半喬遇就被無良父親騙著喝了杯清酒,辣的咳嗽連連。


    “唔,看來遇遇不喜歡這種,那試試這個吧,這是甜的!”


    喬遇暈暈乎乎,半信半疑間失去了警惕心,又喝下一杯。


    這次喬爸倒沒騙她,的確是甜酒。喬遇意猶未盡地咂摸咂摸,覺得味道還不錯。


    等到林傾發現不對的時候,父女兩個都已經醉醺醺的了。


    喬媽正無奈地揪著喬爸的耳朵罵他,喬爸嗚嗚嗷嗷的傻笑。喬遇醉眼朦朧的在桌上撐著頭,見林傾擔憂的湊過來,就觴著眼睛望過去。


    “怎麽了……?”


    她聲音軟軟的,比平時的清亮多了份慵懶,拖長了語尾,眼睛亮亮,像是隻無辜的幼犬。


    “還問我怎麽了……”林傾啼笑皆非,“之前喝個含酒精的飲料都喝醉了,這次還敢直接喝酒。”


    林傾嘴上笑她,手上卻沒閑著,拿來熱毛巾柔柔擦著喬遇的臉。


    “……唔。”


    喬遇挺乖的仰起頭配合她,嘴巴一扁,似乎還不太服氣。


    “因為我……不長記性。”


    結果話說出來是老老實實地罵自己,林傾被她逗笑了,輕聲問道。


    “還沒切蛋糕呢,不長記性的醉鬼還要不要吃蛋糕?”


    “要吃的、要吃的。”


    喬遇一下子急切起來,撐起身子去捉林傾的手,沒把握好距離,直接湊到了林傾麵前。她淺色瞳孔裏朦朦朧朧的罩著層霧,努力使自己咬字清晰。


    “傾傾的生日蛋糕,我要吃的。”


    “……知道啦。”


    林傾對這突如其來的接近稍稍紅了臉,好在得到肯定回答的喬遇滿意地往旁邊一歪,沒再繼續逼近過來。


    “傾傾你別管她。”喬媽收拾完喬爸,又擼起袖子轉向醉醺醺的女兒,“哪有壽星替這個醉貓兒操心的道理,把她扔屋裏睡一覺就好了。哎,這孩子真是……”


    “沒事的。”


    眼看著喬媽就要去拎哼哼唧唧的喬遇,林傾忙攔下了她。


    “喬遇剛說要吃蛋糕呢,吃完之後我送她回去就好。”


    喬媽不好意思的推脫幾次林傾都隻說不麻煩的,見林傾這麽堅持,喬媽心中寬心,感歎你們倆關係真好,遇遇多虧有你這個好朋友。


    林傾心道我對她可不僅僅是好朋友,麵上還是如常的禮貌微笑。


    在宴席上酒過三巡時,由林媽端上了生日蛋糕。林傾端端正正地合掌許了願後吹熄了蠟燭,為眾人分蛋糕。


    “傾傾許了什麽願?”


    喬遇這次醉了酒品挺好,蛋糕端到她麵前她就自己乖乖吃,除了手不太穩讓嘴邊沾了奶油之外都很讓人省心。


    此時席至尾聲,大人們都多少喝了些酒,各有各的醉態。同樣被灌了酒的從燁早趴在桌上睡著了。


    隻剩滴酒未沾的林傾是桌上最清醒的人,她看著專心吃著蛋糕沒在等她回答似乎說完就忘了的喬遇,突然伸手拭去她唇角的奶油,收回手後若無其事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秘密。”


    大概是被酒氣熏到了吧,林傾想。


    她好像也有點醉了。


    *


    晚餐結束後,林傾帶著喬遇回到了喬遇的房間。


    也許是第二次喝酒鍛煉出了經驗,喬遇比上次的狀態要好,沒有撲人也沒有抱人,甚至還能好好地坐在床上抬頭看林傾,漂亮的大眼睛溫順地眨著。


    “有哪裏難受嗎?”


    林傾坐到她身邊柔聲問她,看到喬遇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老實地搖了搖頭。


    這副樣子總讓林傾有種她在誘騙無知少女的感覺,她默默掃了一眼床,決定先不提這件事。


    ……也是沒辦法的吧,喬遇喝醉酒了,她晚上不陪著的話,萬一喬遇醒了難受怎麽辦?


    林傾覺得理由很正當,但她還是有些心虛。


    她先把這件摻著私情的事放下,將話題轉向她的生日。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林傾笑意盈盈,向喬遇挑挑眉。


    喬遇犯著迷糊,認認真真地思考起林傾的話,林傾看著她一副腦子不太夠用的樣子,也不多欺負她,開誠布公道:“我的生日禮物。”


    “啊、對,禮物。”


    喬遇恍然大悟,懊惱地拍拍自己額頭,站起身就向房間的桌子走去。


    “我在來旅行之前就準備好啦,在這裏——”


    她拉開抽屜,摸出一個長方形禮盒,興高采烈地轉過身向林傾走去,腦中卻突然響起了係統緊張的聲音。


    “不對、宿主!不是這個!”


    “……嗯……?”


    喬遇遲緩的頭腦沒能立刻領會它的意思,皺起眉停在了半路上。林傾見她停下也不以為怪,自己向她走了過去。


    “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她從懵懵的喬遇手裏接過長盒,詢問地看著喬遇。


    “啊,說起來,從燁的禮物是你幫他選的吧,那條項鏈很漂亮,我很喜歡——”


    “!”


    喬遇猛地清醒過來,劈手奪回林傾手上的禮物,雙手背在身後。


    她後頸唰的起了一層汗,酒勁兒被險些發生的烏龍嚇得清醒了不少。


    “抱歉、這個不是、我拿錯了。”


    她語無倫次地向迷惑不解的林傾解釋著,急急退回抽屜旁又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林傾。


    “……是這個,這個才是我的禮物。”


    “生日快樂,可以現在打開也沒關係。”


    喬遇冷靜了一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蒙混過關,將禮物交出去後就低下了頭。


    林傾心中疑惑,看看手上的禮物,餘光不動聲色地掃向喬遇身後露出的長盒。眸光微閃,先將手上的盒子打開了。


    “是耳釘啊。”


    盒子裏躺著一對小巧的耳釘,看起來就價格不菲。


    “嗯,陪從燁去挑禮物的時候看到的,和他送的那條項鏈應該很配。”


    喬遇舔了舔唇,感到有些幹澀。


    “現在可能沒什麽機會戴,但等到將來能戴的時候……我覺得一定很適合你。”


    “嗯,很漂亮,謝謝你。”


    林傾笑了,就在喬遇心中一鬆以為度過了難關的時候,卻聽到林傾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這是陪從燁去挑禮物的時候看到的?”


    她啪地合上盒子,抬起疑惑的眼眸看向喬遇。


    “……但我記得,你剛才才說過——你在來旅行之前就準備好了?”


    林傾的目光緩緩落到喬遇背後露出的盒子邊角上,心中不解又迷惑,斂著眉眼問道。


    “哪句才是對的?那份禮物又是為什麽會拿錯?喬遇?”


    “……”


    哪句都是對的。


    喬遇握緊了手上的長盒,心中苦澀難言。


    都是因為她喝酒忘事,才導致了現在這個情景。今天是林傾的生日啊,她怎麽能讓林傾不開心呢?


    但她能解釋嗎?能怎麽解釋?該怎麽解釋?


    她千萬個借口在腦中閃過,卻沒有一個能說得出口。從她答應林傾不會對她說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有許多事無法開口。


    ……或許不是無法開口,隻是她不想說。


    房間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在一片靜謐中,喬遇不敢去看林傾的表情,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盒子的接縫處。


    沒等她反應過來,盒子就突然彈開了。


    盒中的內容物啪的掉到了地上,喬遇驚惶地回過頭迅速將它撿起,卻快不過林傾眼睛的速度。


    “項鏈?”


    林傾沒有放過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握住喬遇撿起內容物的手,逼迫她攤開掌心。


    果然,與她剛才看見的一樣,是一條光亮精致的項鏈,墜著兩個交扣的環。


    她取過來仔細看了看,其中一個環上明明白白刻著【lq】。


    林傾神色淡淡地看著,手上緩緩收緊了。


    “……所以,你是在日本還有其他名字首字母是lq的朋友嗎。”


    她聲音平和,如暗夜的水流。


    “……”


    喬遇隻低著頭不肯看她,林傾便將一切都說給她聽。


    “為什麽準備好了禮物,卻臨時換了?”


    “為什麽你自己選好了項鏈,又去給從燁選同樣的禮物?”


    “……為什麽明明是你想的要放煙花,卻讓從燁跟我說是他想的?”


    堆積的疑問重重向喬遇砸來,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為什麽?


    當從燁那天在飾品店裏突然選中了項鏈的時候,她也想問為什麽。


    ‘我也要送林傾項鏈,所以你選別的吧’。這話說出口是件很輕易的事,喬遇也相信從燁不會在意,隻會笑嘻嘻地改變選擇。


    但她憑什麽,能要求這個世界的主角為她讓路呢。


    喬遇疲憊地閉了閉眼。


    “……因為我覺得你們兩個很相配。”


    她聲音平穩地說出了口,如同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從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我就這麽覺得了。”


    “所以想要……推你們一把。”


    說出來吧,藏不住了。


    反正林傾該是喜歡從燁的,溫泉裏的小小插曲她可以忽略不計,頭腦過熱的時候做出來的事本就是不合邏輯的,不是嗎。


    但她真不想說啊。


    仿佛在用刀生生切開心髒一樣,這話違心又不違心,她是這世上最該支持他們的人,又是最不該支持他們的人,隻說出口就像是將整個人撕成兩半。


    “再說一遍。”


    多麽殘酷的要求。


    喬遇抿緊了唇,向發聲的林傾看去。


    “……再說一遍。”


    在那裏的不是她想象中露出羞色的林傾。


    與淡淡的聲音不同,林傾淡然的表情已然崩塌,清亮的黑瞳漸漸沉下去,失去了光彩。


    “你說……你覺得我和從燁很相配?”


    她終於連聲音的平穩都維持不住,句尾顫抖起來。


    “我沒有聽錯吧,喬遇?”


    “……”


    任喬遇再笨拙,此時也看出了林傾的不對勁。她的慌亂蓋過了內心的悲傷,不知所措地向林傾靠近,對方卻猛地站起了身。


    “……我還有一個問題。”


    林傾沒有看喬遇,目光無落點的看著半空中。


    “你那時和從阿姨說的,對我抱有目的……是想讓我幸福。”


    “這個目的,就是指要把我和……從燁撮合在一起嗎?”


    原來她那時聽到了啊。


    喬遇心中的鈍痛漸漸麻木起來,她的唇舌像是黏在了一起,仿佛強行張開就會吐出泣血的心聲,便隻沉默地點了點頭。


    林傾細細地吸了口氣,突然自嘲地笑了。


    她終於看向喬遇,漆黑瞳孔中沉沉一片,聲音清冷又倦怠。


    “還給你。”


    她把手中的項鏈放到桌上,轉身離開了房間,沒有再看喬遇一眼。


    時鍾在這時走過了十二點。


    魔法解除了,一切恢複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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