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纖突然將視線轉向阮笙,問道:“這位同學,你覺得剛才黎鈺表現怎麽樣?”


    阮笙怔了幾秒,不明白淩纖為何會征求他的意見,看看黎鈺道:“《月光三》情感激昂,感染力強。黎鈺同學雖然爆發力不足,但勝在有紮實的基本功,演奏還算成功。”


    他聽過很多鋼琴家的現場版《月光三》,黎鈺這版根本談不上驚豔,也隻能說是一般般了。


    “那好吧,”淩纖道,“既然你這麽說,我就留下他的節目,好壞自有觀眾評論。”


    黎鈺臉上的不虞瞬間退散,仿佛剛才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似的。


    “淩女士,您的意思是,把阮笙同學的節目刪掉”旁邊老師問道,語氣有點可惜。


    “誰說的?”淩纖橫他一眼,“難道就不能都留下嗎?他們倆曲目不同風格不同,難道你們天俞的校慶舞台上容不下兩段鋼琴曲嗎?”


    “哦哦是這樣啊,淩女士說的對,那我們就這麽辦!”評委老師立即答應了,他們既想留下阮笙的節目,又不願得罪黎鈺,由淩纖出麵做決定,是最好不過的事。


    黎鈺聽了,難免有些不高興,但他可不敢反對淩纖,隻能勉強答應,暗地裏瞪了阮笙好幾眼,氣勢洶洶地走了。


    淩纖姿態優雅地站起來,朝阮笙招招手:“小阮陪我出去,後麵的節目我就不看了,各位自己決定吧。”


    評委老師們隻好點點頭,目送著淩纖和阮笙離開。


    “淩女士……”


    “別這麽叫我,太生分了,叫阿姨!”淩纖捏捏阮笙的臉,說道。


    “淩……阿姨,謝謝你今天幫我說話。”阮笙知道,如果今天不是淩纖在場,他的節目就很有可能會被黎鈺擠下去。


    不過他不明白,這位陌生的阿姨為什麽會幫他。


    淩纖挑眉道:“那是你自己彈得好,和我可沒關係,以後你就知道該謝誰了。”


    兩人並肩走出去,阮笙抬眸便看見走廊深處站著的傅元灼,不知為何臉紅了紅。


    “那人是等你的?”淩纖問道。


    “嗯,那是我朋友,叫傅元灼。”


    傅元灼一聽到阮笙的聲音便轉過身來,走廊裏燈光白如晝,打在他清雋蒼白的臉上。


    淩纖眼眸一眯,神情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她大步走到傅元灼麵前,犀利的目光不斷在對方臉上梭巡著。


    傅元灼眉心微皺,迎上淩纖的視線,眸裏染上疑惑。


    “淩阿姨,你怎麽了?”阮笙連忙跑過去。


    淩纖直直地望著傅元灼,問道:“你認不認識蘇家的人?安市蘇家,知道嗎?”


    傅元灼黑眸微眯,搖了搖頭。


    淩纖上下打量著他,故意釋放屬於alpha的信息素,強烈的壓迫感瞬間潮水般湧向傅元灼。


    他第一反應要反抗,但意識到阮笙在場,很快壓抑住本能,捂著心口咳了起來,臉上血色全無。


    阮笙一見,立即心疼到不行,連忙過去扶住傅元灼,一邊說道:“淩阿姨,他身體不好,你不要再逼問他了,我們真的不認識什麽蘇家人。”


    淩纖看到傅元灼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立即訕訕地收回信息素,摸摸鼻子道:“他長得太像我一位故人了,一時情急,對不住。”


    傅元灼佯作無力伏在阮笙肩膀上,擺了擺手,並沒有追究。


    淩纖又說了兩句“對不起”,和阮笙一起離開大廳,仔細看看傅元灼沒有大礙才走了。


    阮笙望著她的背影,嘀咕道:“淩阿姨人倒是不錯,隻是這性子也太急了點。”


    傅元灼眸光閃了閃,望著淩纖離開的方向,隱隱陷入沉思。


    安市……蘇家……還有顧家,他要調查的東西,似乎沒有那麽簡單了……


    天俞的校慶如期舉行,阮笙的節目排在第三個,而黎鈺的《月光三》,則是壓軸出場。


    還沒上場的時候,黎鈺特意拿著節目單在阮笙麵前晃來晃去,眼裏滿是矜傲之氣,故意炫耀自己壓軸的位置。


    阮笙根本沒分給他半點眼神,因為蘇憶寒給他發消息,說是和苗苗一起來參加天俞的校慶,在觀眾席期待阮笙的表現。


    阮笙把節目單發過去,說自己排在第三個,等下場了就能去陪苗苗玩。


    黎鈺看他完全無視自己,冷哼一聲,生著悶氣走遠了。


    “接下來的節目是,高一(13)班阮笙同學帶來的鋼琴獨奏,《肖邦e小調鋼琴第一協奏曲》,敬請聆聽!”


    舞台上燈光突然暗下,唯有鋼琴頂處斜投下一束圓形亮光。


    阮笙緩步從黑暗處走出,一身純白西裝,完美勾勒出少年的纖瘦身形,立於古樸莊重的三角鋼琴旁,優美漂亮的宛如一幅油畫。


    阮笙先是優雅鞠躬,再抬眸看台下,第一排是各位校領導,還有許多回來的校友。他原本隻是無意一掃,卻看到了校友席上兩張熟悉的麵孔——蘇憶寒正握著苗苗的手向他打招呼。


    阮笙視線落到蘇憶寒座位上的銘牌,不由得驀然怔了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坐在那兒的蘇阿姨,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青年鋼琴家蘇憶寒?


    該不會是重名吧?阮笙愣了愣神,在後台主持人小聲的提醒下,連忙轉身坐到琴凳上,開始自己的演奏。


    台下一片寂靜,優美的琴音悠然響起,宛如空氣中有個純白帶著瑩光的精靈在跳舞,琴音隨之四散而去,充盈著整個大廳。


    大家齊齊往台上看去,音樂強大的感染力瞬間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讓人沉醉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邱臻和徐致寧坐在第三排,正對著阮笙的位置。


    “快把手機拿出來,錄像紀念。”邱臻碰碰徐致寧的手臂,小聲催促道,“聽我們笙笙彈的多好,也不比那個黎鈺差嘛!”


    “知道了,知道了。”徐致寧拿出手機,對準阮笙直拍。


    傅元灼坐在最邊上,淩厲英挺的眉鋒微皺,黑眸牢牢鎖住台上的身影,薄而優美的唇抿成一條直線,眯起眼睛,眸裏隻有深不見底的黑。


    台上的阮笙仿佛發著光,台下傅元灼的占有欲,在黑暗中肆意滋長。


    他從不否認阮笙的優秀,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恐懼過阮笙的優秀。


    他默默告訴自己——


    你看啊,那麽多人注意到他,喜歡他,分去他的注意力,他會越來越優秀,越來越令人矚目的。


    而你呢,爛到泥土裏,腐朽到骨子裏的一個人,除了利用他的善良,蒙蔽他的感知,你還有什麽資格留住他,占有他?


    阮笙一直說他們是朋友,但傅元灼知道,他想要的,根本不僅隻是朋友這麽簡單。


    可他現在不能說,他一無所有羽翼未豐,自己的身世都撲朔迷離,前景尚未可知。他甚至不敢問阮笙的來曆,害怕得來一個讓他不能承受的答案。


    傅元灼望著阮笙的側影,少年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完全投入到琴聲之中,他不由得緩緩攥緊手心,蒼白的手背青筋迸裂。


    樂聲漸歇,大廳裏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阮笙禮貌起身,鞠躬致禮,學生會代表按照流程給他送上一束亮麗的花束,潔白的顏色刺傷了傅元灼的眼。


    他的笙笙,應該配玫瑰花才對,鋪滿一屋子的紅色花瓣,再被他一點一點碾碎,擠出鮮紅的花汁。


    傅元灼閉了閉眸,他第一次如此渴望變得強大,至少以後阮笙立於舞台上時,他可以坐在離阮笙最近的地方,可以正大光明站到他身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隱於黑暗之中,默默關注著阮笙的表現。


    阮笙走下舞台了。


    阮笙停在評委席,和校領導說話。


    阮笙被一個小姑娘拉住,推辭不掉,直接坐在了校友席上。


    其間,他從未向傅元灼這邊施舍過半點眼神。


    傅元灼眼底染上一抹陰鶩,無聲地捏斷了座椅的硬質扶手。


    好想……好想把他藏起來,永遠做溫室裏一朵不經風雨的玫瑰花,再也不被任何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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