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天地間一片灰色。


    宿舍裏,阮笙和傅元灼共同坐在書桌前,桌上擺著一本攤開的資料。


    “傅元灼,這道題真的很難嘛?”阮笙蹙著眉,看向題幹,“我剛剛講過類似的哎。”


    傅元灼低著頭:“應該是我太笨吧,聽不懂。”


    阮笙一看他有情緒低落的傾向,立刻抬手摸摸傅元灼的頭,軟聲安慰道:“不急不急,我們慢慢來,隻要你認真學就好。”


    傅元灼掀起眼簾,瞥了眼阮笙細白的手腕,唇角微抿:“嗯。”


    他何嚐是學不會呢?隻是這種能夠正大光明,近距離接觸阮笙的機會,實在是不多。


    雨天空氣濕潤,房間裏都氤氳著水汽,他似乎能夠聞到,從阮笙脖頸後傳來的絲絲香氣。


    浸潤在雨水中的玫瑰花,仿佛沁了冰的蜜,散發著淡淡的誘人心神的醉香。


    傅元灼攥緊手心,望著那些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題目,黑眸中恰如其分地流露出幾分茫然和無措。


    “別擔心,下次考試我們先以及格為目標,打好基礎最重要。”阮笙說道。


    他拿出一張數學單元卷,正是今天講的內容,遞給傅元灼:“你先寫這張,如果及格了,今天的任務就完成啦!如果不能及格,我們再查漏補缺。”


    傅元灼沒吭聲,垂眸看題,用受傷的右手笨拙地寫著答案,時間到了就交給阮笙批改。


    阮笙看這卷子幾乎都寫滿了,眼前一亮,批改後再看,卷麵分剛剛好89。


    阮笙:“……要不我們再學一會吧?”


    傅元灼眸光微閃:“嗯。”


    初三的第一次月考,試卷有點難度,阮笙寫的時候特意算著分,卡在及格邊緣,這樣才能排在傅元灼前後。


    等到分數出來,傅元灼果然每門課都剛好及格,和阮笙名次一前一後。


    排座位的時候,阮笙興致衝衝地拎著書包要往傅元灼那邊走。


    徐致寧有點奇怪,問道:“你平時上課不都挺認真的嗎?怎麽這次……”


    阮笙抿著唇笑:“正是因為學不好才認真聽課嘛。”


    他朝徐致寧揮揮手,抬腿走向最後一排,乖巧地在傅元灼身旁坐下。


    “傅元灼,我看不到黑板下麵哎!”阮笙試圖伸長脖子,奈何他不夠高,再怎麽挺直背脊,也還是看不到底下的黑板。


    他身旁這位個子又太高,要是坐到前麵,就會擋住其他同學的視野。


    傅元灼聞言,暗暗攥緊課桌一角:“你是想要坐到其他……”


    阮笙沒等他話說完,直接道:“那以後你可要認真做筆記哦,我看不到黑板就看你的筆記。”


    他轉頭直視傅元灼的深邃黑眸,琥珀色的瞳仁清澈如水,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如果你不認真的話,那我們倆的學習成績都要下降的,所以你要專心聽課,知道嗎?”


    傅元灼舒了一口氣,暗暗鬆開手心,在阮笙期待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阮笙不知道是自己的督促起了作用,還是傅元灼真的開始對學習上心,在後麵幾個月裏,傅元灼的學習成績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雖然每次都比阮笙稍稍差了點,但是相較於學期初,已經足夠讓人刮目相看了。


    就連班主任,都被傅元灼的表現震驚到,在開班會的時候誇獎了幾句。


    那時傅元灼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垂眸看著桌麵毫無表情,仿佛班主任誇獎的人不是他一樣,寵辱不驚十分淡定。


    反而是阮笙,為傅元灼感到高興,下課後拉著傅元灼問:“你剛剛聽到了嗎?班主任說,按照你現在的成績,重點中學隨便挑,你有沒有想過考哪一所?”


    傅元灼頓了頓,在他原本的計劃中,並沒有上高中這個安排,這幾次認真考試,也不過是想讓阮笙高興。


    “想一想嘛?”阮笙戳戳傅元灼的手臂,眼睛水靈靈的,“三中理科最好,五中綜合實力最強,你有沒有想好去哪一所?”


    阮笙說的,是現在社區裏最好的兩所高中,離孤兒院路程不近不遠,走路十幾分鍾就能到。


    傅元灼抿唇,抬眸看他:“這兩所……都不想去。”


    阮笙著實怔了一下:“那你想考哪裏?”


    傅元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默半晌,才道:“考省城的天俞吧。”


    “省城……”阮笙愣了幾秒。


    他知道傅元灼所說的天俞中學,那是全省最好的中學之一,升學率最高,阮笙也曾對這個學校心動過。


    隻是……他記得,省城可是顧家的勢力範圍啊,而傅元灼體內,也流淌著一半顧家的血液……


    阮笙心裏默默轉了好幾個來回,擔心傅元灼到了省城會暴露身份,但仔細一想,若是早早離開孤兒院,或許還能避開顧家派來的人,防止傅元灼真正黑化。


    他記得,書中曾寫到,顧家二房顧恒立的小兒子自幼體弱,為了給幺子做器官移植,顧恒立想到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這才想要把傅元灼接回去。


    如果去了省城,就能避開這件禍事!


    阮笙這麽一想,心裏頓時高興起來,拉著傅元灼欣喜道:“那先說好,我們一起考天俞,絕不能半途而廢!”


    傅元灼低低應了一聲,黑眸裏露出幾分柔色。


    他對於考哪所高中並沒有偏好,隻是想上個最好的學校,讓阮笙有安靜的氛圍學習。


    更重要的是,天俞中學在省城,也就意味著他們兩人要一起住校,比現在還要親密無間。


    等上了高中,阮笙身邊,可就隻有他這一個認識的朋友了。


    傅元灼緩緩勾起唇,破天荒第一次,對未來有了些許期盼。


    初三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上半學期就迎來尾聲。學校為了督促學生,硬生生拖到臘月底才放寒假,過年後又要馬上回到學校。


    阮笙抱著一大摞複習試卷,和傅元灼回到孤兒院。


    深冬嚴寒,天上飄下星點雪花,落在地上積成薄薄一層。


    阮笙原來是南方人,以前隻在滑雪場見過積雪,還從沒看見過冬天下雪的場景。


    “傅元灼,你看!下雪了!”他驚喜地伸出手,懷裏的試卷差點掉下去。


    傅元灼不著痕跡地把卷子接過來,看了眼阮笙,劍眉微微皺起,眸裏露出幾分沉思:“隻是一場初雪而已。”


    怎麽會如此驚喜?難不成之前沒有見過嗎?


    阮笙神情一愣,想到原身可是在這個城市長大的,才不會被雪景驚訝到呢。


    他眼睛閃了閃,眸底泄出幾分忐忑來:“我、我之前沒有玩過嘛,爸爸媽媽不讓我玩雪的。”


    阮笙抿抿唇,纖長的睫毛撲閃著,掛著晶瑩的雪珠。


    他穿著過膝長的白色羽絨服,頭發上,肩膀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層雪,皮膚白得發光,像是精雕細琢的玉雕娃娃,唯獨眼角眉梢被寒意染了一點紅,落在傅元灼眼裏,不由得眸光微沉。


    他單手拎著兩個人的複習資料,另一邊握住阮笙落了薄雪的手心,入手便是冰涼。


    傅元灼挑了挑眉,一把抓住揣進自己口袋:“回去再玩,不急這一時。”


    阮笙“哦”了一聲,被拉著往前走。


    臨近新年,孤兒院裏也是喜氣洋洋,張燈結彩掛著紅福。天氣雖冷,院裏卻是歡聲笑語不斷。


    他們回去的時候,院裏正在包餃子,小一點的孩子們在外麵玩,大一點的孩子們就被拉過去打下手。


    阮笙覺得新奇,目不轉睛地盯著食堂阿姨的動作,偷偷摸摸地學。


    包了好幾個破皮的,才慢慢學會,阮笙趁別人不注意,悄悄在餃子裏放了一塊硬幣,藏在盤子角落,準備晚上煮給傅元灼。


    食堂門口,傅元灼遠遠看著阮笙,看見對方好奇的神色,目光微沉,隱隱露出思量。


    他皺著眉駐足片刻,轉身離開。


    穿過冷寂的走廊,走到最深處,便是孤兒院的檔案室,所有孩子的來曆都記載在上麵。


    一旦進了孤兒院,戶口便掛在社區,之前的經曆無人問津,檔案室也就相當於是個擺設,鮮少有人進去。


    傅元灼拿出一串不起眼的鑰匙,輕而易舉開了門,房間裏彌漫著稀薄的飛灰。


    他徑直走向最裏處,孤兒院這半年來進的人不多,阮笙的資料很好找。


    傅元灼修長的手指劃過玻璃櫃,輕輕落在一封檔案袋上,看到了阮笙的名字。


    他頓了頓,像是在糾結什麽,眸底墨色濃重。


    過了好幾分鍾,傅元灼才複又抬起手,打開檔案袋,麵色冷肅地翻開那些紙張。


    昏暗的樓道燈光灑進來,照在薄薄的檔案上,傅元灼僅僅看了幾行字,蒼白清雋的臉上便隱隱泛起波瀾。


    這上麵所寫的……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阮笙。


    傅元灼陰沉沉地看了幾秒,然後拿著紙張走出檔案室。


    幾乎所有人都在前院,隻有傅元灼獨自走到樓後,手裏拿著打火機,看著那份檔案被火舌無情地吞噬,直到化成灰燼。


    傅元灼拍拍手上的灰塵,踢踢腳邊的雪掩蓋住痕跡,臉上一片淡然,轉身回到溫暖的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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