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咬緊唇,嬌俏的小臉泛起紅暈,護在烈風身前。


    一副害怕自家閨女被登徒子搶走的模樣。


    皇帝站得筆直,明黃袖袍下,手在微微顫抖。


    本是聽到貴妃要處置微鶯的消息,她才特意趕到這裏,沒想到來到時,卻看到貴妃朝少女燦爛笑開,眉眼彎彎,熱切的眼神能融化冰雪。


    為什麽?


    貴妃還沒朝她這麽笑過呢。


    還有想對烈風做什麽是什麽意思?


    貴妃覺得她會對烈風做什麽?


    四周傳來的眼神都變得不太對勁了,太監們跪了一地,努力低著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拖下去斬了。


    眼看狗皇帝眼裏殺氣越來越濃,微鶯為了解圍,連忙說道:“陛下不是來找烈風的。”


    皇帝眼神微緩,心想,還知道為自己解圍,沒白為她擔心。


    然而就聽微鶯笑著說:“陛下定是來找小梨花的。”


    皇帝:???


    周圍人都露出原來如此的眼神,心道皇帝雖然把小梨花送到禦馬司,卻對它依舊癡情不悔,還時時來和它私會。


    這不,私會恰好撞到人了吧。


    帝王無情,能有這番心思,說明皇帝得多喜歡它啊!


    小梨花簡直好妖妃本妃了!


    皇帝被氣得太陽穴又開始疼,冷聲道:“什麽來找小梨花,朕——”


    ……是因為擔心你才來到這裏。


    可這話怎麽、怎麽好說出口?


    皇帝蒼白的臉頰漫上淡淡的紅,薄薄兩片唇抿緊,少年人的矜貴與羞惱掛上眉梢,讓這張本來顯得遙遠冷淡的臉,霎時生動鮮活起來。


    她負著手,半晌不語,越發顯得像被戳中心事在無能狂怒,而看向微鶯的眼神,也顯得十分危險。


    太監們低下頭,紛紛在想,鶯貴人戳到陛下痛處,危!


    怕不是要被誅九族吧!


    貴妃也察覺到不對勁,本來是護在烈風前的,現在雙臂一攬,像老母雞護小雞仔一樣,把微鶯和烈風都藏在自己身後。


    “陛下,小梨花在裏麵。”


    皇帝頭暈腦脹,紅著臉說:“朕不是來找小梨花的。”


    貴妃很體貼地提醒:“雷霆也在裏麵。”


    皇帝:……


    氣得快吐血。


    貴妃繼續插刀:“陛下,這並沒有什麽不能說出來的,有時候無需在意世俗之人的看法,臣妾真的很佩服您的勇氣。”


    皇帝趕在自己被氣死前,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貴妃牽住微鶯,躍至烈風上,重新騎馬回到寶雲宮。這次她放緩速度,帶著微鶯在宮裏逛了圈,一邊看宮牆深深,一邊輕聲感慨:“我從前以為,深宮中人人不自由,至少陛下還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斜陽夕陽,宮鈴晃動。


    貴妃拉著韁繩,惆悵地說:“沒想到他九五之尊,天下之主,連承認自己心中所好也不行。實在是太可憐了。”


    微鶯也跟著歎氣:“是啊,太可憐了。”


    找回烈風後,貴妃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親自將她送到玉露殿前,“玉露殿就在前麵吧,我送你過去,抱緊我……”想想剛才同騎不太愉快的經曆,貴妃補充:“別勒太緊了。”


    微鶯早就一把摟住貴妃的細腰:“娘娘衝!”


    玉露殿宮門,早守著一道人影。


    蕭千雪照例等在宮門前,等著微鶯回來。她聽到嗒嗒馬蹄聲,探出小腦袋,遠遠,便見有人縱馬而來,長袖掠風。


    宮中按例是不能騎馬的,但宮中的規矩,對某位囂張跋扈的貴妃來說,向來是形同虛設。


    蕭千雪緊張到都不能呼吸了!


    她眼睜睜看著貴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髒砰砰跳動,小臉通紅。


    啊啊啊啊啊!


    貴妃勒緊馬韁,“到了,下來吧。”


    微鶯:“哎,謝謝師傅。”


    “師傅?”貴妃臉色霎時沉下,“你把我當給你抬轎的轎夫了嗎?”


    微鶯眨巴眨巴眼。


    貴妃:……算了,拿她有什麽辦法。


    況且剛才自己也挺像轎夫的。


    等貴妃騎馬走了,微鶯轉過身走了幾步,才注意到蕭千雪躲在宮殿前的灌木後,頂著幾枚枯葉子,在灌木縫隙裏觀察她們。


    她翹起嘴角,把石化的少女給拉出來,“躲在這兒幹嘛?貴妃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藏起來?”


    蕭千雪捂住臉,“嗚嗚我好緊張。”


    微鶯:“緊張什麽,又不會吃了你。”


    蕭千雪抱住她的手臂,柔弱地一靠:“鶯鶯,我好沒出息。”她嚶嚶哭了兩聲,又說:“剛才貴妃看見我了嗎?說不定、說不定她看見了呢。”


    微鶯:“你覺得貴妃是有透視眼嗎?還能透過灌木去看你,別說貴妃了,要不是我走路仔細,現在你還在灌木叢你呆著。”


    蕭千雪更沮喪了,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心情很激動,可身體不受控製地躲了起來。幸虧貴妃沒有看見,不然她蹲灌木頂枯葉子的樣子被人瞧見,不知道有多丟人。


    但還是好失落。


    蕭千雪:“嚶嚶嚶。”


    她哭得萎靡不振,像個複習很久臨場考試卻考零分的孩子。


    微鶯:“乖,別哭,等我和貴妃親近一點,再帶你去寶雲宮。”


    蕭千雪一下子就支棱起來了。


    ——


    自那件事後,微鶯趁著貴妃態度轉變,和貴妃打好了關係,沒多久就成為寶雲宮常客。


    可惜劇情之力依然有影響,貴妃對她很好,卻不許她把蕭千雪帶過來。


    於是蕭千雪天天早上送微鶯出門,在門口蹲到日落,眼巴巴等她回來,可憐地像座望鶯石。


    賢妃看她日漸憔悴,又見微鶯天天出門,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她放下手中話本,歎口氣,對張嬤嬤說:“你看,我早就說過的,她們肯定會像書上說的那樣,最後反目成仇,太可惜了。”


    張嬤嬤笑笑:“主子,鶯貴人隻是去陪貴妃娘娘,況且,兩位小主子的感情好著呢,時常晚上窩在一處說悄悄話。”


    賢妃搖頭:“你不懂,這隻是她們離心的第一步,日後就……不行,我絕不能坐視這樣的慘案發生!”


    張嬤嬤也跟著一驚:“娘娘,您想做什麽?”


    賢妃撐著下巴,沉吟不語。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守護她們的情誼!不容有人破壞!


    賢妃走到窗楹前,望向寶雲宮的方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埋頭看話本的賢妃,終於有了出門的打算。


    張嬤嬤心裏咯楞一聲。


    ——


    這時候,微鶯還在和貴妃一起在圍場上騎馬。


    自從上次同乘後,貴妃就拉著她,一定要教她騎馬射獵,幾天下來,微鶯也能騎著馬一噠噠二嗒嗒在草地上蹦躂了。


    貴妃看著少女,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原來以為這孩子是弱不禁風的病秧子,接觸後才發現,她看著病弱,悟性與膽識都很高,沒幾天就會駕馭烈馬了。


    貴妃騎馬跟到微鶯身邊,笑著說:“過幾天就能教你射箭了。”


    微鶯:“……娘娘,我覺得。”


    貴妃玉臂一揮,馬鞭在空中甩開清脆一聲響。她偏頭問:“你覺得什麽?”


    微鶯縮縮脖子,默默離她遠點:“我覺得……娘娘說的都對!”


    貴妃笑了:“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微鶯惆悵歎氣。


    迫於生計,出賣人格!


    為了給狗皇帝擦屁股,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啊。


    宮鬥姬:……怎麽這你都能想到皇帝身上?


    微鶯繼續歎氣。


    貴妃對她的表現倒十分滿意,在圍場跑完馬,又拉著她去打八段錦和軍體拳。


    微鶯用生命表達抗拒:“娘娘,別了吧。”


    “你身子這麽虛,一定要好好鍛煉,”貴妃一把拍在她背上,差點把她拍掉半條命:“聽我的沒有錯!多動動身子自然就好了!”


    微鶯:“我覺得……”


    貴妃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寶劍,伸手挽個劍花,寒光凜凜,劍風如龍吟。


    她回過頭,朝微鶯英姿颯爽地一笑:“你覺得什麽?”


    微鶯貼著牆壁,老老實實像隻鵪鶉,眼睛盯著寒光四射的劍,咽口口水,惜命地說:“我覺得不重要,您覺得才是最重要的。娘娘,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貴妃被她逗樂了,眉眼彎彎,“你先從基礎的練起來吧,嗯,跟著我一起來。”


    說著,也不管微鶯同不同意,拉住她就開練,先打拳再舞劍,霸道又不容反抗。


    微鶯心裏默默給貴妃改了標簽。


    和主角敵對的反派(x)


    深宮霸道總裁(√)


    而她自己,就像個被霸道總裁盯上的小白兔,一朵柔弱可憐的菟絲花。


    微鶯對係統說:“唉,我又要承受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壓力。”


    宮鬥姬:“但你不累?”


    微鶯:“……但我累了。”


    練半天她就感覺自己快要廢掉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


    貴妃練了個盡興,回頭時,見少女抵著牆,微微喘氣,素來蒼白的雙頰泛起血色,眼裏霧蒙蒙的,可憐楚楚。


    我見猶憐,何況於君。貴妃心中一動,忍不住這樣想著。


    她見了尚且為之一晃神的美貌,也不怪陛下幾次對鶯貴人青眼相加。那日淑妃的刁難和苛責,也多半是察覺到了威脅。


    貴妃心裏誇了誇少女的好顏色,走過去牽住她:“怎麽樣,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微鶯累到不行,開口想說“不是”,轉眼就被貴妃腰間的匕首給晃瞎了眼。


    為什麽這個人身上到處都是凶器啊!


    她欲哭無淚地閉上眼睛:“是是是,對對對。”


    你手裏有刀,你說什麽都對!


    貴妃拉著她回寶雲宮,卻不是去主殿,而是左偏殿。


    宮女們都候在外麵,微鶯還好奇裏麵是什麽,轉頭就看見貴妃開始脫衣服了。


    微鶯:!!!


    貴妃把外衫丟到地上,不在意地說:“過來啊,出一身的汗,不泡一個澡啊?”


    左偏殿裏有個天然的溫泉,剛一進殿,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暖氣,仿佛一下子由深秋步入春天。屏風後是一汪溫泉,泉上水汽氤氳。


    貴妃早就下水,眉目被泡得漫上抹豔色,挑眉笑看她:“還不快下來,害羞不成嗎?”


    微鶯目光掃圈,發現大溫泉池旁邊,還有一個小溫泉池,眼睛頓時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跟脫韁的二哈一樣,啪地一聲就的跳到水裏。


    貴妃還沒開口,就見少女提著裙子啪嗒一聲跳進水裏,攔都攔不住。


    她看著濺起的水花,默了半晌,才說:“你沒脫衣服。”


    微鶯渾身都縮進熱乎乎的水裏,隻露出一顆小腦袋:“哎?”


    這不是,太緊張了嗎!


    宮鬥姬無情嘲笑,在她腦袋裏笑成雞叫:“哎嘿嘿嘿沒想到宿主你看著像個老流氓,其實這麽純情啊!”


    微鶯:“你在胡說什麽?”


    “我不老好不好!”


    宮鬥姬;……


    大溫泉池和小溫泉池離得很近,中間隻隔了三掌寬的漢白玉石。貴妃遊到溫泉池邊,白皙手臂搭在玉石上,長發散落水裏,看著微鶯笑:“害羞?”


    說完這話,肉眼可見,少女的雙頰更紅了。


    微鶯抵死不從:“沒有。”


    貴妃眨眨眼:“大家都是女人,你害羞什麽呀?以前我在雲州的時候,城裏有個大澡堂,大家都是一起擠在澡堂洗的。”


    微鶯抿抿嘴角:“……娘娘,我是南方人。”


    貴妃恍然大悟:“懂了。”


    大冷天鍛煉完後泡在熱水裏,實在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微鶯靠著池壁,和貴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兩個女人的友情經過一起騎馬、練劍、洗澡後迅速升溫,聊天的話題漸漸危險,甚至扯到皇帝身上。


    貴妃看著微鶯,有點發呆:“你這麽好看……”


    少女半身浸在水裏,黑發濕漉漉的散下來,黏在蒼白的頸側,很是勾人。貴妃感慨:“這麽好的顏色,可惜了,陛下……”


    微鶯眼睛黑亮黑亮的,“陛下怎麽啦?”


    貴妃泡溫泉泡得暈乎乎的,又被美人用這般動人的眼神凝視,一時忘乎所以,說出樁驚天隱秘:“我懷疑陛下不舉!”


    微鶯:“啊,奧。”


    貴妃瞪大眼睛:“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


    微鶯:“我第一次見他就看出來了,老陽痿了!”


    貴妃先是一怔,然後捂著嘴咯楞咯楞笑起來,笑聲非常魔性。笑了會,她正色道:“大膽,你怎麽能這麽說陛下呢!”


    微鶯認錯第一名:“我錯了。”


    貴妃歎氣,雙手捧著小臉,“其實陛下又英明又勤政,就這方麵……真是太可憐了。”


    微鶯本來以為貴妃被接入宮中,定然是滿心怨憤,說起狗皇帝也會不滿,卻沒想到她一口一個年少有為,一口一個聖明無過皇上。


    貴妃聽見她的疑問,笑笑:“我幹嘛討厭他。我小時候呢,就跟在阿父阿兄身旁,那時候北厥常常犯我邊境,雲州幾度差點失守。百姓吃不飽穿不暖,軍中將士也一樣,軍餉一拖再拖。都是宮家那股子國賊作祟,呸!”


    “自從陛下來了,第一批處置的官員裏就有從前那個老拖我們軍餉的王八蛋。從此軍餉再也沒有拖欠過,將士們吃得飽穿得暖,連打幾個勝仗,立威揚名,讓那些蠻夷再也不敢來犯!我入宮的時候,看見旁邊屋舍一新,百姓們的日子也過得好了許多。”


    微鶯趴在池邊,與貴妃臉對臉,歎氣道:“可是娘娘被關在深宮,就像鳥兒被關在籠子裏麵,太可惜了。”


    貴妃也歎氣:“我也想出去。”


    皇宮千好萬好,有金玉砌成的磚牆,有錦繡鋪成的帷帳,什麽都是好看的、華麗的、精致的。可她卻懷念塞北粗糲的風,和天空那幾隻自由自在的蒼鷹。


    “但是,我阿父常說的一句話,若邊疆無戰事,將軍縱然刀鏽馬老,也是高興的。”


    微鶯忍不住給她鼓掌。


    泡了一段時間後,她們從溫泉池裏爬出來。


    微鶯的衣服濕了,貴妃給她上次自己穿的紅裙,“你穿紅色比我更好看。”


    穿戴齊整回到寶雲宮,她們才發現裏麵來了兩個不速之客。賢妃帶著蕭千雪過來,坐在正殿上,慢悠悠地喝著茶。


    聽見聲音,賢妃抬起眸,手裏的瓷杯抖了抖,茶水濺到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她看見了什麽!


    鶯鶯穿上貴妃的衣服,頭發濕漉漉的,和同樣頭發濕漉,一看就是剛洗完澡的貴妃走在一起!


    旁邊人反應更大。


    蕭千雪手裏的瓷杯直接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成數瓣。


    微鶯也怔住了,對上她們兩個石化的表情,甚至能看見她們臉上寫的字。


    賢妃臉上寫著:傷心欲絕!


    蕭千雪的則是:天崩地裂!


    宮鬥姬又咯吱咯吱笑成雞叫:“宿主,你臉上也寫著字哦,寫的是,後宮起火!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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