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墨林苑的別墅裏不同於以往。


    陳嫂她們精心準備了一整個白天的年夜飯,擺在桌子上冷透了都沒有人吃。


    所有上門拜訪,打著看望旗號的人全部都被鍾叔攔在了門外。


    包括信誓旦旦說要來賀家吃年夜飯的姚聞予。


    衛臨舟給周周做了個簡單的檢查,確定她沒有受傷和其他情況後才拍拍她的腦袋說:“好了,沒事了,去休息吧。”


    周周往沙發上的賀辭東看了一眼,然後才一步三回頭地被陳嫂帶上樓。


    衛臨舟一邊收拾著茶幾上的東西,一邊看向賀辭東道:“你什麽毛病?一整個晚上臉色差成這樣,沒看見把人小孩兒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賀辭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捏了捏眉心,趕人:“弄完了就趕緊走。”


    “瞧你這過河拆橋的德行。”衛臨舟看他狀態不佳,倒也沒真不要命繼續吐槽,隻是皺眉問道:“你到底是怎麽了?前段時間我就始終覺得你怪怪的。”


    “怪的不是我。”賀辭東看著衛臨舟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他右手摩挲著左手腕間的紫檀木珠,眼神望進前方的虛空,眼底有衛臨舟看不懂的情緒。


    衛臨舟看著他,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到底怎麽回事?”衛臨舟問。


    他足夠了解賀辭東。


    也太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他。


    賀辭東:“有種直覺。”


    他眼前總是閃過那個男人站在路邊,瘦削挺拔的身形。


    那個在車後視鏡裏一點點消失的影子,像是某種後遺症般在他腦子裏不停回放。


    心髒有種綿密的針刺感。


    不劇烈,但是卻忽略不得。


    這樣的感受反而讓賀辭東有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仿佛曾經他也對那樣一個人生出過同等的感覺。


    岑景。


    賀辭東再次把這個名字在心上滾過一遍,當著衛臨舟的麵,拿出手機。


    “老板,怎麽了?”手機裏傳來高揚的聲音。


    作為特助,哪怕是大年夜,也需要隨時待命。


    賀辭東:“我需要你把岑景的資料從頭到重新再查一遍,一絲一毫都不要放過。”


    高揚不問緣由,應道:“沒問題。”


    “越快越好。”賀辭東說。


    “明白。”


    賀辭東掛斷電話的時候,衛臨舟奇怪:“怎麽突然又想起來調查他?他有什麽問題嗎?”


    賀辭東抬眼,緩緩道:“所有人都覺得沒問題,才是現在最大的問題。”


    衛臨舟:“……”


    另一邊的岑景在天還濃黑的時候,找到一家還開著門的診所。


    診所裏的醫生是位七十歲上下的老人。


    見著岑景一身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嚇了一大跳,緊接著就把他扶進門。


    順便還著急忙慌地把自己的老伴叫起來,讓她來幫忙。


    “年輕人你這不行啊。”老太太摸摸他腦後的傷變了臉色,說:“你這個樣子肯定要上大醫院檢查,得住院才行。”


    岑景坐在小診所的椅子上,輕微搖搖頭說:“不用,簡單處理下,能止血就行,我有事。”


    “什麽事能比命還重要?”老太太一看就是個熱心腸,急了:“你爸媽呢?你看起來也像是工作好幾年的人了,怎麽大過年還跟人打架啊?報警了嗎?”


    岑景笑笑:“剛從警局出來。”


    他可不就是剛從警局出來沒多久。


    短時間內,他也不打算再進去一回了。


    當然,還有沒有機會進去,也是另一碼事了。


    老夫妻拗不過他,最後隻好給他做了簡單的處理。


    老醫生最後包紮他的手,推推自己的老花鏡,一邊低頭念叨:“年紀輕輕的沒什麽過不去的事兒,別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你的身體也是有脾氣的,折騰狠了遲早要報複你。”


    “那我報應估計來得還挺快。”岑景道。


    老醫生無奈搖搖頭。


    處理完能看見的所有外傷,最後問他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岑景說沒有,讓對方給他開點止疼片。


    一旁的老太太緊張地看他,“疼得厲害?我們夫妻就是年紀大了睡不著今天才回湊巧開門,大醫院還是有人值班的,我讓老頭子開車送你過去。”


    岑景製止了對方。


    溫和地笑了下說:“沒那麽嚴重。就是怕半夜突然痛起來睡不著,以防萬一的。”


    他到底是沒說實話。


    他此時的整個腹部至胸口的位置都是鈍痛的,胃已經麻木了,到底有多嚴重其實他也判斷不出來。


    頭重腳輕的感覺每一分鍾都在加重。


    致使他始終撐著的,大概是因為他清楚自己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完。


    眼前的老夫妻的獨生兒子在外地安家工作,今年沒有回東城過年。


    岑景能在這樣的時間點,湊巧進了這家留著燈光的地方,也是一場挺特別的境遇。


    陌生的關心,給這個冬夜帶來一些溫度。


    岑景不打算告訴這對老夫妻,他剛從兩個想要殺了他的傻逼手裏離開。


    接下來還有重要的事情處理。


    這事要沒個結果,他感覺此刻自己到底會不會因為延誤治療,或者胃出血之類的原因死掉,都無所謂了。


    岑景收斂掉身上所有的鋒利,像個得體的謙和有禮的年輕人一樣和他們聊了一會兒。


    看得出來老夫妻挺喜歡他的。


    最後還找了一身他們兒子的衣服讓他換掉了身上那套已經糟汙不堪的衣褲。


    岑景禮貌說了謝謝。


    在淩晨五點半的時候,推開診所的玻璃門離開。


    他在門口的位置回了下頭。


    笑了笑:“對了,忘了說了。祝你們新年快樂。”


    然後在老夫妻的目送中,轉頭重新走進了風雪夜色裏。


    這個點天還絲毫沒有要亮起來的架勢。


    岑景找到讓姓楚的準備好的那輛車,打開後備箱看了一眼。


    繩子,鐵錘,手銬,甚至連迷藥這種東西都有。


    岑景嘭一聲關上後備箱,繞了一圈,走到駕駛位那邊。


    開門,上車。


    楚軒提供的關於姚聞予的最新住址並沒有錯。


    新的公寓樓,位置偏了一些,但設施環境還算不錯。


    顯然姚聞予的期許並沒有什麽問題。


    沒有他岑景,他以後說不定還真能重新做人過得不錯。


    隻是可惜了。


    地下停車場。


    淩晨回來的姚聞予還保持著挺喜悅的心情。


    就算是在賀辭東那兒碰了壁,都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畢竟隻要岑景徹底消失,賀辭東那裏他還可以有很多時間和機會。


    這樣的愉悅,在他走在停車場的空地上,看見十幾米開外,靠在灰色水泥柱上的人時,徹底僵住了臉色。


    岑景微微抬頭,勾了勾嘴角:“我猜你應該沒想過我們這麽快就能見麵。”


    姚聞予戒備地看著他。


    發現岑景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時候,慌手慌腳開始掏身上的手機。


    岑景的腳往水泥柱上一蹬,身體離開柱子站直,往姚聞予的方向緩慢走過去。


    他手上的鐵棍拖在地上,在地下停車場這樣的地方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姚聞予見他不開口,腳步卻一直未停。


    剛拿出的手機險些抓不穩。


    接連倒退好幾步,聲音的音量逐漸加大,仿佛這樣也能給他一些底氣一樣。


    “岑景!我勸你最好現在離開。”姚聞予示意他手上的手機,看著岑景說:“你不會以為我隻有這一條退路吧?信息我已經發出去了,就算沒有鄧宇盛他們,等我找到人過來了,你也是死路一條。”


    “哦?”岑景的語氣頗好奇的樣子,“我猜你也留了後手,就是不知道你是花大價錢請了幾個亡命徒,還是窮到找了一些地痞?”


    姚聞予下定決心要他死,鄧宇盛他們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他也有辦法。


    隻不過他大約是沒有想到鄧宇盛他們不僅失敗了,岑景甚至主動找上門。


    岑景在離姚聞予五米外的地方停住。


    整個停車場安靜得隻能聽見姚聞予略微緊張的呼吸聲。


    角落裏幽綠色應急燈光不足以讓姚聞予看清岑景的神色,但本能上,恐懼已經侵襲,讓他頭皮都開始發麻。


    因為岑景的狀態太不尋常。


    他就是奔著殺人來的。


    姚聞予幾乎是調頭就開始往返跑。


    不過沒出三米,鐵棍劃破空氣的聲音緊追而上,隔空敲打在了姚聞予的膝彎。


    嘭一聲,姚聞予栽倒在地,整個人橫甩出一米,一看就砸得不輕。


    岑景緩慢走上前,彎腰撿起鐵棍的時候就說:“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跑,怕是已經晚了。”


    姚聞予翻身坐躺,一直往後退,直到退到了一輛大眾車旁。


    他現在似乎終於意識到逃跑不會有任何用處了,翻身起來就朝岑景撲上來。


    岑景一腳再次將人踹出去。


    看著半天沒有爬起來的人,岑景抬手將鐵棍丟遠,折上袖子對姚聞予勾勾手指說:“來,起來繼續。”


    姚聞予臉上露出忍痛的表情。


    岑景視而不見,“你不是說我們本來就隻能活一個?我本來還想說單方麵揍你也沒什麽意思,但現在我半殘,武力值咱們半斤八兩,誰先把對方弄死誰就算贏。”


    姚聞予痛得嘶了聲。


    他的體格實在說不上壯,身高沒岑景高,肩寬也窄了一個度。


    但他勝在健康,不像岑景這種進補永遠比不上虧損的破身體。


    “你想死,我可不想。”姚聞予靠著車吐出一口氣,看著岑景說:“我憑什麽和你打?”


    岑景不可思議地勾了勾嘴角,“這種時候當然是憑我高興。”


    他在姚聞予憎恨的眼神裏,接著說:“我之前本來還奇怪,你這樣的智商是為什麽活了這麽久,還像跳蚤一樣四處蹦躂。我現在想明白了,是因為沒有人真的在意過你。”


    姚聞予眼睛逐漸睜大,臉色漲得發紫。


    岑景居高臨下看著他:“別激動。當然,賀辭東或許在意過,可是這本來就建立在一個虛假的前提上,是會隨時崩塌的海市蜃樓。我以前能由著你一次次惡心我,不過是我覺得你活得像螻蟻一樣卑微且毫不起眼,不足以讓我浪費時間和精力。”


    “你閉嘴!”姚聞予大喊,“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你不同樣見不得光?你有本事就把這一切原原本本告訴所有人啊,去告訴賀辭東!”


    岑景瞥他一眼,“我沒你那麽可憐。”


    他說:“我不需要世人的認同和所謂的真相,我知道自己是誰。”


    姚聞予徹底被激起怒氣,怒紅著眼再次生撲上來。


    岑景現在就沒客氣了。


    抓住他的手向後一折,在姚聞予的痛叫聲中,曲膝一頂將人掀翻在地。


    岑景長腿跨上去,拎起姚聞予的衣領就一拳一拳往人臉上招呼。


    整個過程沉默而暴力。


    姚聞予從一開始的反抗到後來進的氣比出的氣少。


    岑景手上的繃帶再次染紅,看著底下半死不活的人終於丟開手。


    岑景平靜道:“你很早之前就應該了解過我,我說過我這人受不得苦,忍不了氣。你大過年這波存在感刷滿了值,一次次的,現在不了結我都覺得自己活得忒沒勁。”


    岑景擦了下手,從地上起來。


    他每一個動作都受現在的身體狀況影響,格外緩慢。


    他走了幾步,再次把剛剛丟掉的鐵棍撿起來。


    姚聞予半清醒中意識到他想幹什麽。


    趴在地上掙紮著就往前爬。


    岑景提著鐵棍一步步跟在後邊。


    姚聞予瀕臨崩潰。


    終於翻身麵對著岑景開始求饒:“岑景,夠了!我特麽說夠了!別殺我。我認輸,認輸行不行?”


    岑景的臉色冷如冰,姚聞予麵臨生死被擊垮心理防線後的求饒,隻是讓岑景意識到這真的就是個不值一提的渣滓而已。


    一個批了良善的皮,偷掉別人人生,也沒有讓自己活得更好一些的腐爛發臭的家夥。


    他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上帝視角。


    在岑景穿來之前完美扮演了白月光這樣一個人設,並能按照故事線迎合了所有人。


    岑景的手裏的鐵棍揮起的那瞬間,整個停車場突然燈光大亮。


    “住手!”左邊的入口突然湧進來不少人。


    岑景原本還以為姚聞予找的人到了。


    結果卻意外看見了一群保安。


    除了保安還有不少人。


    衛臨舟,薑川這些人就別說了,賀辭東也在。


    都是平日裏和姚聞予走得近的人。


    剛剛出聲的人就是走在最前邊的賀辭東。


    保安手裏都拿著電擊棒。


    領頭的人說:“我們也是值班的人發現監控情況不對才緊急聯係了你們。”說完舉起對講機,道:“外麵的人守好出口,人質還在歹徒手上,千萬別把人給我放跑了。”


    “歹徒”岑景挑了挑眉。


    不止是他,衛臨舟他們那些人聽見這話也生出一種怪異的違和感。


    地上的姚聞予見人來了,明顯激動不少。


    趴在地上衝著賀辭東方向含糊不清地喊到:“救我,他瘋了!”


    岑景站在那兒,冷道:“來得挺快。”


    算算時間,他和這些人分開還不足八個小時。


    估計很難有人理解,為什麽他轉頭就在停車場把人打得半死不活。


    並且以兩人外傷程度上看,岑景占了絕對上風,這是碾壓式的,報複性攻擊。


    薑川那個急性子最先忍不住,艸了聲說:“岑景你特麽是不是有病啊?”


    “是啊。”岑景淡定道:“你第一天知道?”


    薑川日了聲,“趕緊把人放了!”


    姚聞予還在激動地喊救命,顯然早就被岑景嚇破膽,隻想活命了。


    岑景突然笑了笑。


    保安手裏那束手電筒強光打在岑景的眼睛上的同時,岑景舉到一半的鐵棍在姚聞予驚懼瞪大的眼神裏毫不留情地揮下。


    剛逃跑出一步的姚聞予,嘭一聲,徹底倒地。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所有保安呆立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這種情況下岑景還敢動手。


    姚聞予是生是死岑景已經管不著了。


    他抬眼看著抓住自己手腕的賀辭東。


    賀辭東阻止不及,臉黑如墨,看著岑景的臉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岑景忽略手上鐵鉗一樣的痛感。


    諷刺:“知道啊,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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