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正是深夜不睡的人的狂歡節,震耳欲聾的音樂,五彩斑斕的燈光。酒吧裏太多人正隨著音樂搖擺,迷醉又瘋魔。


    人群中間的薑川正跟一辣妹貼麵熱舞。


    他是有資本的。


    長相風流多情,一件襯衣扣子解掉大半,隱約露出練的很好看的肌肉輪廓。跟著他的動作扭動的女孩兒顯然也是老手,並且意向很明確。


    動作大膽狂放,煙波頻頻。


    但這男人卻在她以為自己要得手的時候,又推開她摸上他腰際的手。


    那是一種拒絕,該懂的人都懂。


    年輕女孩兒不死心,靠上去在他耳邊吹氣,甚至直接發出邀請:“帥哥,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薑川突然覺得沒了興致,停下動作,冷漠道:“沒有。”


    遠處看來兩人貼得極近,更像是在**。


    卡座裏衛臨舟穿了身休閑裝,拿著酒杯和旁邊的賀辭東碰了一下,看著薑川所在的方向笑道:“看來他今天晚上的獵物到手了。”


    “他這幾天一直這樣?”賀辭東問。


    “可不嘛。”衛臨舟說:“他就是死鴨子嘴硬,當然,還沒有節操。”


    不停約人,釣上鉤了又把人甩開,樂此不疲。


    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別扭,提起於茜的名字一點就炸。


    卡座周邊的人圍了一圈,都是平日裏慣常打交道的熟人。賀辭東姿勢放鬆地靠在沙發的邊角位置,有人把話題從薑川身上拉了回來。


    跟賀辭東說:“老賀,聽說你這次去了連春港?”


    “這你們都知道?”賀辭東挑眉隨意問道。


    對方:“肯定啊,動靜那麽大還招來了警察。不過我倒是奇怪,岑家這事兒你怎麽拖了這麽久?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旁邊有人替賀辭東回答:“因為岑景吧,不是說岑耀忠近來找他不少回。”


    二兒子不可靠了,但岑景現在成績不俗啊。


    他跟賀辭東的情況雖然算不上什麽隱秘,但現在不比從前,岑景的事業是怎麽起來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感情不和是一回事,但妨礙兩人掙錢了嗎?


    沒有。


    剛好這個時候鍾子良到了,他到了的同時,不少人也注意到了他後邊的姚聞予。


    這些人立馬熱情道:“我們當是誰呢,聞予,可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人了,最近都忙什麽呢?”


    說還不算,一群人還推著主動讓出賀辭東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


    衛臨舟看著這局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姚聞予看向賀辭東,他解下圍巾笑著回道:“沒什麽,跟著導師忙了個項目,最近收尾所以沒什麽時間。”


    姚聞予走到賀辭東旁邊,問了句:“辭東,怎麽回來了也沒聽你說一聲?”


    “你怎麽來了?”賀辭東問道。


    姚聞予動作一滯,隨即又恢複正常。


    他坐下歪著頭,故意笑著問:“我來你不高興?”


    旁邊的人先起哄了。


    “哪能啊。”


    “你們誰跟誰啊。”


    “老賀,傷人心了啊,就不說點啥?”


    賀辭東雙手交叉,右手的拇指摩挲過另一隻手的指關節,表情有些冷淡:“行了,聊你們自己的,別老往我身上閑扯。”


    周圍的人總算察覺到氣氛不太對,紛紛扯開話題。


    不是沒有聽說姚聞予在賀辭東那兒搬進搬出的事兒,但這幾年周圍的人都調侃慣了也沒個收斂。


    直到現在終於有人回過味來。


    按說這姚聞予當初可是在賀辭東那兒掛了頭號名牌。


    送人出國進修,為了他打壓馬林滔,甚至為了他結婚。


    樁樁件件,那可是傳得有根有據的。


    但這仔細一琢磨,感覺又不對味。


    岑景當初那作天作地的架勢,賀辭東結婚後沒弄死他反倒扶持上位?


    真要那麽深愛姚聞予,人都接回去了,卻不離婚也不住一起?


    但這些人畢竟和衛臨舟他們的不同,那中間隔得還挺遠,沒哪個真那麽不長眼像個憨批一樣湊上去打聽這種事的。


    圍繞著兩人的話題終於繞開,姚聞予抿了抿唇,給自己倒了杯酒。


    他一口飲盡,空杯拿在手裏。


    表情帶上落寞。


    他像是斟酌了好半天,才緩慢轉頭看向賀辭東,遲疑道:“我最近都有在認真吃藥,也接受了醫生的建議,搬出去主要是想換個環境,這樣……我可能就不會那麽患得患失,腦子裏整天想的都是你。”


    賀辭東坐正,取走了他手上的杯子。


    他說:“想下定決心,就先照顧好自己。”


    姚聞予:“你還會在乎我是不是過得好嗎?”


    “在乎。”賀辭東毫無逃避他問題的意思,看著他:“你是不是過得好,意味著我這幾年沒在你身上白費功夫。”


    賀辭東把杯子磕在桌子上,他說:“不要讓我覺得不值得。”


    幼年的記憶其實和姚聞予是分隔開的。


    但現實證據證明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他要怎麽才能讓記憶裏的那個影子得到妥善保存,不至於發覺他始終他陷落在泥沼裏。甚至怎麽才能讓自己每次一回想到那段記憶,麵對的卻是一個被摧毀過心理而無法重塑自我的陌生人,而選擇繼續。


    這樣的過程是需要不斷自我強化的。


    以前的岑景讓賀辭東即使用盡手段都不會覺得有所愧疚。


    但當情感不斷滋長,拉扯開始出現。


    同樣的手段和輕重權衡,賀辭東試著放在現如今的岑景身上,他發現他不能做出和以前一樣的判斷。


    這是情感的重量。


    賀辭東已然清楚。


    姚聞予臉色略微泛白,垂下眼簾低聲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笑得有些自苦的感覺。


    “我累了,辭東,我決定徹底退回朋友的位置,我們以後和以前一樣吧。”


    如果岑景清楚聽完了這番話,估計會知道這又是一種典型的以退為進的手法。姚聞予玩兒得爐火純青,他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在賀辭東擺明態度後選擇先退一步,而不是徹底激進撕破臉。


    賀辭東不知道嗎?他應該是知道的,但他並未打算把人逼進死胡同。


    說白了,就如同姚聞予了解他下不了狠手的原因,而賀辭東自己,也沒有足夠的理由做到真對他不聞不問。


    薑川臭著一張臉從舞池裏退下來。


    他跳得大汗淋漓,但誰都看得見他周身都在冒火。


    還有人不識相,見著他就調侃。


    “我說薑川,你怎麽回事兒啊?剛剛那美女我看就差貼你懷裏了。這樣還放手,是不是男人?”


    薑川沒搭理。


    又有另外的人大笑,“你會不會說話?人薑川那是有婚約在身的,從良都是遲早的事兒,這不得提前練習練習。”


    “滾尼瑪!”薑川一腳踹沙發腳上。


    他暴躁地扯了扯早已經歪七扭八的領帶,大聲:“都特麽說了不結婚不結婚,再提是想挨打是吧!”


    薑川話剛落,整個人往前栽倒。


    哐啷一聲,將整個卡座上酒水全部撲倒在地。


    可見身後踹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薑川爬起來就要怒罵,回頭看清人的那一瞬間堪堪住了嘴。


    但他臉色並沒有變好,反而越發黑了。


    “你來幹什麽?”最後粗聲粗氣地問了這一句。


    於茜洗了臉,臉上早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麵對薑川的問話臉色從未有過的平靜。


    薑川莫名其妙感覺不舒服,導致臉色越發臭了。


    於茜:“我來讓自己徹底死心。不過倒是沒想到,你每一句話都在不遺餘力地幫我下定這個決心。”


    然後所有人就看見於茜突然轉頭走向了舞池的另一邊,沒過多久,音樂戛然而止。


    於茜手裏拿了個話筒。


    她站在主動讓人的人群舞池中央,看著底下的薑川。


    “八年零十一個月,人結婚了都還有七年之癢,我沒想到喜歡你這件事我竟然真的堅持了這麽多年。”


    於茜的聲音平鋪直敘,但是卻讓整個酒吧突然安靜下來。


    一開始還有人誤以為是求婚驚喜什麽的,越聽,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從高中開始吧,你就不停換女朋友,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我都忍了,因為你從來沒答應和我在一起,你嘴巴是賤了點,但是對我還算不錯。”


    “前年,家裏說訂婚,你說你沒玩兒夠。把我一個人扔在兩家家長都在的飯桌上一個人跑到國外,一個星期後塞給我一條項鏈,說是禮物,我當時還在想,你既然還能想到我,我突然也就沒那麽生氣了。”


    “去年,我生日,你忘記了,其實是因為你新勾搭的女人那天要你陪她去做指甲。”


    “今年年初……”


    舞池底下的薑川站在那兒看著於茜沒動,沒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麽。


    “薑川。”於茜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她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兩秒後再次放下,她說:“我以前覺得我至少在你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位置的,為了你,我放下了我所有的自尊和驕傲。但是今天,我終於跟自己承認,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她的聲音裏終於不自覺帶上哽咽。


    最終,她說:“你記住,今天,是我於茜不要你了。真的,我不要你了。”


    新生總是伴隨著連綿不絕的陣痛,話筒落下的悶響,就如同那顆無數次糾結過徘徊過的心徹底沉寂。


    此時抱著手靠在門口的岑景,知道她是真的死心了。


    對一個喜歡了近九年的人死心,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


    岑景試著透過人群去看清薑川臉上的表情。


    但是人那麽多,他根本無法捕捉。


    反而他感受到了另外一束目光。


    岑景略微轉頭,和沙發上的賀辭東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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