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明這兩年深居簡出,喬文已經好久沒見到他。沒想到再見麵,是在病房裏。


    因為直覺不好,在進病房之前,他已經先跟醫生打聽到,林兆明患的是肝癌,具體情況醫生自然不便透露,但這個時代,醫療水平與他所在的後世差了太多,患上這種病,能治好的幾率微乎其微。


    他與陳迦南進到病房時,林兆明正靠坐在床頭,與旁邊的林子暉說話。


    病房也隻有這對父子。


    “伯父!”喬文將果籃送上,“我和南哥來看你了。”


    許是已經生病多時,原本風度翩翩的林兆明,如今已經瘦得形銷骨立,臉色也是青白晦暗,一看就是病重之人。但精神似乎還好,見到兩人進來,笑著開口:“你們來了,我時日不多,就想著見見你們兩個年輕人。”


    “阿爸!”林子暉聞言,眼睛紅紅地開口,顯然是聽不得父親說這種話。


    林兆明道:“傻孩子,人總是要死的,我也已過天命之年,除了還未抱孫子,該享的福都已經享受,也還算有點成就,不算是白白來了這世間一遭,所以沒什麽遺憾。”


    “阿爸!”林子暉低低抽噎起來。


    林兆明繼續道:“子暉,我對不起你母親,但我是真心愛過她的。外界都說我林兆明是贅婿,靠娶了鍾家大小姐才飛黃騰達,實際上我當年是被算計,算了……”他好笑地擺擺手,“這些話就不跟你們小輩說了,總之子暉,我沒讓你認祖歸宗,是為了保護你。等我離開,我的財產會全留給你大哥,由他繼承林氏集團,阿爸不是偏心,這樣做都是為了保護你。好在這些年你自己爭氣,一步一步有了現在的成就,以後你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別和林家與鍾家走得太近。你的這兩個朋友交得很好,遇到事情跟他們商量。”


    說完這串話,他就開始喘氣,顯然是用盡了力氣。


    林子暉連忙起身給他順氣,紅著眼睛道:“阿爸,從小到大你已經給我很多,我什麽不要,隻要你好好的。”


    “傻仔。”林兆明緩過勁兒,笑著搖搖頭,又看向喬文和陳迦南:“阿文阿南,叔叔知道你們與子暉是真心相待的好友。我一走,他就沒人護著了,還望以後你們能幫襯著他。”


    陳迦南拍拍胸口,豪爽道:“放心吧,以後誰敢欺負子暉,我陳迦南第一個不饒他。”


    喬文道:“伯父,子暉早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擔心,現在最重要的是安心養病。”


    畢竟林子暉作為原故事大男主,這幾年也一直是光環加身,一路開掛。不過他也確實沒想到,林兆明會患絕症。當初他的到來,讓開篇本就應該死掉的人躲過一劫,他以為林兆明因此完全避開了閻王的生死簿,沒想到才短短四年,還是沒能逃過早亡的宿命。


    林兆明聽到兩人的話,欣慰地點點頭,他剛剛說了這麽多,已是疲倦不堪,緩緩躺下,虛弱道:“行了,我休息一會兒。”


    “那伯父好好休息,我們有空再來看您。”


    林兆明搖搖頭:“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今日一別,就別再相見,免得給你們添晦氣。子暉,你送阿文阿南出門。”


    林子暉嗯了一聲,起身將兩人送到門口。


    喬文低聲道:“子暉,你自己也保重,別讓你阿爸看到你太難過的樣子,這會給他壓力”


    陳迦南附和:“有需要叫我們。”


    林子暉感激地點點頭:“我知道的,謝謝你們。”


    兩人從病房大樓出來,外麵正是豔陽高照,並不理會人間生死離別。


    陳迦南悵然地歎了口氣道:“沒想到子暉他爸會患上絕症,這麽厲害的一個人,也抵不過疾病。”


    喬文點頭:“所以比起健康,錢財都是身外物。”


    陳迦南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轉身抓住他的手臂,緊張兮兮道:“小喬,你最近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這幾年喬文的身體已經變好了許多,但隻要想到他從前的狀況,就不免令人憂心忡忡。


    喬文斜乜他一眼,木著臉道:“隻要你能少在床上折騰我,我肯定再活幾十年沒問題。”


    陳迦南心虛地摸摸鼻子,訕訕笑道:“我想著你也沒怎麽動。”


    喬文道:“你閉嘴吧。”


    “哦。”陳迦南用力將唇一抿,攬著他的肩膀道,“走吧,回頭要是子暉有事需要幫忙,我們再過來,說起來子暉阿爸也是我們第一個貴人。”


    喬文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跟著他走到停車處上車。


    係好安全帶再抬頭,他餘光忽然瞥到旁邊一輛黑色車子下來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原本沒在意,隻是腦子裏忽然一道光閃過,猛得轉頭朝走在前麵的那道身影看去。


    剛剛匆匆一瞥,隻看到男人的側臉,因為戴著墨鏡,看得並不分明,此刻更隻剩下一道頎長挺拔的背影。


    但還是讓他大驚失色,目光一直緊緊追隨上那道身影,直到走進病房大樓,才慢慢回過神來。


    陳迦南見他一直轉著身往後看,隨口問:“你看什麽呢?”


    喬文坐正身體,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


    “誰啊?我認識嗎?”


    喬文搖搖頭,沒再說話。


    剛剛那一瞥,實在是看得不甚清晰,而那個人又已經在自己記憶中塵封多年,他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他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多想。


    也許隻是長得相似罷了,世上相似的人千千萬,並沒什麽稀奇。


    自從去年開始過上沒羞沒臊的情侶生活後,喬文和陳迦南大多時候都宿在別墅。回家看長輩也是白天居多,畢竟家裏長輩還盼著兩人娶老婆生孩子,要是發現他們這種關係,隻怕得把幾個大人嚇出毛病。


    凡事總得慢慢來。


    中秋活動多,兩人回家陪家裏人吃了頓中秋晚餐,長輩和年輕人兵分兩路,各自出門去外麵看熱鬧。


    喬文三人去的是銅鑼灣附近的燈會,這邊多是年輕人。鑼鼓喧囂中,長長的火龍沿街起舞,後麵跟著幾個獅子,街道兩側笑鬧歡呼聲不絕於耳。


    陳迦南一時技癢,拉著豪仔搶了一個獅子過來免費獻藝。


    喬文看著俏皮的獅子,好笑地跟上。


    無奈今晚人實在太多,他又是個怕擁擠的人,被推搡了幾次,不得不從觀看的隊伍退出來,獨自走到海岸圍欄邊,抬頭去賞月。


    中秋是團圓的日子,他試圖去回想曾經的親人,才發覺不過四年多,自己已經漸漸將那個世界淡忘。


    他出身優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權貴之家,然而從小父母貌合神離,在他青春期時分開各自組建家庭,因為給不了太多愛和關懷,便隻能用物質來彌補。


    他年少時也曾叛逆過,後來發覺人生終歸是自己過的,也就釋然。是以他來到這個世界,也並沒有太多不適應,反倒因為有了新的家人和朋友,確切地被人關心疼愛著,而覺得因禍得福。


    懷念從前無果,他忽然想起白天在醫院那道匆匆一瞥的身影。


    若說要對曾經有什麽懷念,大概就是和林南一起年少輕狂的日子。隻可惜,對方比他離開得更早,也不知他是不是也去了另一個世界,如今過得如何?他是有本事的人,總該不會太壞。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想起過林南,畢竟出事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六年多,再如何難以釋懷,也在循序漸進的新生活中,不知不覺釋懷。


    他望著海上的那輪圓月,深呼了口氣,怕陳迦南舞完獅子找不到自己瞎擔心,轉過身準備去找他。


    隻是剛剛一轉頭,目光瞥到三米之遙,一張有幾分眼熟的側臉。因為逆著燈光,暗影沉沉之下,他並不太確定。


    那人也正微微昂頭望著月亮,似乎是覺察到他的目光,很快轉過頭看向他。


    喬文心中咯噔一下,當初城寨的事,已經過去三年多,如今生活富足安穩,事業蒸蒸日上,他早忘記當初動蕩不安的生活,也已經快忘了這個人。


    秦雲飛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喬文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他腿上,因為走得很慢,幾乎已經很難看出他那隻腿有問題,但若仔細看,還能發現他兩隻腿的腳步輕重略有不同。


    秦雲飛走到他跟前站定,望著他勾唇一笑,不緊不慢開口:“阿文,好久不見!”


    這人還是男生女相,還是邪性十足的表情。喬文下意識蹙了蹙眉頭,開口淡聲道:“秦雲飛,你回來幹什麽?”


    秦雲飛挑了下眉頭:“港城是我家,我當然要回來。”頓了下,又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當初放我一馬,不然我秦雲飛恐怕已經像豹爺一樣,死在周仁俊手中。”


    喬文道:“你若是想報仇,我勸你打消念頭,周仁俊是警察,殺趙山海不過是行使職責為民除害。若是你想回城寨和興社,風哥肯定還會收留你,他也一直在找你。”


    秦雲飛不甚在意道:“沒有了豹爺的和興社,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至於報仇,那得看我的心情。不過……”他略微一頓,又才繼續,“說實話,這幾年我時不時就想起你,我也一直在看報紙,從前我倒是真小看了你和阿南,短短幾年你們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不得了的人物。”


    對方過於直白的目光,讓喬文很不舒服,他轉過頭道:“秦雲飛,既然你回來了,就好自為之。如今港城不比幾年前,城寨都已經有警察入駐巡邏,你若是想再幹點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那就是自尋死路。”


    秦雲飛不甚在意地攤攤手:“靚仔南都當了武指,我哪能還幹以前那些事?”


    喬文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沒再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秦雲飛掏出一根煙含在唇上點煙,默默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人潮中,才慢慢轉頭,靠在欄杆,看向遠處的月亮。


    喬文找到舞獅隊伍時,陳迦南已經過完癮,正把獅子還給人家。


    “南哥,我們回去吧!”


    陳迦南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道:“我剛放下獅子,沒見到你人,嚇了一跳。”


    喬文失笑:“我這麽大個人,還能走丟麽?”


    陳迦南抬手攬住他的肩膀,笑道:“那誰知道,我家小喬這麽靚仔,萬一被人拐走了呢!”


    喬文嗤了聲,鼻息間都是年輕男人帶著荷爾蒙的汗味,他推了他一把:“一身臭汗,趕緊回去洗澡。”


    陳迦南故意將他抱得更緊,笑嘻嘻道:“我就臭你。”


    喬文對於他這無賴行為莫可奈何,隻能認命般深深歎了口氣。


    天色已晚,兩人依舊回了別墅,一進屋,陳迦南就死皮賴臉將人抱在沙發啃,喬文任由他親夠了,才推開他,好整以暇道:“南哥,我今晚看到秦雲飛了。”


    實在是這個名字太久遠,以至於陳迦南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秦雲飛?!”說完,又趕緊抓住喬文的手臂,上下認真打量,“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喬文失笑:“想什麽呢?今晚到處是人,他能幹什麽?”


    陳迦南:“他不是跑了嗎?回來幹什麽?”


    喬文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怕他是想回來為趙山海報仇。”


    陳迦南道:“那我得趕緊打電話告訴周sir,讓他出門當心。”


    喬文點點頭:“也行,你給周sir說一聲,以防萬一。然後也通知一下風哥,畢竟秦雲飛沒退出和興社,依舊算是和興社紅棍,看他們社團要如何處理。”


    陳迦南原本隻是看不慣秦雲飛狠辣的作風,當初結梁子也確實是自己惹事在先,但他覬覦喬文這件事,他是一點都忍不了。


    他現在可是喬文正經八百的男朋友。一想到今晚喬文和那家夥單獨見過麵,他就渾身血液沸騰,恨不得將人找出來打一頓,扔到瓜哇國,再不相見。


    掛上電話,看喬文一臉沉思的模樣,陳迦南問:“怎麽了小喬?”


    喬文搖搖頭,伸伸胳膊道:“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今天這個中秋節,有點不同尋常,先是得知林兆明身患絕症命不久矣,繼而又看到一個與故人相似的身影,晚上更是遇到原本已經離開三年多的秦雲飛。


    生活平靜太久,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而陳迦南顯然對他莫名的憂心渾然不覺,聽他說累,直接將他抱起來,笑嘻嘻道:“走,南哥去給你洗澡。”


    喬文攬住他的脖頸,望向他那張朝氣蓬勃的俊臉,彎唇笑開,忍不住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還好,無論生活如何變遷,這個人依舊跟自己初見時一模一樣,是個知足常樂的快樂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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