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樓亂成一團。


    橫衝直撞的士兵們,踹開了一間又一間房門,雅間之外人聲鼎沸,怒罵聲、求饒聲、女子的尖叫聲……不絕於耳。


    雅間之內,衣袍七零八落地散亂一地。


    逼仄的床榻之上,秦修遠將身下姑娘緊緊摟在懷裏,唇齒纏綿,抵頜相就。


    她氣息不穩,眼神迷離地看著他,秦修遠親了親她的眼睛,道:“別這樣看我……”


    唐阮阮喃喃:“為什麽?”


    秦修遠啞聲在她耳邊道:“我會忍不住的。”


    唐阮阮麵色緋紅,用手推他。


    “開門!快開門!”門外響起撞擊聲。


    唐阮阮鬆散的神誌一下又被喚醒,秦修遠見她緊張,又在她耳邊低聲:“別怕。”


    隨即,他朗聲道:“你這小娘子倒是有趣,既是青樓,那本公子自然是來找樂子的!還由得你願不願意?”


    唐阮阮眨眨眼,也嬌聲回應道:“公子!公子不要嘛……”


    秦修遠一愣,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唐阮阮,她的聲音又甜又酥,勾得人頭皮都有些發麻。


    門外的士兵們聞聲,麵麵相覷,有的還發出些不懷好意的笑。


    為首的卻沒有鬆懈,繼續捶門:“快開門!再不開門老子就破門而入了!”


    “鐺!”地一聲,門從外麵被破開,幾個士兵魚貫而入。


    秦修遠第一時間扯過錦被,將唐阮阮蓋得嚴嚴實實。


    他散著發,向床幃外吼道:“是誰擾了本公子的興致?”


    為首的兵頭長得五大三粗,他粗聲粗氣道:“我等奉命,捉拿北齊奸細,爾等快出來讓大爺們搜身!”


    秦修遠慵懶中帶著些許不耐,道:“這裏沒什麽北齊奸細,幾位官爺去別處尋一尋吧!”


    說罷,隔著床幃扔了一錠銀子出來。


    眼尖的小兵見了,急忙拾了起來,呈給了兵頭,提醒道:“頭兒,是官銀!”


    兵頭麵色微變,尋常百姓是沒有官銀的,隻在達官貴人中流通。


    但他還是有些擔心錯放了,便上前幾步,隔著重重紗帳,道:“大人,冒犯了!”


    說罷,他伸手撩起紗帳——唐阮阮心頭一緊,卻不敢動彈。


    兵頭仔仔細細瞧了秦修遠赤著的背——確實沒有新傷。


    又看了一眼床上被錦被裹著的人,她身量嬌小,長發如藻,遮了半張臉,儼然是個女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看夠了還不快出去?”秦修遠背對著兵頭,輕浮又戲謔道。


    兵頭不知這人來曆,也不敢得罪,便道:“叨擾了,大人盡興!盡興!”


    便識趣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唐阮阮長籲了一口氣,手心都捏出了汗。


    秦修遠垂眸,看著她笑:“沒事了。”


    唐阮阮這才發覺自己仍然被錦被裹著,窩在他身下,不禁又紅了臉,道:“你、你先起來……”


    秦修遠站起身來,輕笑道:“這會兒知道害羞了?剛才倒是演得像模像樣。”


    唐阮阮睨他一眼,沒有說話,紅著臉背過身去,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


    兩人收拾好後,秦修遠便撬開了床板,道:“出來吧。”


    黑衣人的血已經沾濕了地麵,他踉蹌而出,道:“多謝。”


    秦修遠道:“不必謝我,你我不過是交易。”


    黑衣人遲疑了一下,道:“我是北齊人……你,不殺我?”


    秦修遠看他一眼,道:“善惡豈是由國界區分的?我與你無冤無仇,對殺你沒有興趣。”


    黑衣人一怔,隨即勾了勾嘴角:“將軍高義。”


    秦修遠盯著他,道:“現在,你總該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何會被追殺?”他目不轉睛盯著黑衣人:“我父親和大哥的事,又是怎麽回事?”


    黑衣人剛要說話,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直直栽了下去……


    ***


    燈火如豆,細雨若絲。


    也不知睡了多久,床上的男子終於動了動,微微睜開了眼睛。


    室內藥香嫋嫋,令人略微心安。


    “醒了?”秦修遠坐在桌前,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這是哪兒?”床上的男子緩緩起身,他未著上衣,身上被纏了厚厚的紗布,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


    “安全的地方。”秦修遠幹脆利落。


    床上男子嗤笑一聲,道:“沒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秦修遠笑了笑,道:“我父兄的死……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殿下。”


    男子麵色一凜:“你!?”隨即又沉聲道:“你是如何發現的?”


    秦修遠淡淡道:“猜的。”


    看到他的表情,秦修遠便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坐在他對麵的,便是北齊四王子巴日達,北齊下一任王位繼承者的熱門人選之一。


    “給你換藥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身上有北齊貴族的灰狼圖騰,且你又認識我大哥,想必曾經在戰場上交過手。”秦修遠道:“按年齡推算,你不是四王子,就是六王子。”


    北齊的軍權一向不外放,都牢牢握在北齊王自己或者他兒子們的手中。


    巴日達冷笑:“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六王子?”


    秦修遠不慌不忙:“六王子如今是北齊炙手可熱的人物,代替北齊王監軍,他哪能抽得出空來益州?”


    巴日達嘴角微繃,道:“你倒是會猜。”


    北齊王年事已高,如今朝政基本由四王子和六王子把持,四王子一向主和,願意親近大閔謀求發展,六王子善戰,治軍理政都是雷霆手段,兩人一向不和,而北齊王也遲遲沒有在他們之中選出下一位繼任者。


    三年前,兩位王子屢次帶兵挑釁大閔邊疆,大閔內部便出現了兩種聲音。


    以左相為首的文臣主和,而以鎮國公為首的武將皆主戰,一時之間吵到皇帝無法抉擇,遂派遣左相為國使,親自前往北齊和談,而鎮國公也一起出征點兵,若是和談不順,便采用武力平息動亂。


    秦修遠道:“殿下,我既救了你,如今你也該兌現承諾了吧?”頓了頓,他眸色漸冷:“我父兄,到底是怎麽遇害的?”


    巴日達沉默一瞬,道:“你放心,我們北齊人一向信守承諾。”


    他思緒飄遠,回到三年前的,大閔左相出使北齊的那晚。


    巴日達道:“用你們的話來說,大閔的左相簡直是‘巧舌如簧’。一來到我們殿前,就與我父王和談停戰的益處,說得我父王十分心動。說實話,北齊子民大多以遊牧為生,居無定所,難以發展農業和商貿。若是與你們議和,能得到文化、技術上的支持,幫助我們的百姓發展起更多的行當,便也免去了燒殺搶掠的戰事,所以我也是同意議和的。”


    他繼續道:“但是六弟是不同意的。他一向善戰,若是不再有戰爭,那他便好似雄鷹,卻再無翱翔的機會。且他仇視大閔人,尤其是你們秦家軍。”


    秦修遠沉默一瞬,道:“可是因為我二哥?”


    巴日達對他弟弟也沒什麽感情,便也淡淡道:“不錯。”


    秦修逸十八歲時,於千萬人之中,一箭射中了北齊主帥的左眼,這主帥不是別人,正是北齊六王子,莫勒。


    秦修遠繼續問道:“那後來左相是如何拿到議和國書的?”


    巴日達冷笑一聲:“這說來,倒有我六弟的功勞了。”


    和談的第二日,六皇子便一改往日的立場,也轉而支持議和,於是在兩個兒子的影響之下,北齊王便簽署了停戰協議,還提出了一係列兩國往來的想法,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巴日達繼續道:“直到和談結束,我們便派人送你們左相回大閔國界,無人穀大半在我們的境內,我送他到無人穀時,才發現你父兄就已經在穀中混戰了。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你父兄隻帶了幾千輕騎就敢來闖我們的無人穀?而我六弟……似乎提早便知道了這個消息,帶了重兵埋伏在那裏……”


    他語氣淡淡,卻夾雜著一絲惋惜:“不消半日……你父親便身首異處了,還有你大哥……中箭無數,最終都未能瞑目。”


    春日驚雷乍響,隨即是暴雨驟降,屋內的氣氛也降至冰點。


    秦修遠臉色蒼白如紙。


    對麵這人,竟是眼睜睜看著父兄罹難的旁觀者!?


    他不禁惱恨,父兄為何會去無人穀?


    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二哥,秦修逸卻言簡意賅,說是父親的安排。


    他總覺得二哥閃爍其詞,卻也得不到更準確的信息。


    明明和談已經成功,他們怎麽可能多此一舉?難道真的是像左相說的,他們是想以小勝來博皇上眼球?


    絕不可能。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隻要弄清楚他們為何要去無人穀,謎底便解開了大半。


    秦修遠冷冷出聲:“想必,這是六皇子的傑作吧。”


    巴日達道:“我也這樣想,畢竟他靠著這件功勞,在父王麵前耀武揚威了一把,又得到了監軍的位置……但我想他必然是有內應的。”


    無人穀那一戰中,由於鎮國公和虎嘯將軍等人隻帶了幾千輕騎,就算全軍覆沒了,大閔的二十萬大軍也還在,一時之間北齊也沒有十足把握能打贏這場仗,於是便依舊按照和談的條件履行。


    而鎮國公和虎嘯將軍之死,則被北齊找了個進犯國土,無意錯殺的理由搪塞了過去,大閔皇帝莫名折了左膀右臂,震怒之下卻也隻能咽下這個啞巴虧。


    秦修遠沉默,他死死盯著巴日達,麵容冷肅,周身湧動著一股肅殺之氣。


    巴日達頓時有些心慌,卻也無聲對峙。


    良久之後,秦修遠驀地站起,摔門而去。


    隨即,便傳來房門上鎖的聲音,巴日達心中一沉。


    ***


    時至半夜,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秦修遠靜坐在漆黑的屋內,怔怔望著窗外暴雨。


    尖銳雨絲好似槍林箭雨,密密麻麻打在他的心上,千瘡百孔。


    今晚突如其來的一切,讓他措手不及。


    即便早就在著手調查父兄之死,可真的直麵真相時,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顫抖。


    父親戎馬半身,最終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結果……一想到可能是為叛徒所害,他便有些不寒而栗。


    一個英雄,為了保家衛國,可以拋頭顱,灑熱血。


    但若死於朝廷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那便是最大的屈辱。


    秦修遠熱血衝頂,突然感覺腦中筋脈有些痙攣,一下便疼了起來。


    他痛苦地抱住頭,將頭埋在桌子上。


    他不想再去想這些事,卻忍不住不想,越是細思,越是頭疼。


    他疼得麵色發青,緊緊握拳,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你怎麽了?”


    甜甜的女聲想起。


    悵然之間,他居然沒有感覺到身側有人。


    不禁抬眸看去,他眼神迷茫,卻見到一雙修長素手,輕輕撥亮了燈芯。


    溫和的光照亮她的眉眼,顯得格外溫柔,唐阮阮一臉關切:“你怎麽還坐在這?不舒服嗎?”


    秦修遠頓覺失態,便含糊道:“沒事……舊疾罷了。”


    唐阮阮問道:“可是頭疾又犯了?”


    秦修遠“嗯”了一聲。


    唐阮阮問道:“藥在哪?”


    秦修遠艱難地想了想,道:“秦忠那裏有。”


    說罷,唐阮阮便披衣出去了。


    不一會兒,秦忠一臉緊張地過來,還帶著一個小小的白瓷瓶。


    “將軍,趕緊用藥吧!”秦忠急忙將一顆藥倒了出來,放在秦修遠手中。


    秦修遠機械地將藥放到嘴邊,嫌棄地皺了皺眉:“這味道不對。”


    秦忠有些發愣,道:“哪裏不對了?”


    秦修遠撇過臉,道:“之前吃的是比這個大,而且聞起來又香又甜……”


    他俊秀的眉皺成一團,全身都在拒絕這顆聞起來又臭又苦的藥。


    秦忠覺得有些奇怪,道:“屬下記得您大婚之夜不就吃了這個藥嗎?當時還說效果很好!?”


    秦修遠悶悶道:“不錯,是效果很好,但這不是那個藥。”


    秦忠驚愕:“莫不是被人掉包了!?我們身邊有奸細!?”


    一提奸細,秦修遠的頭便更疼了。


    唐阮阮突然出聲,怯生生問道:“你們說的藥……不會是麥麗素吧……”


    “麥麗素?”秦忠疑惑道,秦修遠已經出了細密的汗珠,也疑惑看來。


    唐阮阮有些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大婚之夜還帶了零食在身上,可眼下又不得不說……於是就將始末都講了一遍。


    秦忠恍然大悟:“難怪明霜要拿給我一瓶藥,原來是這個原因……”


    唐阮阮走過去,摸了摸秦修遠的額頭,垂眸看他,秦修遠的嘴唇也有些蒼白,額頭卻有些燙,微薄的汗意已經打濕了額角。


    唐阮阮低聲道:“秦忠,你叫采薇過來照顧阿遠,然後你去看著那個黑衣人,別讓他跑了……我出去一趟。”


    說罷,便要轉身。


    “阮阮!”秦修遠一把拉住她,這一動作力度大,疼得他為之一震。


    “別去,外麵雨大。”秦修遠拉著她的手,不願放開,強忍著頭疼道:“我沒事的,休息一會兒就好。”


    此時天還未大亮,她一個姑娘家出去也很不安全。


    唐阮阮見他有氣無力,便有些心焦,道:“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說罷,便掙脫了他的手,衝出了門去。


    秦修遠站起要追,卻感到頭疼無力,被秦忠一把攔了下來。


    雨夜蕭索,寒氣逼人。


    姑娘打著傘,敲了一間又一間鋪子的門,遇到的不是惡語相向,便是無奈搖頭。


    雨水沾濕了鞋襪,烏青的長發也沾染了些許水汽,她像一位下凡謫仙,憂愁之中,美輪美奐。


    就這樣一直熬到了天亮,唐阮阮終於成功地進了一間食材鋪子……


    ***


    秦修遠困頓之中,感覺到有人輕輕抬起他的頸,柔聲道:“阿遠。”


    他費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唐阮阮清麗脫俗的臉。


    她的碎發還濕漉漉地粘在臉上,顯得有些狼狽,一雙杏眼卻清澈明亮,聲音中笑意淺淺:“起來,吃藥了。”


    秦修遠想起她為了自己一夜沒睡,不禁有些懊惱,便立即撐起身子坐起來。


    “你沒事吧?有沒有著涼?”難得看他一臉擔憂。


    唐阮阮沒回應,直接拿了顆麥麗素,塞進他嘴裏,道:“有些食材這邊沒有,我隻能用別的東西替代了,你嚐嚐味道像不像?”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吃麥麗素對他的頭疼有效果,但哪怕是有心裏安慰,她都願意去試一試。


    秦修遠麥麗素入口,濃濃的巧克力味逐漸化開,他也跟著放鬆了不少,此時才發現她換了衣服。


    “你淋了雨?”秦修遠有些憂心問道。


    唐阮阮習慣了他平時冷著一張臉,突如其來的關心倒讓她有些麵熱,道:“一點點,沒關係的。”


    秦修遠伸手握住她指尖,冰冰涼涼,引得人心疼。


    秦修遠蹙眉:“你上來。”


    唐阮阮搖頭:“我不困。”


    他十分固執:“聽話。”


    唐阮阮便脫了鞋襪,乖乖躺到了他身邊。


    雖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她卻還是有些局促。


    但唐阮阮確實有些冷,一入錦被,他貼身的溫暖便傳遞給她,讓她感覺舒服了不少。


    麵對麵太尷尬,她便側過身,背對著他。


    “你好些了麽?”唐阮阮小聲問道。


    秦修遠沉聲道:“嗯,多謝。”


    唐阮阮問道:“昨夜那個人怎麽樣了?他到底是誰?”


    秦修遠低聲:“他是北齊四王子……”頓了頓,他繼續道:“他當年,親眼看著我父親和兄長在無人穀喪生。”


    唐阮阮一驚:“什麽!?那他和此事……”


    秦修遠幽聲:“應該不是他。”


    從他之前查到的線索和昨夜他提供的信息來看,確實不像他。


    若真是他的作為,那跟北齊王邀功請賞的,便不會是他弟弟六王子了。


    唐阮阮低聲:“你打算怎麽辦?”


    秦修遠疲憊地閉上眼,道:“他雖然不是始作俑者,但若不是他們當年對大閔起兵,便沒有後來這一連串的事件。”


    “我昨晚,都想殺了他……”


    秦修遠睜開眼,喃喃道:“但我若殺了他,北齊一定落入六王子手中。他嗜血成性,一旦掌權,便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唐阮阮聽得出他的為難與矛盾,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唐阮阮微怔,道:“為何將這些告訴我?你不怕我把這些都告訴父親?”


    秦修遠看她:“你會嗎?”


    唐阮阮背對著他,語氣不辯喜怒:“我說不會,你信嗎?”


    秦修遠轉過身來,從背後伸手,將她圈住,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臉上,道:“我信。”


    唐阮阮一愣,身子有些僵住。


    她問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相信我的?”


    秦修遠抱著她,在她耳邊低喃:“我早該信了。”


    隻是他當時不滿皇帝賜婚,便要故意給她難堪。


    後來他習慣了每日回來,都要看一眼小廚房裏她在不在,心裏隱約盼著今日是不是有新的吃食……


    再後來,他看到她如此用心地對待自己身邊的人,用心地對待自己……


    昨夜更是冒著雨出去幫他製藥……她這樣的好,他怎麽如此後知後覺?


    但這些話,他卻是說不出來的。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點滴打落在窗台上,叫人的心情濕了一片。


    ————————————————


    門口響起開鎖的聲音,巴日達驀地驚醒。


    他的手被反綁著,整個人靠牆坐著,因昨夜失血過多,當前仍然有些虛弱。


    門被打開,秦修遠換了一身深藍色斜襟長袍,整個人看起來冷睿無情,他長身玉立在巴日達身前,然後微微俯身,道:“殿下,睡得可好?”


    巴日達睨他一眼,冷笑道:“秦大將軍,可是來送我上路的?”


    秦修遠麵無表情,低聲道:“不錯。”


    巴日達眸色一緊,他雖不怕死,但當前若悄無聲息地客死異鄉,未免有些憋屈。


    秦修遠看他麵色微變,鳳眸微眯,道:“殿下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巴日達麵色泛青,他恨恨道:“我弟弟殺了你父兄,你要殺我為他們償命,我也沒什麽話好說。隻可憐我北齊的百姓……若是六弟上位,日後恐要戰禍連年……”


    秦修遠隨身掏出一把匕首,輕輕擦拭了一下,慢條斯理道:“殿下還真是心懷天下,愛民如子。”


    巴日達道:“事已至此,將軍何必還要來挖苦人。”


    秦修遠麵無情緒:“這哪裏是挖苦?明明是稱讚。”


    巴日達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心裏更是絕望,他閉上眼,漠然道:“要殺要剮,都趕快動手吧。”


    他的貼身護衛兩天了都沒有找到自己,指望他們來救是不可能了,如今落在了秦修遠手中,也隻能認栽。


    秦修遠微微歎了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神色篤定地拿著匕首,一步一步靠近了巴日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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