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芳霄發誓,他真的沒有偷窺小徒弟洗澡的意思。


    近一日前,魔域的人又來打擾他找小徒弟,他拒絕了很多次都沒有用,惱得他將人揍了一頓,希望魔域自覺臉被打了能就此歇了心思。


    誰知他剛動手,那魔修忙不迭地求饒,和他說自家魔尊如何真心實意想請他繼任魔尊,為他清理障礙。


    段芳霄聽著聽著,抱著微小的希望頓住了手,威脅那魔修將知道的魔尊的消息全說出來。


    將人放走後,得知魔尊是他小徒弟時,段芳霄心中不知掀起了多少波瀾。


    或許他早該知道,那樣強大的魔氣,可到處都沒有陸沛琛的消息,還有劍霄派那柄鎮壓的獨屬於魔尊的劍,陸沛琛走了沒多久,魔域那邊的魔尊正巧出關,閉關時間也與成為他徒弟那天正好對上……


    段芳霄便用了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魔域。


    聽說魔尊每次出門回來都會來此沐浴,便想悄悄躲起來看看小徒弟,沒想到他剛進來,陸沛琛後腳便到,還沒發現地方躲,一著急,這才躲進了池水。


    一直到看見小徒弟,段芳霄都是愣的。


    回過神後,視覺衝擊太大,就算趕忙閉上眼,可該看不該看的都已經看見了,段芳霄整個人紅透了,恨不得躲進池水最底部,永遠不出來才好。


    氣血上湧,使用過度的身體堅持不住,段芳霄忍了忍,沒忍住,唇角溢出幾絲血,彌漫開來。


    純白的花瓣沾染上血漬,顯眼的嫣紅。


    沒人出聲,隻有一點點水紋波動。


    陸沛琛不動聲色地抬手,欲將池水下的人一擊必殺。


    花瓣慢悠悠隨水波飄走,露出池水底下的人。


    手中凝聚的殺招驟然散去,陸沛琛愕然,神色怔怔:“師尊?”


    他的語氣滿是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見師尊來了魔域,太過緊張思念以致生了心魔有了幻覺?


    段芳霄聽見這一聲,心顫了顫,胸腔中沉悶悶,似是在寒冷的冬夜無處可去,呆站了一宿之後,忽然有一團極為柔軟的雲彩錦被將他團團裹住,從頭到腳,悶地喘不上氣,又舒適溫暖得讓人自願陷進去。


    會不想見他嗎?是想見他嗎?


    段芳霄不確定。


    他不懂,不懂為什麽小徒弟走了,任他找了這麽久也不見他,不懂小徒弟為什麽又讓他來魔域,讓他當魔尊。


    水中的人動了動,“嘩啦”一聲,從水中冒出來。


    段芳霄目光貪婪地望著陸沛琛好一會兒,才舍得眨眼,長長的睫羽凝著水珠,幾滴隨他眨眼落下,從鼻梁滑落到唇線優美的唇瓣,再從唇瓣滴落回池水中,發出一聲輕響。


    陸沛琛與他對視,那雙仰著頭看他的鳳眼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段芳霄披散著發浮在花瓣池水中,此時發絲全濕,衣袍緊貼在身上,領口有些鬆垮,露出線條優美、膚色極白的肩頸與鎖骨,似是生輝的美玉。


    誰也沒出聲。


    隻有兩顆不知彼此跳動劇烈的心髒。


    水流聲晌,段芳霄從衣袍心口處的位置拿出幾塊破碎的墨玉,一手捧著還給陸沛琛,眉眼彎彎,語氣很輕,很慶幸,還有深藏的疲憊:“它碎了,但我找到你了。”


    “碎了?”


    也是,段芳霄身上魔氣太重,這塊玉佩許是抵不住的。


    陸沛琛小心翼翼接過它,嚐試想把它拚好。


    段芳霄看著看著,忽然認真地喊他的名字:“陸沛琛。”


    他應了一聲,想起段芳霄還在水裏泡著,將碎掉的玉佩收好,上前一手遞過去,想拉人上來。


    段芳霄垂眸,望著麵前熟悉的手,嗓音聽不出情緒:“我們不是師徒了。”


    陸沛琛伸出去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所以啊,他不敢見他,怕段芳霄見他,隻是想了斷這最後的師徒情。


    陸沛琛強迫自己,慢慢笑了笑:“也可以是好友。”


    可他不願意啊。段芳霄扯了扯唇角,視線滑落到陸沛琛的身上,那一身的錦衣,花紋繁複。


    魔尊啊,難道從一開始,那副樣子就是騙他的?


    是不是已經無所謂了,趁現在或許他還對陸沛琛有用,或許陸沛琛會答應吧。若是不答應,既然不想見他,他也不會留在這裏,徒惹人厭惡。


    “我不想當你的好友,也不想做你的師尊,我隻想當你的道侶。”


    段芳霄眼眶一熱,他也是人,會累,實在太久了,壓抑太久了,接二連三的波折讓他精疲力盡,總覺得再不說出來,他怕哪一天死了就沒機會說了。


    “從秘境裏就想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魔修,不讓你當我的徒弟,是因為我名正言順的當你的道侶。”


    “段法也是我。”


    “幻境裏我知道你是真的,也知道那個徒弟是假象,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出去隻能是師徒,我隻是想跟你呆在那裏久一點,再久一點……抱歉,這是那時候欠你的。”


    他說的很慢,很認真,段芳霄拿出自己的本命劍,上前放在池邊,仰頭看陸沛琛,眼神堅定:“這柄劍給你,你要是答應,我就當你的劍,若是不需要我,我可以離開這裏。”


    陸沛琛收回手,從開始的驚愕到歡喜,聽了段芳霄的話後,沉默片刻。


    他們之中真的有太多誤會了。


    他瞥了眼放在岸邊的劍,段芳霄的眼神緊緊地跟隨他。


    陸沛琛忽然笑了,笑容很大,深邃的眼彎起,俊美的麵容仿佛有攝人心魂的魔力,他收下那柄劍,在段芳霄呆怔的目光下跳下浴池,將魔劍遞給他,溫聲道:“你的劍給我,我的給你,結契吧,我很願意你是我的道侶,並不因為我想你做什麽。”


    段芳霄茫然無措,麵對陸沛琛,一時之間什麽也想不到。


    陸沛琛不需要他去思考,他隻要知道並不是隻他一個人單方麵想結為道侶就行了。


    陸沛琛將魔劍縮小,手捉住段芳霄垂在水池中的手,與它十指相扣,湊近段芳霄,一手墊在段芳霄的腦後,防止他逃離。


    他們挨得極近,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耳邊清晰可聞,近得陸沛琛能聽見身下這人心如擂鼓,近得心被填充地滿滿當當,近得仿佛他們中再無隔閡。


    陸沛琛短促地笑了聲,喟歎道:“原來,我早就想這樣。”


    深坑裏,不是隻有一個人的心心跳不止,幻境裏,不是隻有一個人想這樣待得久一點,也不是隻有一個人忐忑不安,晝夜輾轉難眠,不知他是否想見自己。


    “段芳霄,秘境中,不止你一個人動心。”


    或許更早,在青竹峰上,師尊低頭認真為他做飯,日落黃昏的暖光照在他臉上那顆淚痣時,他便心動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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