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洞再度回歸祥和安寧的養老生活,蜈蚣精的死對於終南洞的唯一影響,大概是傷心過度的織織姑娘等到隔天才把許砳砳的破洞衣服趕織完工,她把衣服送來的時候,不忘附贈了一大包從黑大壯那裏要來的針線包。


    許砳砳接過沉甸甸的針線包,拆開一看,裏麵的銀針根根猙獰,足有六寸長,針頭粗細可比米粒的大小。


    許砳砳:“……”


    如果被容嬤嬤拿到這針,《還珠格格》可以提前十集完結。


    他默默地把針線包收下,盡管收到實物與想象中的不相符,但他還是誠心誠意地謝過織織姑娘幫忙跑腿。


    許砳砳在終南洞的生活也重新步上正軌,他雞圈擴張成小農場,有雞又有牛,既可提供雞蛋,又能提供牛奶,也算是初步實現了自給自足。


    小農場現已初具規模,第二步就是要培養自己的農場主接班人。


    新的一天始於清遠的晨鍾三響。


    半個月前,許砳砳還將之視為擊破長夜的信仰,現在卻淪為了開啟他新一天農忙模式的鍾響。


    許砳砳穿著織織姑娘專屬定製的親子裝,初初被裝在他身前的育兒袋裏,一人一蛇一早就來到小牧場撿雞蛋,擠新鮮牛奶。


    許砳砳忙前忙後,初初卻貓著身在育兒袋裏拱來拱去,想再尋找前天“滑梯”通道的暗門,許砳砳的肚皮隔著兩層輕薄柔軟的麵料,被初初撓得有點癢,牧場工作受到幹擾,他不得不停下擠牛奶的工作,把初初從兜裏掏出來放在地上,語重心長地對它說:“不能隻我一個人忙活,這是我留給你的家產,你從今天開始也要一起幫忙。”


    初初懵懵懂懂地對著許砳砳“chu”了一聲。


    許砳砳把水桶放到奶牛的腹下,按牛嫂口頭傳授的擠奶技巧順利地擠出幾口新鮮的牛奶,給初初做了個示範。


    他跟初初開玩笑道:“身為農場主富二代,必先要學會擠牛奶。”


    初初一聽就蹬起上半身,它對許砳砳說過的每句話從來都是深信不疑,嚴肅認真且鄭重其事地盯著奶牛的方向。


    許砳砳懷疑它根本都還分不清奶牛擠出奶的部位在哪裏。


    當然,就算分得清,它也夠不著。


    但是初初的認真模樣讓許砳砳沒有收回玩笑話,隻見它昂首挺胸,頂著出門必戴的紙皇冠,揣著小短“手”,提起一口氣努力收緊圓滾滾的腹部,試圖繃出一身威武雄壯令牛驚歎的身體線條。


    初初站在一頭體型堪比他的幾十倍的龐然大物(奶牛)麵前,表情十分凝重,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正視前方,像是預備和麵前這頭奶牛正麵對剛。


    許砳砳看得挺樂嗬,雖然不知道初初要從哪裏下手,但畢竟初初有號令雞群的天賦異稟在前,許砳砳對它期待值很高,甚至覺得自己恐怕可以在今天喜提養老的幸福生活,盡情享受被兒孫贍養的快樂時光。


    許砳砳蹲在旁邊等著看初初下一步行動,雖然奶牛被拴在木樁旁,但是許砳砳還是提前做好安全保障措施,將初初往後挪了一點,以免農場主繼承蛇被奶牛的牛蹄子一蹬,他這農場主就後繼無蛇。


    初初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待機時長也很長,它屏氣凝神,做足萬全準備,終於蓄力一發,隻見它弓起身子衝奶牛“怒吼”一聲奶聲奶氣的咆哮聲:“chu!!!”


    許砳砳聽得出來它這一聲吼聲,起碼帶了三個感歎號的音量!


    隻怪小牧場是露天場所,才導致初初這一聲排山倒海之勢的怒吼聲不僅毫無氣勢,它吼完竟還噎了風,甩著頭打了個奶嗝。


    奶牛呆呆地站在初初的對立麵低頭看它,奶牛給予初初唯一的尊重就是嘴裏嚼草的動作暫停一下。


    “……”


    許砳砳拚命忍著笑。


    但!是!


    下一秒,奶牛遲鈍的反射弧又突然上線,它“哞”的一聲長啼,像是受驚過度又像是急於禦敵——猛地撂起前蹄。


    許砳砳大吃了一驚,因這突然的變故措手不及,他蹲在地上慌慌張張地躥起身,抓住自家兒子的脖頸,像在地裏拔蘿卜似的直接將它連根拔起,也不管初初被勒得要翻白眼了,揣進懷裏就直往柵欄門的方向狂奔而去。


    許砳砳被嚇退了十幾米,扭頭一看卻看見那頭奶牛依然站在原地,隻是……


    奶牛四腿哆嗦,身子瑟瑟發抖,抖著抖著甚至從身下撒出一道透明液體。


    ——它被嚇尿了。


    ——還無比準確地尿在木桶裏。


    許砳砳:“……”


    初初掙紮著從許砳砳的懷裏跳下去,頂著頭上歪歪斜斜的紙皇冠,神氣十足地扭著身子,大搖大擺地走向奶牛的麵前,奶牛一見初初過來了,四股戰戰,拔腿就跑,力大如“牛”竟輕易將拴在木樁上的繩子掙脫了出來,茫然四顧,打定主意就猛地衝過去一頭紮進雞棚裏,驚得縮在雞棚裏的母雞和小雞撲騰亂跳,生怕被戰火引燃。


    奶牛不管不顧地埋頭鑽進茅草堆,隻剩一個大肥屁股朝著外麵,屁股還抖啊抖啊,視覺衝擊力極為強烈。


    場麵一度很混亂。


    初初邁著囂張的步伐,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木桶旁邊,扭過腦袋看向許砳砳,甩著尾巴“叩叩”兩聲輕輕拍了拍木桶的桶壁,像在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它又對著許砳砳軟綿綿地“chu~”了一下,語調活潑又輕快,期待地看著許砳砳,並示意許砳砳過來喝了“它”。


    許砳砳:“……”


    謝謝您。


    許砳砳斷然拒絕喝“牛尿”,被兒孫贍養的美夢也提前驚醒,但畢竟這是初初第一次學“擠”牛奶,許砳砳也不好打擊孩子的積極性,便走過去將木桶拎起來,他哄著初初道:“牛奶要等煮熟了才能喝,我先拿進屋去。”


    初初不疑有他,蹲在地上對許砳砳撐開兩隻小短“手”求抱抱。


    許砳砳將初初從地上撈起來塞進懷裏的育兒袋,先把盛了小桶牛尿的水桶拎出雞圈外麵,再回去想要把奶牛重新栓好,結果奶牛受驚過度,死活不肯離開雞棚。


    許砳砳正犯愁,就見日常在終南洞巡邏的駱主任又來了,這也打斷了許砳砳忙碌的晨間工作。


    駱主任今天不是空手而來的,隻見他手上拿著一張泛黃的表單——和許砳砳入戶終南洞所填寫的表單是同一款。


    駱主任十分注重終南洞每一戶居民的居住體驗,駝生原則就是務必要讓每一位住戶在終南洞裏感受到家的溫暖——哪怕隻是一隻黑戶“蛇”。戶口登記可以不上報,但儀式感必須有。


    駱主任把表單遞給許砳砳,拄著拐杖對初初嗬嗬笑:“瞧我這個記性,現在才想到要給初初登記入戶謔。”


    初初從許砳砳身前的衣兜裏探出小腦袋,好奇地看著許砳砳手裏的東西。


    初初的注意力一被轉移走,駱主任就見縫插針地對許砳砳比劃口型:騙蛇的!騙蛇的謔!


    許砳砳了然於心,點點頭。


    駱主任又嗬嗬笑,接著說:“那我先去十二房那邊逛一逛謔,等你們填好表格,我一會再回來收走謔。”


    許砳砳應道“行”。


    許砳砳目送駱主任離開之後,就拿著表格和初初一起回屋。


    十分刻意地忽略了柵欄門口的尿桶。


    初初被許砳砳放在書桌上,它好奇地看著許砳砳把表格鋪在桌子上。


    許砳砳拿起筆,“常住妖口登記卡”這七個黑體粗字依然熟悉。


    他把筆尖點著表格的第一項“姓名”,晃了下筆杆點了一下初初的腦袋頂,說:“你就叫許初初。”


    子隨父姓,天經地義。


    許砳砳覺得姓名這一行簡直就跟填寫性別那一行一樣沒有懸念。


    結果——


    初初竟然不依!還甩起尾巴在桌子上抽得“啪啪”響,又用尾巴卷住許砳砳的手腕不讓他寫字。


    許砳砳被初初鬧得不行,為了製止初初的暴動,他直接把筆往它身前的小“手手”塞過去,嗤道:“不肯跟我一個姓是吧,好好好,筆給你,你自己來寫總行了吧?”


    許砳砳雙手橫擺在桌前,作勢不管它了。


    初初兩隻小短“手”連一支筆杆都握不住,許砳砳剛一鬆手,筆杆就歪歪斜斜地掉了下去,但它沒有向許砳砳求助,而是哼哧哼哧地運用尾巴卷起筆杆,身殘誌堅地在表格上畫了一個——略顯歪曲的封閉“o”。


    完事了就扔下筆,期待地蹲在桌上,搖著尾巴看向許砳砳。


    許砳砳:?


    兩隻霧蒙蒙的眼睛裏仿佛閃著亮光,明明白白地給許砳砳傳遞一個信息——等一個誇獎。


    “……”


    許砳砳托著腮,目光在初初和表格之間逡巡了三回,他盯著這個“o”絞盡腦汁,努力想要跟上初初的想象力。


    許砳砳擰著眉愁啊愁,思來想去,再聯想到初初每天都要吃的雞蛋,想必是出生以來每日吃雞蛋吃出了感情,以蛋之名,冠我之姓,對這一食物抒發了濃烈的喜愛之情……


    許砳砳遲疑著開口猜測道:


    “……蛋初初?”


    初初甩尾拍桌抗議。


    “……零初初?”


    初初甩尾拍桌抗議,外加左右搖頭,還張嘴咬許砳砳的衣袖。


    許砳砳戳著小胖蛇圓滾滾的小肚子,不抱希望地胡說八道道:


    “……圓初初?”


    結果——


    初初鬆開許砳砳的衣服,竟然興奮地搖起尾巴,吐出粉嫩嫩的櫻花瓣舌頭學二哈。


    “……”


    許砳砳直接噗嗤一聲笑出來。


    許砳砳嫌初初吐舌頭太丟人,捏著初初肉嘟嘟的粉色舌頭又重新塞進它的嘴巴裏。


    許砳砳哭笑不得道:“這是什麽名字啊……圓初初?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


    許砳砳把初初翻了個身,摸著它軟乎乎,圓滾滾的肚皮。


    孩子硬給自己取了個自黑的名字怎麽辦?


    但扛不住孩子自己喜歡,好在這一張妖口登記表格並不上報登記。


    許砳砳說:“行吧,你喜歡就好。”


    許砳砳提起筆,幫初初登記表格,邊寫邊念道:“圓,初,初。”


    許砳砳隻顧著低頭寫字,沒有注意到許砳砳念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初初一雙灰蒙蒙的眼睛在無火無光的環境裏,流過一抹銀藍色光芒,但微光稍縱即逝,它的尾巴也按耐不住地擺動了兩下,還撲出來用尾巴圈住許砳砳的左手手腕。


    左手腕那裏有一個紅色印章,還印著萬耀殿和ovary保護協會的字樣。


    初初的尾巴繞了一圈覆蓋住這個印章,尾巴尖輕輕撓著許砳砳的手腕,還突然羞澀地“chu~”了一聲。


    許砳砳沒看它,隻是把左手手腕翻過來,指尖撓了撓初初的下頜。


    沒有人注意到,被壓在手腕下麵的紅色印章散發出淡淡的朱砂紅光芒。


    -


    這一日的午後時分,許砳砳搬張小板凳坐在壁爐前研究如何蒸一碗雞蛋牛奶羹,初初難得願意離開他左右,和小啾啾哥兒倆在家門口鬧騰。


    許砳砳把調好的蛋清和煮沸過的牛奶混合調勻,又壓碎一小顆方塊白糖加入其中,放鍋裏蒸。


    許砳砳聽到屋外雞鳴牛叫鬧得不可開交,就多添了點柴火,起身出門。


    他不用看也知道初初和小啾啾這一對混世魔王必在小牧場裏作威作福。


    許砳砳抱著“熊孩子打一頓就好了”的想法氣勢洶洶而去,他一到小牧場,就看見眼前這一幕——


    初初戴著那頂“愛不釋頭”的紙皇冠,抬頭挺胸,倨傲地蹲在倒蓋的水桶上麵,而小啾啾站在“王座”旁,它們麵朝著自己的雞臣雞民,母雞和小雞都規規矩矩地排成一排,身子縮成一團,不敢動不敢叫。


    那頭奶牛排在隊伍的最後,四股戰戰,抖得很厲害。


    “……”


    許砳砳站在柵欄旁,倍感新奇地圍觀初初和小啾啾這兩隻妖怪幼崽玩的家家酒,這畫麵又奇特又好笑。


    蹲坐在“王座”上的初初可能是嗅到了許砳砳身上的氣味,扭頭一找到許砳砳,便對許砳砳“chu!”了聲,還搖起尾巴,示意許砳砳過去,它要把許砳砳隆重介紹給它的“臣民”們。


    許砳砳笑了下,剛打開柵欄門,就感覺天空驟然暗下來。


    他回頭看,隻見遠處的天幕低低垂下去,天空像是破了一個洞,洞口在漩渦之中,烏雲壓城,雷鳴電閃。


    許砳砳完全在狀況外,又因為那風雲劇變的天幕遠在河的對岸,他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也沒有逃跑的想法。


    住在附近的其他鄰居都因為異變的天空而從家裏跑出來,他們聚在一起,站在十二號房和十三號房之間的岔路口,憂心忡忡地望著不遠處的天幕。


    李公豹皺眉道:“……恐怕是無妄村的犀牛精修為突破了。”


    織織姑娘瑟縮著身子打了個冷顫,而唐四娘強作鎮定地安撫她。


    李公豹曾提及犀牛精原本就是c級大妖怪,現如今修為再次突破,必定是b級大妖怪,又號稱“凶災”級別的妖怪。


    這兩者都是災,但c級隻是“禍”,而b級卻是“凶”。


    許砳砳還記得他剛來終南洞那天,李公豹就給他科普過,攔截在終南洞前麵的九天河是天然防線,隻有災禍級別中的超c級大妖怪才能直接渡河,普通的c級妖怪可能都還扛不住……


    那時候,以犀牛精為首的無妄村沒有妖怪能渡河。


    現如今,犀牛精很可能已成為b級大妖怪。


    李公豹用擔憂的眼神和許砳砳對視一眼。


    許砳砳忍不住抱緊初初,而初初隻在乎它的紙皇冠有沒有被擠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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