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光影在血色的光幕中閃過,帶來一切的真相,播放給此時處於這片星空殿堂中的每一個人。


    就在壓切長穀部斬碎了血霧所化的巨臉,使得它展現出一幕幕過往的同時,在星空殿堂的另一處所在,正有著幾道人影同樣沉默的觀看著這一切。


    這是一個滿蘊光華的空間,淺銀色的月華飄灑,每一寸地麵都被月華的流光鋪陳上一層淺淡的銀輝,周圍的牆壁似乎是一層薄薄的透明光幕,浩瀚的星空清楚的倒映在眼底,同樣的,發生在下麵的一切也同樣被在場的所有人盡收眼底。


    這個空間立於半空中,整體呈圓環型,看上去極為寬敞,將底下的血色角鬥場恰好包圍住。而在這個空間中,正有數個人影立於其中,他們被一道道星光隔離開來,從各自的空間處可以看到其他人隱約的身影和動作,卻看不分明容貌。


    在血色光幕剛剛開始放映的時候,這些人影就已經存在於這裏了,他們總共有九個。


    一個微微閃爍著青光的空間中,高挑的青年站在那裏,他的臉上滿是隱忍著的憤怒和痛心,抓著手中刀劍的手指已經握的發白,但他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安靜的站在那裏,克製著自己一動不動。


    泛著櫻色的空間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那裏,大一些的那個瞠目結舌的看著下方的光幕,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小一些的死死的盯著下方,躍躍欲試的看著那道血色光幕,似乎是隨時都要跳下去一般。


    銀色流光的空間中,小小的孩童坐在高大青年的肩膀上,麵色肅穆,瀲灩的紅眸微微的闔著,無悲無喜,而他身下的高大青年整個人都幾乎克製不住的顫抖著,憤恨的看著下方光幕中發生的一切。


    暗色的空間中,兩個孩童並肩而立,稍微高些的垂著頭,手指輕輕的卷著頭發,矮些的孩子麵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似乎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讓他有半點動容。


    最後一處空間中,一道如粹冰雪的身影安靜的垂眸侍立,他長長的冰雪長發垂落,透著和風寒霧般的徹冷,眼眸微微垂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瞳孔裏依舊是不帶有任何情緒的漆黑無光,仿佛一切思緒都已經被吞噬一般。可是天禦川卻眼尖的發現,在看到小夜被審神者傷害的時候,江雪左文字的眼睫分明難以抑製的顫動起來。


    “你還要逃避下去嗎?”金發的審神者突兀的出現在江雪左文字的身後,他廣袖輕擺,這處空間中便突生了氤氳的霧氣將整片空間遮住,周圍的人再無法看清這處空間。天禦川含笑向下方看去,眼神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江雪身上。


    江雪左文字沒有說話,他依舊是那副安靜的摸樣,垂下的眼眸被額前的劉海擋住,讓人看不分明他眼中的思緒——他此時定是有思緒的,天禦川非常確認這一點。


    預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應,天禦川也不以為意,他隻是悠悠然的回眸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眸中凝注出的一抹火焰色澤太過鮮豔灼目,讓江雪左文字瞳孔微縮,警惕的握上了掛在腰間的太刀,微微後退一步看著他。


    “不躲了?”天禦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被火焰逼迫下本能做出的動作,眼中帶著一抹戲謔,他用手指挑起佛刀青年的下頜,看著那雙褪去了黑暗之後的冰雪眼眸,喜愛的撫了撫。


    天禦川的手指在江雪左文字那雙恢複了原本色澤的眼眸上不舍的流連,指尖拂過太刀付喪神微微顫抖的眼睫,似有似無的刮了刮他微抿的薄唇。


    “……”江雪左文字那雙析冰轍雪的眼眸微微顫動,他神情淡漠的合上了眼眸,輕輕的歎了口氣“…那麽,您又想讓我做些什麽呢?”


    佛刀付喪神那雙冰雪般的眼眸中帶著深深的倦怠和悲哀,他微闔著眼眸不去看麵前的金發神明,雙手合十喃喃自語著“無論您想讓江雪做什麽……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吧。”


    “嗤”天禦川輕笑一聲,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他放開江雪左文字,審視的看著他“我需要你做什麽呢?一把隻會逃避的刀,有什麽資格被我命令呢?”


    “小夜那孩子願意為我而戰,為我複仇,宗三也同樣願意討好我,愉悅我,而你呢?”


    天禦川看著江雪左文字似乎絲毫不為所動的眼眸,手指輕輕的撫摸著身後大太刀刀鞘底部可愛的心形印記,道“你的弟弟們願意為了你而討好我,隻為了能夠讓你回去,可是你卻隻知道逃避嗎?江雪左文字”


    “不……”江雪左文字抿了抿唇,他睜眼看著麵前的審神者,輕輕的道“我又能夠為您做到什麽呢?……我的存在,不過是徒增悲傷罷了”


    “為我?嘖……”天禦川輕輕揮了揮手,原本遮住了整片空間的霧氣悄然的在他揮袖間隱匿了部分,露出下方血色角鬥場中的場景,此時血色的記憶已經播放到螢丸麵無表情的劈砍審神者的屍體那裏。


    天禦川對著下方的血影輕輕揚了揚下巴,嘴角勾起淺淡的溫柔笑意,語調卻半分溫柔也沒有“你看,就連一個孩子都知道報仇,而你,卻不願意為了你的弟弟去做些什麽,隻一心想著逃避你所謂的悲傷的世界。”


    “江雪左文字,你不覺得你這副摸樣很礙眼嗎?”天禦川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你所謂的成佛,又算是什麽呢?逃避嗎?”


    江雪左文字的手微微僵住,他垂眼看著自己手中的佛珠,無法回答。


    他當然知道天禦川的意思,複仇這件事,本應是他避之不及的…他討厭戰鬥,但是如果是為了小夜…戰鬥也是理所應當的。


    螢丸並不是真的孩子…但是,這和他是否身為孩童無關……為了弟弟而複仇,就算是違背了佛理,也是沒辦法的吧。


    江雪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雙冰雪般的眼眸中隻餘了淡漠與靜謐,他安靜的看著天禦川,手指輕輕的撚著佛珠“殺戮,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終究是罪孽深重。”


    “我並不喜歡戰鬥,但若是需要……我也不會對此感到畏懼”


    “為了小夜和宗三,就算是下地獄,江雪亦…甘之如飴”


    “哦?這就是你的覺悟嗎?總算還有些樣子”天禦川帶著笑意看了江雪一眼,目光投向下方的血色角鬥場,眼神微動。


    “不必擔心下地獄的問題”天禦川懶懶的開口,手指牽過一縷佛刀如粹冰雪的發絲,慢慢的撚著“地獄還沒那個膽子過問我的事”


    “江雪,既然你有了這樣的覺悟,那麽就陪我看一場好戲吧”天禦川目光淡漠,看著下方顫抖著的打刀付喪神輕輕自語道“這樣的程度…可還不夠啊”


    金發的審神者輕輕敲了敲空間的邊緣,江雪眼尖的發現那看似空無一物的透明邊緣微微波動了一下,一道似有似無的光幕閃現了一下又再次消失。


    隨著這道光幕的閃動,下方的血色角鬥場也發生了變化,那原本看上去隻是裝飾物的繁複血色紋路隱晦的閃爍起了暗紅色的流光,仿佛是有生命般的血色蜿蜒著延伸到破碎的血色巨臉旁邊,一點點的融入了進去。


    壓切長穀部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他此時正處於震驚和無措之中。之前看到的一切給予他的衝擊太過強烈,以至於他還沒有緩過來。


    長穀部並不知道螢丸曾經對審神者出刀,因為在審神者死去之前他就已經離去。


    打刀付喪神在確認審神者被囚禁之後就選擇了自我放逐,他不敢麵對同伴,也不敢麵對曾經敬愛後來憎恨的審神者。


    壓切長穀部隻是在確認了同伴們能夠製住審神者之後就一個人悄然的來到了審神者的房間,他將那架屏風親手砍碎,燒淨,讓所有被那副畫困住的孩童都得以安息。


    黑色的不詳液體從燒灼的火焰中扭曲著溢出,慘叫聲從屏風中傳來,長穀部安靜的看著它被燒的幹幹淨淨,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本丸,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他本以為,審神者雖然罪大惡極,但是除了愛染之外的其他短刀,他們都是碎在戰場上的。他們至少不必經曆這樣的痛苦折磨,這或許是他唯一覺得鬆了口氣的地方。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審神者竟然曾經對其他短刀也作出過這樣的行為。是了,既然他能夠對愛染出手,那麽又怎麽會放過其他人呢?


    長穀部從未這樣清醒的明白過,他原本以為亂、今劍和小夜,真的是因為出言不遜冒犯審神者而被懲罰折斷的。畢竟亂和今劍都是過於活潑百無禁忌的性格,而小夜又對兄長極度崇敬,為了兄長出言頂撞審神者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作為刀劍,對主出言不遜,就算是被折斷,長穀部也沒有辦法因此對審神者抱有怨言。所以他勸阻下一期一振和三日月,依舊一心一意的效忠於審神者。


    可是他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的。


    長穀部沉默著跪坐在地上,他彎著腰,仿佛脊背因為承受不住而被壓彎。他看著螢丸麵無表情向著審神者的屍體揮刀的摸樣,竟然同樣有一種想要揮刀的衝動。


    想要揮刀,想要斬擊,想要複仇……即便是,那曾經是他的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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