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特別想念一個人,


    你就會見到他


    1


    但願我可以沒成長,完全憑直覺覓對象,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與顧潮生不聯係的五年間,我偶爾會刷新他的微博。


    有次看到他轉載了一條內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拿著他的名字,或者登錄bbs、msn,甚至qq去搜索,一點點尋找那些在沒有你的歲月裏他的所思所感,這恐怕是有了互聯網之後,才有的溝通方式:人肉自己的愛人。


    我照例在“查找”欄輸入他的微博id,然後看到他的這條更新。


    再往前翻,視線停留在上周的一條微博。


    2010年8月11日下午,他從外地回來c城,而我竟然和他在同樣的時間,置身於c城那條最熱鬧的街。我看到他與標誌性建築的合影,我們見過同樣在街邊擺攤的商販,聽過同一個賣藝的流浪歌手唱歌。城市不大不小,但始終不足以令兩個人相遇。


    我盯著電腦屏幕,眼淚不受控製地一點點溢出眼眶。


    看到他微博下極少的留言,我很想跟他說說話。但我最終也沒有這樣做。


    畢業會考成績出來,我的得分並不理想。我想到自己匆匆寫完去交卷,顧不上檢查,就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那個暑假,爸媽心知我不可能上省重點分數線,再次生氣地把我關在家。別說我還要出去找顧潮生,光想都不行。


    當初考上初中,就不該去,現在好了,教學質量決定一切!你說你後悔不後悔?媽媽非常恨鐵不成鋼,教訓我,你自己說!


    我一聽到這個理由,本來還有點掙紮的自尊心,一下子就泄了氣。


    想到我是因為顧潮生才來到這所普通中學,突然間竟想衝他發脾氣。但冷靜下來,又覺得,其實也有那麽一點點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甜蜜。


    如果要我回頭去選,問我當初的選擇有沒有後悔過,我想我還是沒有。


    直到快開學時,我實在忍不住旁敲側擊地問了媽媽,有沒有聽家屬院裏的其他人八卦過顧潮生考上了哪裏?


    她沒想太多,利落地回答我,聽說他考得還行,但不清楚具體哪裏。


    我被還行兩個字一下刺痛那根最敏感的神經,不敢繼續話題,趕緊找理由回了房間。


    當時的我真的以為,和顧潮生再也沒機會成天膩在一起了。


    一想到他身邊屬於我的位置很可能要被其他人所取代,我便完全無法從這樣的鬱悶中逃離。


    報到當天,我拿著通知書從出家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心如鹿撞。我一路穿過小巷,在陌生的車站坐上公交車,到站進入學校。


    我一直在想,我會不會好運地碰到顧潮生?


    如果能遇上他,如果他依然和我同校,我願意用任何好運作為交換。


    有人說當你特別想念一個人,你就會見到他。


    從沒相信過這樣荒唐邏輯的我,在這天卻不得不睜大眼睛,欣喜若狂地看到顧潮生遠遠地逆著陽光朝我走來。他揚了下手裏的通知單,驚訝地做了個捂著嘴的誇張表情,笑眯眯的,但看起來其實有幾分刻意。


    他衝身旁陪他來報到的姑媽說,溫瀾,我們竟然又同校!


    烈日炎炎之下,我捏緊手中單薄的紙頁,感覺自己開心得簡直要蹦起來。


    心中有個小人在瘋狂地旋轉,顧潮生,我花了一個暑假的時間,每天都在祈禱這一刻的奇跡出現。


    竟然真的被我等到了。


    但我很快發現,我已經被一個巨大的彩蛋砸中,不可能接二連三地,總有彩蛋頻頻屬於我。


    我沒再好運到和他同班,而教室也是樓上樓下,隔著一段相當遠的距離。


    教學樓一樓的樓梯口,顧潮生爽朗地拍了下我的頭發,他笑著說,以後,我們就是九年的同學,十二年的校友了!


    我愣了愣,想,大概這就是顧潮生心中,我們兩個關係的定義吧。


    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特別。


    又不知怎麽,有著一點點距離。


    很快,我發現我的擔心並非多餘。


    顧潮生走到哪裏都是人群裏最不能被忽略的那個,女生經過他身邊都會想要尖叫;而他,也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高高瘦瘦的帥氣模樣。


    我雖然還是可以和他同路去學校,放學後一起回家,但畢竟不再同班,朋友圈變得不一樣,我們之間的話題也不再那麽聯係緊密。


    他第十三次在教室門口喊我一起回家時,身邊就多了個女生。


    他湊到我耳邊,小聲跟我報上女生的名字,我立刻心領神會,是以前外校一個給他寫過告白信的女孩子。


    他身邊似乎永遠都不缺這樣的女生,想要接近他的,或是送他禮物,給他寫信的。


    但這還是第一次,對方介入了那條原本隻屬於我和他的回家的路。


    我想,可能是我錯過了最好運氣的那一段,所以高中她好運到和他同班,而我隻能繼續做個隨傳隨到的小尾巴。


    而原本顧潮生隻會跟我聊的八卦,從此也會對另一個人說起了吧。


    一想到她非常有可能和我打著同樣的小算盤,想讓顧潮生不知不覺間習慣她的存在,我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直到沒過多久的一個傍晚,放學鈴聲響後,顧潮生很久沒有出現。我拎著書包先下樓,打算去教室門口等他。


    站在那個熟悉的地方,我踮著腳朝他們班門口張望,卻看到顧潮生和幾個同學不緊不慢地站在門邊上,互相調侃。其中有個男生笑著朝我喊話,溫瀾!還不快點來跟顧潮生要喜糖!他今天必須發喜糖!


    我腿一軟……


    耳畔嗡嗡的轟鳴聲毫無征兆地將我包圍。


    顧潮生該不會是又被誰這麽快追到手了吧……


    而此時,不遠處顧潮生笑得甜蜜的樣子也被我盡收眼底。才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已經把林西遙帶給他的傷這麽迅速地撫平?


    我努力鎮靜情緒,走過去,非常跟風地向他伸出手。他笑著一掌敲在我手心上,那目光像是在對我撒嬌:連你都笑我!


    我看向他們口中所說的少女。


    即使在學校認識的風雲人物再有限,我也一眼辨認出她的臉。周薔——新晉的校花。


    我似乎觸碰到了一個殘忍的真相。


    跟從前我的判斷並沒出入吧,顧潮生那麽優秀,他喜歡的女孩,也總是被最多男生喜歡的那個。


    反正是誰也不會是我。


    我一點兒也不難過,隻是在回去的路上,我第一次用非常嫌棄的口氣表達了我的刻薄,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忘恩負義!


    以前顧潮生抓狂時胡亂拿來形容我的成語,現在被我悉數歸還。


    而他隻是笑著抓抓後腦勺,那模樣分明充滿走進新戀情的歡喜。而這一次,我沒再矯情地哭。我隻是平靜地告訴自己,就做好朋友吧。


    別再喜歡他了。


    從那一刻起,從我看到周薔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顧潮生是不會喜歡我的,永遠也不會。


    既然如此,我想我還是應該和他保持些距離。


    我不想讓他喜歡的女生,有天會因為我的存在而不開心。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看到顧潮生難過了。


    他重新遇到喜歡的人,我希望他是快樂的。


    2


    如果真的太好,如錯看了都好,不想證實有沒有過傾慕


    之後,我遇到了除了顧潮生以外,唯一一個竟然讓我有點兒喜歡的男生。


    高一下學期,所有學生都被規定上晚自習。顧潮生報了特長班,和我的作息不再重疊。我沒辦法再剛巧撞上他的時間,而他課餘好容易空出的閑暇,也不再屬於我。


    傍晚放學,我去校外買了點吃的,吃剩到還有包薯片,我帶著回教室。教室裏有人在黑板上寫寫畫畫,我百無聊賴地等著開始上自習。


    沈明朗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來,坐在了我旁邊。


    晚上我們按的是新編排的座位,所以我身旁沒有什麽熟悉的人。自習開始後不久,我像以前很多次上課偷吃零食那樣,把課桌的蓋子掀起一條縫,小心翼翼撕開薯片包裝,開始每隔幾秒就掀開桌蓋拿片薯片往嘴裏塞。


    我忽然感覺到有隻手竟然肆無忌憚地伸進了我的課桌!


    扭頭就看到沈明朗眼光帶笑,一副自來熟的表情,他說,我下次也分你吃。


    我頓時無語!本來是真的想無情地拒絕他,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最後竟然也沒有,還非常慷慨地和他分吃起來。當時我們坐在教室一角,高中的課本都特別厚,擺在桌上摞成高高的一道牆。我桌上還有一個帶午飯用的高高的保溫桶。


    於是我們把保溫桶放在兩張課桌中間,課本也統統摞在跟前,就這樣豎起一道高高的書牆。我和沈明朗各自把頭枕在課桌上,我看著他,他看著我,自由自在地聊起了天……


    我喜歡周傑倫,他喜歡《七裏香》。他說,你教我唱《安靜》吧。我說,我覺得《開不了口》更好聽。他說,你買了《七裏香》這張專輯嗎?我說,當然啊。他說,那你借給我聽聽!


    以前我從來沒把珍藏的cd借給過任何人聽,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拒絕沈明朗。


    聊到後來,我才知道沈明朗交往的女生就坐在前幾排。我笑著調侃他,你可以把她位置換到附近來啊。他掃我一眼,非常犀利地問,和你換?你肯?


    做夢!我哈哈哈地笑出聲。但沈明朗明顯還是考慮了我的提議,他跟前桌的女生央求好半天,終於在第二天以“一個星期代寫作業”為代價,達成了目的。


    女生叫阮靜,看起來很秀氣。那時候的我對沈明朗其實沒任何不良的動機,隻是單純把他當成關係不錯的新朋友而已。因為共同喜歡的明星,才顯得有些貼近。


    高中開始,不知是不是因為缺少了顧潮生這份推動力,讓我整個沒了之前念書的拚勁。所以我上課時開始經常跟沈明朗促膝長談,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我當時已經開始寫小說給各雜誌投稿,沈明朗是第一個會看我所寫文字的男生。每一篇,即使內容都是些曖昧的小言,他也會認真跟我說讀完的感受。有次我寫了篇以顧潮生為半個主角的故事,拿給他看,他說寫得很棒。


    當時學校廣播站正好是顧潮生在播音,彼時的他已經是風靡學校的廣播站站長。當天他放了首張國榮的《有心人》:但願我可以沒成長,完全憑直覺覓對象,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我聽得趴在桌上,兀自閉上雙眼,感覺眼淚順著臉頰而下,落在臂彎。


    沈明朗輕輕戳我一下,我沒有回應,隻是一個人沉浸在難過的情緒當中。


    那段時間顧潮生都沒有找我,他應該在忙著戀愛吧,或者忙著給喜歡的女孩準備驚喜,送花。我這樣猜測著,卻又深知自己無力改變什麽。


    想要控製自己別去想他,卻又不得不在他當值廣播站那些天,聽他熟悉的聲音,聽他念的故事與放的歌。


    身邊的沈明朗很久沒有說話。


    但很多年以後,沈明朗和我提到這個場景。他形容說,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女生哭起來,明明那麽傷心,卻又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說,那一瞬間,令他產生非常想要保護我的感覺。


    當時的我對這些是全然不知情的,哭過後,我和沈明朗扯開話題聊了下別的事情。然後阮靜忽然扭頭來跟我借橡皮。


    我打開文具盒,找到橡皮給她。


    因為是課間,所以沈明朗說,你上次說要教我唱《安靜》的呢?我還沒學會呢。


    我從書包裏翻出cd所附的歌詞紙,攤開擺在我們倆中間,一句一句地唱給他聽。忽然想起那年陽光正好的校園,顧潮生跟鍾暗炫耀說我唱歌好聽時,臉上寫著的得意。


    這時阮靜忽然又回頭,衝我口氣很差地說,借我下橡皮。


    我伸手去翻文具盒,才發現她拿走的橡皮根本沒還我。我剛要說話,她卻飛快改口,你的手機借我打個電話?


    當時同學間並沒幾個人在用手機,而我因為寫稿給雜誌社,所以自己拿稿費買了部手機。學生時代,話費都很節儉,我猶豫了一秒,但想到雖然和阮靜不熟悉,至少她是沈明朗的女朋友。


    我掏出手機遞給她。


    她起身拿著手機就出了教室,很久都沒有回來,我繼續和沈明朗聊些有的沒的。又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回來把手機塞回給我,竟然輕描淡寫地朝沈明朗說了句沒打通。


    沈明朗正和我聊得興起,完全沒在意這個句式的邏輯問題。我接過來,忍不住看了眼通話記錄。


    不翻不知道,一翻我整個人都感覺不會再好了!


    撥出記錄上密密麻麻全是號碼,並且每個接通時間隻有幾秒就被掛斷。我顫抖著按著方向鍵朝下看,一直按出三十多個號碼!


    3


    是無力或有心,像謎像戲,誰又會似我,演得更好


    我這才意識到,我無意間得罪了阮靜。


    正在稀裏糊塗的狀態,我手機接到一條短信:學校門口,等你來。內容言簡意賅,是不在我通訊錄裏的號碼,我往下按,看到落款竟然是徐南。


    他和我還有顧潮生一樣,都是初中同學,但彼此並不太熟,他怎麽會出現在我們學校?


    帶著些微妙的疑惑,我隻好先跟沈明朗說我有事出去下,而阮靜那裏,我還沒來得及解釋的話,隻好等我見過徐南回來再說了。


    我這麽想著,走到收發室邊,遠遠看到他套著別的學校的校服,背對著我,手裏似乎抱著東西,佇立在馬路對麵。


    徐南!我喊出他的名字,他回過頭,我順口問他,你怎麽會來找我?


    今天“六一”兒童節。他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抽出一排娃哈哈,給你的,節日快樂!


    我一愣……但再遲鈍也明白過來,他趁午休時間從自己學校趕過來,送我一排娃哈哈,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仍然驚訝,畢竟之前同學三年,說話的次數卻用十根手指都能數清。


    你今天放假?我實在找不到話題,隻好尷尬地問了句。


    他卻露出有點呆萌的表情,說,我不放假啊,但……娃哈哈放假!


    我注意到他頭發,顯得微微上翹,有點滑稽的樣子。


    他見我一直不說話,也有點局促,說,那你去上課吧,我先回去了。我聽他這麽說就順著嗯了一聲。他自顧自點了兩下頭,轉身朝車站方向走,走了沒幾步又猛地回過頭,笑著說,那……娃哈哈記得喝哦!電話聯係!


    說完,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不等我回答,一溜煙跑掉了。


    我捧著娃哈哈往回走,在樓道拐角路過顧潮生所在的班級,探頭往裏麵張望,卻冷不防被人在後背拍了一掌。


    一回頭,就看到顧潮生似笑非笑地站在那裏。


    他說,你鬼鬼祟祟的幹嗎?


    當然是看你在不在裏麵啊。我理直氣壯地道。眼看快上課,我趕緊把四瓶娃哈哈分了兩瓶給顧潮生,請你和周薔喝!“六一”快樂。


    有的人在你生命中出現的次數不多,但你卻會對他的存在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像徐南,這天以後,再到每年的兒童節,我都會想起他。


    想起他頂著烤人的驕陽,穿越大半個城市來見我,隻為告訴我,娃哈哈放假!


    而在此之前,因為初中時的交集真的非常有限,我甚至都快要想不起他的臉。他帶給我的意外,或許算不得多麽驚喜,卻像一個從天而降的絕佳理由,讓我為自己成功洗脫一層嫌疑。


    剩下的兩瓶娃哈哈,回到教室後我分了一瓶給阮靜。


    這個請你喝。想到還沒對她解釋那個誤會,我利用了剛送我娃哈哈的徐南,徐南剛特地從他們學校給我送來的呢。


    我說著露出一個略有點兒小幸福的表情,沈明朗立刻八卦地湊過來,問,徐南?誰?你男朋友?不會吧?你竟然也有男朋友……唉,老天真是不公平……


    對於這樣的評價,我隻能強忍住揍他的衝動,淡定自若地報以一個優雅的微笑,不是啦,是我以前同學。


    哦……原來是有人追!沈明朗調侃。我發誓沈明朗那個表情真的非常欠揍。


    他繼續說,話說回來,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長得和貞子有點像呢……


    我成功地被他噎了下,開玩笑可以,這麽毒舌真的好嗎?我嘴上雖然反擊地回敬了句,但心裏卻好笑地反問自己,難道顧潮生也覺得我長得很像貞子,所以我和校花的區別就是貞子和國民美少女的差距?


    也沒有。沈明朗繼續誇張地比畫著說,就是覺得你們的發型,都是黑長直……有點像!哈哈哈,阮靜,你覺得呢,是不是有點可怕?


    他竟然生動形象地做了個捂著嘴的姿勢!


    我原本還想高冷地回敬他句刻薄話,這時卻實在沒能忍住地笑場。


    阮靜忽然把剛插上吸管的娃哈哈往沈明朗手裏一推,說,我不愛喝這個,給你。


    說完,她扭頭坐得筆直,等老師進教室。


    我本身也不太在意阮靜的反應,所以沒有多想,反倒是想起自己書包裏還有張撒手鐧,於是第一時間開始翻找。翻了半天總算從裏麵摸出一張畢業照,我拉了拉沈明朗,指著上麵一個圓頭圓腦的單眼皮小正太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是你吧,哈哈哈哈哈哈!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鑒於沈明朗之前損我無數次的毒舌功力,我一直在苦苦思考,怎麽樣才能先發製人。直到某天我竟然在收拾書桌時,無意間看到阿寶留給我的她小學的畢業照。


    那是阿寶走時留給我唯一的紀念品,我們沒有合影,所以我死皮賴臉地把這個從她家拿了來。


    在畢業照背麵,我居然看到了沈明朗的名字!


    此時坐我身邊的沈明朗瞬間沒了剛才的氣勢,一下子軟下來,賠著笑臉說,你拿來……拿來我看看……


    想多了吧,我可沒這麽好騙!


    我把照片飛快護在懷裏,威脅他說,你再這麽猖狂我就把你小時候的照片拿給阮靜看!


    那時候我雖然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阮靜的深深的惡意,但我仍然帶點不願想多的天真,我認為隻要我和沈明朗真的沒什麽,我們之間就是清白的,不怕她誤會,時間會是最好的證明!


    於是我特地提高音量,阮靜,你要看嗎?嗯?


    但可惜的是,阮靜非常高貴冷豔,沒有理我……


    我隻好有些悻悻地一笑,但仍然不忘警告沈明朗,以後別再喊我貞子,不然,你看著辦!


    4


    從眉梢中感覺到,從眼角看不到,仿佛已是最直接的裸露


    我沒等到阮靜的原諒,卻等來了徐南的告白。


    他送我的第二份禮物很特別,初看時還很像我曾經送顧潮生的許願瓶。


    那也是個透明的小瓶子,遠看好像裏麵什麽都沒有裝,拿起來打開才發現,當中放的全是用透明膠帶疊成的小船。


    裏麵還有一張他寫的卡:我從初中就喜歡你,不過那時候你喜歡許眠歌,我怕如果現在不告訴你,你在高中又會遇上其他喜歡的人了。


    這個瓶子是在我回家時,在陽台上發現的。


    當時徐南給我發了條短信,說有東西要送我。我開玩笑說,旺仔牛奶,還是奧利奧?


    他回我,放在你家陽台了,你回家記得拿哦。


    我有點吃驚,他竟然連我家住哪裏都清楚,有一種曾經被人跟蹤的感覺啊。但當我打開禮物,內心這樣的感覺就已經消失無蹤。


    手機又響,還是徐南的短消息:看了嗎?有五百二十隻,不信你數數。


    那真的是個很小很小的瓶子,空間隻有巴掌大。我震驚於這麽小的空間裏,透明小船的數量竟然這麽多!並且看得出,那之中的每隻都疊得工整用心,看起來比千紙鶴的技術含量高出太多。


    但想到他以為我初中喜歡許眠歌,我鼻頭一澀。


    原諒我這麽沒心沒肺,顧潮生,這一刻我隻想到你。


    你肯定和他們一樣,以為我始終執著深愛的,是與你不相幹的某人。


    卡片上還有徐南所寫的話。


    他說如果現在不告訴我,擔心我在高中又遇上其他喜歡的人了。


    這句話才真正戳到我的痛點。


    如果我早有他這樣的覺悟,在顧潮生和林西遙分手的當下,就該對他袒露心扉吧……


    誰又知道呢,反正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給你打了個電話。但你沒有手機,我隻能打到你們家,接通的刹那,我說,阿姨,我是溫瀾,顧潮生在嗎?


    然後我聽到阿姨很親切的聲音,她說,溫瀾啊,我們潮生在,你等等啊,我替你喊他。


    顧潮生,你知道嗎,後來的好多好多年,我隻要一想起你媽媽的聲音,都覺得溫暖。


    我特別傲嬌地覺得,雖然你和別的女孩子早戀,但早戀到底沒有別人知道,你更不敢告訴爸媽,可我卻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電話到你們家。


    隻有我可以找你。


    一想到這裏,我覺得連空氣都變得微甜。


    我是不是太容易被這些小事哄得兀自高興?


    可我也是好久之後,才悲涼地發現,隻有那些隱秘的,才一直被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而那些向來都存在的,你習慣的,你從來都不太放在心上。


    她們都得到了你的庇護,而我引以為傲的公然,其實才是最最疏離。


    然後電話落到你手上,你懶洋洋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怎麽了?


    你記得徐南嗎?我問,他送了我五百二十隻……


    你被告白了?你沒聽我說完已經把我打斷,徐南……就是個子很高的那個?


    我發現每次我征求顧潮生的意見,他永遠都是那副傲嬌的口氣。


    本以為這次的問話,他會給我提個建設性決定,其實什麽都沒得到。他在最後把問題成功拋向我,你有什麽打算?


    如果說我打這個電話給他本來隻是想小小地刷一下存在感,達到炫耀的目的,那麽這個電話的後半部分成功讓我在內心奓毛了,我不甘心地想,憑什麽有人跟我告白,我來征求你的意見,你就是這樣的口氣?


    徐南怎麽了,徐南哪裏不好!再不好也比你對我要好!


    我在心裏把顧潮生從頭到腳數落個遍,然後決策般口出狂言,好不容易有人喜歡我,我當然答應!


    我說完不等他回應,就匆匆下了結束語,那我去給徐南回短信,你忙你的吧!我先掛啦。


    就這樣,我迷迷糊糊地和徐南開始了交往。


    好在當時高中,學校一個月才放一次假,而且我們兩個的假期還剛巧錯開,時間不一樣。所以雖然表麵上是情侶關係,我們卻一直連麵都沒有見,更不要說一起去看電影、逛街。


    有了這個決定,似乎我麵對阮靜時也更加底氣十足。我跟沈明朗說我答應了徐南,他非常不解,但是很快又給我下了定論:長不了吧……


    他和顧潮生一樣,對我這樣隨隨便便的感情並不看好。


    好吧,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隻是一想到徐南的存在,並不會像換個人那麽麻煩,他不會每天逼我朝夕相對地約會,卻又可以讓我向世界宣告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就覺得也還不錯。


    這是我第一段真正意義上的戀愛,卻奇怪地沒有感受到什麽甜蜜的心情。


    但我仍沒想到,沈明朗卻被我拖累,遭到了被分手的待遇。


    某天中午,午休過後,我莫名發現阮靜的位置被別人坐了。


    我意外地看向沈明朗,企圖從他那兒得到答案,結果他隻是一攤手,說是阮靜要求換的。


    該不會是你欺負她了吧?我想到阮靜之前對領土主權的維護,連我和他多聊幾句,她都要不服輸地找我麻煩,說明她其實很在乎他,更不像是會主動和沈明朗生氣的樣子,便逼問他,說實話!


    什麽實話,她自己不理我了。沈明朗做了個抱頭痛哭的動作,嚷道,有沒有搞錯,受傷的是我好嗎?你難道不覺得應該安慰我嗎?


    現在想一想,那個年紀的男生,戀愛好像都並不太投入。


    阮靜和沈明朗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短短數月,這樣算來,我好像真的成功扮演了那個攪局的存在。


    他們分開,反而讓我更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對沈明朗直到這一刻,都沒有過什麽圖謀,我真想找阮靜解釋清楚。


    這時候卻接到阿寶寫來的信。


    郵戳是三亞的某處,信上她的字跡娟秀,和從前一樣。我展開信來來回回看了三遍,她不知道,我有多想她。


    我和沈明朗炫耀,畢竟他是這所學校裏除了顧潮生以外,唯一知道阿寶的人了。沈明朗看我又哭又笑的樣子,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


    有點壞,又有點故意的樣子。


    我問他需不需要我幫他找阮靜解釋,他說不用。那麽我想,當事人都覺得沒必要,我也不好插手別人的感情。


    從此,我以為阮靜已經遠離了我的生活。


    直到後來,有次我經過樓梯拐角,忽然聽到阮靜在和別人說話。當發現她口中所說的對象正是我的時候,我驚呆了。


    你還不知道溫瀾多不要臉吧?阮靜的口氣聽來卻風輕雲淡,她有男朋友還勾引沈明朗,我非要找人扇她不可!我就沒見過她這麽賤的女生!


    5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曾忘掉這種遐想,這麽超乎我想象


    我屏住呼吸,腳步很輕地往後倒退,倉皇地逃離了現場。


    我好怕。


    我怕下一刻我就要抑製不住自己的脆弱,然後被她們當麵羞辱,被她們看穿我的狼狽。我腦海中浮現出當初被人拿書包砸、被扯頭發、被拳腳相加的場景,似乎記憶的閘門那一刻被阮靜凶狠地一腳踹開,根本由不得我選擇,快進播放起來。


    我深深恐懼的那個畫麵,再次令我陷進回憶。


    這次之後,我忽然就疏遠了沈明朗。


    我承認我膽小,即使和他做朋友,我也不敢再冒這個險。


    這些我沒有告訴別人,隻能在夜晚的書桌前寫信給阿寶,也隻有在麵對她時,我才不會害怕暴露那個懦弱的、永遠欠缺一絲勇氣的自己。


    顧潮生的生日臨近,聽他說生日會確定的名單上都是他班裏的好朋友,一共二十個人。


    但卻完全沒有我熟悉的人。


    他喊我去參加,其實同樣的情況換了是別人,我是一定會拒絕的,怎麽都不會去湊這個孤單的熱鬧。


    卻因為是他,想到不願缺席他的任何一場生日會,我最後還是答應了。


    覺得無聊時,好在我還可以給徐南發發打發時間的短信。


    他每次都不厭其煩地講笑話給我聽。


    晚上我會準時收到他的晚安短信,早上醒來也能看到他發來的問候短信。


    我很感激那時的徐南。


    即使,後來沒過太久,我還是跟他坦白,就因為一直以來,他對我太好,我才不能再騙他。


    我不知道顧潮生是怎麽樣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裏,重新投入一段全新的感情,但我發現我真的很差勁。


    不管我怎麽努力,我都沒辦法像他一樣毫不費力。


    我在學校給徐南發短信,他看到後第一時間立刻打來電話,大概想追問我原因,我卻慌得根本不敢接聽。直到想起前段時間,他曾無意告訴我說,有個女生送了他件自己畫上圖案的t恤。


    那時我幼稚到不願承認是自己的錯。


    不想讓人說我玩弄感情,更怕顧潮生知道以後,發現我根本不曾為誰動心。


    於是我無理取鬧地跟徐南說,送你t恤的女生難道不是喜歡你?誰沒事自己畫圖案送貼身穿的衣服給不相關的男孩子?


    徐南著急地跟我解釋,但我說什麽也不信。


    最後他短信轟炸,說隻要我肯接電話,他讓那個女生親口解釋給我聽。


    我的脾氣似乎找到宣泄的出口,我說那你直接問她是不是喜歡你!除非她說不是!否則你別再打給我了!


    大概是那時候本身就太理智,所以能夠清楚看待我和徐南的關係。因為置身事外,第六感也顯得特別靈敏,徐南果然很久都沒回複我,隔了差不多一個鍾頭,他才說,溫瀾,對不起。


    我說,我沒猜錯吧?


    他回複,嗯。


    我猜到女生被逼得無路可退,終於跟他告白。


    關掉手機,我不想知道徐南給她的答案,因為在我心裏,一切已經變得好混亂。


    感情就像食物鏈,每個人都有所鍾愛,每個人又對誰在深愛自己毫不知情。


    而我根本沒資格對徐南這麽差,他分明也是不錯的男生。我愧疚得想跟他說句對不起,但想到他或許根本不需要這樣的一句抱歉,我又放下手機。


    晚上放學,難得學校沒安排自習,我跑到網吧掛上qq,看到沈明朗的頭像在跳。他說,要不要我教你玩遊戲?


    不知被什麽力量蠱惑,從來對網遊不感興趣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


    之後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我一有空就會去網吧等沈明朗上線,遊戲的玩法我一點都不懂,他就從最基礎的快捷鍵教我。我們在裏麵偶爾刷下副本,然後聊天。沈明朗問我為什麽在學校都不找他說話,是不是換了座位有了新同桌,就喜新厭舊不想再理他。


    看他委屈的口氣,我竟然覺得心口有些溫熱。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對他,好像真的比其他朋友要多些什麽。


    想到阮靜當初對我的揣測,仿佛我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秘密被人不小心窺看,我更加害怕,害怕一切會變成真的。


    但有些念頭真的是這樣,你越對其壓製,它越肆意瘋長。


    我在學校再看到沈明朗,總有意無意地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卻往往避無可避地撞上他眼中的一汪深潭。


    索性我喊他陪我去給顧潮生選份禮物,他高高興興地一口答應。放學後我和他一起往外走,遠遠便看到顧潮生迎麵而來,大聲喊我的名字,溫瀾!一起回去嗎?


    按照多年來一貫的劇情,此時此刻我應該立刻找個理由,不管是我突然不舒服也好,還是想起來媽媽讓我今天早點回家……總之我應該把和沈明朗的約改期。


    但我竟然第一次沒有這樣做。


    帶著那麽點故意的心理,我跟顧潮生說,你先回去吧,我今天還有事。


    顧潮生看看我,大概他覺得我是真的有事,因為我平常從來不會拒絕他。


    他又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一下沉明朗,貼過來問我,誰啊?換啦?


    我知道他指的被換掉的是徐南。


    幾秒的錯愣,我竟然真的有點說不出的慌亂,拉著沈明朗趕緊往另一邊走,邊走邊回頭對顧潮生喊話,你不要亂說啦!明天和你一起回家!


    其實隻有我自己清楚,這樣的明天,我已經期待了多久。


    顧潮生有多久沒和我一起散步了呢?


    他轉身有些失落地離開,我望著他的背影,恍惚之中有種剛說了再見的錯覺。從前的多少次,我都和他在家附近的巷口這樣道別。每次我假裝自己先走,其實總是走出沒幾步就停下腳步,回頭目送他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道路盡頭。


    他孤獨的身影,單肩背著包,寬闊的公路,讓我想起一句很美的話:剪影你的輪廓太好看,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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