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大會告了一段落,謝清明以絕對優勢奪得首席繼承人的位置。


    曲家也收了心,對於他們來說此時更重要的不是振興曲家了,而是晏溯的下落。


    原本他們的計劃也如曲泠泠先前想的一樣,等曲泠泠當上首席,再對外公開是首席在外遇到的適合的孤魂野鬼,這樣不僅能洗脫曲家豢養鬼王的的汙名還能為曲泠泠博一把名聲;如果真的落到了謝清明的手上,按照如今越星洲對於不守規則的人的厭惡程度,很顯然不難想象接下來曲家會遇到什麽。


    現在問題就是謝清明到底知不知道那是鬼王,以及他準備怎麽對曲家。


    曲泠泠試圖呼喚了幾次晏溯,雖然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反應,卻始終沒有回應。


    曲家失落,燭容卻上了心。


    他沒有在謝清明身上感受到晏溯的氣息,但他能確定曲泠泠和晏溯之間的聯係並沒有解除,也許是晏溯故意為之,但他不在乎。


    在他曾經與晏溯共享的記憶中,有過對於鬼王的記憶。


    隻要與鬼王契約的主人死了,那麽這隻鬼王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唯一的顧慮就是他現在的身份不太方便動手,以及晏溯是否恢複了記憶。


    晏溯在鬼市待了三天,三天足夠他元氣恢複了。


    這幾天他也曾經感覺到過曲泠泠的呼喚,但鬼市所處的這片地方是個和現世隔絕的小空間,即使崩塌了,也讓曲泠泠不能強製召喚他。


    吊死鬼待在他的身側,偶爾和他講起曾經他跟隨的那位天師。


    據他所說,那位天師天縱奇才,許多沒有下文的術法在他這裏都得以補全,在玄術界聲譽極高。


    “那他怎麽死了?”晏溯坐在樓頂問他。


    吊死鬼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我要是記得,我還至於是個小鬼嗎?”


    他身上的陰氣不重,看起來就是個沒什麽用處的小鬼,全靠鬼市的存在活得久。


    他打了個哭嗝,可憐巴巴的看著晏溯,“雖然我沒有什麽用,但是我這種小鬼不容易引起注意,還是很好用的。”


    晏溯沒有說話,吊死鬼覷著他的表情,也跟著沉默了。


    他都不記得他跟著那位天師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了,那個時候他好像已經死了,當時冥界和人界還有著通道,他死的時候年紀不大,整天纏著那位天師,天師也好脾氣,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嚇唬著要讓他魂飛魄散,反而一直讓他跟著。


    他其實不太確定晏溯是不是他認識的那位天師,畢竟除了一身功德燙的他很難受,其他地方真的不一樣。


    但細究起來,其實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比如他們都是一樣的溫柔,將鬼物與人類放在同一個地位。


    他毫不懷疑,那位天師如果在世,會和晏溯一樣為鬼物們張開結界,讓他們前往自己的歸宿之地。


    他學著晏溯坐在頂樓上,晃動著雙腿,大著膽子問他,“您叫什麽名字?”


    “晏溯。”


    吊死鬼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他結結巴巴的道,“那位天師……就是晏家的……”


    他並不清楚鬼王和天師之間的彎彎道道,隻以為晏溯是和那位天師有關的,但晏溯不一樣,聽到吊死鬼的話,他隱隱有些預感,或許他說的那位天師就是自己。


    晏溯神色莫名,低聲道,“晏家……”


    他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屬於“晏溯”的記憶像是隨著這個人的死去而被遺忘殆盡。


    這個晏家,更是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連聽都沒有聽到過。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吹散了晏溯的思緒。


    鬼市是沒有風的。


    謝清明沉靜的聲音在風裏傳來,“謝清明如約而來。”


    晏溯深吸口氣,抓著吊死鬼一步踏出,在空中幾個閃現,出現在大樓門口。


    原本陰沉沉的鬼市像是乍然照進一束光,大門處出現一個可以容人穿過的入口,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外麵的蔥蔥鬱鬱。


    謝清明的道袍有一角飄在風中,他垂著眼看著洞口,默算著時間。


    不多時,裏麵就鑽出來兩隻鬼。


    謝清明看著晏溯身邊的吊死鬼,向來沉穩的他也不由嘴角抽了抽。


    晏溯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環顧了一圈,和他想象中有些差距,他原本以為入口不是他和曲泠泠一開始在的那個公園也差不了太遠,沒想到居然是一片空曠的森林。


    他問謝清明,“你沒驚動其他人?”


    謝清明略有些訝異,搖了搖頭。


    他遲疑了一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沒有查到關於你的資料。”


    晏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性,沒什麽波瀾的道,“很正常,你可以查一查我的姓。”


    看著謝清明略顯茫然的模樣,他這才記起來,他一直沒有告訴過謝清明他的名字,謝清明可能隻是在曲泠泠口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我姓晏。”


    謝清明怔了怔,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


    雖然還是那個表情,但是晏溯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情緒。


    不需要晏溯去問,他就主動道,“我問過老師,能夠成為鬼王的生前是天師的可能性很大,但我查過目前存在的天師世家,沒有姓晏的。”


    晏溯了然。


    既然謝清明通過了他的考驗,他也誠懇的托盤而出,“我前身確實是一個天師,出自晏家。”


    謝清明沉思,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他,“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能有這方麵的記載。”


    吊死鬼聽的雲裏霧裏,扒住晏溯那身不知道什麽時候的製服袖,扯得他身上的鎖鏈嘩啦響,“你以前是天師?”


    晏溯含笑逗他,“是啊,沒想到你這麽多年了,還這麽愛哭。”


    吊死鬼動了動嘴唇,突然有種孩子找到了家長的委屈感。


    原來晏溯真的是他說的那位天師,他的感覺並沒有錯。


    晏溯並不是胡說,他的直覺在好幾個世界中起過作用了,在這個世界也不會例外。


    晏溯化作一縷煙,鑽進鈴鐺,謝清明帶著鈴鐺再次打開了天師協會的藏書館。


    這次他沒有停留在下麵,而是進了最上麵一層。


    他一進來,就被厚重的灰塵嗆的咳嗽了幾聲,引起了管理員的注意。


    管理員是一隻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玄龜,是不知道哪一任首席帶回來的,生性溫吞,那位首席退位後便幹脆讓不喜歡動彈的玄龜待在了這藏書館最頂層。


    在這妖鬼都能說話的世界,通人性的玄龜也不算什麽稀罕事了,天師協會本就包容型較強,這玄龜沒有攻擊性,加上長期處在睡眠狀態,久而久之竟然無人記得它了。


    這一層的書籍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有些都被蟲蛀的坑坑窪窪的,本就因為內容艱澀逐漸不為天師協會的老家夥們接受,這下就更是沒人來了。


    玄龜慢吞吞的爬到他身前,綠豆眼打量著他,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口吐人言,“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謝清明不好意思的拿出鈴鐺,晏溯的身影逐漸出現在玄龜麵前,誰料那玄龜突然就像上了發條,“嗖”的一下竄到謝清明身後,趴在他肩膀上伸出腦袋去看晏溯。


    “你……你是人是鬼啊?”它顫巍巍的開口,原本想抱怨它太重的謝清明一下子察覺到了不同的意味,默默彎了彎腰,讓它不至於趴的那麽難受。


    晏溯轉過身,有些疑惑。


    玄龜一雙綠豆眼濕漉漉的,看著晏溯差點哭出來,“你……你怎麽這樣了啊?”


    以它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晏溯現在這幅樣子不是人,它頗為人性化的伸出爪子擦了擦眼睛,像是不可置信。


    “你先下來。”晏溯看著這分量十足的玄龜,為還在長身體的謝清明捏了把汗。


    玄龜小心翼翼的蹭到晏溯身邊,試探著問他,“你不是都去輪回轉世了嗎?”


    “你知道我是誰?”晏溯抓住重點,那玄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悲傷的嗚咽出聲,“不是你把我帶過來的嗎?結果把我扔在這裏就不見人影了。”


    它指著藏書館那一堆被蟲蛀的沒法看的書道,“那些可都是你還沒續完的呢。”


    謝清明恍然,“我記起來了,天師協會成立這麽多年,確實有過一位元老天師續接了許多前人的術法,沒想到居然是你。”


    晏溯還沒琢磨過味來,又聽謝清明嘀咕道,“可是聽說的那位明明不是姓晏啊?”


    玄龜黝黑的臉上難得出現不好意思的表情,“我知道,天師協會就是他建的,那會還不叫天師協會,但是後麵不是出大事了嗎,冥界鬼怪入侵,可能是出現斷層了吧。”


    晏溯眯起眼,冷不丁問他,“他們是怎麽和你說起我的死因的?”


    “戰死了。”玄龜停頓了片刻,才慢吞吞的道。


    晏溯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他還隻是一隻小玄龜,當時的玄術界百花齊放,對它這種異類也十分包容,晏溯是個天才,這毋庸置疑,但在最艱難的那段時間,如同煙花一樣綻放又迅速凋零的也同樣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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